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何坐禅?
一般人大都以為禅的修練,一定要如老僧入定,眼觀鼻,鼻觀心,這樣才叫“參禅”。其實,六祖大師說:“道由心悟,豈在坐也?”又說:“生來坐不臥,死去臥不坐。”禅,是不能從坐臥之相去計較的。你會禅,則行住坐臥,搬柴運水,乃至揚眉瞬目,一舉一動,都可以頓悟,都可以見性。因此,參禅求道重在覺悟真心本性。
參禅雖然不一定要打坐,但是對初學者而言,坐禅仍是參禅的重要入門。如何坐禅?首先應該了解各種坐禅的方法與常識:
1要獨坐靜室:初學者參禅打坐,最怕干擾,因此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而且室內空氣要流通,冷熱要適中,光線要柔和,因為光線太亮了不容易安心,太暗則容易昏沉。
2要盤腿結印:盤腿是禅坐很重要的一環,因為不盤腿,精神則不易集中。盤腿分為單盤及雙盤。初學者如果無法雙盤,單盤亦可,或將兩腳交叉而坐,或掛腿均可。腿盤好了,雙手抄手結印放在肚臍下,可使氣血通暢。
3要寬衣松帶:坐禅時,衣著以寬松、舒適為宜,盡量避免穿著西裝、牛仔褲、窄裙等緊身衣褲,手表、眼鏡、腰帶等束縛身體的物件,都要松開或去除,使身體松弛,且不妨礙血液循環。
4要搖身搓手:上座後,可以輕輕搖動身體,使身體保持在平穩舒適的姿勢。兩手可以交互摩擦,以提振精神。參禅不但要用心,還要用力,因為參禅打坐不是休息,不是睡眠,是用心用力參究真理。
5要裹膝周全:坐禅時,可用毯子包裹膝蓋,使其暖和,以防風寒入侵關節。
6要平胸直脊:禅坐時,胸部要平正,背脊要直挺,不可彎腰駝背。坐墊要松軟,厚薄隨人而異,以能坐得四平八穩即可。背部不可倚靠他物,以免阻礙氣血暢通。
7要出氣和順:調息是修定的入門方法,初學者依“毗盧七支坐法”做好調身的基礎後,緊接著就是調息。息就是呼吸。一呼一吸,出氣入氣要均勻和順;氣息未調,不宜坐禅,唯有氣息和順舒暢,心境才能平靜安穩。
8要看心不分:就是要看在自己的心,讓心系於話頭上,不要讓心亡失了。如《佛遺教經》說:“制心一處,無事不辦。”
此外,初學者還須注意以下事項:
1要名師指導:參禅打坐,如果沒有名師指導,盲修瞎練,容易出差錯。
2要自我察覺:禅,完全要靠自己洞察心機,靠自己當下承當。因此參禅要有大善根、大信心、大疑情、大奮志。
3要虛心無求:我們的心如果能謙虛無求,猶如“朗朗晴空,不著一物”,則容易與禅相應。
4要把持中道:六祖大師說:“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禅。”因此坐禅要能不著心、不著境、不著動、不著妄。也就是要保持一顆平等無分別的心,不落於好壞、是非、善、有無的兩邊。
禅是健康之道,禅的功用可以開闊心胸、堅定毅力、啟發智能、調和精神、淨化陋習、強化耐力、改善習慣、磨鏈心志、理解提起、記憶清晰,尤其禅能令我們認識自己,所謂明心見性、悟道歸源也。
參禅的利益固然很多,但是有的人參禅打坐不得要領,有時候容易“走火入魔”,走火入魔的原因有下列幾點:
◆貪圖神通:參禅打坐,不能貪圖神通;禅定雖然可以引發神通,但是神通必須建立在慈悲心和守持戒法上。如果沒有慈悲心,不能持守戒法,便容易著魔。
◆自我閉塞:禅是灑脫、幽默、風趣,禅是非常活潑、開闊的。因此參禅的人不能自我閉塞,不能自我束縛;想不開、想不通,便容易走火入魔。
◆邪知邪見:參禅旨在開發真如佛性,是為了要徹悟本來面目,為了明心見性、了脫生死、成佛作祖。但是有的人參禅是為了妄求神通,以此自我炫耀,甚至打擊別人,這種知見上的錯誤,容易走火入魔。
◆妄動散亂:參禅是為了調伏妄心,是為了找回自己的真心。但是有的人心定不下來,老是妄動、散亂,愈是參禅,愈妄想;愈打坐,愈煩惱。如此不但容易走火入魔,而且還會退失道心。
因此,參禅打坐還未進入“定”境的時候,不妨輔以“五停心觀”來治心:
◆用不淨觀對治貪欲。不淨觀是指觀想自他肉體的骯髒、龌龊,以對治貪欲煩惱的觀法。
◆用慈悲觀對治嗔恨。慈悲觀是多嗔眾生觀想由拔苦予樂而得到的真正快樂,以對治嗔恚的觀法。
◆用因緣觀對治愚癡。愚癡的人就是因為不明白世間上的事物,都是因緣所成,因此產生執著;如果懂得因緣法,就會知道眾緣和合的奧妙,就能轉愚癡為智能。
◆用數息觀對治散亂。我們的心妄想紛飛,透過數息觀,也就是數我們的出入息,讓心系於一呼一吸,不但能夠使呼吸慢慢均勻,而且能使妄心不再散亂,進而獲致輕安。
◆用念佛觀對治業障。念佛觀就是念佛的相好光明、功德巍巍、空寂無為,以對治業障的觀法。
以五停心觀為禅修的基礎,當修行一段時日後,可以透過“九住心”,勘驗自己修行的進度。
◆內住:參禅打坐時,最初系心一境,使心住於內,不外散亂。
◆等住:最初所系縛的心,其性粗動,不能使它等住遍住,所以當心念對外在的對象起作用時,即於所緣的境界,以相續方便、澄淨方便,令心遍住微細。
◆安住:心雖然攝持令內住、等住,但是仍然還會有失念、散亂的時候,所以當心一外散,立即察覺,攝心還住於所緣中。
◆近住:此時心已能做到不起妄念,心念不向外散失。因為妄念將起,就能預先覺知,先將它制伏,不令此心遠住於外,稱為近住。
◆調順:深知禅定的功德殊勝,了知色、聲、香、味、觸及貪、嗔、癡、男、女等十相是使心散亂的過患,因此,能將心調伏,不使流散。
◆寂靜:以內心的安定功德,止息能令心擾動的惡尋思及隨煩惱,使心調伏,不再流散。
◆最極寂靜:由於失念的緣故,前面所說的各種不正尋思及隨煩惱暫現行時,隨所生起,能不忍受,立即除遣斷滅。
◆專注一趣:有加行,有功用,無缺無間,而定力得以相續。
◆等持:由於數數修習的因緣,功夫純熟,不由加行,不由功用,心能安住、任運相續,無散亂轉。
此外,臨濟禅師的“四料簡”指出參禅打坐有四個程序:
◆奪心不奪境:忘記自己,但沒有忘記外境。
◆奪境不奪人:泯滅外境,但沒有忘失自我。
◆人境兩俱奪:人與境皆忘。
◆人境俱不奪:人境俱不泯,道不離世間。
無論“九住心”或“四料簡”,禅者都可以依此測試自己,檢驗自己究竟到達那一個階段。禅者在修學的過程中,會出現種種不一樣的境界,因此過去禅宗有所謂“破三關”:
◆初關:要能超凡入聖。
◆重關:要能入聖回凡。也就是淨土宗所說的乘願再來,廣度眾生。
◆牢關:凡聖俱泯。就是不著有,不著空,空有一如,一切都在平等之中。
參禅打坐,如同人在山中,山在眼中,此中有分別,但是又無分別。參禅又如人在山頂,山在腳下,是我登山,是山登我?此中有高低,又無高低。所以,看起來禅只是一個打坐,可是這一坐並不簡單。這一坐,三千大千世界無邊的法界,就在我這一坐;這一坐,凡聖俱泯,人我雙忘,身心脫落,彷佛回歸自己本家一般,安然的穩坐於自己的法性之座,和十方諸佛同一鼻孔出氣,遨游於法界性海之中,那真是無比自在的解脫境界!
二. 如何知心如幻?
每一個人每天百般的忙碌,總是為身體而忙,甚至為別人而忙,卻很少想到要修心養性,要為自己的心來忙。
在佛經裡有一個故事:有一位大富翁,生平悭吝,既不修身,又不修心。他娶了四個夫人:大夫人年老色衰,糟糠之妻,最不受大富翁的喜愛;二夫人擅於理家,平日操持家務,當初在窮困的時候,很是相愛,但是到了富貴時就漸漸忘記;三夫人年輕又有魅力,使這富翁相會歡喜,別離憂愁;最心愛的是四夫人,年輕貌美,與富翁終日恩恩愛愛,從不離開。
有一天,大富翁身染重病,即將死亡,他想到自己萬貫家財,妻妾兒女這麼多,如果就這麼一個人寂寞的死去,實在有點不甘心。於是在臨終前,向最心愛的四夫人說:“四夫人!我平常待你最好,時刻不能和你離開,現在醫生說我的生命已經維持不了多久,我想,我一個人死了多孤單寂寞。我請求你陪我一道兒死好嗎?”
