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無情說法
上次有人問,有情能夠圓滿種智,可以說得過去,無情怎麼會呢?無情的磚瓦木石它怎麼能圓成種智呢?它怎麼能成佛?今天,我再講一講。磚瓦木石都是我們自己的本性。是誰發現磚瓦木石呢?不是我們靈光照上去發現的嗎!這靈光是誰?就是我們的佛性啊!我們佛性的靈光所照之處,一切有情無情,山河大地,日月星辰,男女老少,飛禽走獸,都是佛性的影子,皆為佛性的顯現。你是佛,那麼你靈光所照到一切都是佛啊!如一個國家,我是國王,國土裡所有的東西,無一不是我的;同樣道理,你是佛,你的佛性光明朗照十方,遍虛空滿法界,無不為佛性靈光所照,所以,所有一切都是佛,無一個不是佛。但是,如果我們功夫做得不好,不知道靈活妙用,將念頭壓死了,就變成土木金石了。從前一座大山邊兩個做功夫的人,坐那裡一動不動,頭上、耳朵裡都長了青草,變成木頭、石頭了,就是做壓死念頭工夫的結果。所以,一切東西都是我們自己,都是我們的佛性,我們所看見的一切色相就是佛。因此之故凳子,椅子,桌子,台子等等都是佛,無一不是佛。故雲:郁郁黃花無非般若,青青翠竹盡是法身。花也好竹也好都是佛性之變現,都是佛啊!這個問題看起來很難懂,但是道理弄通之後並不難。下面講個公案討論這個問題。
從前洞山良價禅師也弄不懂這個問題,他到沩山祖師那裡去參問,他問道:“頃聞南陽忠國師有無情說法話,某甲未究其微。”沩山問:“你還記得麼?”洞山答道:“記得。”沩山說:“你試舉一遍看。”洞山於是舉其事。
“僧問:‘如何是古佛心?’國師答:‘牆壁、瓦礫是。’僧問:‘牆壁瓦礫,豈不是無情?’(牆壁瓦礫冥頑不靈,沒有知覺的,而佛是覺者,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牆壁瓦礫沒有知覺冥頑不靈,怎麼會是古佛心呢?照你這麼說牆壁瓦礫就不是無情了?這是那僧人的反問。)國師答:‘是。’(這句話深含妙意。因為有情無情同圓種智,因分別之故,就生出有情無情不同。如若不分別,一切聲色、山河大地、乃至飲食男女都在心性中圓,而無一法可得,又有什麼有情無情呢?因為有法可得,再去分門別類,愛憎取捨,從而煩惱叢生,輪轉不息。前面講過,我們的身體本是四大假合而成,也和無情一樣。只因真心被無明包裹住,變成了妄心,捆在有這個四大假合的殼子裡面,執以為自身,所以才有了妄知。否則,我們的身體豈不是跟牆壁瓦礫一樣嗎?但這僧人不解此理,故有如下疑惑。)僧問:‘還解說法否?’(因為佛是說法度生的,古佛會說法,無情既是古佛心,當然也就會說法了。此僧與我等凡夫一樣,總是落在塵境的所見所聞上,而不見能見能聞的性。)國師答:‘常說熾然說。無間歇。’(無情說法,不是間歇地一時說、一時不說,它時時時刻刻說,說法聲音很大,如猛烈燃燒之大火,說法無有停歇。我們往往都著在所見所聞上,不知道無說才是真說。聽到聲音了,就是聽到;沒有聽到聲音,就是沒有聽到。其實,沒有聽到聲音也是聽到!你聽到個沒有聲音嘛!所以,無說是真說,因大音希聲說之故,最大的聲音是沒有聲音的。說有聲可聞,皆非真聞,因為你著在所聞上去了。聞性不在有聲與無聲。聲有生滅,故是假;性無斷處,故是真。)僧問:‘某甲為甚麼不聞?’國師答:‘汝自不聞,不可妨他聞者也。’(這是你自己不聞,因為你颟顸佛性,著在有聲可聞上了,不知道無聞才是真聞。進一步看,聞無聞者是誰?聽到了沒有聲音的是誰呀?你說你不聞,但它正在你耳根放光,你為什麼不知道呢?你聽到個無聲,難道不是聽到了嗎?聞個無聲,不是正聞嗎?聽到有聲時,你就跟著聲音起分別了,跟著聲音跑了。而這個無聲無分別時,正是你的聞性現前之時,是故是真聞。你自己不聞,不能妨礙那個能聞的啊!