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雲老和尚自述年譜(七)
(白話圖文參見:《雲中吹箫人》(虛雲老和尚畫傳)http://www.suyuan.org/tpbd/ShowPhoto.asp?PhotoID=120)
譯者鼓山門下弟子順德岑學呂寬賢編輯
自湖北開往廣州。過英德。停車午餐。餐畢。眾皆登車。獨一湖南客。平生茹素。因近站不得素食。乃覓食街內。食畢歸站。車已開動。疾呼無及。方自懊惱。車行至英德大鐵橋中間。橋忽斷塌。火車墜入水中。車上二千余人。多罹難。唯此茹素者幸得活命。先是。有
由廣州北上列車。亦於英德停車午食。時臨南華戒期。粵港方面。僧俗百余人。乘車來寺。與肇事之車。先後僅差半小時。事聞。粵港各寺廟居士等。或誤為北行車。紛紛來信訊問。亦虛驚也。
是年大事五月五日國府還都南京。大事記至此止後不復記
民國三十六年丁亥一百有八歲
春。仍赴南華傳戒。講經。夏。香港東華三院請作平安法會。赴港。住崇蘭學校。由曾璧山寬璧招待。及助理法事。歸依者數千人。旋應寬如寬榮李民欣居士請。赴澳門講經打七。歸依者數千人。馬居士詩傳。請赴中山縣石岐。建大悲法會。歸依者亦數千人。事畢。回雲門寺。趕速完成各殿宇工程。
編者按南華傳戒時。有朱鏡宙居士系章太炎之婿。傳章唯識學。好禅宗。遠來谒師。朱有與師論禅宗問答之辭。附錄於後。
附錄弟子寬鏡問。老和尚座下。修持有心得者究有幾人。師歎息曰。現在連找一個看門人竟不可得。遑言其它。南華至今丈席猶虛。即可概見。寬鏡又問。知幻即離。能所雙忘。正這麼時。是否與六祖告明上座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相契合。師曰。這是六祖勘問之語。知幻即離尚有所在。不能謂為能所俱忘也。又問天台宗三觀之義是否與三性之義相合。師言。台宗設三觀以為用功次第。而禅宗無次第。語已。出觀源居士撰質疑一書見示。最後論及金剛經。師笑曰。金剛經注釋多至數百種。寬鏡曰。然。但弟子讀經。從未讀注。師曰。不讀注亦好。熟能生巧。祇要科判明白。久讀而能了悟。讀注反易受其左右。寬鏡歸讀質疑竟而後知一切擬議皆是戲論。未證而說。開口便錯。不禁汗下。深自忏悔。憨山大師雲。依經解義。三世佛冤。離經一字。即同魔說。說法之難有如是者。
民國三十七年戊子一百有九歲
春戒後。赴穗垣為佛教志德醫院開幕。兼說法。旋赴香港沙田慈航淨苑道場講經。應智林監院請。結念佛七。為眾說三歸五戒。又至東蓮覺苑拜忏。事畢。回雲門。五月戒塵法師示寂於滇南。孫佛海為傳記。
附錄戒塵法師傳菩薩戒弟子孫樂佛海謹撰
法師諱戒塵。字滌吾。俗姓邱。漢川人也。年十九出家。與虛雲清公結為禅侶。剪茅終南。棲心禅悅。嘗遇疾。夢中念往生咒不辍。忽見茅蓬皆作金色。光明湛寂。既醒。所苦盡瘳。感此休征。自知緣在淨土。乃專修念佛。清光緒末。杖錫來滇。止於雞山。掩關三載。修般舟行。兩足盡腫。堅持不懈。既而赴杭州。入華嚴大學。深入教海。著華嚴一滴。及華嚴五周四分七處九會圖。旋往常熟佛垣寺。掩關三年。笃志淨宗。輯蓮社明訓。淨宗要語等書。復還滇。建淨業蓮社。法師性行笃實。戒律精嚴。熟谙教典。叩無不應。道俗歸依者數萬人。師念天台領眾。未淨六根。刻意正受。懔然於懷。乃於東林掩關三載。述關中寱語一卷。惟群情靡依。故爾不憚損己。又主蓮社。適笻竹頹廢。俯允住持。苦身率眾。寺宇煥然。而精力瘁矣。某日因赴雲棲講四分律。晨興傾跌。臥疾。侍者調米粥以進。法師曰。日過中矣。吾持律數十年。豈缺犯於末後耶。但為吾助念足耳。入夜氣息益微。遂翛然示寂。時民國三十七年。五月二十一日也。世壽七十有一。僧臘五十有三。入龛容顏若生。七日荼毗。四眾念佛。聲動山谷。薪盡。得捨利百余粒。奉安於海會塔。遵遺命也。
