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佛教與“四眾”共建
徐文明
佛教是一個強調出離世間的宗教,但出離並不是消極的逃避,而是積極地改造世間、淨化世間、提升世間,使之轉染成淨,化煩惱聚為清涼國。出離世間,其實就是出離煩惱,並非單純地迷離現實,而出離煩惱,只是遁居山林並不能解決問題,因為人體本身五欲充滿,為煩惱聚,到哪裹都逃避不了,只能通過積極地改造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人間佛教已經成為佛教界的共識,但究竟對之如何理解和把握卻尚未有統一的說法。人間佛教應當是直面現實人生的佛教,是通過佛教人間化實現人間佛教化的積極精進的佛教,是體現佛教的慈悲關愛精神和現實的社會關懷的佛教。
建設人間佛教,改造現實人生,既有利於社會,又有利於佛教自身。在當今社會,佛教的聲音還非常微弱,佛教的影響力還速遠不夠,社會上多數人不了解佛教,佛教的價值得不到有效地發揮,佛教的邊緣化甚至越來越嚴重。在這種情況下,加強佛教的現實化與現代化,建設人間佛教,使佛教重新成為主流文化之一,成為先進文化的代表之一,就是十分必要的一件大事了。
道由人弘,人間佛教的建設離不開以佛教界為主導的社會各方的努力。傳統佛教以四眾為本,即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但在新的條件下,單靠佛教本身的四眾進行人間佛教建設是比較困難的,應該建立更加廣泛的同盟,團結更多的人共同進行佛教建設,使之獲得更快的發展。
佛教發展需要四個方面的力量共同努力,一是傳持者,主要由出家眾構成,二是信仰者,指在家的居士、信眾,三是研究者,即從事佛教研究的專家學者,四是關心者,這個方面非常廣泛,包括所有關心佛教的人;
佛教興衰,最關鍵的因素就是傳持者:傅持者傳承佛法,荷擔如來家業,弘法利生,白度度人,是佛教發展的根本力量,也是四個方面的核心,傅持者應當主要由出家眾組成.因為出家眾為三寶之一,披如來衣,為法王子,傳佛心印,受諸教法,人中獅子,法門委寄,有行有證。最貴最尊,最具備傳持佛教的資格:其次,出家眾割除愛網,身無世累,可以專心修行,證悟佛法,最具備傳持佛教的條件-再次,出家眾禹萬眾崇奉,受十方供養,四恩深重,不可不報,應當承擔的責任最重,最具備傳持佛教的義務。因此無論從哪方面講,出家眾都應當作為傳持者,承擔起振興佛教的歷史使命。有人或許是痛感佛教界存在一些不盡如意之處,主張發展居土佛教,由居士作為佛教的傳持者,居士佛教當然需要發展,但居士不可能成為佛教的主體,出家眾的地位和責任都決定了佛教的傳持者必然主要由出家眾構成。
信仰者主要是指在家的居士和信徒。信仰者構成了佛教的群眾基礎和經濟基礎,對佛教的生存發展同樣是至關重要的。中國的佛教信仰者比較復雜,既有受過五戒、正式皈依並有居士證的信徒,也有並未履行程序、但對佛教同樣有很深信仰的人,遐有對佛教有信仰、但對其他宗教以至民間宗教也有信仰的“雜信”的人,這襄所說的信仰者是從廣義上講的。
信仰者所提供的布施是佛教最重要的經濟來源,佛教要想適應時代的要求實現現代化,無論是硬件還是軟件建設,都需要大量的資金,這就離不開信仰者的無私的支持。信仰者中還包括各方面的專業人才,有些方面出家眾中很難達到要求,必須由有專長的信徒提供技術支持。隨著佛教事業的開展,所需的人力物力特別是人才資源越來越多,出家眾限於人數和精力,無法將這些都完全承擔起來,很多方面的工作都要靠信徒來做。居士和信徒對佛教發展所起的作用當然也越來越大。
信徒的作用並非單純的布施,還能護持佛教、使佛教獲得更加深厚牢固的生存基礎和更加廣闊的發展空間。過去很流行一種比喻,即魚水關系,這個比喻也適用於出家眾和在家眾。如果說出家眾是魚,在家眾就是水,二者相互依存,誰也離不開誰。魚無水則不得生,水無魚則沒有意義。這個比喻並沒有貶低出家眾之意,也沒有否認出家眾對在在家眾的提升、引導的作用,只是為了說明二者的相互依存的關系,加強相互尊重和團結。