此為國師呵斥、指示、提醒那僧人。在這無聲可聞、聞性正聞之時,你卻說不聞,是你自己不機靈、不明白,可聞性還是了了分明地在啊!)僧問:‘未審甚麼人得聞。’(盡大地無一人不聞。誰不聞?誰無有聞性?但不執於聲響,阿誰不是聞性昭昭耶?可惜自家眼光不瞥地也!)國師答:‘諸聖得聞。’(諸佛、菩薩、羅漢、辟支佛等聖人能聞,凡夫聽不到。國師此答有漏洞,因為人人本來都是佛,法身無相,凡聖不立,哪還有什麼聖不聖呢?國師被這追得緊,且用此句權遮其眼目,卻被那僧識破,並進一步反問。)僧問:‘和尚還聞否?’(你自己能聽到麼?因為國師說諸聖得聞,此問直逼得國師有口難言也。若說有聞,即是自贊;若說不聞,則國師非聖、非師也。)國師答:‘我不聞。’(只能招供認罪。)僧問:‘和尚既不聞,爭知無情解說法?’(問得好,有力量,以國師之矛反戳國師,國師無處可避。)國師答:‘賴我不聞,我若聞,即齊於諸聖,汝即不聞我說法也。’(幸好我聽不到,假若我聽到了,我就是聖人了,你也就聽不到我說法了。僧此問本難回避,國師乃禅宗作家也,自有轉身之處,賴我不聞——巧妙一撥,化險為夷。然而,凡有言說,皆無實義。本來無法可說,本來也無人聞法。若還有法可說、有人聞法,那正是執著在人相、我相上了。所以國師說,汝即不聞我說法也,也是自謗。)僧緊逼道:‘恁麼則眾生無分去也。’(若是這樣,眾生就不能聽到無情說法了,成道就無望了?)國師答:‘我為眾生說,不為諸聖說。’(國師轉話鋒。)僧問:‘眾生聞後如何?’(這僧將國師盯得牢牢的:眾生聽你講過以後,會怎麼樣啊?)國師答:‘即非眾生。’(國師順水推舟將僧人的機鋒擋回,眾生若能聽到無情說法,薦取這不生不滅的聞性,那就超凡入聖了,所以說即非眾生。《金剛經》雲:“眾生眾生者,如來說非眾生,是名眾生。”眾生?哪裡有眾生?一切眾生如夢幻泡影,都不是真實的。眾生之所以為眾生,就是因為不醒悟;假如當下一醒悟,即非眾生了。但是,在夢境當中不醒悟,不能不是眾生,所以說是名眾生。所以要趕快從夢境中醒啊!從前有人說:你說一切都沒有?比如我的耳朵被打聾了,耳朵聽不見聲音,但我這還是有啊!我的耳朵聾了這個現象還是有,不能空。他這是著相粘心不醒悟啊!趕快醒啊!不要做夢了。例如我們在睡夢當中被人打,或者頭被殺了,但一醒之後,自己卻沒有被打,也沒有被殺,頭還是好好的。你耳朵被打聾了,其實這耳聾是個虛幻的假象,就如同在夢中被打被殺一樣不可得,所以你不要著夢境,趕快空啊!趕快醒悟啊!醒之後什麼都沒有了!如關公被呂蒙殺頭之後,痛得大叫大喊:“還我頭來、還我頭來。”智者大師得知後就去度他,大師盤腿而坐擋住關公的去路,關公一看心想:這個和尚膽子真大,竟敢擋我的去路,給他點厲害看看。於是,呼——刮起一陣狂風,飛砂走石迎面打來,但是智者大師紋絲不動。關公心想:狂風飛砂你不怕,那我搬座大山來嚇嚇你。於是,一座大山鋪天蓋地壓過來,智者大師還是紋絲不動。這下關公佩服了:這和尚是真功夫啊!趕快上前頂禮。智者大師就給關公說法:“你在這裡喊還我頭來、還我頭來。你被人砍一個頭,就要人家還你,你一生砍殺了多少人頭?你能還給人家嗎?再說你頭雖沒了,但是你一點也不缺少啊!為什麼?因為你只不過丟失這虛幻的色身,但是你的靈知、真心一點也不缺少。”我們講過以空寂為體,莫認色身為體;虛空才是我真正的身體,軀殼不是真體,只是作為房子而已。以靈知為心,莫認妄想妄念為心,妄念、妄想不是真實的,是對境著相攀緣的東西。靈知之性,就是知冷知熱知痛知癢的知覺性,是不住相的,這東西無頭無尾亦無名無字。