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旅游歸來,拿他拍的照片與我分享。這類作品多是到此一游的紀念照片,但我的朋友慧眼獨具,有幾張拍得有模有樣,朋友分別作了記號,問我好在那裡?我逐張解說,其中有兩張處理得不錯,我覺得頗富禅意。
朋友問:什麼是禅意?這一問,令我頓感惶恐,我怎能談論如此大的話題,但又不能瞠目結舌,只好說出我的看法:
這是一種感覺,因為能使看的人有想像空間。從事藝術創作者有感而發,但又不願把話說滿,不願把意表盡,希望跟讀者或觀眾共同玩味,取得共鳴,我把這一類的手法,都稱作有禅意。
禅是梵文,翻譯為中文為靜慮。可見禅有兩個條件,一是安靜;一是思慮。
講到禅在佛教的淵源,大家都知道,佛陀晚年於靈山說法,拈花環視全場,只有迦葉尊者向他微笑,因此傳下了心心相印,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佳話。
中國的禅宗,始自菩提達摩的東來,當時正是梁武帝在位。梁武帝是佛教的特大護法,他建造了四百八十多座寺院,供養了十多萬出家人。
梁武帝接見達摩,把他的事跡宣揚了一番,問達摩:「朕的功德夠大了吧」,沒料到得到的答復,卻是淡淡的一句:「沒有」。
有人認為是達摩看到梁武帝那種勢大財粗、不可一世的驕橫態,有意給他潑冷水。但我想修道人不會故意為難人,只能說兩人的認知有落差。
佛教的弘法度眾,有俗谛與勝義谛之說,前者是因眾生的資質不一,不得不有的權巧之計,只能算是方法;後者才是目的,是不變的真理。
依世俗的眼光看,世間萬物都是存在的;然而就佛家來說,那僅是眾緣和合的假象,是會幻滅的。
把話說回來,以勝義谛的立場看「功德」,用現代的語匯說,不過是一個抽象的名詞而已。而且凡能說出口的數目都不能算大,因為隨時可能跳出一個數字比它更大,唯獨「沒有」不能比較,才能無所不有。
佛陀在世說法四十九年,其間說般若就占了二十二年,而般若的最高點,卻是「無智亦無得」。佛經裡的「無」字,不能單純的看作沒有,其中往往另有含意,就像「無智」和「無得」,實在的意思是說:因為無智,所以無所不知;因為無得,所以無所不得。
由此看來,當年的梁武帝與達摩之會,如梁武帝能耐心些,讓達摩把話講完整,也許梁武帝會釋然大笑,達摩也不必去嵩山面壁了。
「禅定」是六波羅蜜的重要項目,但這兩個字令我沮喪了好一陣子。印象中那是打坐、參禅、入定,而且都要經明師親授,像我這般全身癱瘓、口不能言的病患,豈不僅能望之興歎。後來才知道禅就在生活中,過去說,挑柴擔水是禅,現在說,穿衣吃飯是禅。有位法師更具體地指出,所謂禅定,禅是外不著相,不知不愠,若無其事;定是內不動心,不受外誘,不因境轉。這樣一來,確為弱勢中的弱勢,開了一扇方便之門。
佛法像佛,別以為是遠在天邊,實際上是近在眼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