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美佛慧訊第一二二期 作者:阿蓮
收到《曹溪水》雜志的時候,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雜志的封面,然後我仔細地看,心裡由然萌生出一些歡喜,多麼奇妙而又自然天成的一幅畫啊!從其中那顆幾欲滴落的水珠裡面,我看到的是,一個正柳綠花紅的春天景象,而另外那顆半圓的水珠,映照出的卻是寺院梵宇般清明世界。
這水珠,也許是清晨的朝露,也許是午後的落雨;這景象,也許是某處民居,也許是曹溪南華寺;這枚蔥綠的葉,也許是芭蕉,也許是美人蕉…所有的這些,我都無從得知。但重要的不是這些,而是這畫面所帶給我的一種意境之美,它使我想到了“滴水藏海”四個字,使我想到了世界原來可以縮影到一滴水珠裡。
翻到內頁,看到編輯給這幅畫所取的既有哲理又有禅意的名字“一滴水珠看世界”,不禁又是一陣歡喜,原來是心有靈犀。
一滴水珠,何其渺小,而這個世界,何其大,但是這個大,偏偏可以納入這個小裡來!由此不由得又想起了一句佛教用語“芥納須彌”。這一用語的出處是《維摩經.不思議品》-“若菩薩住是解脫者,以須彌之高廣,內芥子中,無所增減。”芥為蔬菜,子如粟粒,佛家以“芥子”比喻極為微小。須彌山原為印度神話中的山名,後為佛教所用,指帝釋天、四大天王等居所,其高八萬四千由旬,佛家以“須彌山”比喻極為巨大。
唐代白居易的《白氏長慶集.三教論衡問僧》中,有這麼一段問話:“問《維摩經.不可思議品》雲芥子納須彌,須彌至大至高,芥子至微至小,豈可芥子之內入得須彌山乎?”這也是很多人所存疑的,是啊,須彌山可以容納芥子,這是大容小,可是反過來,以小如何容大?
這就要歸結到一個理念的層面上來討論了。試想一個人,在天地間能占多大的空間,可是我們卻常常形容人心靈的空間比天空還廣大,比海還遼闊。同樣的,佛教也是以這樣偌大一個須彌山,可以被一粒小小的菜籽所容,來形容佛法無邊,神通廣大。
南朝齊代,婺州義烏縣出了個很有名的居士,名叫傅翕。他用佛經中“芥子納須彌”之深義,敷演句偈,說得極為生動、形象:須彌芥子父,芥子須彌爺。山水坦然平,敲冰來煮茶。傅翕多次談到芥子和須彌的關系,比喻諸相皆非真實,巨細可以相容,以此勸世人不要執著於眼前的名利、地位和榮譽等,事物是會轉化的,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的雲煙。
禅在一定程度上,是中國人的人生智慧,對印度佛家教義的一種改寫,其中包含著超脫的人生智慧和現實的人生熱情。重要的是:人們不能執著於其中的說法,不能頑固於個別的言詞,而是要在自己的生活中尋得一份真意和隨意。而這點在禅宗裡尤其體現得明白:
一個僧人向歸宗智常禅師告辭。
歸宗智常問:“你到那裡去?去干什麼?”
“到各處走走,學五味禅去。”
“各處有五味禅,我這裡只有一味禅。”
“什麼是一味禅?”僧人問。
歸宗智常舉棒就打。
這僧人恍然大悟,叫道:“懂了!懂了!”
歸宗智常就說:“那你說!”
僧人剛要開口,歸宗又掄起了棒子。他就是要打出僧人的執念。
這天,江州刺史李渤拜訪歸宗智常。客套之後,李渤問道:“佛經上有言:納須彌山於芥子。如果須彌山能納芥子,我沒有疑問。但是,佛經上說芥子能納須彌山。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歸宗智常知道這刺史大人陷入語言的迷障中,就反問:“別人都說刺史大人讀書破萬卷,是真的嗎?”