過去六祖慧能大師問大眾:“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神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六祖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更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後去把茅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靈知之性——本性是無相的、無有名字的,說似一物即不中,神會給它加個名字上去,早是妄念了。所以,我們莫認妄念為心,要認靈知之性。智者大師給關公就是說這個法:你覺得頭痛,就是妄想心執著,你軀殼已壞掉了,已經沒有了,還有什麼痛啊?心一空,你就大放光明,佛性朗然,還有什麼痛不痛的!關公被智者指點後明悟了,於是發心做佛法的護法神。所以,眾生只要夢醒,薦取不生不滅的本性,那就超凡入聖,就不是眾生了。因此,聽南陽忠國師說眾生聽聞無情說法之後,即非眾生了。)僧又問:‘無情說法,據何典教?’(無情會說法,未曾聽說過,有根據嗎?出自什麼經典?不會是你自己編造的吧?這僧粘著國師不放。)國師答:‘灼然,言不該典,非君子之所談。汝豈不見《華嚴經》雲:剎說、眾生說、三世一切說。’(國師說你這樣說當然很對,如果無情說法沒有根據,沒有依據經典,那就沒有任何意義,也不是君子所言了。隨後舉出經典,《華嚴經》雲:剎說、眾生說、三世一切說。即一切灰塵、一切國土都在說法,一切眾生即包含一切,不管是有情世間,還是無情世間無不在說法,過去世、現在世、未來世三世法無不在說法啊!)。”這是南陽忠國師對那和尚的開示,洞山禅師不理解,所以把這個公案講給沩山祖師聽。
沩山聽了之後道:“我這裡亦有,只是罕遇其人。”這樣的無情說法,我這裡也有。要遇到根器相當的人,才能相機相契,所以說“罕遇其人”。洞山良價誠請道:“某甲未明,乞師指示。”沩山把拂塵一舉說:“會麼。”這就是無情說法,你能領會嗎?無情說法無有聲音,但不是不說法。如花開花落,就是無情在說法。花是無情,花開了很嬌艷美麗,可是沒多久就凋謝零落了,這是說什麼法?這是說無常法。河水“嘩、嘩——”淌過去,流水無住,它不停留,今天這麼流過去,明天也這麼流過去,永不停息。這流水告訴我們:萬物的假相在變化而實體未嘗變易。蘇東坡懂得其中的道理,他說:“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流水是無情,但也在說法。所以無情時時在說法,不是不說法,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所以,沩山將拂塵一舉,意思在問舉拂塵的是誰呀?不一定開口說話才是說法,這一舉就是說法。
但是,洞山良價還是不明白、不理解,所以他說:“不會。”洞山老老實實地承認自己不明白、未領會。其實,這個時候是最親切的了。因為你會了、理解了就是情見,就有道理可得了。相反,在你不會的時候,正是一念不生之時,立刻回光返照,這是什麼?當下就見性了。可惜洞山總以為還有個道理在,會錯了意,錯過了機會。洞山接著說:“請和尚說。”沩山說:“父母所生口,終不為子說。”由父母所生的這個肉身嘴巴,始終不能對你講。何也?因為任你千說萬說,總是說不到。這是語言說不到,思維不能及的,即“言語道斷,心行處滅”,說了即不中,知道了即不是。沩山在這裡暗示洞山,無說是真說,無聞是真聞,這就是無情說法。遺憾的是此時洞山仍颟顸不明白。人們往往執著見聞覺知所相對的色聲香味觸法六塵境界,即執在這個所見所聞上,那麼,無所見無所聞就不是了。豈不知,這無所見無所聞的能見能聞的真性,是從來不間斷的,是沒有相續痕跡的,是如如不動的,故佛性又稱“如如”。由此可見,人們妄想執著的習氣是多麼濃厚深重啊!
