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聖谛
許士羣 主講
侯碧霞 整理
今天上的課是四聖谛。談到佛法,在日常生活中遇見煩惱,能夠透過四個次第自我回饋或給予別人回饋我們認為這是比較具體,能夠自我開發、自我提升,甚至自我管理的方法,摒除玄虛、高深的佛學理論,以比較實際、能夠在生活上用的方式來展現佛法。
修行的定義,是你能夠很實際以四聖谛來展現你個人對煩惱的斷除,尤其在道谛,如何以八正道來斬斷個人習氣使貪嗔煩惱斷盡就是修行要做的。如果每一個人都是有煩惱,那麼修行對每個人是必要的。除非你認為煩惱對你不重要。我個人越來越深刻感受到,人必須有兩件事情要做到,第一是謀生技巧要學會。如何謀生、照顧家庭或調養你的身體,在你的專業工作崗位,好好的做。第二是解脫煩惱的技巧一定要學會。在整個生命開展過程中,只要他對煩惱有確實的體驗,能深刻的感受到。基於這個原則,四聖谛是我們必須要認識的。
四聖谛的定義 很多經典都提到四聖谛,而且耳熟能詳,但在實際生活上要怎樣來靈活運用,可能並不多,那麼我們今天就以這角度來切入問題。四聖谛第一個是苦聖谛,第二個是苦集聖谛,第三個苦滅聖谛,第四個是苦滅道聖谛。簡單說苦谛是你確實領受到苦,而且你非常實在非常深刻確定這個是「苦」。集谛就是你確定感受到這個苦所產生的根源、症結以及造成苦的因緣性。滅谛是說透過修行,我們確定可把苦的根源拿掉,去體驗解脫煩惱之樂,煩惱的根源可斬斷這,體驗到快樂。道谛是指要斬斷煩惱,必須有方法及順序,去體會在每個順序中所領受到的感覺。煩惱有十分,你能夠清清楚楚,你斷了五分,剩下有多少分你要非常清楚,苦、集、滅、道就是這樣展現。如作系列分類,就是說苦的形成跟苦的滅都是有因有緣,可以講苦、集、滅、道,也可講苦、集、道、滅。
苦聖谛
佛法講緣起指的是說因緣條件俱足時,就會產生某種狀況,這狀況包括身體、感受、觀念的形成以及社會動態跟自我感情理智的互動性,都是有因有緣的。當一個煩惱來時,我們首先看到煩惱本身是什麼情況,去感受那個煩惱,而不要馬上跳到煩惱的思考,或是我不要這個煩惱。第一個主題所談的苦是對一個不如意的狀況,能夠非常實在的體會到。通常苦大概是指一種色身,我們肉體的苦,另外是外在事象的不如意,如制度的不健全、人事的變遷,這種無常不圓滿也會體驗到苦。
佛法講的苦,最深刻是我們本身這個五蘊的「行苦」,五蘊本身及跟外在境界互動的當下,所產生的那個苦或不如意,包括在機關服務人事制度安排不如意和你的利益起沖突,那樣會產生苦受。苦受裡面可能是情感或既得利益與你自己所要求的不一樣,那你在內在感覺上會產生苦,在修行上要解決,首當其沖是這個。至於外在無常,人事的變化,都不是我們能夠完全去主宰的、改善的。在苦谛的理論上我們是這樣的诠釋。
在真正修行時候重點是擺在苦來的時候,你感受到了,而且捉住它,不要放掉它,有人會用逃避方式說不要去想它就算了,或是說沖冷水澡,或到海邊走走,能夠幫助冷靜下來。
事實上是不能完全解決問題,我們提議是面對這樣的感受去感受,該有多深刻就多深刻不要用一個觀念去扭轉了它或故意放棄它。當你確定這個感受是苦受,掌握它時,進一步要作的是,可以從你身體上的感受,發現身體可能會有變化,有時覺得胸悶,或是有嗔心起來。真的不如意,身體有些較細微的東西,若感受不