四夫人一聽,花容失色,大驚道:“你怎麼會這麼想?你年紀大了,死是當然的,我年紀這麼輕,怎麼能死?你對三夫人也不錯,何不叫三夫人陪你去?”
大富翁無可奈何,只得把三夫人請來,三夫人一聽,嚇得直發抖,連忙道:“這是不行的,我還年輕貌美,你去世了,我還可以再嫁他人,你何不叫二夫人陪你?”
大富翁很失望,只有把二夫人找來,二夫人一聽,連忙搖手說:“不能!不能!我怎能陪你死呢?這個家平日都是我在操持家務,我死了,這個家由誰來理呢?況且你過世以後,我還要替你舉行喪禮。為了夫妻的感情,我會送你一程到山頭,但是我不能與你一同去死。你還是找大夫人吧!”
富翁沒有辦法,只得把他平時記不得的大夫人叫到床前,對大夫人說道:“大夫人!真對不起你,我過去對你太冷落了。但我現在一個人死去,在黃泉路上一個伴也沒有,你肯隨我一道兒死嗎?”
大夫人聽後,非但不驚慌,而且很莊重的回答道:“嫁夫隨夫,現在夫君要去世了,做妻子的我們,怎麼好還活著,不如就跟你一起死去比較好。”
富翁一聽,感歎地說道:“唉!過去我都不知道你對我這麼忠心,把你忘了。我對四夫人、三夫人愛護得比命還重要,二夫人我待她也不薄,到今天他們忘恩負義,當我要死的時候,竟然狠心離開我,不肯陪我死。想不到我沒有重視你,你倒反而願意永久和我在一起。唉!我太辜負你了,為 什麼我不早些對你好呢?”
這個故事中,從未離開的四夫人就是指我們的身體,平常我們為了這個身體,給它化妝、營養、運動,種種的愛護、照顧,但是,到了百年以後,這身體就不是我們的了。
要再改嫁的三夫人指的就是會喜離憂的財富。平常我們也是多方積聚金錢,不肯捨離。但是當人死去的時候,再多的財富也帶不去,最終還是要讓給別人。
要照顧家庭的二夫人就是指那些窮困時才思念的親戚朋友,親戚朋友在世間未完的事還很多,當人去世時,頂多在送葬的行列中走一程。
從未獲重視的大夫人就是我們的心。平常最不知照顧,可是,人生百年之後,“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能帶走的,只有我們的心。
心是生死的根本,心也是成佛作祖的力量。心有真心,有幻心,我們要“知心如幻”,真心才會現前。真心就是每一個人的本來面目。現在醫學發達,有的人心髒有了毛病,可以換心。醫學上的換心,換的是肉團心,現在我們所講的,不是心髒的心,是我們每一個人,人人本具,個個不無,隨我們五趣流轉、六道輪回、天上人間到處來去的這個心。我們上天堂也是這個心,下地獄也是這個心。所以,我們要換心,主要就是把我們惡的心換成善的心,把壞的心換成好的心,把假的心換成真的心,把非的心換成是的心,把染的心換成淨的心,把小的心換成大的心,把恨的心換成愛的心,把愚癡的心換成智能的心。不能“知心如幻”,就不能把幻心換成真心。
心是我們自己的,可是,我們又何嘗能懂得自己的心呢?在佛經裡,佛陀以種種譬喻形容我們的心,今列舉十種來說明:
◆心如猿猴難控制:古人以“心猿意馬”來形容心,心就像活潑浮躁的猿猴,生性好動,活蹦亂跳於林木之間,片刻無法靜止。
◆心如電光剎那間:我們的心好像石火電光,迅速無比,動念之間,馳騁宇宙,毫無障礙。
◆心如野鹿逐聲色:野鹿在荒野上奔跑,饑渴了,便四處追尋草原。我們的心就像野鹿一樣,難以抗拒五欲六塵的誘惑,終日汲汲營營於聲色犬馬。
◆心如盜賊劫功德:我們的身體如同一座村莊,五根是門戶,而心就是這個村莊的盜賊,竊取我們的善事功德。如果我們能馴服心中的盜賊,使它歸化柔順,便能做心的主人,長養無上的功德。
◆心如冤家身受苦:心是我們的冤家仇敵,專門替我們制造煩惱,使我們受種種的痛苦煎熬。所以,有一首詩說:“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動念已先知,勸君莫作虧心事,古往今來放過誰?”
◆心如僮僕諸惱使:心好象是我們的書僮、僕人,受到客塵的驅使,向外攀緣,產生種種煩惱,這些煩惱都能蒙敝我們的智能,束縛我們的心靈,使我們不得自在。
◆心如國王能行令:心是身體的國王,能夠指示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產生感官認知的種種作用。所以,眼耳鼻舌身都是聽心的命令在執行任務。
◆心如泉水流不盡:心好像泉水的源流,有泉源的地方,泉水涓涓流不盡。心裡的智能泉源,具有無限潛能,蘊藏無盡的寶藏,如果我們能有效的運用,永遠也不虞匮乏。
◆心如畫師描彩繪:《華嚴經》說:“心如工畫師,能畫種種物。”我們的心如善畫的畫家,能夠描繪種種的圖畫來。心中希聖求賢,自然浮現聖賢的面貌;心如凶神惡煞,面容便如魔鬼羅剎一般的猙獰,所謂“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相隨心生”,就是此意。
◆心如虛空大無邊:我們的心好像虛空一樣廣大無邊,“豎窮三際,橫遍十方”;心“亘古今而不變,歷萬劫常新”。所謂“心生則種種法生”,我們的心一生,諸法跟著生起;“心滅則種種法滅”,心一滅,萬法跟著幻滅。因此,我們的痛苦或快樂,不是別人給我們的,是我們的心自己招感的。
說到知心如幻,主要的,就是要我們莫以肉團心為心,莫以喜怒哀樂為心,莫以見聞覺知為心,莫以賢愚利鈍為心。我們不要以為心髒、肉團心是我們的心,喜怒哀樂是我們的心,見聞覺知是我們的心,好壞智愚是我們的心。其實,這都是幻心,不是真心。所謂真心,如《金剛經》說:“過去心不可得,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甚至於我們所造的罪業,在有為法的相上而言,罪業是存在的,但是,如果從真心本性上來說,罪業是空性的,妄心如果一滅,罪也就沒有了。所以,有一首偈語說:“罪業本空由心造,心若滅時罪亦亡;心亡罪滅兩俱空,是則名為真忏悔。”如果你用無心證悟了自心本性,心的本體本來就是清淨的,是在聖不增,在凡不減的,因此你修行也沒有增加功德,不修行也沒有減少 什麼。
《五苦章句經》說:“心取地獄,心取餓鬼,心取畜生,心取天人。”我們的一念心中,具足十法界。從佛、菩薩、緣覺、聲聞等四聖,到天、人、阿修羅、地獄、餓鬼、畜生等六凡。我們的心時而佛祖、菩薩、天堂,時而地獄、餓鬼、畜生,一天當中不知在十法界中來去多少回。你發了慈悲心、菩提心,那不就是佛心嗎?不就是菩薩心嗎?你想布施,你想為人服務,那不就是天人的心嗎?你起了貪、嗔、愚癡,想算計人,想殺人、害人的心,不就是地獄、餓鬼、畜生嗎?所以,在我們的一心之中具足十法界。以天台家的說法,十法界中,每一界都有十如是,所謂“百界千如”,因此往往在一念之間,一念三千,如果不能知心如幻,就找不到真心了。
為 什麼真心難找?主要的是,有的人“騎牛覓牛”,騎在牛身上,卻忘記了牛在那裡。或是“刻舟求劍”,船在大海裡前進,一不小心,劍掉到海裡去了,他在船上劃個記號,要待有空再找;劍在此處掉入海裡,卻到彼處去找,怎麼找得到劍呢?“鏡裡尋頭”,在鏡子裡面找頭,鏡子裡面的頭怎麼是我的呢?“水裡撈月”,水裡的月亮,你怎麼撈得起來呢?所以,不要被表相所迷,被外境所迷,要知道,真實的月亮在那裡,真實的頭在那裡。
我們的心,對於愛嗔、是非,是沒有標准的。所以,知心如幻,愛嗔那裡有標准?因此,經雲“三際求心心不見”,亦即過去、現在、未來三心不可得。“兩眼看前眼不見”,兩個眼睛看著前面,卻看不到自己的眼睛。“畫寶尋寶寶不見,風花雪月卻常見”,就是說我們不能認識自己的真心,反被假心、幻心所迷惑。所以,《華嚴經》說:“大海之水可飲盡,剎那心念可數知,虛空可量風可系,無能盡說佛境界。”佛的境界是 什麼?就是我們的真心。知心如幻,主要的,就是要我們找到自己的本來面目,找到自己的真心。所以大家有時候要能回頭,不要光看到前面的世界,回頭是岸,有時回頭會找到自己的真心;要改性,改改自己的性格,性格一改,真心本性才能顯現出來;要能轉身,轉身會有更寬廣的世界;要換心,把如幻如化的心,換成如真如實的心,尤其重要。
三. 如何不著心?