此外,沩山禅師的“父母所生口,終不為子說。”還有另一層意思,即功夫只有自己做,佛性要自己悟。古德雲:“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從耳朵聽進去,是從門入,因為六根門頭都是向外的。從耳朵聽進去的道理,不是你自家的寶貝。要自己悟到才真。叫我給你講,一點好處也沒有,你將來會怨我的。
說到這裡我想起香嚴祖師來,他同樣也遇到這個問題。香嚴祖師和沩山祖師同是百丈祖師的弟子。香嚴祖師對佛經很熟,如有人問法,他常常是問一答十,自己以為很了不起,在心裡自許道:我智慧如海!但在百丈在世時卻參禅未得。百丈圓寂後,只好到他師兄沩山那裡去參禅了。沩山對他說:“師弟啊!我聽說你在百丈先師處,問一答十,問十答百。”他忙說:“不敢不敢。”沩山說:“那是你聰明伶俐,意解識想,生死根本。我現在有個問題問你,你給我答復答復看。”他表面上輕描淡寫地問:“什麼問題呀?”心裡卻說:“有什麼我還答不出來的問題,哼!”沩山說:“我不問你別的,只問你父母未生你時,如何是你的本來面目?試道一句看。”香嚴祖師聽後,心裡竟一片茫然。於是,歸寮將平日所看過的經論文字,從頭到尾翻閱一遍,要尋一句來酬對,最後是一無所得。自歎道:“畫餅不能充饑。”於是屢次乞求沩山說破。沩山說:“我若說似汝,汝以後罵我去。我說是我的,終不干汝事。汝還是自己去參吧!”香嚴祖師於是將平昔所看文字燒光,辭別沩山自己去參究。早也參晚也參,行住坐臥時時參。一天在地裡除草,一鋤頭下去,鋤到了石塊,把石頭拾起來,隨意一扔出去,擊中竹子,“啪”的一聲,忽然醒悟,打開本來了。於是回去沐浴焚香,遙禮沩山師兄。贊道:“和尚大慈,恩逾父母。當時若為我說破,何有今日之事?”
所以說功夫要自己做的。因此,沩山祖師對洞山說:“父母所生口,終不為你說。給你講了,沒用處,要自己參才行啊!”洞山良價禅師開悟不了,他感到機緣不投,於是又問:“還有與師同時慕道者否?”沩山於是指示他去參雲巖禅師。
洞山辭別沩山直往雲巖處,將前面無情說法的公案舉說一遍,然後問雲巖禅師道:“無情說法,甚麼人得聞?”雲巖禅師答:“無情得聞。”南陽忠國師說是“諸聖得聞”,雲巖禅師卻說無情得聞。其實,清淨心空就是聖。聖凡也不立,一切都沒有,物物頭頭皆現妙色身、發廣長舌宣流法音。熾然無盡說,無窮無盡說,無情就是這樣說法。那如何是“無情得聞”?意思就是你把情見泯滅了、除盡了,不著一切聲色塵境,你就能聽得見無情說法了,就能悟見本性了。
我們曾經講過,人有兩個壞東西,一個情,一個想。假若妄情、愛情斷了,那就好了。為什麼呢?因為情由愛生,愛能生水,水性下流,不能升天,故須斷除。比如我們遇到愛吃的東西,就產生口水;假若我們親愛的人要離開了,或者出遠門了,眼淚就不禁流出來;假若親人死了,更是哭得傷心;至於男女相愛那更不要談了。水性為潮濕,不管什麼水都是潮濕的,而且是向下流的。所以,愛情的“情”字是向下沉的,假若我們要生西方極樂世界,要飛升才行,向下沉就無望了。因此,要把情見斷光。愛情不斷光,生不了西方極樂世界,所以情是壞東西。想,就比較好一點,這想不是胡思亂想,胡思亂想還是情。因為我們有了情之故,才胡思亂想。比如我們愛什麼人,就想方設法把這人弄到手;假若這個人有了對象,那就想個辦法把她對象取消掉,然後把她弄到手。你看那些戲劇、小說都是這樣子寫的,不如此不成戲劇、小說了。這是造業啊!造業要受報的。胡思亂想其實是情愛,還是不行的。
