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佛教之教育,與世界之教育,不得一概而論。何以故?世間之學,皆有相也。世間之相雖博,世間之理不深。以不求深入故,廣列課程,博而求之,三年五載,遲則十年八年,必有所得。佛教之學,法在無為,其理極深,雖畢生求之,猶恐不得。若效世間之學,廣列課程,種種雜學,一齊進之,而求佛學之速效,猶如縛足求前,弄巧成拙,智者不為也。善學佛者,當從一門深入,一通一切通,故無須博學也。非但無須博學,二法同學亦不可。法二心亦二,不能深入故。永嘉雲:“直截根源佛所印,摘葉尋枝我不能。”佛法志在求根本,本得則枝葉自彰,故無須博學也。世間學,不求根本,但求枝末,所以不能不博學也。
夫教育者,遵從諸佛之教理,發育群迷之正智也。
然群迷之正智,為何而欲發之耶?良以眾生本無種種諸苦,以不了世間一切事物之實相,故惑無為有,惑妄為真,惑好為丑,惑善惑惡。以被事物惑故,妄起貪著,作諸惡業也。以有惡業因故,感此種種諸苦之果也。若了諸法實相,諸惑自破,妄念不起,惡業不作,惡因不成,諸苦之果亦無由生矣。
如是正智,即離苦之良導也。以欲起正智離諸苦故,教育之所以興焉。
眾生之苦甚多,教育之法不一。有衣食之不美滿者,而農工商之教育興焉。有社會秩序紛亂不安者,而政治法律之教育興焉。有人群之不親睦,人心之不中正者,而倫理道德之教育興焉。
雖有世間種種教育,令諸有情避苦趣樂,然不能超生老病死之范圍,離究竟之苦本。縱得離苦,不過一時苟安而已。即此苟安,亦復難保。觀吾國歷史,數十年即有亂,國亂之時,身家難保,遑論其他哉?此世界教育不究竟之故也。
惟佛法能斷除世間有情之妄見,拔生死之苦本,證究竟之解脫,常享安樂,永離諸苦。如吾佛盡未來際,不復生滅,其他之苦,遠離可知矣。佛法超越尋常,關系人生最大。既知佛法之如此重要,其教育非尋常教育,亦可知矣。
非常之教育,非非常之人不能為。
所謂非常之人者,即明了佛法正旨之人也。若得明了佛法正旨之人,為教育者,而教育未有不興焉。否則,任爾如何,講究教育方法,總是守株待兔,緣木求魚,萬無復興教育,成人材之理也。
喻如醫者,首要識藥性之升降,知藥味之甘苦,然後應病下藥,自有功效。若識藥不真,懸羊賣狗,不但不能除病,而復增病矣。此余論教育之興,首先采取教授之人,無須預訂教授方法也。
吾國創立佛學,雖曰未久,已非一年,不得人材,振興佛教,利益社會者,實未得真正教授人材故也。
余言佛教無教授人材,人必以余言之太過,吾國僧伽數十萬,不肖者固多,為中外人所信仰者亦不少,而謂教育無人,有何說焉?
嘗聞佛滅度後,西方小乘教分裂,而成二十派別,各有所是,各有所非。其中真是真非,至今未聞有能判斷,指學者之正路者。今之授小乘學者,於此二十宗中,不能判決是非,學者將何以而適從乎?是彼之是,非彼之非,而自不知所以是,亦不知所以非,未了佛法之正旨,其然乎否也?
西干大乘,亦有空有二宗。宗有者,謂一切法有。宗空者,謂一切法空。且道佛法是有耶?是空耶?是亦有亦空耶?是非有非空耶?至今亦無人能分別。講有者講有,講空者講空,是與否不論也。
更有吾國特創之天台、賢首二宗,台教以四教分判佛教,謂法門有四,佛果亦有四。賢首以五教分判佛教,謂法門有五,佛果亦有五。
試問佛法究屬四耶?五耶?為復非四非五耶?為復可四可五隨人分派耶?至今亦未有人能判決者。吾佛之大小乘法,皆雜亂無章,授此者,依樣葫蘆,學此者,謹守陳規,善則善矣,無奈傍人檐下,自無安身立命之處何?余言未了佛法正旨,然乎否也?