在〈坐禅品〉裡,六祖大師告訴我們如何參禅打坐,主要的就是要我們“心無所住”;心無所住,就是不著心。
心如何才能不住著呢?在《維摩經》中,維摩居士告訴捨利弗打坐的要點有三:
◆要不依身:“智者觀心,愚者枯坐”,參禅打坐不只是身坐,重要的是用心、觀心。
◆要不依心:打坐雖然要用心,但不能依妄心而動,甚至淨心亦不可住著。
◆不依三界:打坐時,對於欲界、色界、無色界的種種好壞,均不可執取。因為心有所染、心有所住、心有所執,不容易和禅定契合。
所以,古德有雲:“一念不生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難消。”只要我們能心無所住,一念不生,即使黃金也能消化;如果我們的心一直在回憶過去,貪著現境,幻想未來,真是滴水難消。因此,《般若經》中說:“菩薩於法,應無所住。”無住的生活才能任性逍遙,才能隨緣放曠。
在《大乘起信論》裡,把我們的心分為“真如門”與“生滅門”。所謂“一心開二門”,我們眾生與佛本具同一心性,只因無明妄動而生住異滅、迷悟染淨之相。我們在生死裡流轉,生生死死,死死生生,驢腹馬胎,六道輪轉。這就是心生滅門。要杜絕生死流轉,要成佛脫苦,要不生不死,那就要靠心真如門。
如何才能進入心真如門呢?有時候,我們用肯定的入門,肯定自己的信心、真心、悲心、道心,從肯定裡依真如門而入。有時候,從否定的方面來入道,所謂否定,例如無四相: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六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六塵:無色、聲、香味、觸、法,從否定裡面無、無、無到最後,“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個真實的世界便能躍然呈現在我們眼前。
因此,我們的心,有時候“即心即佛”,有時候“非心非佛”,要“非心非佛”,才能“即心即佛”;要“即心即佛”,才能“非心非佛”。我們在這個世間上,如果不能與真理契合,所謂“迷時三界有,悟時十方空,欲知成佛處,會是淨心中。”參禅不能廓然大悟,即使坐破蒲團,依然迷而又迷。所以,你要知道在那裡成佛?心一轉即是。
我們的心如果不能進入真如門,不能與自己的真心自性相合的話,即使參禅入定,有的時候也有危險。
在佛經裡記載,有五百位仙人,有一次在天空中飛行,忽然聽到空中傳來天女演奏美妙的樂音,這五百位仙人心一貪著,忽然失去了神足,一一墜地。這個故事說明,即使修禅,即使證悟神通,如果心有染著,還是危險的。
佛陀的首座弟子大迦葉,是一個苦行頭陀。有一次聽聞屯侖摩甄陀羅王的琴聲,他也不安於座,不由自主的跟著琴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當時有人問他:“大迦葉!你是一個長老,又是頭陀第一,大家都非常尊重你,你是一個很嚴肅的人,為 什麼你一聽到音樂,也會忍不住翩翩起舞呢?”
大迦葉回答說:“我於人天諸欲,心無貪著,我的禅定工夫,確實已對人間、天上的五欲六塵等欲染,不起貪著。現在,屯侖摩甄陀羅王的琴聲是智能之聲,智能所作的聲音等於是法音,因此,我一聽,便忍不住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所以,心有所住,就表示禅定的功夫還不夠。因為,住心容易生起嗔恨、貪欲、愚癡之心。住心就是心隨境轉, 什麼樣的境界,你的心就跟著境界轉動。我們要想參禅,最要緊的是把握自己的心,讓它不妄動,能自我安住,不要在外境上住心,這是非常重要的工夫。
宋朝的理學家程颢、程頤兄弟二人,他們對參禅都曾下過相當的工夫,對禅定也有很深的體悟。
有一次,兄弟二人應朋友之請,去參加宴會。在宴會裡,歌舞飲酒,種種的歡樂。哥哥程颢隨緣放曠,跟著大家飲酒談笑,唱歌跳舞。弟弟程頤看在眼裡,認為自己是有道德的學者,怎麼能隨波逐流,跟這些俗人歌舞同歡?於是就像老僧入定,眼觀鼻,鼻觀心,道貌岸然的不苟言笑,一直到曲終人散。
第二天,弟弟終於忍不住對哥哥抗議:“我們是規矩的學者,怎麼可以隨順流俗,與俗人放浪形骸,酒肉歌舞?”
哥哥歎了一口氣說:“弟弟!你好辛苦喔!昨天的歌舞不是早就過去了嗎?你怎麼到今天還把它擺在心上呢?”
哥哥雖然眼觀歌舞,但心如“百花叢裡過,片葉不沾身”;弟弟雖然身不歌舞,言絕俗論,心中的葛籐卻糾纏不休,反而障礙了道的清明。
過去,也是在一個歌舞同歡的場合裡,有一個修行人,面對種種的節目表演,他始終緊閉雙眼,看也不看。節目表演一半,有人來收取觀賞費,一個人一百塊錢,這個修道者說:“我沒有看啊!我何必要給錢啊!”
收費的人說:“你怎麼沒有看?你坐在這裡,不是在看嗎?”
他說:“我眼睛閉起來的呀!我沒有看啊!”
“喔!你沒有用眼睛看,你用心看,那費用要加倍。”
這是 什麼意思?眼不看,心貪著,這也是不行的。
有名的一休禅師,有一天和徒弟出外教化,途經一條大河,水勢洶洶。岸旁有一位女子裹足不前,一休禅師很慈悲的把這位女子背負過河。事後禅師就忘記了這件事,但是徒弟卻始終掛礙在心裡。有一天,實在忍耐不住,於是向師父質問:“師父!你平常教誨我們要遠離女色,但是幾個月前,師父卻親自背負一名美麗的小姐過河,這是 什麼道理呢?”
一休禅師一聽,桌子一拍,他說:“唉呀!徒弟呀!你太辛苦了。我只不過把那名女子從河的這邊背到對岸的那邊,不是早就放下來了嗎?你怎麼把那位女子背在心上背了三個月呢?你太辛苦、太辛苦了!”
心有貪著,不能入禅,不能入定。過去,有一位郁多羅伽仙人,他本來想到一個樹林裡去參禅,但是樹林裡每天都有鳥叫聲吱吱喳喳,他嫌煩,於是改到水邊去參禅,但是水裡也有很多的魚在跳躍戲水,也有很多的聲音,他又生起嗔恨心。他恨鳥叫,幾乎要把樹林砍伐淨盡;他恨水裡的魚不停跳躍,於是就發了個誓願:將來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們這許多鳥、魚統統都抓住。由於這個境界影響了他的心,使心有所著。因此,後來這個郁多羅伽仙人雖因禅定而得到了人天果報,但是當他天福享盡的時候,由於他的惡願,後來下墮,淪為臭鼬。
所以,心有時候是不可靠的,因為,心有分別,心有妄念,心有愛嗔。我們要把妄心轉為真心,才能見到自己的本來面目。有一首偈語說:“佛性不從心外得,心生便是罪生時。”另有一首偈語說:“我本求心不求佛,了知三界空無物;若要求佛但求心,知透心性心是佛。”所以,即心即佛。但是,即使“即心即佛”,也不能著心,你一著心,那就是分別心,那就是凡夫的心,能夠不著心,當下即是佛心,即是禅心!
四. 妄固縛人,淨如何縛人呢?
禅宗三祖僧璨大師的《信心銘》說:“至道無難,唯嫌揀擇,但莫憎愛,洞然明白。”凡人居世,大都是用分別心來處理人事,用愛嗔的念頭來看待人事,因此,得失之心、好壞之心、善惡之心便油然而生,甚至在揀擇、分別裡,還有種種的比較、計較。
然而所謂“至道”,也就是究竟的佛法;至道並無特別深奧之處,只要我們能捨離分別心,把是非、善惡的觀念去除,當下自能“洞然明白”。
然而“不分別”並不是要我們完全沒有是非好壞的觀念,而是要我們用無分別心,用平等的觀念來看待世間的差別對待。世間的是非、好壞、善惡、有無,如果你執著它,就會成為障道因緣,因此學佛修行,有了煩惱、妄想固然不好,如果一心執著於求證真如涅槃,這也是一種病態。因為煩惱虛妄固然可以束縛我們,清淨涅槃一樣能夠成為障礙。正如鐵鏈子可以鎖人,金鏈子一樣能綁我們;又如烏雲可以遮蔽天空,白雲一樣也能遮蔽天空。
因此,《金剛經》說:“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捨,何況非法。”我們要渡河,如果沒有船,自不能得渡;有了船,渡過了河,便要捨船上岸,總不能背著船走。因此佛法的一切修行,例如念佛、參禅、禮拜、布施、持戒等,當你得度以後,這一切法門也一樣要放下。你不放下,執著參禅,執著打坐,又如何能解脫自在呢?