“是真的。”李渤確實讀書很多,當時的人們都稱他為“李萬卷”。聽到歸宗智常禅師這樣問,就自然而然地說道:“是真的。”歸宗智常就說:“你的頭也不過像個大椰子大嘛,那萬卷書到底裝在哪兒了呢?”李渤聽了頓時知道自己問題的答案了。
須彌山是夠廣大的,自有萬千氣象;而芥子確實就是那麼的小,如同沙粒,所以,李渤對佛經上說的“芥納須彌”有疑問。但是,他只是在語言的表面上理解這句話,走入了迷途。並沒深入理解其中的佛法意旨所在,所以歸宗智常禅師以“一個腦袋如何能裝下萬卷書?”來引領他看到一切事務,不是表面所顯示的那樣,而是要看到這事務後面所隱藏的玄機!這正如“滴水藏海”一樣,並不是指把大海裝在水滴中,而是指如果能洞察到小小水滴中的道理,也就可以洞察到大海及宇宙之道了。即所謂“萬事萬物皆可其小無內,洞悉大千;其大無外,滴水藏海。”
《華嚴經》則講得更小,所謂“一塵才起,大地全收。”一微塵,亦是要以科學的手法,才能見到其小的程度,可是它裡面也可含攝世界。對此,淨空法師解釋為:法性跟法相,不可分割;再小的一個現相,裡面決定包含著整個宇宙圓滿的訊息,這就是微塵裡面含攝世界。法師還以一個法國科學家發現,英國科學家證實的“六維空間攝影”的試驗,來論述小中有大,一微塵裡面有完整的宇宙。“一塵中藏大地,大地中藏一塵。”再微小的事物,也存藏著萬象的意義。
所以《妙法蓮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中雲:小能化大,一能化多,正能作依,依能作正,所謂一毛端能現寶王剎海,一微塵裡,轉大法輪,毛吞巨海,芥納須彌,色心圓融,依正無礙。
廬山東林寺三笑亭有這樣一幅對聯:橋跨虎溪,三教三源流,三人三笑語;蓮開僧捨,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
聯意是說,慧遠法師送別儒士陶淵明、道士陸修靜,雖然三人三宗,卻相談甚歡,不知不覺,就從虎溪的小橋走了過去;而清淨的蓮花,開放在東林寺中(暗指淨土宗—蓮宗,為慧遠創立),一朵花裡就有一個世界的景象,一片葉子就有一如來的智慧。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佛陀拈花,迦葉微笑。這是禅宗最初的起源。佛陀以梵王所獻,燦開的金色波羅花示法,為佛理開展無限想像空間。足庵智鑒禅師詩偈說:“世尊有密語,迦葉不覆藏;一夜落花雨,滿城流水香。”在禅的境界中,雖是一滴水,卻具足百川味。盡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塵,只在一塵中見。任何物件都可以代替花來示法,即使是一粒細沙,也可以從中看出一個世界。即“華嚴世界所有塵,一一塵中見法界”。
雪峰義存禅師說:“盡大地撮來,如粟米粒大。”《碧巖錄》中有言:“一塵舉而大地收;一花開而世界起。”清代皇帝愛新覺羅.玄烨亦曾題聯:“一粒米中藏世界;半邊鍋內煮乾坤。”
即使是一滴水珠、一片樹葉,也有感覺,只要用心體會,便能通過它們,聽到一條河、一棵樹的故事;而當小河匯入大海、小樹扎根於大地時,我們也同時能夠聽到驚濤拍岸的澎湃、聽到根須入土的呢喃。
道無所不在,即體涵用,也正因此,我們能夠在微塵中,窺見整個大地的風貌,而一朵花的開放,也會吐露春風的美麗,而那一粒米,又何嘗不令人合掌致謝呢!