以上大小二乘諸宗紛然,若汪洋之波,佛法正旨,無一定之在處。如此教海,方針不定,自尚不知去處,隨風漂泊,渾然而示學者,能無錯謬者乎?吾聞佛法,離四句,絕百非,諸相非相,即見如來。觀此佛法,有突然超絕,獨尊無侶之勢。學者當自尋出路,莫學他人之言句,障閉自己之悟門。經雲:
但有言說,都無實意。
如是非但各宗之言論不究竟,即吾佛之親言亦不究竟,只方便引誘,令人入門而已。若至門者,當努力自進,方能歸家穩坐,享受太平。若以言語為究竟者,止宿門外,非智者之所為也。自止門外,而欲引人升堂入室,豈有此理乎?
講究諸宗者且不論。或有講演佛經者,亦都以諸宗言論,擬度佛經,而不以佛經證實諸宗,反賓為主,將奴作郎,以致佛法正旨沉沒,久遠而不能發現也。
總而言之:主持佛教者,不具正眼,佛法在前而不識,如此而欲求佛法教育振興,僧材成就,萬無可能之理!
已明未了佛法正旨者,不能興起教育矣。不知己明佛法正旨者,如何而能興起教育耶?
曰:吾佛自睹明星悟道後,自然善說法要,大說小說,順說逆說,反說正說,或語或默,無不契機。未聞悟道後,另求教育方法也。亦未聞有何古規可循也。又禅宗諸祖,自得法後,或棒或喝,瞬目揚眉,皆能為人解粘去縛,拔楔抽釘。可證得佛法正旨者,語默動靜,逆順縱橫,自然合於教理。
古德雲:
大用現前,不存軌則。
若為教育而預訂教授法門者,不啻坦途栽荊棘,自生障礙也。處眾規矩,不在此例。
佛教之教育,與世界之教育,不得一概而論。何以故?
世間之學,皆有相也。世間之相雖博,世間之理不深。以不求深入故,廣列課程,博而求之,三年五載,遲則十年八年,必有所得。
佛教之學,法在無為,其理極深,雖畢生求之,猶恐不得。若效世界之學,廣列課程,種種雜學。一齊進之,而求佛學之速效,猶如縛足求前,弄巧成拙,智者不為也。善學佛者,當從一門深入,一通一切通,故無須博學也。非但無須博學,二法同學亦不可。法二心亦二,不能深入故。永嘉雲:
直截根源佛所印,
摘葉尋枝我不能。
佛法志在求根本,本得則枝葉自彰,故無須博學也。世間學,不求根本,但求枝末,所以不能不博學也。世間學與佛學不同,其異如此。
是故余言學佛者,寧可精而不博,不可博而不精。觀夫古之高僧,深入佛法者,無不是置心一處,幾十年不變易,而能成就也。又世間學者,自古以來,未聞有悟明自心者,非聰明不如也,即務博不求精之故也。古德雲:
學博者謂之雜毒入心。
可知博學,不利於初學。為教授者,宜以一法授學者。而學者亦不可有多求之心,能於一法上有所心得,然後博覽群書,自然法法皆是佛法。若於佛法未有得處,雜以世間學,世間學易得故,反牽制佛法,變為世法,乃至僧相亦為之轉變,可不懼哉!夫佛學之目的,在明自性,了生死。
若初學之人,即欲學常識,以為應對世人,則宗旨已錯矣。欲求佛法之結果,如種瓜而想得豆,雖愚亦知其不可也。今之佛教教育,以雜學而錯亂本旨,不能成就僧材,反成僧家之敗類,此為一大因緣也。愚意不論授者學者,皆以明心為目的,二十年三十年,專心於此,不明自心,不為畢業。
如是學者,不論多寡,乃至一個半個,是為佛教的好現相,捨此而談佛教的教育,如捨舟航而渡大海,可斷言不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