佛教有所謂大乘、小乘。大乘菩薩的修行,就是心不著物,他的心不在對待法上分別,因此煩惱與涅槃在他看來是一而不二,他把煩惱當作涅槃,所謂“煩惱即菩提,菩提即煩惱”。但是小乘的羅漢就有分別,有計較。在《維摩經》中有一段記載:很多的大乘菩薩和小乘羅漢聚集在維摩丈室裡,有一位天女從空中撒下很多美麗的花朵。這些花朵飄落在菩薩身上,隨即掉到地上,可是花朵落在羅漢身上,就黏在衣服上面,任憑羅漢用手去拂除,還是彈不去。
這是比喻菩薩的心中不著一物,所謂“佛來佛斬,魔來魔斬”,因此,能讓心中空無一物,則不但煩惱不會執著,涅槃也不會執著。而聲聞、羅漢,這些小乘心有所執,因此,縱使煩惱妄想能斷除,他也是被真如涅槃所束縛。所以,在佛教裡認為,小乘的聲聞、羅漢執著一切諸法而來參禅打坐,就如同蠶之吐絲,束縛了自己的法性,把自己的圓明真智給法執捆綁了。如同一個人有病,要吃藥,病好了,就不要再執著這個藥,你執著這個藥,也能成病。
因此,學佛修行,要緊的是了知諸法平等,自然能證悟到清淨平等的安樂。像小乘的聲聞羅漢們,討厭喧囂煩鬧,太熱鬧了,就不能安靜修行,非要找一個清淨的地方閉關才能修行,這就如同棄面求餅,我不要面粉,但是我喜歡吃饅頭、燒餅。燒餅是從面粉調制而成的,你不要面粉,那裡有饅頭、燒餅呢?所以修行不是逃避世間,而是在世間的五欲六塵裡,能不畏懼,不被五欲六塵左右,能在生死塵勞裡才有真如涅槃可證。所謂“熱鬧場中可以做道場”,能夠在鬧中取靜,才是真靜。所以,只要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假圍繞?
說到虛妄縛人,清淨也能束縛人,再舉一個譬喻,例如,修淨土念佛法門的人,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為 什麼要念佛?為了要對治心裡的煩惱、妄想,也就是要用念佛的正念來對治妄念。但是念佛的一念也是執著,正念也還是有念;因此,最高的境界,就是要用無念來對治正念,也就是說,真正的念佛要念到“念而無念,無念而念”,這才是真的念佛。
過去,禅師們的修行,所謂“任性逍遙,隨緣放曠;但盡凡心,別無聖解”,意思就是不必過份計較是非善惡,因為“法無善惡,善惡是法”。法在於人說,所謂“正人說邪法,邪法也成正;邪人說正法,正法也成邪”。正如一個善於用藥的醫生,砒霜、毒藥都能夠治病。因此,學佛修行,若能“勘破、放下、自在”,是則妄固然不能縛人,淨也縛你不得!
五. 如何能不見別人的是非、善惡、過患呢?
人,往往看到別人,看不到自己。由於自我的觀照不夠,因此產生煩惱;如果我們懂得觀照自己,常常自我反省,並且待人以寬,律己以嚴,遇到事情的時候,能夠把自己和別人的立場對調一下,想想如果我是他,他是我,那個時候,平等心、無分別的心就會生起,也就不會過於計較人我之間的是非、善惡與過患了。
尤其,學佛修行的人,和別人相處,“要觀德莫觀失,要隨順莫違逆”,凡事看好的一面,不要太計較過失。所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何況即使沒有過,我們本身有時也會制造一些誤會,如果只站在自己的立場,做不當的要求,導致珍貴的友誼、親情因而破壞,殊為可惜!所以,我們能夠觀德莫觀失,凡事多往好的方面看,多觀照自己,多反省自己,多要求自己,不要太計較過失,自然就看不到別人的是非、過患了。
因此,如何才能不見別人的是非、善惡、過患呢?最要緊的,是要淨化自己的心,淨化自己的看法。也就是要有如下八種心:
1.平等心:就是無分別心,例如佛陀視每一個眾生都如佛子羅睺羅;如果我們能把天下的人都看成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這就是平等無差別的心,就不會見到人家的過患、善惡。又如別人的身體上害了一個瘡,“好髒喔!好難看喔!”你會討厭。如果是你自己的手上、身上害了一個瘡,你不但不嫌棄它,還會好好照顧它,替它敷藥,替它包扎,因為這是我的。你能把人我之間,用平等心去看待,自然看不見別人的是非、過患。
2.慈悲心:慈悲的意思是:慈能予善、予樂;悲能拔苦、除難。就是我願意幫助你去除困難,去除痛苦,帶給你幸福、安樂。你用這種慈悲心來待人,別人縱有不是,也會以一種同情心、憐憫心去包容他。中國四大菩薩中的大悲觀世音菩薩,為 什麼信徒都歡喜把他供在家裡的客廳,或者特地設立佛堂?為什麼每個人都把家裡最好的地方讓出來供奉觀世音菩薩?這是因為我們需要慈悲,因為觀世音菩薩是大慈大悲,大慈大悲無處不可以到達。所以,我們有了慈悲心,做人處事真是無往不利。
3.廣大心:就是包容心,所謂“宰相肚裡能撐船”,宰相的心胸可以包容一個國家、人民,所以他能做宰相。佛陀的心能包容天地,等同虛空,所以,他是佛陀。彌勒菩薩大肚能容,能容納好與不好的一切事情,所以,他心寬體胖。
4.空無心:虛空能容,所以能成其大。虛空裡森羅萬象,無所不包;我們的心也要像虛空一樣,對於是非、善惡,以虛空的心來看待,用虛“無”的心,空去一切。無,並不是叫我們胡塗,無心是大智若愚,無心裡面自有更大的智能包容一切。
5.般若心:般若就是最高的智能,學佛最主要的,就是要開發自己的般若智能,用般若的智能來看世間,處理世間。例如,有了般若,就會明白佛和眾生是“二而為一,一而不二”,佛是已經悟道的眾生,眾生是還沒有悟道的佛。雖然悟道有先後,可是人人本具的法性,是沒有先後分別的。所謂“生佛平等,自他平等”,你懂得自他平等,就能把世間的差別現象統一起來,從差別裡認識人我一如,就能不見別人的是非、過患。
6.感恩心: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是時時心存感恩的人。用感恩心來待人,則人人都是善友;用感恩心來處事,則處處都是淨土。例如感謝別人過去說過我一句好話,給過我一個笑容,跟我點過頭,和我握過手。別人對我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都是值得我們感謝的。果能如此,還有 什麼可以嫌棄別人,還有什麼值得計較的呢?
7.助道心:別人對我好,固然要感恩;縱有不好,將之視為學佛的逆增上緣,自然不會心生不滿。如果能進一步發心布施佛法真理給人,幫助別人學佛入道,能以此助道心待人,自然不見別人的過患。
8.惜福心:惜福就是珍惜自己的福報,平時要能節儉,不奢侈浪費。因為自己對物質的欲望太多,不能滿足,看到別人有錢,則容易心生嫉妒。所以,自己要有惜福心,自然就會淡泊物欲,自能不見別人的是非、過患。
總之,六祖惠能大師提倡參禅,禅不一定要坐著參,重要的是把禅融入到自己的思想觀念裡,融入到自己的生活裡。禅,能溝通人際、物我的關系,禅能把我們帶入到一種滿足、安樂、平等的世界裡,禅是幫助我們證悟真如自性的。如果我們有了禅,自然就不會見到別人的是非、善惡過患。
六. 何名禅定?禅定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有這一個名稱?