出來,可能是有拒絕的念頭或想捉一個東西。這樣,它都是在反應你對那樣的外在事象或事象的展現不能接納,或跟它有對立性。這樣的苦,可能的話,要把它的范圍擴展到,世界上並沒有真正完美的事,我們要體會這一點,世界上的任何制度、人、觀念,都沒有百分之百完美,如果是百分之百完美就無需改善,就算有一剎那的完美,也是無常的。因緣條件變化,馬上變成不完美。所以在追求一個完美的過程,我們可能會落入一種自我期許,得不到的苦境,我要期許什麼東西一定要完美,事實上是得不到那個情景我們只是從當下因緣去了解,它為什麼會這樣子而已,這是苦谛所要談的內容。
苦集聖谛
探討集谛,並不擺在外在事象為什麼這樣子,因為在修行上所談的苦受,主要是指本身行蘊,所謂五蘊互動上的苦受。為什麼遇到情景時,我的感受會苦?我到底在苦什麼?為什麼讓我形成這個苦?從這裡探討、追查,到最後可能都是有自我中心的東西在引發。自我中心會造成人的貪與嗔,如我要與我不要這樣的展現,貪、嗔潛藏在內在,它跟外在的人、事、物情景產生互動的時候,當下內外因緣俱足而產生一個苦受出來。當我們確定這個苦受,接下去我們透過思惟來分析,到底為什麼會產生這個苦受?在作分析時不要去逃避任何已知或未知的原因,我們都以如實的態度了解,不斷的自我回饋,我們給予一個名詞叫「翻箱倒櫃」。不斷的自我回饋,不知為不知,知之為知之,不要給予自己假設,也不要有預設立場,想當然耳,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以如實的態度來追察,自己為什麼會產生苦受,然後外在事象跟自己內在貪、嗔相應的點在哪裡。
在平常日常生活中沒有辦法很專注當下定下來察覺,可以過了一段時間,才自我回饋。透過「情景再現」方式,如前天或昨天發生的事,讓你產生苦受,因為當時忙,可能你忽略掉或一閃就過去,你可隔一天或兩天比較寧靜時,再把情景調出來。當情景調回來看時,也許身體上、念頭上、感受上會跑出跟它相應的東西,從相應的點上會找出苦的感受;相對的,那感受來時,可追憶情景中跟它相應的某一點,再從那裡面自我回饋,在生活上不斷的這樣來運用。
另外,可透過筆記書寫方式,幾點發生什麼事,當時起個嗔或什麼念頭,這樣的記載可幫助你,經過一段時間,等於是給自己較具體的記憶。在記載時,盡量背景數據交待一下即可,不必像寫生活日記一大堆,主要記載起情緒的內容及整個過程、變化、感覺,整個情緒的成住異滅,最好能掌握的非常清楚,甚至情緒經過了多久你才消失,在什麼情況之下你起的情緒會較強或較弱,有幫助於你了解內在業力的東西。
苦滅聖谛
在滅谛方面,我們講的是自我中心的破除。自我保護的東西破掉了,當破掉之後以中性的態度去面對外在的因緣時,你本身的內在不會跟外在的因緣相應。
一般講你的身跟心能夠分開時,你就不會心隨境轉。人透過修行可以體會身跟心可分開來處理,你的心等於可以跳出來以看電視態度來看你的身的變化。人跟人我之間可以喻為,自己是心,對方是身,你以自己來看對方的態度,那小團體對大團體也可以這樣來看,人我──身心可分開來看,你要達到這樣,基本上要建立中性的態度。
中性的態度講究的是,不要以個人喜好,或自以為是的態度去追查一件事情,你能就事論事,能夠以當時展現什麼就是什麼,而不加上預測或不真實信息而伧促下了定義,或一個觀念轉不過來,也都是有自我中心的東西存在,你能夠以中性的立場來思考與觀察的話,妳會看著那件事情的發展,那當下你內心的煩惱就不會起相應。在事象上,你如果能掌握到正確的信息,而以實事求事的態度來追查的話,較不易掉入個人的成見,這樣判斷出來的才是客觀的。一般講起來滅谛是說煩惱的解除,也有人說是一個涅槃。過去佛教有人談到涅槃,把它講成高僧大德死掉就是涅槃,或是高深莫測的境界,事實上以修行的立場來談涅槃,只不過是煩惱的斷除,感受的當下就是,也就是你當下的貪嗔已經止息掉的那一剎那。