雖然居士佛教很難成為佛教的主導力量,但不妨礙有些特別有修行的大居士成為佛教的傳持者。在歷史上就有傅大士、龐居士這樣的著名居士,誰也不會否認他們的修行功夫和貢獻,他們當然也是佛教的傳持者。甚至六祖惠能在得到五祖付法時也是居士的身份,這不妨礙惠能成為六祖。由此可以看出,祖師並不執著於缁素分別,只考慮其見識與證量。
在家眾當然要尊敬出家眾,但出家眾應當自尊而不可自傲,對於在家眾也要尊重,特別是對那些有年德、有修養的大居士必須以禮相待。既要相互尊重,也要平等待人,心無執著,不要有過多的分別計較,以免相互傷害,影響團結。
在家居士既有弘法的責任和義務,在當今條件下更多了一份自由和方便。由於客觀條件的限制,出家眾弘法所受的局限較多,只能限於寺院之內,而居士則沒有這種限制。許多不了解佛教、對之缺乏信任的人可能對寺院和出家眾有戒心,而以居士的身份和普通人更加容易接近,讓他們少了一份顧慮,反而容易接受佛法。
過去沒有專門的佛教研究者,而今研究者已經成為一支專業隊伍,也是與佛教生存發展息息相關的重要力量。隨著佛教的不斷發展,佛教已經成為影響整個社會的重要因素,並且涉及方方面面,與整個社會生活和歷史文化融為一體,已然不再限於佛教自身了。佛教義理很深,典籍浩繁,宗派眾多,必須由專門的學者對之進行研究和解讀,才能使其微言大義廣為人知。佛教傳播的地區很多,歷史悠久,對科學、藝術、文學、建築等多個方面都有影響,這都需要相關的專家對之進行研究。因而佛教研究者無論是對於佛教本身還是整個社會,都並非可有可無,而是必須重視的一支重要力量。
然而佛教研究者在當下的中國卻處在一個十分尴尬的地位,生存還很艱難。管理部門對宗教研究的支持還遠遠不夠,有些人總是將研究者和研究對象混為一談,將學者和信徒當成一回事,一有風吹草動,就要善意地告誡一回,甚至還要調查一番。有的領導一上任,就對本單位的宗教學者表現出特別的“關心”。這種不信任不一定都會明白地表現出來,卻讓人經常感受到一種無形的壓力,當然,這對多數學者來說已經習慣了,不會特別在意。
對於佛教學者的不信任不僅來自管理部門,還有佛教信徒。在一些信徒心目中,學者沒有信仰,缺乏修證,只會在文字上打轉轉,卻又樂於亂發議論,甚至還敢批評佛教,實在是不可救藥。對於學術研究的價值和意義,許多人都模糊不清,不願意認真思考這一問題,卻又過於強調學術研究的負面作用,以為理性之真會損傷信仰之真,冷冰冰的客觀性會傷害宗教熱情。
佛教學術研究對於傅承與復興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繁榮學術、創造思想、增加道德、促進穩定都是有所幫助的,無論是對於國家社會還是佛教本身都是有利的。限於目前的條件,想讓政府部門思想進一步解放、投人大量的人力物力支持宗教研究是不現實的,至少眼下不可能。要想繁榮佛教學術研究,除了學術界自身的努力之外,還需得到佛教界的大力支持。
盡管學術界已經做了大量的工作,但佛教研究的現狀還不能說讓人滿意。首先是研究人員數量不夠,規模太小。據權威人士講,當今大陸佛教學者只有一二百人,而且其中經常發表佛學論文的不超過五十人,這樣的規模不可能有太多的成果和很高的研究水平,個別學者的出色成就無法帶動整體的水准。一方面規模不夠,另一方面卻有為數不少的碩士博土被迫改行。因而研究人員不夠的問題主要不是由於人才不夠,而是由於崗位不足。
近年來,佛教界越來越意識到佛教研究的重要性,並且采取不少措施積極推進學術研究。一方面舉辦各種學術會議,為學者加強相互交流、展不研究成果創造了條件,也為教界與學界的溝通提供了機會。一方面創辦了許多學術刊物,為學術成果的發表提供了園地。一方面又建立了為數不少的研究所,對於吸納人才、開展研究很有價值。