冬。美國女士詹寧士來求戒。為舉禅七。歡欣而去。
附記民國三十七年戊子冬。有美國女士詹寧士者。慕師禅德。萬裡飛航。來華依止。事前已由中美兩外交當局。接洽通知。師許之。女士遂專機由美航華。時師適在穗垣。詹晉谒。述修道原因。父為天主教神父。夫亦信教者。自己亦研究神教二十年。以其教不了義。遍歷各國。訪求佛義。後往印度閉關四年。有所得。惟疑而未決。今不遠萬裡尋師雲雲。遂挈之南華參六祖。歸依畢。賜法名寬弘。為舉禅七。四山來瞻禮者甚眾。七始日。師上堂開示曰。“若論個事。本自圓成。在聖不增。在凡不減。如來輪回六道。道道皆聞。觀音流轉十類。類類如是。既然如是。求個甚麼。覓他何來。祖師有雲。纔有是非。紛然失心。未掛船弦。正好吃棒。可憐哪。自家寶藏不開。卻來茅房擔草。這都是一念無明。狂心不死。所以捧頭覓頭。對水稱渴。大德們。何苦來。何苦來。既不愛惜草鞋錢。我自不怕弄惡口。振威一喝釋迦老子來也”︱︱參。諸方長老亦各有開示法語。師門下弟子有名乞士者。姓譚法名了義。貴州人。自稱黔東密乘比丘。曾主編南華專刊。佛歷二九七五年美國詹寧士來華參禮老和尚。舉行禅七圓滿留影紀念時。坐於老和尚之左者為乞士。右坐者即詹寧士也。曾晤詹女士作如下問答。乞問。“大士遠來重洋。多辛勞。為的甚麼。”詹答。“為學佛法。”乞問。“學佛必須了生脫死。大士生死分上。畢竟如何。”詹答。“本無生死。何用了脫。”乞問。“既無生死。何必學佛。”詹答。“本來無佛。學者是佛。”乞問。“佛具三十二相。足指按地。海印發光。大士能否。”詹答。“能與不能。皆是戲論。”乞問。“大士妙解。言言谛當。雖然如是。說食不飽。畢竟一句。又作麼生。”詹答。“畢竟無句。說亦本無。如不拉雜啰咤。沒得思量的覺性。他就是萬物之母。”乞問。“個事言之已詳。句句合祖意。惟知之一字。眾禍之門。大士既從解入。敢問離言絕句。如何是本來面目。”詹答。“金剛經雲。《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即非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乞曰。“也似是。但命根不斷。概屬知見。希望大士省發。”詹曰。“我看經機會少。前以閉關四年。出關後與人語。人皆謂我說佛法。我言非從經得。似不盡屬知見。”乞曰。“不從經論。靜坐中得。闡發夙慧。夙慧亦是知見。”詹問。“佛法重實證。不在知見。究竟如何。”乞曰。“不拘泥經論。不固執性相。頭頭是道。處處真理。勉強說“這個”亦是權。”詹女士復隨雲公赴雲門禮祖。住半月乃去。言回美國興佛教雲。初。詹女士以西方美人。究求東方極深奧之佛法。彼雖有所修證。而言語不通。幸其道經香港時。群推禅居士顏世亮忍慚居士伴之赴穗。又隨雲公赴南華。禅七中每次開示及問答等。皆賴顏居士翻譯。識者謂不濫一詞。不缺一義。恰到好處。以雲公說法之精深。顏譯言诠之妙旨。使詹以西方女士。而能領會圓宗。亦勝緣也。
民國三十八年己丑一百一十歲
春戒後。即回雲門。裝修全堂聖像。大小八十余尊。鋪金設座。年余始告竣。殿宇堂寮。至此已成十之九矣。因香港方養秋居士請為佛堂開光。又於般若精捨講經。留港一月。即回山。囑岑學呂居士編雲門山志。
附記師到雲門。仍以明空比丘為當家。然事無巨細。必親自檢點。悉心擘劃。晝夜辛勤。時值抗戰軍興。倭寇深入。烽火漫於全國。財力限於一隅。物質缺乏。人事周章。建設艱難。固有十百倍於南華時代者。師惟持之以定。處之以恆。日就月將。終以蒇事。綜其事跡如此。
