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學佛法的人常以為,為了創造能夠進入專注(定)和理解(慧)的狀態(即「真心」),必須壓抑內心所有的念頭和情感(即「妄心」)。他們采用種種方法,如把意念集中在某個對象比如念阿彌陀佛或數念自己的呼吸,試圖摒除紛擾的思緒和情感。專注於某一對象或數息都是極佳的方法,但它們不是用來壓制妄念的。
我們知道,凡有壓制必有反抗——壓制必然伴隨著反抗。真心與妄心實為一體,否定此就是否定彼,壓制此就是壓抑彼。我們的心就是我們自己,我們不能壓抑它,而必須用一種恭敬、溫柔,以及絕對非暴力的態度對待它。
一顆平靜的心不代表心中沒有思緒、感覺或情感,平靜的心不是麻木不仁,不是心不在焉。
顯然地,單憑思緒和情感無法單獨構成我們生命存在的全部。憤怒、憎恨、羞慚、信心、懷疑、不耐、厭惡、渴欲、悲傷和哀痛,都是我們的心:希望、抑制、直覺、本能、潛意識和無意識,也是自我的一部分。
正如花朵和葉子只是植物的一部分,波浪也只是海洋的一部分,我們的知覺、感情和思緒也是自我的一部分而已。綻放的花與綠葉是植物外觀自然的展現,而波浪是海洋呈現的自然現象,企圖壓抑或扼殺它們根本徒勞無益,而且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從旁觀察,因為它們的存在,我們就能找到它們的源頭,而這個源頭正是我們自己。
你可能經常覺得煩躁不安,而這份煩躁又不會自動消失。碰到這種情形時,你只要安靜坐著,隨著呼吸的韻律,面帶微笑,並讓你的覺知之光照耀著這份不安。切莫試著摧毀或論斷它,因為這份不安正是你自己。它只是生起,停留一段時間,然後就會自然地消失。
先別急著找出這種不安的源頭,不要奮力想讓它消失,只須覺照它即可。你將會看到它一點一滴地開始變化,最後跟你這個觀照者融合成片。只要在覺知的光明中,任何的心理狀態終究會軟化順服,並獲致跟「觀察的心」同樣的狀態。
很重要的是,不要將覺知視為自己的「盟友」,然後號召它來壓制「敵人」——也就是內心難以駕馭的念頭。別將你的心化為戰場,別在那兒發動一場戰爭,因為你所有的感受——歡喜、悲傷、憤怒、憎恨——都是自己的一部分。而覺知猶如一位大哥哥或大姊姊,溫和又專注,在那兒引導和照亮所有的心念。
覺知是充滿包容力與清明的狀態,是非暴力和無分別的:覺知只是在那兒密切觀察思緒和情感,而不論斷它們的好壞,或將它們畫分為不同陣營,陷入彼此的爭斗。
好與壞兩股相對勢力常被喻為光明與黑暗,但我們假如以不同的方式來看待,就會發現,當光明照耀之際,黑暗並未消失。它沒有離開,而是融人光明之中,它本身變成了光明。
當我初次成為慈晖寺的學生,我學會在一切活動中仍保持覺知——不論是在園中除草、耙取池塘邊的浮葉,或是在廚房洗碗,我都遵照讀體律師在他那本禅修手冊《毗尼日用切要》中所教導的方法,去練習覺照。
這本小書上說,我們必須全然覺察自己所有的活動。當一個人醒來的時候,要知道自己是醒著的:在穿衣服時,要知道自己是在穿衣服:洗手時,要知道自己在洗手。讀體律師寫了一首偈頌,以便我們在洗手或穿衣時能夠誦念,好讓我們一直保持在覺知中。以下是他為我們在穿衣時背誦所作的偈:
我於穿衣際,
但願諸有情,
溫暖湧心間,
恆不失正念。
弟子的舉止,就是他禅修的境界
藉由這類偈頌的幫助,覺知的陽光就很容易照耀在我們的日常活動,以及思緒和情感上。當我年幼時,常聽見母親告訴姊姊,女孩子必須注意自己的每個舉動。我當時很慶幸自己是個男孩,不必像她那樣隨時注意自己的舉止。直到我開始習禅時,才恍然大悟,自己在行為舉止的留意要比姊姊當年還更多上千百倍。
我所專注的不僅是自己的舉止,還有思緒和情感。我的母親就像天下所有的母親一般,明白注重自己儀態舉止的女孩,外表會顯得更加光采動人。她的舉動毫不愚蠢、急躁或笨拙,看起來非常溫婉、柔和、優雅。其實,我母親在不知不覺間,已教導姊姊體驗禅修了。
同樣地,修習正念的人看起來也很優雅。禅師只需觀察弟子在日常生活中如何擊鐘、打掃庭院和擺設碗筷,就能判斷他的成熟度如何;禅師能在弟子的舉止和個性中,看出他的「單修境界」。這個「境界」就是平日修習正念的成果,禅師稱之為「禅味」。
或許你會問,在洗碗、裝幀書籍,或在工廠、辦公室上班時,到底如何培養覺知?我想,你得自己去尋找答案。只要盡己所能地讓內在的覺知之光保持明亮,終會發現適合自己的方式:或者你也能嘗試別人走過的路——像是背誦讀體律師的偈頌,或是全心專注於自己的呼吸。
在每次的吸氣和吐氣、在肺部的舒張與收縮之間,都能保持覺知。當心中有念頭或感覺生起時,就讓它隨著你的呼吸自然流動。它們或許能提醒你隨順自己的呼吸,幫助你呼吸得更輕柔和緩。
綻放一抹微笑,你就安住於覺知之中了
當你專注於呼吸,就能暫時充分保持清醒。你已經又往成功邁進了一步,不是嗎?所以,何不展露微笑?這一抹微笑就證明你已經辦到了。看見你的笑容,我立即明白你正安住於覺知之中。請讓這抹微笑永遠綻放,這就是佛陀的微笑。
佛陀的微笑。
古往今來,曾有多少藝術家竭盡心力地想讓這朵微笑的小花展現於無數的佛陀畫像上?我相信他們所畫的佛像臉上時,也呈現著同樣的笑容。你能想像一個充滿憤恨的畫家能創造出如此脫俗的笑容嗎?
當然不可能!我認識的在創作家。在創作此雕像的六個月期間,他每日都是茹素、打坐和讀經。
如果你每天進行數次專注地呼吸和微笑,可以為你和周遭的人帶來快樂。縱使你花費許多錢為家人買禮物,絕比不上你的覺知、呼吸和微笑所能帶來的真正快樂,而且這些珍貴的禮物不必花費任何一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