參禅修定,這是佛教重要的修持法門;透過禅定功夫,以開顯人人本具的真如佛性,自古以來就是各大宗派所共行的修持之道。
說到禅定,六祖大師說:“外離相即禅,內不亂即定;外禅內定,是為禅定。”禅的名稱、種類很多,平時較為一般人所熟悉的,有以下數種:
◆凡夫禅:一般凡夫為了鍛煉身體,為了澄心靜慮,每天打坐十分鐘、二十分鐘,這叫凡夫禅。
◆小乘禅:懷抱出世的思想,但求自己解脫生死,以此小乘心態參禅,叫做小乘禅。
◆大乘禅:以救度眾生的菩提心參禅,故能與佛道相應,此為大眾禅。
◆如來禅:指佛地的禅定,即入於如來地,證得聖智法樂,為利益眾生而示現不思議的廣大妙用者,稱如來禅。
◆祖師禅:特指禅宗初祖菩提達摩傳來,而至六祖惠能以下五家七宗之禅。系主張教外別傳,不立文字,不依言語,直接由師父傳給弟子,祖祖相傳,以心印心,見性成佛,故稱祖師禅。
◆生活禅:六祖惠能大師主張,禅乃“識自本心,具自本性”,禅宗諸祖亦強調“搬柴運水,無非是禅”。禅,不離生活,這就是生活禅。
◆鹦鹉禅:自己不懂禅法,也沒有真參實學,只是學會了幾句禅的術語,便如鹦鹉學人講話般到處炫耀,這是鹦鹉禅。
◆三關禅:指禅宗將參禅證悟境界,分為三關,即:破本參、破重關、破牢關。
◆老婆禅:在禅宗的公案裡,有的老婆心切,叮咛囑咐,一而再,再而三,拖泥帶水,不能干淨俐落,稱為老婆禅。
◆文字禅:有的人參禅,不是從心地上用工夫,而是著書立說,透過文字三昧,從文字裡慢慢體會禅的意境,是為文字禅。
◆止觀禅:指系心於所緣境,繼而運用正覺智觀察、思惟的止觀雙修禅法。
◆野狐禅:一個禅者為了一句“不落因果”,墮野狐身五百世,後於百丈禅師處得一法語“不昧因果”,因而脫離野狐之身。由此公案,比喻沒有根據,說走了樣的名為野狐禅。
◆棒喝禅:禅門提倡棒喝,一聲霹雳,破除黑暗無明,照見真性情。像“馬祖一喝,百丈耳聾三日”,像黃檗禅師和臨濟禅師的“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從棒喝裡透露禅的消息,是為棒喝禅。
◆一指禅:俱胝禅師遇信徒請示:“如何是道?如何是佛?怎麼樣入佛?”無論 什麼問題,他只豎起一個手指來回答,這是一指禅。
◆一味禅:世間百川流歸大海,同為鹹味;出世間的百千法門,同歸方寸。再多的問題,禅的一味就可以調和了。
◆一字禅:比方說,你參一個“無”,語默動靜,行住坐臥,都是一個“無”。在行住坐臥之間,都不離一個“無”,這就是一字禅。
◆看話禅:臨濟宗大慧宗杲禅師所提倡,專就一則古人的話頭,牢牢的看緊,歷久真實參究,以致於悟道的觀行方法。例如:“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如何是父母未生我之前的本來面目?”“念佛是誰?”“狗子有佛性嗎?”這都是有名的話頭。
◆默照禅:宋代曹洞宗的宏智正覺禅師所倡導。默,指沉默專心坐禅;照,以慧監照原本清的靈知心性。就是在沉默寂靜裡觀照自己。
◆南宗禅:禅宗五祖弘忍門下分為惠能、神秀兩支,惠能弘法於南方,舉揚“一超直入如來地”的頓悟禅法,是為南宗禅。
◆北宗禅:與“南宗禅”相對稱。五祖圓寂後,神秀遷至江陵當陽山,力主漸悟之說,其教說盛行於長安、洛陽等北地,故稱北宗禅。
其實,禅的種類還有很多,甚至可以說,世間上的一切無一不是禅。花開了,是禅,花謝了,也是禅;世間上的生滅是禅,不生不滅也是禅。
禅的種類講過,接著以十二種譬喻來說明禅像 什麼:
◆禅如一張薄紙,搗破即空:薄薄的紙,搗破即空;禅不可說,一說即不中。
◆禅如空手拳頭,手松即了:禅是什麼?禅就是拳頭。你以為拳頭是禅嗎?手一松,沒有了。禅不可說,說出來的都不是禅。
◆禅如空中雲霧,一掃即空:早晨的蒙蒙薄霧,籠罩虛空,經晨風一吹,一掃即空。
◆禅如三冬冰凍,一熱即水:嚴寒的冬天,水結凍成冰,冰一遇熱,就溶化成水,不是冰。
◆禅如大地黑暗,日出即明:夜晚的大地一片黑暗,太陽一出,剎時光亮。
◆禅如真相不明,一疑即悟:真理不能明白,你用疑心參究,覺悟了,那個就是禅。
◆禅如鏡上灰塵,抹淨即見:鏡子蒙上灰塵,拂拭干淨,光就會顯現。
◆禅如芭蕉中心,剝了即無:空心的芭蕉,剝到最後 什麼也沒有。
◆禅如春天花朵,風吹即謝:春天的花朵,和風一吹,就會凋謝。
◆禅如柴中火星,一撥即熄:木柴中的火星,只要輕輕一撥,火星即熄。
◆禅如眾生妄想,一明即了:眾生無始劫來的無明,只要一悟,洞然明白。
◆禅如無迷無悟,證者了知:迷悟是對待的,禅不是迷,也不是悟,禅是了知自性,你能夠了知自性,那就是禅。
我們認識了禅的種類,也知禅像 什麼,現在繼續講禅的層次:
◆外道禅:禅不是佛教專有,外道也有禅。外道禅由於沒有佛學素養,對於佛法的根本,所謂慈悲、持戒,並沒有實際的參修體驗,因此容易有貪心,例如貪執我很安樂,我很有境界,我感到很愉快等,成為一種執著。而且由於對佛學沒有很深的認識,一知半解,容易引生邪見、傲慢,這是外道禅的三種過患。
◆聲聞禅:比外道禅的層次稍微高一點,聲聞的小乘禅中,也有過患,小乘羅漢以出世的思想放下一切,遠離世間,入山修道,閉關參禅。如此一來,聲聞禅也有了三種過患:第一、慈悲不夠。小乘羅漢不發大乘的菩提心,沒有深厚的度眾悲心。第二、獨善其身。小乘羅漢只顧自己,自度自了。所以,大乘佛法要有出世的思想,也要有入世的精神;有了小乘禅的出世思想,沒有大乘的入世精神、事業,這也是一種過患。第三、斷除佛種。因為不發大乘心,沒有弘法度眾的發心,也沒有成佛、做菩薩的願心,只是自己在禅定中享受輕安自在。這是第二種禅的層次。
◆菩薩禅:菩薩禅是追求聖法;菩薩發心普濟眾生,不但不捨棄一法,不捨棄一個眾生,乃至一只昆蟲、螞蟻、蚊子等,他都常加慈悲愛護。這就是大乘禅。
所以,參禅的動機要正,發心要大;參禅的動機不正,容易有過患。因此,參禅的時候,禅的障礙必須去除。在經典裡,將參禅的果報依其動機、正邪、大小,分為下列十類:
◆為利養心而參禅──墮地獄。
◆為邪見心而參禅──墮鬼神。
◆為逃避眷屬而參禅──墮畜生。
◆為了嫉妒別人,以勝負心參禅──墮修羅。
◆為得世間智能而參禅──墮外道。
◆為了善心安樂而參禅──墮欲天。
◆為得勢力而參禅──墮魔界。
◆為了生天而參禅──墮色界、無色界。
◆為斷老病死而參禅──墮二乘。
◆為了悟道而參禅──生而為人。
所以,真正發心參禅,應該發菩提心。菩提心一發,所謂“寸香能消斗金”、“老僧一炷香,能消萬劫糧”。過去,曾經有一個信徒供養很多金錢給趙州禅師,請趙州禅師替他誦一卷《法華經》。趙州禅師下了禅床,繞了一圈,《法華經》誦好了。
這並不是趙州禅師走了禅床一圈,就把七卷數萬言的《法華經》誦完,而是趙州禅師一念禅心的功德,足以回向信徒有相的布施。所以,能夠一念歸於無念,一滴歸於大海,一心包容虛空,才是真正的禅定。
七. 禅者如何才能內外一如?
“內外一如”,就是表裡一致,身心合一的意思。
現在,有的人參禅是修身不修心,他端身正坐、威儀莊嚴,但是心裡面的貪嗔癡煩惱、人我,一點都沒有去除。有的人參禅只重視心裡的淨化,對於外表的莊嚴、威儀,一點也不注重,例如金山活佛、濟公禅師等,他們“內秘菩薩行,外現羅漢相”,他們禅的境界很高,但是表現在外的是怪異的樣子。所以,在《壇經.坐禅品》裡,六祖大師昭告參禅的人,參禅要緊的是,要能內外一如,也就是表裡一致。
如何才能內外一如呢?一個禅者參禅用功,在他還沒有證悟真如法身的時候,心是跟著身體的變化而浮動,所謂心隨境轉。例如,眼睛痛,心裡就隨著眼睛痛而不能自在;有時腿酸腳麻,心裡就隨著痛苦不堪。反之,當他證悟到真如自性的時候,不但心不隨境轉,而且心能轉境。也就是從心不苦,而做到身也不苦,管它牙齒痛、腸胃痛,他自己的心性已經很有力量,也就不以為苦了。就如挑擔的人,有的人挑了三、五十斤,他就“好重喔!好重喔!”有的人挑了一百斤、二百斤,還不覺得辛苦。因此,一個人的力量是可以訓練的,我們的心本來就具備有這種本能,具有這種力量。所以,參禅可以把心裡的力量訓練得自如,所謂“心能轉境,不為境轉”。
什麼是內外?如果我們不能了解禅的真義,外面的五欲六塵,裡面的真如法身,我們認為是分開的。真正證悟以後,所謂真如法身、五欲六塵,都是一體的兩面。在五欲六塵裡,你能夠覺悟的話,它就是真如法身。
有一位南泉禅師,有一天,問陸亘大夫一個問題,他說:“有人在瓶子裡養了一只鵝,鵝在瓶裡慢慢長大了,瓶口很小,鵝出不來了。現在我們要把這只鵝放出來,但是不得毀瓶,也不可傷鵝。請問,鵝如何才能出來呢?”
