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面薄如紗,春人妝束淡如畫;
游春人在畫中行,萬花飛舞春人下……
這是弘一法師祝髪前寫的《游春》。又當萬花飛舞的游春季,看著橫空飄過的楊柳花,比《游春》更容易讓人想起的,是黃陂沖然禅師的那首“試看橫空絮,飄飄不沾泥”。
沖然禅師,湖北黃陂人,出生及剃度的具體年分已不可考,生在明末,寂於清初,在那個十分特殊的年代,他依止在天童密雲圓悟禅師足下刻苦參禅。
明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密雲圓悟禅師駐錫浙江天童寺。當時的社會,因天主教的利瑪窦、湯若望等傳教士的帶動,天主教的傳教活動十分頻繁,南京相應者已達萬人之眾。由於當時官方排拒行動的影響,天主教以教難作記錄的公文書,都以“僧道嫉之、興起教難”做敘述,“意圖嫁禍與佛教與道教(聖嚴法師《明末中國佛教之研究》)”,直至天主教方面出現排佛論,如利瑪窦的《天主實義》、徐光啟的《釋氏諸妄》等,均痛加抨擊中國近代佛教,楊廷筠的《天釋明辨》,則更是廣泛地對明末佛教狀態及戒律、念誦、禅觀等佛教專用術語橫加反論。當時佛教界進行了十分被動的反诤,因為,紫柏尊者、蓮池大師均已入滅,憨山大師正受政治迫害,藕益大師還是十八歲的少年,當時唯有密雲圓悟禅師年屆五十,年富力強堪舉重任,而禅師雖然深感壓力,卻選擇了培育禅門法器而不屑與徐光啟等天主教徒辯論。此一時期,密雲禅師有嗣法者十二人,俱是一方尊宿,剃度弟子七百余人,瓶錫四集,龍象盈千,天童寺呈現出“宗風大振,臨濟中興,化溢支郡,言滿天下”的盛大局面。沖然禅師此一時期依止密雲和尚,禅功大進,頗有悟處。
據康熙、乾隆版黃陂方志記載,沖然禅師在這一時期,具足了徹悟因緣。那是一個除夕夜,寺院照例上畢四聖供,禅堂放香,諸沙彌深夜燃放未盡的鞭炮,於“噼啪”一聲炸響中,禅師豁然心開,乃書偈雲:
本來腹內空虛,只因誤服毒藥;
今朝幸遇知音,徹地掀翻打破!
明崇祯十五年(公元1642年),春秋七十有七的密雲禅師寂於通玄寺。沖然禅師則離依止,游歷諸方。時值清初之同治乙丑(公元1649年),行至湖北黃陂。
黃陂是京劇西皮二黃一系的策源之地,文化底蘊厚重,又間有绮麗山水及聖道場地,當時禅德多所愛重。沖然禅師行至黃陂治域西北一百裡處的素山深隱寺,深喜該寺“層巒疊翠,雙柱迴瀾,靜杳邃深,群山莫並”(同治版《黃陂縣志》),乃行駕安止,住錫演法。
此一期間,禅師曾臨流擊輯,順水泛舟隨緣接眾,留下了描述黃陂農村民眾勞動生活的《插秧偈》,詞雲:
乍風乍雨乍晴天,擊輯臨流看插田;
堪歎世人多噪進,誰知退後是爭先?
幾番辛苦到於今,萬頃良田一鼓成;
大叫一聲登彼岸,莫作拖泥帶水人!
志書又記載,沖然禅師在黃陂曾深交一位大居士,二人時有機鋒轉語觌面相呈。居士姓吳名用,禅師名號的沖然二字,黃陂音則念“充圓”,志載:
吳用與沖然同時,一日相遇於途,
沖然遙呼:“吳用無用!”
用應聲曰:“沖然(黃陂音“然”念“圓”)充圓”
二位道侶常有類似作略,後來,“沖圓寂後,用亦火化(同治版《黃陂縣志》)”!
沖然禅師終其一生,都在黃陂弘法,最後圓寂於一個楊花飛舞的春天,彼時禅師留偈雲:
余年將七十,況復撒手時;
兩袖雲曳曳,一身露依依。
紅塵飛不到,綠水永相隨;
試看橫空絮,飄飄不沾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