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茅棚苦行僧(二)
和聖德一起上山的居士,紛紛爭執起哪個本虛師父才是真的,鬧了一陣也沒什麼結論,便結伴又去五台山。
五台山塔院寺是藏傳佛教格魯派的著名道場,現任住持如空法師。聖德她們上山來到塔院寺,尚未拜見住持,見廊檐下站著一位師父,看到聖德就笑:“我給你留了六天的房間,你再不來,我可就走了!”聖德頗感莫明其妙。
這位師父便帶她們去見如空法師,如空法師招待大家吃零食,他來到聖德面前,拿出兩個梨來。聖德當下頓悟:生梨,生離!塵緣已了!——她吃完這兩個梨,請如空師父開示、加持,沒想到,當晚她頭上忽然生出好幾個大包,痛得無法可想,只能把頭發全剃掉。從那以後,聖德就不能留頭發,只要頭發一長,她就睜不開眼,走不了路。這樣,就算不出家,也得出家了!
第二天,接引聖德她們進塔院寺的那位奇怪師父叫聖德隨他去掃塔,聖德又覺得莫明其妙,師父說:“你不用問,掃完就知道。”於是聖德就跟在他後面拿著大掃把一路掃去。她說:“當時是早晨,陽光從天上灑下來,照在師父身上,他的動作那麼飄逸潇灑,我簡直都看呆了。”——走著走著,那位師父就這樣消失在了陽光裡,聖德再也沒有見過他。
最終,聖德是哭著告別如空師父的,師父贈她一套《掌中解脫》。下山回到遼寧老家,她便下定了出家的決心。頭發總之是沒了,丈夫對離婚毫無異議,母親本來就好念佛,見女兒出家,頗為歡喜,兒子也特別支持媽媽。於是,聖德就這樣拋下世俗的一切,趕往終南山。本虛師父經過一番周折終於收留了她、為她正式剃度。師父給她取名覺三,覺三者,自覺、覺他、覺行圓滿之意,字聖德。從此,聖德和師父、師兄相依為命,在終南山度過了七年的時光,直至如今。
終南山有多苦呢?有水的地方就沒有陽光,終年冰天雪地;有陽光的地方就沒有水。聖德去背水,一天往返四次就要二十四裡。一桶水五十斤,桶子必須裝滿,要是裝不滿,來回晃,人就會失去重心。水,在山上是最珍貴的一種東西,洗臉,師徒三人共用一茶缸。洗腳,一小盆水輪流用,輪到聖德,根本就是黑水。有一次,七八個游客拜訪獅子茅棚,不知道水的珍貴,胡亂浪費。聖德師也不說她們,加倍去背水,導致腰骨錯位起不來炕。那些居士只好發心自己去背。去了六個人,好不容易弄回來一桶。聖德師說:“那天他們六個人的表情就是這樣的:眼巴巴守著水缸,誰要是掏去一小瓢,他們就像丟了幾萬塊錢似的嚎!”——再也不敢浪費水了!
終南山的動物有靈性。初上山的苦行僧,它們誰也不去招惹,因為知道他必然窮得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等他生活只要稍微好一點,動物們就必然登門拜訪,把他種的土豆白菜之類嚼得亂七八糟。獅子茅棚也是這樣,好好的西紅柿,豪豬一來,一夜毀盡。蘿卜,野豬給拱得慘不忍睹。聖德對師父說:“它們光吃葉子不吃蘿卜該多好啊!”結果,野豬把葉子都吃了,蘿卜一個也沒動。後來聖德想通了:人可以買菜,動物不能啊!算了,吃就吃吧。
住山有多寂寞呢?最近的人煙在十五裡以外,聖德說,就算山下偶爾跑上來一只貓,都夠她開心半天的。初上山的時候,她一天哭三回,後來兩回,後來一回,漸漸地就不哭了。每天,她干完活以後都一個人坐在懸崖邊,坐著坐著就想往下跳。她對我說:“住山不是誰都能住的,在山上寂寞出神經病來的人我見多了。”住終南山的許多僧人和道士會去拜訪獅子茅棚,聖德見有的修行人修止語,便也要修。師父呵斥她:“你呆著去吧!就你還修什麼止語?!”聖勝德不聽,自己給胸前掛個止語牌,誰知一掛上去,自殺的心就擋也擋不住,拿根繩子跑去樹林找歪脖樹。剛拴上繩子,遠在廟裡的師父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雷鳴般震起:“你給我回來!”她一下子清醒了,從此再也不搗騰什麼止語——住茅棚的人,不合適他的修行方式會害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