陸亘大夫對這個問題茫然,不知如何以對。正當他猶豫、思考的時候,南泉禅師大叫一聲:“陸亘!”
陸亘大夫隨聲回應:“有!”
南泉禅師笑呵呵說:“這不是出來了嗎?”
這是 什麼意思?鵝代表的是佛性,瓶子代表的是身體,你以為我們悟道,證到真如法身,一定要把這個身體消滅、毀壞了以後,另外還有一個真如法身嗎?不是的,就在這四大五蘊假合的色身上,你如果懂得內外一如的話,那就是真如自性。
悟道的人,不要說身體沒有內外,山河大地、一切眾生和我都不是兩個。
禅宗還有一則公案:一天夜晚,有個秀才錯過了住宿的客棧, 越走夜越深,到了深夜時分,實在前不巴村,後不著店。隱隱約約,路邊有一間茅屋,有一戶人家。秀才好歡喜,上前敲門,“我是一個旅人,錯過了旅店,想在你們這裡借住一宿。”
裡面有一個婦女回答說:“我們家裡沒有人。”
秀才說:“你答話的不是人嗎?”
“我們沒有男人。”
他說:“我就是。”
你說你裡面沒有人,“你就是”;你說沒有男人,“我就是”。所以,有一個禅師便為這件公案寫了一首偈語:“捨內分明有個人,無端答應沒有人,客人寄宿非他也,你我原來都是人。”
我們心裡因為有你我的分別,有男女、老少、貧富、貴賤、內外的分別;由於有了這個分別心,因此世間上便有了是是非非、好好壞壞、苦苦樂樂,這都是因為分別心所產生的。現在,我們的社會更有地域的觀念,黨派的分別,所以制造了很多事端。禅,能泯滅這許多的分別,能讓我們把心安住在無內外、無表裡,乃至無身心的世界裡,如《金剛經》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那就叫做內外一如,那就是身心一致,那就是一個統一的人生、統一的世界,那就是一個絕對超越、安樂、平等自在的世界。
說到內外一如,有的修行人,他內心沒有工夫,只懂得裝模作樣;裝模作樣是一時的,不是出於自然。禅要自然,早也如此,晚也如此,內也如此,外也如此,任何時候都是一種本來面目。
趙州從谂禅師,有一天,趙王特地去拜訪他。這時趙州禅師正在床上休息,於是就躺在床上對趙王說:“大王!我現在已年邁,雖然你專程來看我,但我實在無力下床接待你,請別見怪。”
趙王一點都不介意,非常歡喜,和趙州談得很開心。回去了以後就派遣一位將軍,准備了很多禮品,送來給趙州禅師。趙州禅師一聽,立刻下床到門外相迎。事後弟子們不解,就問趙州禅師:“前天趙王來時,您不下床;這次趙王的部下來,您為什麼反而下床相迎呢?”
趙州禅師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我接待客人有三等:上等的客人,我睡在床上用本來面目接待他;中等的客人,我到客堂裡用禮貌接待他;第三等的客人,我用世俗的應酬到前門迎接他。”
趙州禅師待客之道,看起來是有三等,實際上,趙州禅師從差別裡認識了平等的自性,因此他有調和的人生觀。
就因為這麼一段公案,到了宋朝,有一天蘇東坡要到金山寺去拜訪佛印禅師,蘇東坡便先寫了一封信給佛印禅師,他說:“禅師!我要到金山寺拜訪,請你也用趙州禅師對待趙王的方法來接待我。”
可是,當蘇東坡到達金山寺的時候,佛印禅師已經在金山寺的山門外迎接蘇東坡了。蘇東坡哈哈一笑,他說:“禅師!你的工夫到底不及趙州禅師,你的境界沒有趙州禅師灑脫,我叫你不要來接我,你卻不免俗套,跑了大老遠的路來迎接我。”
蘇東坡以為這回禅師必然屈居下風,而佛印禅師卻吟了一首偈語說:“當日趙州少謙光,不出山門迎趙王,爭似金山無量相,大千世界一禅床。”
意思就是說,當年趙州禅師不夠謙虛,不到門外去迎接趙王;可是今天我佛印不一樣了,你那裡能懂得金山寺無量無邊莊嚴的法相,我佛印是把三千大千世界作為我的禅床。也就是說,你以為我佛印到山門外來迎接你嗎?沒有!我還是睡在床上,因為大千世界是我的禅床。
另外又有一段公案:有師兄弟兩個人一起修行,師兄持戒嚴謹,威儀莊嚴,平時參禅打坐,講經說法,非常受到信徒的尊重。可是師弟正好相反,不重威儀,生活放蕩,不拘小節,人家都認為他不修行,因此都看不起這個師弟。
有一天,師兄路過師弟住的房子,師弟一看,師兄從門外經過,“師兄啊!師兄啊!來喔!來喔!來喝杯酒。”
師兄一看,很生氣:“哼!不修行,不持戒律,做一個出家人還喝酒!”
師弟聽了以後,就回說:“你連酒都不會喝,真不像個人。”
師兄聽了這句話,非常生氣,就站下來指責他:“你自己不修行,不持戒,還喝酒,現在竟敢罵人。”
師弟就說:“我什麼時候罵你啊?”
“你剛才不是說我不像人嗎?”
“是啊!我說你不像一個人啊!”
“你說我不像人,你不是罵我嗎?我不像人,像什麼?”
師弟說:“你當然不像人,你像佛祖嘛!”
所以,表面看起來,師兄修行的功行深厚;不過,師弟雖然看起來放浪形骸,其實也算是一個“內外一如”的人,所謂“坐破蒲團不用功,何時及地悟心空?若能一番齊著力,桃花三月看飛紅。”參禅打坐,不光是注意一個身體,不是光靠打坐就能明心見性,所謂“磨磚不能作鏡”。又如牛拉車子,不走了,是打牛呢?還是打車子呢?車子是身體,牛就是我們的心,參禅不能光靠打坐,你要明心,“心一明,身自然正”。所以,參禅悟道,最要緊的,要能空有一如、生佛一如、身心一如、你我一如,自然就內外一如了。
八. “說時似悟,對境生迷”,如何能對境界不動心?
一般學佛修行的人,平時聽經聞法,對於佛法的道理好像有所認識,有所謂體悟。但是,境界一來,就迷惑了,這就是“說時似悟,對境生迷”。因此,佛教主張“解行並重”,不僅要“說時似悟”,尤其境界來的時候,要能不動心。
過去有一個總經理,老是發脾氣,自己也知道脾氣不好,後來為了改脾氣,制作了一塊木牌子掛在身上,上面寫著“戒嗔怒”。
有一天,無意中聽到部屬私下在談論他:“我們總經理什麼都好,可惜就是脾氣不好。”
他一聽,忍耐不住,隨手拿起了身上的牌子,就往那個干部頭上砸去,邊砸邊說:“你胡說!我脾氣已經在改了,怎麼還要說我的脾氣不好呢?”
雖然口說改、改,但是修行的功力不夠,境界一來,又被迷惑了。所以,禅宗所謂“八風吹不動”,就是說,我們遭遇利、衰、苦、樂、稱、譏、毀、譽八種境界時,都能不為所動,都能如如不動。
有一僧人問洞山禅師:“寒暑來時,如何躲避?”
洞山禅師答說:“何不向無寒暑處去?”
僧再問:“如何是無寒暑處?”
