昨天我們講到修行人應該具備的一個正見:凡遇到任何是非,永遠是自己錯。
這一點,其實很多人並不能真正接受、理解,當然更難做到。我們總是覺得自己有道理,自己是對的。從這個自己出發,遇到問題就會抱怨外部的環境,怨天尤人,把責任推到外境上。當我們把責任推到外境上的時候,把這個自我就保護下來了,自我就不需要改變,不需要動手術了。要改變的是別人,要改變的是外面的世界,要改變的是你面對的世界。那麼,這種生活態度,會充滿責備、充滿抱怨、充滿斗爭、充滿爭論。
佛教裡面講爭,喜歡用另外一個字,左邊一個言字旁,右邊一個斗爭的爭——诤。這個“诤”的意思,實際上就是你的心落在了是非、有無、來去、對錯、你我……等等之中,落在了二元對立之中。一旦你落在了二元對立之中,你的心就不寂靜,心裡邊不寂靜,就是內心的“诤”。興許你不講話,你不跟別人用口舌去辯論,但是內心是有诤的。
大家還記得《金剛經》裡面的話嗎?“無诤三昧”,佛陀說須菩提證得了無诤三昧。須菩提是解空第一,所以無诤三昧就是真正解空的人,他的內心安住在寂靜之中。在這個寂靜中,沒有二元對立。那麼,要修行無诤三昧,要進入這個境界,從哪裡下手,怎麼修呢?
其實,我現在講的這個,就是一個修行無诤三昧的口訣。要你超越二元對立,這很抽象,很多人還不理解呢,話本身就有點文氣,有點學術味道。但是讓你學會面對一切問題,堅持一個正見:永遠是自己錯。讓你這樣去做,這就清楚了,就有可操作性。
你可能說,不是說要超越二元對立嗎?怎麼還有對和錯呢?你現在很難做到沒有對錯,所謂超越二元對立也不是絕對沒有對錯。現在你先認定,任何問題之前,永遠是我們自己錯。外境沒有錯,外境永遠是對的,心錯了,我們自己錯了。
說我們自己錯呢,以佛學來理解,也有好多種理解。有一種說法,這是以前造的業,現在受報。這叫深信因果。
深信因果,讓你能夠坦然接受降臨到你身上的不公,降臨到你身上的痛苦,作還債想。你想,我現在在還債,可能你欠了別人一百萬,你現在只是還他十塊,還了十塊債也少了呀,再還十塊又減少了,總有一天會還完的,還完就是解脫。作正面的觀察,你就能夠有勇氣,去接受和面對那種處境。這是永遠是自己錯的第一種觀察。
第二種觀察,為什麼我們會感召這樣的外境呢?前面講的因果,稍微抽象了點。再具體一點講,為什麼我們會感召這樣的外境,乃是因為我們有召感外境的內心世界。會有什麼樣的外境出現在你的生活中,與你的內心世界是息息相關的,“此有故彼有”。
這個內心世界包括了你的語言、行為的習慣;包括了你的性格;包括了你的心理活動;包括了你的各種喜好;包括了你待人做事的方式。所以,“此有故彼有”這個此有,就是我們的內心世界、主觀的方面。彼有,就是我們面臨的境界。是先有此,後有彼。不是先有彼後有此。但彼此有時候同時出現。
修行時間長的人,對於我們的心和外境之間的感應關系,會有很多體會。我們的心跟外面的境界,會有一種什麼樣的感應呢?有時候你會體驗到,你怕什麼,然後就會遇到什麼,你擔心什麼,然後就會遇到什麼。這種感應很有意思。這種感應關系很復雜,有很多種模式,這是其中的模式。
簡單地講,你的內心在意什麼,你就會感召什麼。這在意,包括愛、恨、想要、想排斥、擔心、討厭……
“在意”是生活中的話,相當於我們的心有一種執著。
有時候你越在意什麼,就越出現什麼。如果你有潔癖,你可能會發現你經常置身於很髒的環境中;如果你很自命清高,可能坐禅時,在你邊上的人,正好就是邋裡邋遢的人,咳嗽呀,擤鼻涕呀,放屁呀;如果你特別吝啬,可能會遇到老有人找你要錢。
還有啊,有的時候,你由於某一方面的特長——我們都有很多特長,這種特長也是你主觀方面的情況,也會感召外面的情境過來。我們這個世界的人,大家都有長處都有短處,其實短處有時也是長處,長處未必就是長處,長處也會變成短處。
我自己曾概括過幾句話,來描述這種感召,你們看看有沒有道理。“善於泳者死於水”,善於游泳的人,一般會死在水裡;“善於武者死於斗”,通常有武功的人、以武力而自恃的人會死於斗狠之中;“善辯者死於口舌”,有的人特別善於辯論,覺得別人都說不過他,這裡說的死未必是人死掉,相當於栽跟頭。他可能就會在別人的口舌、誣蔑、誣陷呀,會在這上面栽跟頭。這種規律還有很多,你們可以在生活中觀察。
紀曉岚在他的《閱微草堂筆記》裡就記載過這樣一個真人真事,說在他們家鄉,有一個人武功相當了得,輕功很好,有一條河不是很寬,那人一蹦就到河對岸,易如反掌。一天,有人讓他給表演一下,他輕而易舉地從這邊跳過去,在河對岸落腳的時候,岸邊的土是松的,一下掉到很急的河水裡面淹死了。他有一個一般人沒有的長處,但最後讓他栽跟頭的也是這個長處。這講到我們的心和外境的感召。
作為修行人,要不斷地反觀我的內心世界還有哪一些在意,只要內心世界還有在意,那就是苦。讓你受苦的因就會感召苦的外境。你只有把內心世界的這些在意,乃至於一些語言行為的習慣,把它們都能夠放下,你才有可能不被外面的苦境所壓迫。
不管面對什麼外境,在你自己身上找原因,這恰恰是一個非常樂觀、非常積極、非常可行的人生觀。比較前面所講的——總是在客觀環境裡去找原因,這顯然是更加積極,而不是消極;更加主動而不是被動;更加有希望而不是無奈。為什麼說有希望呢?你開始改變自己的時候,你會發現你生活的世界改變了,你遇到的人改變了。
有的人說,永遠是我的錯嗎?很多事明明不是我的錯,比如今天在街上小偷把我的錢偷了,難道那是我的錯嗎?那是小偷的錯呀。
其實,這裡講的問題是:別人是對還是錯那是他的事,你是對還是錯才是你自己的事。你要把注意力首先放在自己的大事上。你在街上遇到小偷,街上那麼多人,為什麼就你遇到小偷呢?你為什麼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碰到小偷呢?就跟魚會招來貓一樣,你身上有一股腥味把貓招來了,這是比喻。你感召到在街上遇到小偷的果,所以,這個錯還在你。這樣講,並不是說小偷這個問題,警察可以不管,社會可以不治理,不是這個意思。這是一個相關人的事,在警察來說那就是他的事,在政府來說那就是他的事。
作為修行人來說,什麼是你的事呢,你要明白。基本上找不出一件事不是你的錯,你能找出一件事不是你的錯,你可以來找我,我可以給你錢,我相信不可能。有的人說,我長得很丑,這應該是父母的錯。佛教說,那麼多好看的父母,你為什麼偏到丑的父母那裡投胎呢?那怪誰呀,所以還是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