一。更改山向本寺山向。在偃祖時如何。已不可考。舊寺坐西北向東南。干山巽向。大殿三門。正對雷公嶺。於風水格局均屬不利。左側背受山沙溪流之沖煞。右前方遭白虎山之威脅。左前方不現青龍嶺。於整個堂局。不相稱合。近數百年來。日益式微。雖曰。人謀不臧。而建置山向有乖。罔利安眾。乃察山川形勢。精研風水利害。改正山向。仍坐西北向東南。取辛山乙向。置大殿三門。正對觀音嶺。如此有四利焉。一者。全寺靠正主山。不形偏倚。且避免左側背山氣之沖煞。二者。青龍嶺高白虎山。免除右前方之威脅。三者。正對觀音嶺。案山佳勝。諸峰羅列。並有大小旗山。形成貴人拱衛之象。四者。全寺梵宇。稱合整個天然局勢。後座穩靠。前面開展。左右擁護。凶煞盡避。吉向全收。師中興以來。大局雖然混亂。地方未盡安寧。而雲門僧眾安業行道。化險為夷。十方僧俗。雲來四表。和合安居。唯法是宏。祖道宗風。遂以丕振。中興氣象。如日方升。此固由師道德所感。而新建梵剎。形格吉利。亦重有關系焉。
二。莊嚴法相塑裝佛祖菩薩。諸天伽藍等大小相。共八十余尊。鋪金飾彩。供奉各殿堂。內備極莊嚴。遠近善男女。來寺瞻禮者。歡喜贊歎。同種善根。數年來先後請得經律論諸部。並由妙雲比丘供養日本大正藏經一部。陳寬培何寬智。供養碛砂藏。續藏經各一部。葉遐庵供養大藏遺珍一部。均安奉藏經閣。任學人請閱。其它各種法器。悉皆具備。整齊莊嚴。
三。救濟農村古德雲。“山有玉則草木潤。泉有龍則水不竭。住處有三寶則善根增長。”師中興雲門。紹隆佛祖。宏法利生。陰翊國家治化。利益過現幽明。固不可以言說。即救濟農村。亦事實俱在。師重建道場。大興土木。歷時八年。除少數技術匠人外。其余工人。為數常有一二百人。多系失業鄉民。均能得工資。一家數口。賴以存活。昔日委棄深山之木材石料。今山民采售雲門作建築之用。且得價較優。於農村經濟之事。亦不無少補。雲門附近一帶。村鄉數度遭遇危難。一者。三十三年十二月。某高級司令部運輸官兵。由一六圩至乳源途中。被流匪劫殺。軍政當局震怒。下令剿辦雲門山區附近數十鄉村。一時村民被拘捕者數十人。牲畜財物悉被抄沒。村民多逃避本寺。賴師三赴縣城。請准當局。悉予寬宥。釋回囚民。發還畜物。男女老幼。鹹令回家。安居無虞。二者。三十四年二月。倭寇侵及乳源。敵騎所到。虜夫役。掠畜糧。奸YIN婦女。蹂躏不堪。然其軍官崇佛。入寺見師。即行禮拜。公告以嚴饬所屬。勿擾人民。並請給布告多張。分貼各村。因得保全。不受驚擾。此外凡遇天災人禍。及若干人士一時遭遇危難。得師慈憫。解救而獲安全者。難以盡述。至於施贈藥品。療治病人。更為常事。庚寅秋。師以時艱眾苦。潛願自身代消。因而重病兩月。八月十六日雲門附近各村耆宿士紳。及團體代表。保長等。恭詣寺中。叩首問安。代申全體村民關懷師病之忱。並雲。“我們地方的人。不論男女老幼。聽說老和尚病了。大家都很掛心。希望老和尚的病早好。因為自從老和尚來到雲門以後。地方受惠很多。就是人畜都無瘟疫了。與早年已大不相同。”此足見師道隆化。感格人心。
四。生產建設師上追百丈芳型。近察社會環境。深知今後佛教。要不被淘汰。僧伽經濟必須在“勞動生產”之條件下。自給自足。以謀解決。始克有濟。蓋以政治變遷。經濟改革。社會發展。在過去僧伽經濟之來源︱︱租息。募化。香火。經忏。皆不可復恃矣。惟“勞動生產。”固我佛祖曾率先躬行。以示方來者也。因此在雲門開辦“大覺農場。”凡在寺共住者。均須墾荒種植。農具種籽。由常住供給。收獲時常住與各人均分之。又倡導於韶關大鑒寺開辦紡織工廠。使佛徒四眾。均於修行辦道之外。向農工方面。從事生產。以開辟僧伽經濟之新來源。適應今後政治社會之新環境。昔百丈祖師刱制。“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又古德稱。“諸方說禅浩浩地。爭如我這裡種地博飯吃。”師可謂能繼述也。