洞山禅師回答得很妙,他說:“寒時寒殺阇黎,熱時熱殺阇黎。”
意思是說,寒冷時用寒冷來鍛煉自己,熱惱時用熱惱來鍛煉自己,那就是不冷不熱的地方。
所以,我們在寒冷的時候,心冷;在暑熱的時候,心熱。那裡真有一個不冷不熱的地方?要緊的是,寒冷的時候,不以為冷;暑熱的時候,不以為熱,這就叫做不動心。
有時候,在生活裡面,我們常為痛苦動心,為快樂動心,為人我是非,為別人的一句話而動心,這都是修行不夠。所以,我們能夠苦樂不動心,貧富也不動心,榮辱也不動心,不動心就是自主、自由、自在的生活。
偈雲:“風吹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故君子“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參禅修道的人,永遠活在當下,所謂“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事情過去了,心裡面也不必再留有痕跡。
在日常生活中,常見有一些人,三個月前被人罵過,三個月後,他還是耿耿於懷;十年前受過人家的欺負、侮辱、傷害,十年後他還是銘記在心。這樣的人生,負擔也實在太重了。因此,“耳根是空谷投響,過而不留,則是非俱捨”。參禅悟道首先要學不動心,這是非常重要的。
著名的哲學家方東美博士,平生喜愛游泳。有一次在游泳時,忽然身子往水底下沉。在求生的本能下,他拼命的掙扎。但是 越掙扎,越是往下沉,眼看著即將遭到滅頂。這時他平靜一想:“我是個哲學家,對於生死應該看開才是,如此求生怕死的樣子太難看了,一個哲學家,死也要死得灑脫一點啊!”
如此一想,心情輕松許多,四肢也自然放輕松,結果反倒浮出水面而生還。所以,不動心是一種力量,不動心是一種至高的修行境界。
修行不但要能不為外境動心,同時更要不時的返觀自照。有一則故事說:有一只烏鴉,從一個地方飛往另一個地方。途中遇到喜鵲,喜鵲問它:“烏鴉!你為什麼要飛到另外的地方去呢?”
烏鴉回答說:“那個地方的人很討厭,他們都常常批評我、誹謗我,嫌我的聲音不好聽。我不要在這裡了,我要換一個地方。”
喜鵲聽了就說:“烏鴉!你不必飛到另外的地方去,你還是回到原來的地方吧!如果你的聲音不改,即使你飛到天涯海角,天下的人都不會喜歡你的。”
所以,我們不要怨恨別人待我們不好,也不要怨恨環境如何惡劣,最重要的,我們自己要能夠處理環境,改變環境,不要自己在環境裡迷失了自己。
如何才能做到對境不動心呢?
◆不要把煩惱帶到床上。今天遇到任何煩惱生氣的事,到了睡覺的時候,就不要再去想它,不要把煩惱帶到床上。
◆不要把仇恨帶到明天。今天有人對不起你,對你不好,明天就把它忘記,修行人不要有“隔宿之恨”。
◆不要把憂郁傳染給別人。在生活裡,自己的心頭縱有一些傷心事,不要再把自己的憂郁傳染給別人,不要把自己的情緒寫在臉上,表現在行為上。
過去的禅師們在參禅修行的時候,總是先觀照自己的心,觀照自己能不動心嗎?能無心嗎?印光大師在他的房間到處張貼“死”字,觀“死”就是警惕自己,生死當前,還有 什麼好計較的呢?所以,一個死字,我們記在心上,就會離欲。
有一位昙照禅師,平日向信徒開示,都離不開“快樂啊!快樂啊!人生好快樂啊!”有一天,他生病了,輾轉病塌時,卻不停地喊:“痛苦呀!痛苦呀!人生好痛苦呀!”
住持和尚就問:“當初你天天快樂、快樂,現在有病了,怎麼就痛苦啊!痛苦啊!怎麼自己遇到境界來的時候,就禁不住了呢?”
昙照禅師回答:“住持和尚!請問你,我喊快樂對呢?還是喊痛苦對呢?”
一般人把痛苦和快樂分開來講,生是一回事,死是一回事,所以生可喜,死可悲。昙照禅師不是真的嗟病歎死,不是真痛苦,他只是提供自己人生的觀照,直下承擔,快樂也好,痛苦也好,都一般樣,面臨生老病死,禅師們永遠有灑脫的聲音。
過去,有一個出家人問曹山本寂禅師:“有一個人通身害病,醫生要替他治療,要不要給他醫治呢?”
本寂禅師說:“不要,不給他看病。”
“唉喲!禅師!你怎麼這麼不慈悲呢?怎麼不讓他去看病呢?”
曹山本寂禅師說:“我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所謂“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就是能夠不生不死,生死不動心。所以,我們能夠不為榮辱動心,不為得失動心,不為好壞動心,不為是非動心。不動心就能做到“說時似悟,對境也不迷”了。
九. 什麼是外禅內定?
在《六祖壇經.坐禅品》裡,惠能大師對“禅定”作了如下的诠釋:“外離相為禅,內不亂為定,外禅內定,是為禅定。”
所以,禅定者,外在無住無染的活用是禅,心內清楚明了的安住是定。所謂外禅內定,就是禅定一如。對外,面對五欲六塵、世間生死諸相能不動心,就是禅;對內,心裡面了無貪愛染著,就是定。
佛教的許多詩偈或古語,都可以用來說明“禅定一如”,今列舉數則如下:
◆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內定)
拈花微笑,付囑摩诃迦葉(外禅)
◆應無所住(內定)
而生其心(外禅)
◆溪聲盡是廣長舌,山色無非清淨身(內定)
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外禅)
◆猶如木人看花鳥(內定)
何妨萬物假圍繞(外禅)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內定)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外禅)
◆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內定)
歸來偶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外禅)
外禅內定,就是內外一如,就是禅定雙修;能夠禅定雙修,則外禅可以影響內定,有了內定,自然就有外禅。
禅與我們的日常生活有很密切的關系,從禅的名稱即可看出。例如:禅食、禅衣、禅床、禅座、禅味、禅話、禅房、禅悅、禅喜、禅友、禅光、禅用、禅心等。
因此,人間社會裡,那裡沒有禅?禅不止是打坐閉眼,禅是無所不在的;禅,不是供我們談論研究的,禅是改善我們生活的。有了禅,就富有三千大千世界;有了禅,就能生活。禅可以當飯吃,禅也能當衣服穿,例如有名的大梅法常禅師說:“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株松花食有余。”禅者棲身心於大千世界,樹木蔬食都可以裹腹;禅師們和大自然結合在一起,隨緣放曠,任運逍遙,禅,就是一個“自然”。
禅,也有禅的味道,正如茶葉有茶葉的味道。又如我們的人生,有的人說,人生就好象是喝茶,有的人喝的茶感到好澀,有的好苦,有的好甜、好甘!人生也是一樣,有的人覺得人生很快樂,有的人覺得人生很苦惱,有的人覺得人生的滋味是苦澀的。假如參禅的人有了禅,就等於會喝茶的人,他所感受的茶味不一樣,是甜的、是甘的。
禅之於參禅的人,禅,是我們的床,是我們的房子。因此,禅師們“日中一食,樹下一宿”,大千世界一禅床,大地山河都可以隨遇而安。
禅是光明,可以照耀自己;禅是般若智能,可以光大自己。禅是一個朋友,在禅的裡面,天下都是有緣人,一切諸佛菩薩、大地眾生,都是我們的眷屬。禅是我們的行為,是我們的活用,有了禅的人,所謂“生公說法,頑石點頭”。像過去的禅師們,“一缽千家飯,孤僧萬裡游”,有了禅,“天下叢林飯似山,缽盂到處任君餐”。禅,是隨緣而住,隨緣生活;禅,是逍遙,是無礙,是自在。
禅,不是標新立異,從古到今,它是不變的,窮也好,富也好,有也好,無也好,禅都是一樣的。所以,有了禅,就能超越時空;在時間上,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一如;在空間上,東西南北,四方無別。
參禅,主要的要把禅活用起來。在我們的生活裡,如果能把禅活用的話,那就是我們的靈巧,我們的智能。我們的生活中如果能有禅、有智能,所謂“平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人生的味道就不一樣了。
有一天,仙崖禅師到外面去教化眾生,經過一條街,看到一對夫妻在吵架。太太罵丈夫:“你一點都不像個男人,沒出息!”
先生氣沖沖的恐嚇:“你再講!你再講!再講我就打你!”
“你打!你打!你就是不像個男人!”
先生一個箭步沖上去,拍!一個耳光打下去。仙崖禅師忽然高聲叫喊:“來看喔!來看喔!看斗雞要錢,斗蟋蟀要買門票,斗牛斗狗都要票。來看喔!免費欣賞斗人喔!”
這一喊,驚動了半條街的路人,大家紛紛好奇的圍攏來看。那夫妻兩個就吵得更凶了,先生跳腳大罵:“你再說!你再說!再說我就殺了你!”
太太狠狠破口大罵:“你殺!你殺!我就是罵你不像個男人!”
仙崖禅師更是大聲叫喊:“唉喲! 越來越精彩了,現在要殺人了,要殺人了!”
看熱鬧的人群中,終於有人忍耐不住,回過頭來就對仙崖禅師說:“喂!和尚!人家夫妻吵架,關你什麼事?你在這裡幸災樂禍地大聲鬼叫。”
仙崖禅師說:“怎麼不關我的事情?你沒聽他們說要殺人,殺了人以後,他要找和尚替他念經,替他超度,那我不就有紅包拿了嗎?怎麼說不關我的事?”