佛門和世俗社會是相通的,就像芥子和須彌山,可以互相包容一樣。我們生活於世俗社會的凡夫俗子,如果胸襟廣闊,沒有私心雜念,便能包容,包容塵世的種種恩恩怨怨、愛恨情仇。
汶川大地震中,一位極其普通的母親用她的生命,诠釋了世上最偉大的母愛:搶救人員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遇難,是被垮塌下來的房子壓死的。她雙膝跪地,整個身體向前匍匐著,雙手扶著地,支撐著身體,像古人行跪拜禮,身體被壓得變形。在她的身體下面躺著四個月大的孩子。因為母親身體的庇護,孩子毫發未傷。被救出來的時候,他還安靜地睡著,包裹小孩的被子裡,塞著一部手機,屏幕上是一條寫好的短信:“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著,一定要記住我愛你!”
這位母親,我們無從知曉她的名字,年齡和工作,地震時她在做什麼,但是我相信所有的做過母親的人都會和我一樣,永遠記住她在災難降臨時,所呈現出一個母親守護她的子女的本能,她遇難時的姿勢,如同一尊涅槃的佛,永遠會鮮活地活在我們的記憶中。
一滴水珠看世界,透過這位母親,我們可以看到天下所有的母親,感同身受地體驗到這個世界上最無私的母愛。
一個青年在公車站等車的時候,身邊一位年輕的民工不慎踩了他的腳。民工怯生生地看著他,眼睛裡滿是惶恐。青年對他微微一笑,什麼也沒說,取出紙巾,俯身擦去污跡。公車行進中,扒手掏青年錢包,很多人都看見了,卻把眼光轉向別處,唯有青年民工,奮不顧身沖上前去抓扒手,結果,被扒手的同伙捅了兩刀。在醫院,記者問青年民工,在大家都裝聾作啞時,是什麼原因使得你挺身而出?青年民工說,我踩了他的腳,他沒有罵我、斥責我,還對我微笑。他是我進城務工後,頭一遭遇到的好人…
一滴水珠看世界,透過一個微笑,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诠釋了寬容的最高價值和可貴。
箕子發現商纣王的生活越來越腐敗,便經常通過宮中的侍從打聽消息。一天,他問侍從:“現在,纣王吃飯時還用竹筷子嗎?”侍從說:“不再用竹筷子,已經改用象牙筷子了。”箕子說:“用象牙筷子,還會再使用陶碗嗎?必然要配玉器啊。用象牙筷、玉器皿,還會吃一般的飯菜嗎?必然要吃山珍海味啊。吃山珍海味,還會住葦草屋子嗎?必然要蓋樓閣啊。”侍從說:“你分析得很對,現在大王正准備蓋樓閣呢。”箕子說:“以小見大,見微知著,由此可知,商朝怕是不會長久了。”
一滴水珠看世界,透過一雙筷子,箕子預言了商朝的滅亡。所以,有時候,細微的東西,往往反映事物的發展本質,代表著事物發展的方向,是忽視不得的。也就是說,每天細微的變化,會鑄就我們的將來。就如同我們的品德,如果不在細枝末梢上注意,就會差之毫厘,而結果卻失之千裡。
當我們形容自己的平凡時,常常用沙粒自比,但是沙粒真的平凡嗎?把它在顯微鏡下放大幾百倍的時候,沙粒上面會有河流,會有樹木,會有山川,會有日月,仔細體會之後,就會感覺到,那山上有游人往來,那樹木有鳥鳴啁啾,那山川有生靈奔騰,那日月有光輝燦爛……就在這平凡之中,一個多姿多彩的世界,绮麗萬千。
一滴水珠看世界,透過一顆沙粒,我們擁有了無盡的想像與樂趣,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境界,嗅到了與眾不同的花香。
一滴水珠,一棵小草,一絲清風,一縷陽光,很不起眼,卻在用它們的全部生命,毫不吝惜地為大自然注入無限的活力;一個微笑,一句問候,一次握手,一封短信,也不很起眼,照樣使我們的社會、我們的心靈變得如此美麗,如此動人。
張阿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