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禅七
步入寺廟生活有太多第一次,什麼都很新鮮。第一次上早晚課、第一次到齋堂吃齋、第一次看放焰口、第一次拜萬佛忏、等等不一而足。這次又有幸第一次跟著師父到四祖寺打禅七。
遠遠就看見寺院座落在山凹裡面,好象寵兒依偎在母親的懷裡一樣。一到四祖寺映入眼簾的是雕梁畫棟的建築,和一支獨秀的祥雲柏。第一感覺就是好漂亮的寺廟,真是人間仙境。後山的紅葉比香山紅葉多了一份的自然,沒有人來人往的噪雜,地上是一層厚厚的原始落葉。可惜我們是坐車進廟門的,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感受大自然的恩賜。匆匆忙忙就投入到打禅七的准備工作中去了。
我們幾個從北京來的居士被分配在東西兩邊的客房,這裡的客房硬件條件可以上星級,不過使用起來並不舒服,很多設備不能用或壞掉。尤其是剛從北方來的我不習慣南方的陰冷,的確涼的被罩和床單更讓我打了一個寒顫。好在進入廟門的時候就早有思想准備,我是來修行的不是來享受的,修行的重要內容之一就是不要向外在環境索求,一切要向自己內心去尋找。寒顫過後很快就適應了將在這裡過十幾天的環境。
整理好了自己,我加入了整理禅堂裝放包腿布及墊子的工作,一百多個包腿布和墊子讓我們幾個居士整整忙了一個下午。本想可以去上晚殿的,可是又分到一份打掃房間的工作,忙到晚飯時間也沒有完成,晚飯後接著打掃。在打掃的過程中感覺到這裡有一點不對勁的氣氛,因為有人居然說又不是你住的地方打掃那麼干淨干什麼?我沒有理睬,只是感覺認真打掃的過程是一個很快樂的過程,何必要在乎是誰住呢,誰住也希望有一個干淨舒適的環境。
七點舉行了起七儀式,師父講了起七法語:“趙州參罷到雙峰,爐鞴宏開接古風。個中消息如何說,且聽崇樓夜半鐘。四祖道場重興以來,首次禅七法會,今天正式開始。常住以及遠近護法居士,成就大眾,修行辦道,專究己躬大事。誠望在堂僧俗二眾,在此兩個七中,放下身心,專心辦道。一定要在生死份上有個消息,要在己躬大事上,上一個台階。雖然如是,即今起七至又作麼生道呢?七尺棒頭開正眼,一聲喝下歇狂心。起!”一直到這時也只是從氣氛中感覺到打禅七是一件很艱苦和神聖的事情,但是在思想上一點也沒有體會到師父說的爐鞴啊、逼拶啊及書上所說的殘酷的禅門鍛煉方法的含義,更無法把打禅七和了生死扯到一起來,心想坐香和了生脫死會有什麼關系呢?
抱著輕心的態度跑了第一支香,挨了第一下香板,也坐了第一支香,還喝了第一次茶,很舒服,沒感覺辛苦,倒有一種很享受的感覺。不過好象師父的心情很壞,因為外護七的准備工作沒有做好,內護七更是亂七八糟,連如何倒茶就讓師父教了好幾次。這對於第一次參加禅七的我來說倒是看不出來,只聽師父一直在說第一次舉行禅七法會就是很費勁,這個道場有一百多年沒有舉行禅七法會了,一切的規矩都要從頭來。道風的建設更要花費一番大功夫,我們打禅七了生死,魔頭當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魔子魔孫少掉,一定會搗亂破壞。但護法龍天也是有的,不管怎麼困難我們一定要開好這次法會。接著師父給我們講了禅七來的第一次開示,主要還是說我無法理解的了生死,我實在不明白生死和跑香坐香喝茶吃點心有什麼關系。倒是師父介紹以前的四祖道場情景很吸引我,方圓八華裡的轄區,八百多間房子的規模,常住一千多人的氣勢,求教人數月逾千計的權威。尤其是四祖的念佛禅和農禅並重的理念,結束了達摩以來游化乞食的傳統戒行方式。開創了我國佛教禅宗定居傳法的先河。耕田播飯、以療饑瘡、只管坐不要看經也不要說話以及念佛的方式和淨土宗念佛的方式的差別等等理念和做法讓我耳目一新。難怪黃梅的人民自豪地說四祖開創了東山法門,五祖落實了東山法門而六祖光大了東山法門。
禅七的第二天我有點認識到什麼是打禅七了,一天到晚不停地坐,不許說話、不許打磕睡、不許打妄想,我都能做到。因為我的全部精力用來對付腿疼了。原來一坐可以坐將近兩個小時的我,現在坐一個小時左右腿就疼得受不了,每一分每一秒腿是在抽筋中度過的。好強的我也偷偷地把腿松開點,然後再松點一直到散開。可是一點也沒有作用,還是在不斷抽筋,痛得在大冷的天一身一身的出汗。第三天師父告訴我們要忍住不要動,要把腿盤好包緊,咬緊牙關忍過三四天就好了。我按照師父的話做了,汗不再是把內衣弄濕而是直接滴落在包腿布上,疼的沒有力氣對付疼了,也就放棄了去對抗疼。奇跡出現了,腿也不再感到那麼疼了,可是走起路來腳發軟,真的好辛苦。每天盼望的一件事,就是每天的晚上第二支香不用盤腿,而是聽師父給我們講開示。再看看身邊的道友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也是腿一拐一拐的。由於禅七期間要止語,所以也不知道他們的具體情況,心裡有些明白了一點打禅七作用——那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後來才進一步明白當代大德虛雲老和尚就是在打禅七的時候開悟的,並且兩千五百多年前的釋迦牟尼佛就是經過七天的冥坐(類似打禅七)觀睹明星而證正等正覺的。總算是知道了禅七的一點皮毛,不但要讓自己的身體在禅七中死去再生,而且要讓自己的心在打禅七的過程中死去而再生。有點體會到了為什麼要用爐鞴、逼拶等殘酷的語言,來表達這種對付自己的身心的方法。明白一點為什麼打禅七能了生脫死,那就是當你在放棄了生之後的生哪裡還會有死呢?