對於佛教界的努力和成績,社會各方有目共睹,但這些還顯得不夠,特別是第三個方面。盡管佛教界建立的研究所為數不少,然而多虛少實,大部分都是掛掛牌而已,真正有專職人員、有實際工作的很少見。如果能將這些研究所實體化,就會大大充實研究力量,也會為那些學有專長、有志於佛教研究的年輕學者提供工作機會。
佛教學術研究不光是學者和政府的事,更是教界的本分事。學術研究的深入開展、學者規模的擴大,對於佛教發展有利無害,建立教內的研究力量,培養一批學問僧,組成由出家眾和居士擔當的有修有證、有學有識的研究隊伍,對於繁榮學術、充實研究同樣是至關重要的。
建設人間佛教,不僅需要直接參與這一事業的傳持者、信仰者和研究者,還需要關心這一事業、對之提供各種形式的幫助的人,即關心者。一般習慣於關注核心和內部力量,對於外圍和邊緣容易忽視,其實一個偉大事業的成就,其外部條件同樣是十分重要的。關心者范圍很廣,包括一切關心佛教、關注佛教、願意了解佛教的人,也包括為之提供各種服務、從事相關事業的人。
佛教在中國歷史上影響很大,在其盛時,可以說家喻戶曉,無人不知,大多數人都是佛教的關心者。而今佛教在中國影響仍然相當大,依然是占第一位的宗教,但這種優勢並不明顯,其他宗教發展很快,而且整個宗教在社會中的作用已經不能與過去相比。佛教無法進入主流文化之列,更不能成為影響社會大局的主導力量,社會上許多人對佛教既不關心,又不了解,抱著一種漠然的態度,而偏見卻又很多,有人視之為迷信,有人以為其落後,有人甚至以為信佛不正常。在這之中,最可怕的是那種漠然的態度,那種視佛教若無物、根本沒有興趣了解佛教、以為佛教可有可無的人。
在網絡時代,最重要的就是爭奪眼球。點擊率多少意味著生存的幾率,即使是以出世為本的佛教,也同樣不能忽視這一新的現實。如何爭取得到更多人的關注,是佛教所面臨的一個新的課題。對於這一問題的重要性,可能有些人的認識並不清楚,以為佛教不需要得到太多的關注,甚至覺得只要在山中清修即可,沒有必要接觸過多的現實問題。其實這些想法都是錯誤的,佛教如果不關注現實,不考慮現實社會的要求,越來越脫離現實,就不可能得到足夠的現實支持,很可能會從現實中逐步消失。如果現實社會問題越來越嚴重,佛教就會失去生存的土壤,導致生態環境的日益惡化,最後連一個坐禅的地方也找不著,又如何修行呢?關注現實,才能得到現實的關注,才會有更多的人關注佛教、關心佛教、理解佛教、建設佛教,因而盡可能擴大關心者群體也是一顼十分重要的工作。
無論是佛教的傳持者還是信仰者和研究者,都有責任致力於擴大佛教的影響,讓更多的人成為佛教的關心者。佛教的關心者越多,佛教的影響越大,佛教生存的基礎就越穩固,佛教發展的勢頭就越猛,佛教的正信和理性精神才能得到更好的發揚,才能更多地造福社會,推動國家經濟文化建設。關心者不僅是其他三方的基礎,也是後備力量。關心者可以轉化為信仰者和研究者,也可以進一步上升為傳持者,從外到內,由低到高。
建設人間佛教,需要傳持者、信仰者、研究者、關心者四個方面力量的密切配合,這是佛教的新“四眾”。四眾之間應當相互尊重、相互信任、相互團結、相互協作,盡可能減少內耗和矛盾、磨擦,發揮彼此的優勢,做到互利、互補、雙贏。
建設人間佛教需要四眾同心,加強四眾本身的建設也是十分必要的。四眾之中,從信仰角度來說,傳持者、信仰者為內,研究者、關心者為外;從知識角度來講,傳持者、研究者為高。四眾都是既需要有數量,又需要有質量,但偏重不同,對於關心者來說,數量是第一位的,不必強調他們對佛教究竟有多深的了解,有多大的興趣;對於信仰者來說,數量和質量並重,既要有一定數量,又須強調對佛教的正信和正知正見;對於傳持者和研究者來講,保持一定的規模是十分必要的,但更為重要的是質量,因為二者的規模都不可能太大,關鍵是水平和層次。
建設好新的歷史條件下的新四眾,既是人間佛教建設的目標,也是人間佛教建設的前提,弘道為人,道由人弘,只要各方同心協力,以人為本,中國佛教的未來必然是美好的,人間淨土的建設必然會蒸蒸日上。
摘自《宗風》乙丑·春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