在涅槃方面可分好幾個層次來探討,一個是所有煩惱都已斷除,真正做到完全沒有自我中心,可以做到對任何人、事、物都沒有,那是最高境界。在修行的次第過程當中,我們可給自己分期付款方式,我先斷一分、二分、三分,或這類煩惱先斷掉,人會碰到無限多的情景、狀況會產生煩惱,那我們一樣一樣斷,或一分一分斷,修行時要斷煩惱絲、自我期許,不必給自己一下子統統斷掉,給自己壓力,可一分一分斷。事實上一個真正做修行的人,以我個人的感受要一次把煩惱斷掉,認為不可能,必須分類或分斷。
苦滅道聖谛
如何達到解脫煩惱的境界?一般佛教指的是八正道的實踐,八正道首要的是正知正見。你對任何一件事,任何觀念,造成一個苦或問題的症結點,它的原因與展現你要如實的知道,在某些觀念上我們會沖突。例如常常有人會告訴你說生病時找乩童,畫個符吃吃就會好,在我們沒有辦法證明會不會真的有效以前,我們可以保留的態度來面對這件事。
醫學上每一個時代,每個階段都在改變,對於還沒法醫治的病,不講它絕對沒辦法醫或絕對能醫,因為有些必須你去體會、求證才能真正知道清況是如何。可能是我們過去傳統教育與懶得去追究的態度,認為說這樣好了或接受了,事實上都有危險性因為你追查力道不夠強,或探討真實知見力量、意志力不強,往往你的下手處是擺錯了。所以要得到正知先要有如實的態度,知道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要把一與二扯在一起。
所謂正知正見:對一件事情的展現過程與變化情況都充分了解,而且知道是這樣子,不給予跳躍或斷章取義式定義,這樣叫正見,正確見解。如中國話的「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另外以科學態度來探討事情的本末,也是個正見。
正見之後所談是正思惟,較簡單定義是,在思考的過程中不帶有貪、嗔,也就是說沒有個人的喜好在裡面,所作的考慮是中性的,就事論事。人可能會在認知與學習過程中有不足的地方,那對於沒有辦法了解的范圍,以保留的態度來思考,不要妄加論斷。
在整個學佛過程中,主要是正見與正思惟,正定正念這些都是輔助的東西,但缺一不可。個人認為要把握的是正見與正思,先俱備慧,戒、定都可以幫助我們解脫煩惱,正念、正定、正勤,牽涉到戒、定問題,當然也要加強。
八正道本身是缺一不可,而且是互動性的,就像輪子每支桿子都有它的作用,一旦缺少輪子就不會動了。在《新雨》的修行法門上,我們談的苦、集、滅、道不只是這部份,前面講的是觀念,真正修行中是把它引到日常生活上用,有實在例子很快就能展現四聖谛苦、集、滅、道的東西。
(以下作討論)
李哲遠:不去攀緣有可能嗎?
許士羣:當然有可能。
李哲源:完全斷除煩惱達到涅槃境界,是怎樣的境界?
許士羣:清淨自在,那些造成煩惱之根源找到,且就是這些所產生。那這當中可透過認知,辯別出不好的,把它改善,且改善方法出來了,以四正勤來說,未起之惡令不起,已起之惡令斷,它可透過修持與定力讓你正確的認知來斷掉,我想每個人都受過教育在世間學方面都知是非善惡,在修行上可能較嚴謹或不一樣,但有些是相通的。如法律、道德觀念,不好之事會防止,當小偷不好,我們就不會當小偷,我們就不會因為當小偷而引起的煩惱,如偷竊是不好,把偷竊之原因斬斷,就不會有煩惱。
林清玉:剛才你在滅谛中談到有個方法是身、心離析,把自己當心,把他人當做身,是以他的語言或他的表達,然後接受他的展現?
