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憶童年,總會想起狗狗烏嘴,盡管那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 我的心依然久久不能平靜。
文革中,由於父母的原因,我家被下放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那是一個很偏遠的山區。每天上學我都要翻山越嶺走很遠的路。
一天,爸爸從外面帶回一條黃絨絨的才一個月大小的小狗兒,樣子非常頑皮可愛,我看到真是高興壞了!那個年代可沒什麼好玩的東西,尤其在農村。這狗兒在當時對於一個 12歲的小男孩兒,簡直是一份天大的禮物。
小狗全身黃色,只有嘴巴是黑的,我就給它取名叫"烏嘴"。烏嘴每天都陪著我上山打鳥,下河捉魚,滿山遍野地跑……
由於有烏嘴的陪伴,我度過了一段最快樂無憂的童年時光。清晨我去上學,它一定送我到村口,依依不捨的看著我走遠;放學前,他又會早早的在村口等著,好像它比我更知道什麼時候會放學一樣。有一次我到學校參加活動,天色已晚而且還下著傾盆大雨,烏嘴一直護送我到學校。我打著傘全身都濕了,烏嘴更是濕透了。它不停地抖落身上的雨水,一步不離的跟著我。活動結束後我和一群同學剛走出校門口,只見烏嘴從傳達室後面竄出來,沖著我搖尾巴。它原來在這裡一直等了我兩個多小時!看見它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樣子,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
不知不覺中烏嘴漸漸長大了,長成了一條四十多斤的大狗。它雖然只是一條很平常的土狗,沒有名貴的血統,卻是我的最愛!
我和烏嘴一起生活了兩年,朝夕相處非常快樂!在那個年代,烏嘴給我們全家帶來了很多歡樂。它不會因為我是黑幫的子女而嫌棄我,也不會因為貧窮離我們而去。我每天回來都能看到它那高興的樣子,不停的跳,撲在你身上,用舌頭舔你--這是它表達快樂的方式。
兩年後,父親被落實政策,我們要回城了!為了讓它和我們一起回城裡,我早早的就給它做了一個非常結實的木籠子。搬家的車子來了,可接我們回城的叔叔說,城裡不讓養狗!這下我可真急了,又哭又鬧。不帶烏嘴,我也不走。一直僵持了整整一天,最後也沒走成。後來通過爸媽的開導,要我體諒他們的難處,剛剛落實了政策不能特殊。沒辦法,我只能把烏嘴送給一個最要好的同學。
同學家住的很遠。早上我和烏嘴出門,一路走,一路哭,中午才到。烏嘴好像也明白一樣,從它憂郁眼裡能看見淚光。我用一根很粗的麻繩把烏嘴栓在同學家門口的樹上,依依不捨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它。烏嘴見我要走便拼命掙扎,不停地咆哮。我從沒見過它這樣!那叫聲透著淒慘、無助,很遠很遠都還能聽見。我面對著烏嘴的方向嚎陶大哭。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生離死別!
離開同學家時,我把積攢了多年的零花錢都交給同學,要他善待烏嘴,並說好我一放假就立刻回來看它。
烏嘴是我鄉村生活最美好、最歉疚的牽掛! 回城後,我立刻給同學寫信,詢問烏嘴的情況。當時由於通訊不便,收到回信時,我已經和烏嘴分別快一個月了。 看完烏嘴的消息後,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深深的悲痛令我泣不成聲……
同學告訴我,就在我離開的當天晚上,烏嘴掙脫繩子跑了 , 繩子上留下了斑斑血跡 . 它是用盡全力,忍著巨痛,拼命掙脫的呀!由於天色太晚,當時沒辦法尋找。第二天,同學終於在我原來住的地方找到了烏嘴!只見烏嘴就趴在我們原來住的家門口。在它身邊放著滿滿一碗飯,同學叫它,它抬抬頭看看又趴下了。鄰居過來說,烏嘴回來後就沒動過,什麼都不吃,就這麼靜靜的趴在這裡--它是在等它的主人呀!我同學沒辦法,只好舀了一碗水,放在烏嘴身邊,回去了……
同學收到我的信後,趕緊又去看烏嘴,烏嘴卻不見了。他四處尋找打聽,鄰居告訴他:烏嘴死了!在同學離開後的第三天,就死了!!
村裡的很多人都來看過它,給它送來很多好吃的,可它依然不吃不喝,靜靜的趴在那。誰看了都為它惋惜、流淚……
可憐的烏嘴到死都沒離開那個地方。它不能理解它的主人為什麼要拋棄它!它守著主人的家,盼望著主人奇跡般地回到它的身邊!可是,除了傷心、絕望,它什麼也沒等到,它失去了生存的勇氣和希望。絕食,是烏嘴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唯一能做的抗爭!
烏嘴的故事在當地流傳了很久,大家都被它的忠誠感動。村裡人把它葬在了村口的老榕樹下,也就是當年它曾經等待我放學回家的地方。讓它守候著這片養育它的土地,繼續它的等待,也許當它的主人再次回來時,它還能歡快的起來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