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學佛的目的
《妙法蓮華經·方便品》雲:“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這“一大事因緣”是什麼?就是我輩眾生了生死脫輪回的問題。因此,釋迦牟尼世尊說法四十九年,談經三百余會,他的目的就是在使眾生轉迷成悟,離苦得樂—使眾生同成佛道。而我輩眾生,研究經教,誦經念佛,守五戒十善,實踐六度萬行,其目的也是在希求轉迷成悟,離苦得樂──最後的究竟,希求成佛道。
轉迷成悟與離苦得樂,話是兩條,而仍是一事。轉迷成悟在於求真理,是屬於解;離苦得樂在於修聖道,是屬於行。但如果因求解而悟道,自然也可以離苦;如果因修道而離苦,自然也可以開悟。所以轉迷成悟與離苦得樂,仍是一體兩面,一個目的。
什麼叫做迷呢?昧於宇宙人生真理的,叫做迷。宇宙人生的真相是“世間無常,國土危脆,四大苦空,五蘊無我”。而我們習慣於主觀上的妄想執著,誤認幻生幻滅的萬法為常住,五蘊和合的身心為真我,這一切都叫做迷。迷有迷於理及迷於事的分別。迷於理的,則執身、邊、邪、戒取、見取等諸見;迷於事的,則起貪、嗔、癡、慢、疑諸惑。這二者,前者謂之見惑,後者謂之思惑,見思二惑,合稱利鈍十使。
身見,是執著五蘊為自身,執身外事物為我所有;邊見,謂我死後,或執斷滅,或執常恆不變,皆為偏見,而非中道;邪見是謗無因果;戒取見是執取非理之戒禁,執為生天受樂之法,作無益苦行;見取見,是取余四見一種或多種,執為究竟之理。
貪、嗔、癡三者:種種的物欲戀念不捨,得了還想得,就叫貪;有不如意的事,生恨心、發怒氣,就叫嗔;沒有理智,遇事迷惑,佛說的道理、聖賢的經書皆不聽從,更不相信因果,就叫癡。慢者,持己凌他,謂人皆劣於己,己獨勝於人之意;疑者,是於實理實事,猶豫不決之謂。
以上身、邊、邪、戒取、見取諸見,和貪、嗔、癡、慢、疑,都是迷惑。學佛者欲轉迷成悟,先要斷惑。斷惑才能證真,才能去掉我們心識上的妄想執著,才能顯露出我們的真如本性。
我們的心識上有了迷惑,就要因惑造業。有了業,就要因業受苦。所以迷境也就是苦境。關於苦,有所謂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以及內苦、外苦等,難以盡述。總之,“諸受即是苦”,所有的一切感受都可以說是苦。
苦是與生俱來的,無以避免。要想離苦,先要消業──使身口意三業戒惡向善──要想消業,先要斷惑 。斷惑是轉迷成悟,開悟後就可以離苦得樂。所以,我們學佛的目的,歸根結底說起來,也只是在求得“轉迷成悟,離苦得樂”,最後達到成佛的目的。
但要學佛,有學佛的方法和途徑,依此方法途徑來修習的,才能達到學佛的願望,現在,先自學佛的歷程、途徑說起。
二、學佛的歷程
學佛要經過四個階段,是“信、解、行、證”。信是信受,我們對於一切事物,若先存下懷疑不信的念頭,根本就不會去研究它。即使研究,但因心識上有著先入為主的懷疑之見,在研究的過程中就難免斷章取義,批評指責。佛法博大精微,若不先具信心,深入研究,絕難融會其義,獲得利益。所以學佛的歷程,起信第一。
其次是解。起信之後,就要了解它的內容──佛法何以能使眾生轉迷成悟,又何以能使眾生了生脫死;只有在正確地了解了佛法的內容後,我們所起的信心才會堅定不移。佛經中告訴我們,要“依法不依人”,我們所信奉的只是法──真理,不是人、神或偶像。我們是絕對理智的抉擇,不是盲目的感情沖動。只有在這種態度下去探求真理,開發智慧,在學佛的過程中才不致動搖信心,發生障礙。
在起信求解之後,再進一步就是“行”。行是實踐,社會上有些人,他們也承認佛法的博大高深,但承認只是承認,他並不信受。也有些人日常也看經研教,但他們只是當作學術來研究鑒賞,可以說是解而不行。這些人只算是說食數寶,說了數了之後,與自己仍毫無相干。