師父給我們講開示內容是四祖的《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四祖給我們後人留下的文字資料極少,這個《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還是摘自《楞伽師資記》。師父給我們詳細講了這本書的來龍去脈,和它命運的輾轉反側。可惜我們現代的人自以為聰明根本不知道珍惜,不去好好利用。整天在人我是非、名相分別、名聞利養上打滾,在生死的苦海裡偷閒作樂,在死和苦擺在面前的時候還要去怨天尤人,不想想這些死和苦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祖師已明確告訴我們了生脫死的方法,我們不去應用,還要怪自然條件不好,怪自己的命運不濟等等等等,求這、求那,就是不向自己內心去尋求。
《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給我最深刻的印象是守一不移,守一不移也是多位祖師大德提倡的修行法門。四祖說:“守一不移者,以此空淨眼,住意看一物,無間晝夜時,專精常不動,若心欲馳散,急手還攝來,如繩系鳥足,欲飛還掣取,終日看不已,泯然心自定。”從字面來看是要我們制心一處,久久就能得定。具體的方法就是把自己的全身心投入一件事情上,比如念阿彌陀佛,比如參“念佛是誰”等等話頭。把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高度地集中在一件事物上。古語叫制心一處無事不辦。我認為我們這裡應該是制心一處不辦任何事這件事。久久心就會安定下來,從而得定。就象有的人一邊走一邊看書,走著走著就撞上電線桿或牆上,他就是進入了定中。他全身心的精力放在看書上去了,走路是走而無走,自己不知道是誰在走,要走到哪裡去,最後撞上電線桿或牆上。守一不移就是一個得定的最好方法,當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也就是心開始散亂,妄想來的時候,只要自己一發現馬上把心收回,進入守一不移的狀態。這樣天長日久地訓練自己,久久就能控制自己,使自己得定,從而延伸到動中也是安靜的,做到行亦禅、坐亦禅,語默動靜體安然。聯系到現實生活就是做任何事情都要一心一意,扎扎實實持久地深入,不要三心二意。吃飯就認認真真地吃飯,不要看到桌面上的還想著鍋裡的,挑三揀四;睡覺就認認真真地睡覺,不要還想著今天怎麼樣明天還要做什麼,千思萬想;看書就認認真真地看書,不要邊走邊看,要不然不是撞牆就是沒有體會到書中的韻味,如此等等不能勝舉。
《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再一個給我比較深的印象是只管坐。四祖說:“亦不念佛,亦不捉心,亦不看心,亦不計心,亦不思惟,亦不觀行,亦不散亂,直任運;亦不令去,亦不令住,獨一清淨究竟處,心自明淨。”這裡的意境好象很難,因為這時候連一也不守了,讓人無所執持,好象發呆一樣。但我想這正是無為的表現方法,《金剛經》說:“一切聖賢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不去追逐任何事物,用智慧處理好當下問題;不固執任何一法,只管用善心做當下的事情。不要去關心事情的結果,只要把自己眼前的工作做好。只要每一個人把自己的眼前工作做好了,結果不會是壞的。這正是超凡入聖的一個途徑。
十四天的禅七很快過去,還沒來得及調整好腿疼的毛病,更來不及讓自己的心死而復生,就聽到師父的解七法語了,“兩周禅七,大有利益,道風重建,規矩重立。鐘鳴板響,四眾雲集,日日提撕,心心守一。寂寂惺惺,惺惺寂寂,安詳自在,綿綿密密。禅七圓滿,仍須著力,二六時中,守一不移。雖然如是,即今解七一句應如何舉揚?夢裡千般事,醒來一笑空。穩騎牛背上,垂手向春風!解!” 真是很慚愧沒有很好做到師父的期望,但也不能把慚愧背在肩上,要不然又多了一個違背師父的期望。趕緊背起行囊直撲汽車,把千般事,把將要來到的春風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