附錄感應
民國三十三年六月間。正平地基。同時開始建築天王殿。適當今齋堂右邊房地。有古樟樹一株。盤根錯節。據地甚廣。正干圍約兩尋。高數丈。枝葉蔭及半畝。樹身重力。傾向原有祖殿。此樹保留。則不便新建寺宇。砍倒則於多方面均有損害。蓋樹之西北為舊祖殿。東北為僧寮。西南為舊大殿及三門。只有東南一方無礙。但樹身重力傾向反此。砍伐此樹。歷時半月。愈砍愈傾西北。祖殿大殿等舊屋。愈覺危險。大眾惶懼。紛獻挽救之策。有雲用鐵練向東南拉者。有雲從西北用木椿撐者。有雲先拆舊屋者。師一笑置之。照原定計劃。砍伐不已。毫無疑慮與躊躇。每日收坡前。師必親砍若干斧。積日愈向西北傾。祖殿方面愈形危險。某日午齋後。正率僧俗照常在祖殿念觀世音菩薩。方繞佛畢。趺坐東西前三面長凳。忽風聲大作。響震屋瓦。眾知大樹正倒。慮將壓焉。但見師巍然趺坐如恆。遂無有動者。且信師既如此。度亦無妨。俄而巨聲震吼。地動屋搖。塵土漫空。咫尺莫辨。少焉。眾知大樹已倒。未壓祖殿。神色稍定。出外視之。樹正倒在東南方。與平日傾向相反。於各方都無礙。如是共相嗟訝。鹹謂老和尚有不可思議之神力焉。當時編者。與黃日光居士等均在場。為眼見之事實。民國三十四年六月二十七日上午八時。全寺僧眾方在祖殿念佛畢。正回寮次。俄而聲如霹雳。祖殿之椽桷瓦梁。全部傾塌。爐案瓶棹悉遭粉碎。全殿遽成瓦礫場。惟偃祖真身赫然安坐如故。而念佛僧眾。亦正出殿回寮。俱無所損。
附錄雲門山志序岑學呂
今年虛雲老和尚一百一十二歲。春三月。以雲門山志初稿南來。命予編訂。覽志稿。己由釋惟心。釋妙雲。釋澄圓等分類分纂。篇章有序。顧體例。則與往日諸山志稍異。論時會。又何必與往日諸山志強同。故因之。為增刪考訂。次第點定而已。溯雲門自文偃祖師開山。為五宗之一。距今一千余年。中間人才之消長。法運之盛衰。道場之興廢。不能不歸於佛說所謂《時節因緣》。偃祖在日。大弘法化。得旨嗣法者七十六人。如白雲子祥。韶州廣悟。英州觀音。黃龍贊。西禅欽。慈雲深等。其後傳宗如南雄地藏。五祖戒。香林信。洞山曉聰。佛日契嵩。天衣懷。雲居舜。居士如劉經信。清獻。趙忭等數百人。道風隆盛。甲於諸方。元明以降。法運垂秋。晚近五宗。除臨濟曹洞尚余香火外。沩仰法眼已不絕如縷矣。豈獨雲門為然哉。即以雲門道場言。偃祖未至。一荒山也。忽而湧現梵宮。忽而萬指圍繞。忽而古寺殘燈。忽而山鬼叫跳。忽而老儒橫經。忽而巨靈呵護。可謂極變幻之至。而偃祖端坐巍然。以待虛雲和尚之來。和尚以十年心力。重建南華。又以十年心力。中興雲門。今殿閣宏麗。供具莊嚴。修辟山場。持守戒律。圍繞者又數千指矣。時至則然。何足怪者。偃祖於寂光中。當曰。如是。如是。和尚慮日久復湮。命纂述山志。使後人按籍而知名山之由來。尤重要者。志書中第五篇第二章錄和尚法語“參禅法要。”“坐禅須知”“用心難易。”諸篇。皆吐出心肝。作人天眼目。誠修禅之圭臬。渡世之金針。竊願當人。澄其慧目。予忝附門牆。未忘知解。不離文字。聊以解嘲。折衷群言。據聞述見。亦思取信於將來。庶無愧於面命雲爾。歲次七十八辛卯端陽節
附記師平生苦行。人皆見之。密行匪易知之。師之年齡。向不告人。杜生疑謗也。予於辛卯編雲門山志序中。約計師為一百有六歲。志刊成。師再以手定年譜囑編。計其年當為一百一十二歲矣。附記於此。以正山志序年齡之誤。編者附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