學佛是在明白了佛的教法之後,必須躬行實踐,依法修持,端正行為,澄清妄念,這樣才能明心見性,轉迷成悟,獲得學佛的利益。
學佛最後的一個階段是“證”。在世間法上,我們對於一件事情具備信心,充分了解,且腳踏實地去實踐,最後必可獲得成效。而學佛亦是如此,學佛的人如果信心堅定,教法透徹,且依法修持,力行不懈,最後在心境上必有所得,這就是“證”。至於所證的境界究竟如何,那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有親自證得者始可領會。
行是實行,也是修持。我們在家人學佛如何修持呢?這應先自入道皈依說起。
三、學佛的途徑
佛門四眾弟子有出家、在家之別。出家者是出離家庭的生活,專修沙門行者。在家者是有父母、妻子、工作及世事營謀勞役,而能兼修佛道者。
家實在是煩惱的因緣,有了家,就有親屬以累其想,就有名利以動其意,就有世事以紛其心,就有禍患以擾其志。《法苑珠林》中說:“出家造惡極難,如陸地行船;在家起過極易,如海中泛舟。又出家修道易為,如海中泛舟;在家修道實難,如陸地行船。船雖是同,由處有異,故遲速不同,修難犯易。是知生死易染,善法難成;早求自度,勵慕出俗。”所以要修道,貴乎出家。
然而,捨親割愛,專修梵行,實在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到的事。唐太宗曾曰:“出家乃大丈夫之行,非王公將相所易為。”由此可見出家是一件大事,不能輕易地貿然從事。尤其是在今日社會上,各人都有本身的工作和職責,果然能擺脫一切,離染出俗,固是超格丈夫;但如因環境不允許,不脫離本身工作崗位而兼修佛道者,也未嘗不是宿世福德因緣成熟之所感召。故《法苑珠林》中亦說:“力慕善道可用安身,力慕孝悌可用榮親,亦有君子,高慕正教,遵奉修行,貞仁讓退,廉謹信順,皆是宿種,禀性自然,與道何殊!”就是指在家修道而說的。
在家修道,先要經過入道的手續,才能稱為佛門弟子。所謂入道者,就是皈依三寶,受持五戒。
三皈、五戒是釋迦世尊親口所訂的。《演道俗業經》雲:“給孤獨氏問言:初學道,始以何志?佛言:先習五戒,自歸於三。何謂五戒?一曰慈心恩仁,不殺。二曰清廉節用,不盜。三曰貞良鮮潔,不染。四曰笃信性和,不欺。五曰要達自明,不亂。何謂三自歸?一曰歸佛,無上正覺。二曰歸法,以御自心。三曰歸眾,聚眾之中,所受廣大,猶如大海,靡所不包。”
如上所說,三皈依就是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我們信仰修學的佛教是為佛的教法,立此教法的就是佛──在我們娑婆世界來說,立此教法的是釋迦牟尼佛。佛所講的教稱為法──三藏十二部經典都是法的范圍。護持佛的教法者稱為僧──僧者“和合眾”之義,眾比丘同居一處,和合無間,同修聖道者,謂之曰僧。此佛、法、僧合稱為三寶。
皈依者,皈是皈投,依是依托,如子之皈父,如民之依王;把我們的身形壽命交付給佛,交付給法,交付給僧,就是皈依三寶。
在家修道的人為什麼要皈依三寶呢?佛在《涅槃經》中說:“皈依於佛者,是真優婆塞,終不更皈依其余諸天神;皈依於法者,依佛言教,終不更皈依外道諸典籍;皈依於僧者,不求諸外道。”
其實佛、法、僧三者也就是佛教的全部內容,這三者猶如鼎之三足,缺一不可。我們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就是修行佛道的基礎。至於五戒,本文中屢有提及,不再贅述(按:五戒即不殺生,不偷盜,不邪YIN,不妄語,不飲酒)。
三皈、五戒都有一定的儀式,那就是在皈依師或授戒師(受過具足戒之比丘)的指導下,在佛前頂禮宣誓。受過三皈、五戒後,才成為正式的佛門弟子──優婆塞或優婆夷。
四、修持的基礎
戒、定、慧三學是學佛的基礎,修此三學,可以斷除煩惑,超凡入聖。