那個人一聽,“真是豈有此理!為了念經,為了拿紅包,人家夫妻吵架,你卻在這裡幸災樂禍。”於是就和仙崖禅師吵了起來, 越吵越激烈,很多人都朝這邊圍過來,那對夫妻不知不覺也停止了吵架,一起過來看熱鬧。
仙崖禅師看他們夫妻不吵架了,就對他們開示說:“做夫妻,兩姓和好,結為一體,應該要好好地互相敬愛,不要吵架。你們看,再厚的冰塊,太陽出來也會溶化;再生硬的飯菜,用火去燒也會煮熟。夫妻彼此要像太陽,溫暖對方,要像一把火,成熟對方。希望你們以後要互敬互愛才好。”
仙崖禅師是真正能把禅活用在生活裡的禅者,他的嬉笑漫罵都能解決問題,他的三言兩語就能把世俗的男女聲色淨化。所以,有了禅用,這就是平常心,所謂“最平常事最神奇,說出玄恐人不知,好笑紛紛求道者,意中疑是又疑非”。所以,我們不必疑惑,不必分別,不必揀擇,不必把禅定的體和用分開,定是體,禅是用,體用一如,禅定一致,這就是外禅內定。
十. 今日禅者的毛病在那裡?
禅,可以開拓我們的心靈,啟發我們的智能,引導我們進入更超脫的自由世界;但是如果參禅不得法,也會成為禅病。
參禅,並非一定要出家,在家也可以參禅。歷史上,如裴休宰相、龐蘊居士、王陽明、蘇東坡等,都是在家的大禅匠。
參禅,也不一定要在寺廟、禅堂或佛殿裡才可以參禅。雖然唐朝的馬祖道一禅師創建叢林,百丈懷海禅師建立清規,為禅宗立下了千秋萬代的規范;但是真正的禅者,不一定要在叢林裡,也不拘於 什麼法定規章,只要在山林樹下,就可以參禅,乃至河川水邊,也可以參禅。在家信徒在自己家中的客廳裡、地板上、床鋪上、沙發上,只要有一個位置能坐下來,就可以參禅。平時出門在外,利用搭機、行船、乘車時,也可以參禅。禅,不是從外在的坐相來看;禅,主要的是從心裡來淨化,來升華,來參透,來悟道。
現在一般禅者的毛病究竟在那裡呢?舉例說,大家墨守公案禅,講來講去,搬來搬去,就是過去禅師們留下來的公案。所以,過去在大陸江蘇揚州高旻寺的禅堂裡,有一個規矩,不准許講公案,就是怕禅者被公案左右,被公案迷惑了,找不到禅的真正意義。
公案怎麼成為禅病呢?過去有甲乙兩個寺院,寺院的師父每天早晨都會派一個沙彌到市場去買菜。甲寺院的沙彌比較靈巧,乙寺院的沙彌比較笨拙。有一天,兩個沙彌在路上遇到了,乙寺院的沙彌就問甲寺院的沙彌:“喂!你今天要到那裡?”
甲寺院的沙彌回答:“我的腿走到那裡,我就到那裡去。”
乙寺院的沙彌一聽,不知道如何再繼續問,回去就把事情告訴師父、師父一聽,說:“你好笨喔!當他說‘腿走到那裡,我就走到那裡’,你可以再問他一句:‘假如腿不走了,你要到那裡去呢?’”
乙寺院的沙彌說:“喔!原來這樣子!”第二天,遇到甲寺院的沙彌,他蠻有信心的問道:“你今天要到那裡去?”
甲寺院的沙彌口氣改變了,回答說:“風吹到那裡,我就到那裡去。”
回答的話一變,乙寺院的沙彌不知道怎麼回答,回去又把這件事情報告師父,師父聽了以後,又說:“你好笨喔!當他回答‘風吹到那裡,就到那裡’,你可以再問他:‘假如風不吹了,你要到那裡去呢?’”
乙寺院的沙彌說:“喔!原來是這樣!”
第三天,在路上又遇上甲寺院的沙彌,他又再問:“喂!你今天要到那裡去?”
甲寺院的沙彌回答說:“我要上市場買菜。”乙寺院的沙彌又不知道怎麼回答。
話,從側面來講,你也不能體悟了解,從正面上來說,你也不能直下承當。所以,光從口頭上來論禅,不從心裡上去覺悟,像這種公案是不能悟道的。
公案禅是一種禅病,口頭禅也是禅病。口頭禅是禅學,是禅的學問,不是禅宗,不是禅行。口頭禅只是學了一些禅門的術語、禅門的掌故,搬來弄去,是沒有用的。
還有一種禅病,就是鹦鹉禅。看到過去的師父怎麼樣,我就怎麼樣,依樣畫葫蘆,鹦鹉學話,不知其義,那也是一種禅病。
禅是什麼?禅不是隨便的胡言亂語;我們不要以為禅師們講話顛三倒四,在顛倒裡面有他的順序。也不要以為禅師們的話自相矛盾,在矛盾的裡面,有他的統一性。禅,就好象是啞巴吃蜜,甜味點滴在心頭,你只有體會,而不能言傳。所以憨山德清禅師這樣說過:“一身獨坐似枯禅,撲盡寒灰何不燃?忽聽樓頂鐘鼓響,一聲清韻滿霜天。”禅,尤其不能形成野狐禅,不能變成枯木禅,枯木要讓它能遇到春風,能生發,也就是不要讓禅停滯,成為枯木死灰。
現在的人參禅,有時是為了保健,為了健康。禅,用來做為健康之道,當然無可厚非,可是,身體總有老病死;身體在無限的時間裡,總有它的歲月、年限。而禅是永恆的,不應該只是把它用在健康上面。當然,我們平常每天生活忙碌,能夠坐個十分鐘、二十分鐘,不但能消除身體上的疲勞,還可以澄心靜慮,讓你有再奮發的精神。不過,禅的重要意義,還是明心見性,不能光用口頭談說,用公案敘述,用身體枯坐,這許多所謂話頭禅、枯木禅、健身禅、鹦鹉禅,這都是一種禅病。
說到禅病,有的人以為禅沒有 什麼形式,沒有什麼規則,可以信口開河,可以隨手拈來,其實這是錯誤的見解。有名的禅宗公案“野狐禅”,就是敘述過去有一個人問一位禅師:“假如一個人有了不當的行為,會不會有業報?會不會有因果?”
禅師信口回答:“不落因果。”
不落因果,就是不會墮落到因果裡面,就等於不受因果的制裁,這是不合乎佛法的。所以,他這一字之差,五百世墮落為野狐身,後來遇到百丈禅師,向禅師求一句轉語,百丈禅師教以“不昧因果”,也就是無論什麼好壞都不離因果,終於幫助他脫離野狐身。所以,禅是不能隨便亂說的。
禅,也不能用分別心去參。過去有一位歸宗禅師,想去學五味禅,體會什麼叫外道禅、凡夫禅、小乘禅、大乘禅、最上乘禅。其實,禅本來是不應該有分別、有次第的,學禅最好是學一味禅,所謂“百川流入大海,同一鹹味”,江、河、溪水流到大海,都是同一鹹味。世間上無論 什麼東西,在禅裡面是不可說,不可分別的。
有人問閒聞和尚:“禅有禅病,究竟什麼是禅病呢?”
閒聞和尚有一個很精辟的見解,就回答說:“衲子因禅致病的很多。”意思是說,有的禅師沒有經過禅學的專家指導,參禅就容易出毛病。病在那裡呢?有的病在耳目,他以為禅是耳朵聽,眼睛看,所謂“揚眉瞬目都是禅”。其實,有時候揚眉瞬目也會成為病,因為,禅不是猜謎語,不能似是而非的猜想。有的人病在口舌,以為胡言亂語,隨便亂說,大聲吼吼就是禅,這是錯的,禅不是隨便亂說的。有的人病在手足,以為進退、指東畫西都是禅,其實都不是。所以,過去曾經有弟子問雲門禅師:“假如有一個人,他眼睛瞎了,耳朵聾了,口又啞了,可以參禅嗎?”
雲門禅師即刻呵斥:“既來請益,為何見而不拜?”
弟子趕忙就地一拜,剛抬起頭,雲門禅師揮起拄杖就打。弟子大驚,向後急退,雲門禅師哈哈大笑道:“你沒有瞎嘛!不要怕,來!你到前面來。”
弟子驚魂甫定,依言向前走了兩步。雲門又笑道:“你聽得到,沒有聾呀!”舉起拂塵,“你會嗎?”
弟子應聲說:“不會!”
雲門禅師又哈哈大笑道:“咦!你不是啞巴嘛!”
其實,就算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聾子、瞎子、啞巴,只要有心,禅在心裡,禅不是用眼、口、耳來學的。
但是,也有參禅的人病在心;心裡有了分別、計較,就是病。真實的禅,所謂“窮尋究妙,超離於一切境界”,這才是禅。所以,禅非坐臥、非言說、非文字;禅,窮諸內心,心地一明,大地山河,森羅萬象,都在我心中。我即宇宙,宇宙即我,到那個時候,再也沒什麼可以滯目成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