許士群:看清楚他的展現,普通習慣,我們以為心,外在事象為身來看,我們通常看到一件事情展現時,很容易會說這是怎樣,那是怎樣,那時未看到實相,或聽到別人講一件事情,馬上加上一個判斷或評語。
我所要講的是身與心分開時,當我們聽到一件事情發生或一個理念展現時,我們要作判斷以前先慢下來,先看清楚,到底是怎樣發生,怎樣演變,那它的事實是怎樣,看了之後,我們回來反照自己,我認為它是怎樣子,有沒有好惡之心為基礎,如果沒有的話,就是中性的判斷,如還有不正確,那是個人學術基礎問題,那以後再改善,事實上學習背景不夠,只好這樣子,但真正要探討的症結點是有沒有貪、嗔東西潛藏在裡面。
大團體與小團體之間,例如國家法律跟我們團體所制定的或有些沖突,那怎麼辦?那要看國家為什麼要制定這樣的律法,如果我們了解後,我們是小團體,是整個國家大團體因緣之一的話,我們團體就要配合它,而不是說國家法律與我們團體利益不一樣,那麼就要抗爭,抗爭是基於小團體的利益,而不是基於整個因緣的需要,那不是中性的配合,只考慮小團體利益,而忽視大團體的需求性,那就是一種嗔,團體的嗔。
個人有嗔,團體也有嗔,所以要協調團體與團體,或人與人的沖突,通常要考慮處理的人,仲裁者是否帶有好惡心,對那個較偏坦,再來,要進一步了解是兩個人或兩個團體,當中誰有情緒先拿掉,如果雙方沒有情緒,探討可能較客觀。
林義文:有一天晚上9點多,在路上騎摩托車,突然聽到發動摩托車的聲音,整個人嚇一跳,好像那聲音讓我馬上反應它會撞到我,察覺到心跳加快,且對這種聲音特別敏感,觀察到整個人有跳起來的感覺,在等紅綠燈時,回想為何會這樣,然後覺得是自己的無明,我聽到聲音,當下反應它離我很近,快要撞到,我對這件事沒有查清楚,並不很明白,有個預設,讓自己緊張起來,此時心跳加快慢慢降服下來。
許士群:在修行上一聽到聲音,就想到要撞上,可能這是比較快,應該是說有聲音,因那時只有聽到聲音,怎麼會想到被撞上?聲音進來時,等於是音色,一接到它時,跑到想蘊,才會想到有聲音進來,而不是想到要撞、有被撞這東西,這不叫是本能反應,而是業力,它不外乎來自過去被撞或曾經聽到別有類似情況,那這種東西曾經在腦中變成永久記憶了,那個反應,認為會被撞,如沒有經驗,像小孩子,沒碰到這種經歷,會非常好奇,想:那是什麼…。所以第一個聽進去是聲音,而不是我快被撞了,要撞到我了,可能過去的害怕或經驗,而變成這樣的反應,在這時的反應要看的是自身的變化,自身變化是什麼東西沒有說出來。
林義文:心跳加快,肌肉緊繃。
許士群:就是怕,這樣的怕是不要這種東西,可能是來自過去業力,聽到聲音,就聯想被撞,事實上還沒有發生,那是想象在怕,掉入自我假設,會被撞上的情景,事實還沒有被撞,那心跳是怎樣化解掉?
林義文:因那種聲音沖擊很大,整個人跳起來感覺反應也很大但沒停車,而去思考,為何會這樣,而思考後覺得有跳躍,然後分析可能我對這東西有無明,也有觀察色身,而這心跳慢慢減弱,肌肉緊繃也放松。
許士群:要撞到我,觀那個身體變化,那心跳加速。有怕,就是種苦,怕、擔心、心跳加快,那是苦受,集谛是觀察色身變化時,在紅綠燈下思惟,為何會怕,思惟出來根源性的東西,就是集谛,有沒有想出來,結果如何?
林義文:在想本身有猜測的東西,因只有聽到聲音,就想到會撞到,這中間有預設。
許士群:所以集谛是來自於預設。無明的見解一種假設的東西,一個身見、我見。再來要如何把這怕拿掉,知這是身見,不如實的東西,那如何把自我假設斬斷?如何解脫的?
林義文:我當時聽到聲音應該回頭看清楚,他離我距離有多遠,他在發動什麼車子,而不是只聽到就跳躍到他要撞上我。
許士群:所以道谛要如何展現?
林義文:看清楚。
許士群:對。然後告訴自己,這樣的預設是不必要的,你可透過知見(觀念)把它拿掉,這個是不好的,現在如再回到情景中,再把它調出來看。剛剛在報告時有沒有一些怕?
林義文:不會。
許士群:那是確定解脫了。
許士群:這裡給個建議,以後聽到聲音時,我們先確定這是聲音,給自己十分之一秒「看」,看清楚,碰撞上時,就如實知撞上,第一個感覺,去感覺那身體的感覺「痛」,那時是在「正念」,若去世是在正念去世,比壽終正寢更好。(1992.1.12.於《台南新雨》道場。侯碧霞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