何以說此三學是學佛的基礎呢?因為釋迦世尊的根本教法,本是苦集滅道四聖谛──所謂“苦當知,集當斷,滅當證,道當修”者是。修道修的是八正道,而八正道則攝於戒定慧三學之內,如下表所示:
戒定慧三學又稱三無漏學。戒是止惡修善,依戒資定;定是息緣靜慮,依定發慧;慧是破惑證真,依慧成佛。故此三學實為學佛修道的基礎。將此三學再分述如下:
一、戒學:戒一名戒律,是修道者修身治心的軌范。我人起心動念、日常活動不外身口意三業,此三業可以為善,亦可以為惡。所以佛制戒律,使修道者依此而行,止惡修善。
釋迦世尊曾偈曰:“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諸惡莫作是止惡,眾善奉行是修善,自淨其意是斷惑,行此三者即是修道。
我人的根本煩惱是貪、嗔、癡三毒,此三毒以意為主,發之於身者為殺生、偷盜、邪YIN,發之於口者為妄言、绮語、兩舌,惡口。故佛門基本大戒,首戒殺盜YIN妄酒。然而五戒是消極的外在的戒惡,進一步更要積極地內發地為善。為善就是把貪、嗔、癡、殺、盜、邪YIN、妄言、绮語、兩舌、惡口等十惡,化為不淨觀、慈悲觀、因緣觀、放生、布施、淨行、誠實語、質直語、柔軟語、和淨語等十善。
五戒是消極的戒惡,十善是積極的行善,以上二者都是我們在家學佛人所應遵守的。至於出家眾的戒律,比丘有二百五十戒,比丘尼有三百四十八戒。條文細密,成為專門學問。以在家人不能閱出家律,我們初學佛者可不必研究。
二、定學:定又名禅定,在於治心,修之可免去情慮上的散逸,除去精神上的紛亂。
我人身心感受的苦果,是業和煩惑聚集而來的。因此要解脫苦果,先要斷除苦因。苦因的由來,無非是由我們這一顆妄心上發生;試看我人心上的妄念,前念甫滅,後念已生,剎那不停,相繼無已。妄念是惑,發之於身口意的意念行為是業,因惑造業,因業受苦,這就是生死流轉的根本,所以修道在於治心──戒是戒身口的惡業,定是治內心的妄念,要依戒而資定,由定而生慧。
禅定的種類頗多,於修持方法中再行介紹。
三、慧學:慧又名智慧,但這種智慧不是世俗的世智辯聰,而是由定力所證得的大智慧、無漏智慧。智慧梵語般若,譯為智慧者,相近之辭也;智慧並不能包括般若之全部含義。
真如佛性人人本具,但為妄念遮蔽,如金在礦中,如明鏡蒙塵。礦中之金,本質未損,蒙塵之鏡,光明仍具;若汰去沙土,拭去塵垢,純金的本質和鏡體的光明仍然可以顯露出來。正如我們被妄念遮蔽的真心,若用持久的定力,掃除妄惑,歸於一個正念,久而久之,妄念脫落,真心顯露,這就證得“般若”了。
戒定慧三學是修道的基礎,不但八正道攝於此三學,如大乘六度亦攝於此三學中,故修道者修此三學,亦即廣行六度也。
五、修持的方法
眾生有八萬四千煩惱,我佛有八萬四千法門,皆是以眾生根器習性的不同而方便立說。事實上,“歸元無二路,方便有多門”,門門皆歸自性,法法都是般若。我們初學佛者對各種法門應本法法平等的觀點,不生門戶勝劣的執見,這樣才會事理圓融,會入不二。
學佛修道,不在法門之多,而在專一深入。在眾多法門中,我們可選一種與自己根性、興趣相近的法門,作為日常的行持,等到日久功深,自會有所證得。茲簡單介紹幾種修持的方法如下:
一、參禅:釋迦世尊住世之時,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迦葉尊者破顏微笑,默契於心。世尊說:“我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咐囑摩诃迦葉。”這是禅宗建立之始。梁武帝時,達摩祖師來華,傳衣缽於二祖慧可。至六祖慧能,禅風鼎盛。那時所傳的是直指本心,當下開悟。例如二祖慧可問達摩祖師曰:“我心未寧,乞師與安。”祖師曰:“將心來與汝安!”慧可半晌雲:“覓心了不可得。”祖師曰:“我與汝安心竟。”慧可當下大悟。
再如四祖道信向三祖僧璨求道曰:“願師慈悲,乞與解脫法門。”三祖曰:“誰縛汝?”道信曰:“無人縛。”三祖曰:“無人縛何求解脫?”道信乃言下大悟。
後世眾生,根機日鈍,心識上妄想紛纭,不能直下見道,後世祖師才教人以參話頭的方法。
所謂參話頭,是把一向妄想紛纭的心識,回轉來反照參看一句足以使人發生疑情的話頭,極力參究,力求透脫,忽然至一切妄念照破,洞見心性,而立地悟證。正如雍正《御選語錄》序雲:“學者將個無意味語,放在八識田中,奮起根本無明,發大疑情,猛利無間,縱喪身失命,亦不放捨,久而久之,人法空,心境寂,能所亡,並此無意味語,一並亡卻,當下百雜紛碎,觀體真純。”
參禅須有明師指導,個人盲目修煉,不特恐難有成就,且恐招致魔境,故此處所介紹者,不過略述其意而已。
二、修密:修密是口持真言,手結印契,意作妙觀的三密相應法門。此持咒法門,身口意三方面都有一定的規則,每持一咒,用手指結印是為身密;口誦咒文,句句分明,毫無錯誤,是為口密;每一咒都有佛菩薩為對象,心中觀彼佛菩薩的種子字(以佛菩薩名字的一個字母,代佛菩薩的個體,曰種子字)是為意密。如此三密相應,修持者心識上的妄念自可不起。唯密宗修持,例須經阿梨(軌范師)親口傳授,方有效力。否則一切徒托空談,難獲行證。
三、觀心:觀心與參禅都是定學。我人心識之間,妄念相續,剎那不停,俗語說“心猿意馬”,即此之謂。所以我們若用自性來照自心,直下觀察自己的心念,便是伐木斷根的根本辦法。觀心的方法,略言之,就是放下心識上的一切妄想雜念,善惡是非都不去思量,直下靜觀自己的心念,對於幻生幻滅的心念,不去執著,不去遣除,亦不隨其流轉,只靜心觀察,妄念被自心所照,當下便能湛寂不動,以至自然化於無形。《大乘心地觀經》說:“能觀心者,究竟解脫;不能觀者,永處纏縛。”
觀心法門亦須隨明師修習。各宗之止觀法門各有不同,故修習此法者,亦須在明師指導下行之。
四、念佛:念佛是淨土宗的法門,此法門三根普被,利鈍全收,是易行門中的易行法。這是晉代慧遠大師在廬山結社開立此宗,中經道綽、善導、永明延壽、 蓮池、藕益大祖師的倡導,以其口持六字洪名,方法簡單,容易普及,因而學佛者多修此法門。
六、學佛的過程
學佛是由起信而求解,由求解而實踐,因實踐而獲證;其實所謂實踐,所謂修持,也就是降伏煩惱,斷除習氣。我們的煩惑習氣有多生多劫與生俱來者,有此生生後環境熏習者,這些煩惱習氣,大要言之,不外身見、邊見、邪見、戒取見、見取見,及貪、嗔、癡、慢、疑等煩惱。由上述的煩惱習氣而導致這顆妄心貪染五欲六塵──財色名食睡、色聲香味觸法──造諸惡業。因此,學佛者的修持,也就是斷除煩惱,降伏妄心。但要斷除這多生多劫俱來的習氣,談何容易?聲聞四果修到阿羅漢的地位,才能斷盡見思二惑,而尚有塵沙惑和根本無明存在,所以“斷惑”實不是一蹴而成的事。
不過,“理可頓悟,事須漸修”,經過長久的修習磨煉,終能使真心漸顯,習氣漸消。但修習磨煉,在我們在家學佛立場來說,並不全需要遁入深山古寺,與社會隔絕,才可使五欲六塵之念泯滅的。因為煩惱習氣往往是隨人事接觸而發。因此,藉一切順逆的人事境遇而砥砺磨煉,也是降伏煩惱的方法之一。
並且,大乘佛法的真精神,也並不以解脫一己之苦而滿足,所以發菩提心,修六度萬行,不但度己,也可以度人。
在修持磨煉的過程中,約有下述情形:
我們在未學佛之前,終日間煩惱妄想,以妄為真,實因貪嗔癡三毒遮蔽真心,以致墮入主觀而不自覺。一旦宿世善根成熟,遇善知識開導,皈依佛門,但在初學的時候,往往是信疑參半,精懈不定。同時,我們的煩惱習氣不對治還罷,對治之下,愈覺得妄念起伏,難以抑制。譬如初修持者於念佛、止觀,或禅定、持密之際,愈想使一心不亂,愈覺得妄想雜念接踵而來。這並不是我們在修持時妄想雜念特別多,而是在平時妄心對境攀緣起伏,不為我們覺察罷了。但在這種過程之時,我們只要精進不懈,時時覺知一切事相的順逆、好惡、是非、愛憎皆是妄心的虛幻分別,日久之後,定力漸強,慧力日增,煩惱習氣也就日漸消落,不如往昔堅固執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