那麼,這想是怎麼回事呢?就是密想修行之法,即想我們要怎麼樣子脫開這有情之界,證到本來面目,或是想西方極樂世界,心系西方,用功念佛這就比較好。但是說到究竟處,想與情同樣是不行的。為何?沒有情怎麼有想,沒有想怎會有情,情、想不分離也。《楞嚴經》講,假若我們真正密修觀想,七識能夠離開我們的形體,或是化作所想象的東西,叫做純想即飛,但還沒有真清淨。真正清淨了連想也沒有。假若還有佛可念,那還未真淨,真清淨了什麼也沒有,那才是常寂光淨土。但是我們念佛求生西方也不能要求太高,能生凡聖同居土也就可以了。所以念佛念到情斷了,純想就飛,就能往生西方,並非難事!用功時只專想生西方極樂世界怎麼好,阿彌陀佛怎麼樣光明,怎麼樣接迎我們,到圓寂飛升時,自然顯出西方的聖境來,看見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及諸菩薩來迎接,我們就飛生到西方去了。純想即飛,是念佛淨業成熟的善根顯聖境。我們現在說淨土只說一個西方,但是《楞嚴經》說的是十方淨土,隨緣往生,不單是生西方淨土。由此可知,要想生淨土,非把這愛情、妄情斬盡不可。
所以,有成就的修道人都是無情見的,你有情就不行。什麼叫菩薩呢?這是梵文菩提薩埵的簡稱,譯成漢文是覺有情,就是先把自己所有的情見都覺破,不著一切聲色塵境,明悟自性,才能幫助他人覺破迷夢,掃盡妄情,同出苦海的意思。因此雲巖禅師說“無情得聞”。
洞山緊緊追問道:“和尚聞否?”洞山到現在還是颟顸一個。雲巖答:“我若聞,汝即不聞吾說法也。”和忠國師如出一轍。我假如聽得見,我就不給你說法了。為什麼?首先,我若聞,即齊於諸聖,諸聖報化非真,亦非說法者,諸聖正法身無說無聞的,我若聞,即與佛菩薩一樣成道了,凡也不可得聖也不可得,凡聖都不住,一切都無有了,你還能聽我說法嗎?注意!一切都無有,不是斷滅空。而是有而不住,即說而不說,不說而說,不是死執不說話,更不是執有所說。一切施為,皆是虛設,佛也沒有,連佛之一字也是方便的假名!假如還有諸佛向上事,佛就不是佛!所以,我們不要住相,真正成道是一點都沒有。其次,我若聞即同無情,無情以不說為正說,非有言說,那你今天又怎能聽我說法呢?再者,我若聞,即著聲塵,有所住著,法見未除,如何為人師?所以我不聞。無聞才是真聞!也就是“無言說”,無言可說了。你要好好領會言外之意啊!你只理解有語言的法、可說的法,你現在聽到我所說的這些話,都是有言說的,都不是真實的。而今我為你這樣說,是要你領會到言外之意,會意於言外,從而明見無說的真說、無聞的真聞啊!但是,洞山還是不領會,又問道:“某甲為甚麼不聞?”他問雲巖:“無情說法我應該聽見,我為什麼聽不見呢?”他還是執著在聲色塵境上,這樣追逐有什麼意義呢?為什麼不反聞聞自性?就在你面門上放光啊!這豈不是你在自然聞、無聞聞麼?!世人都是這樣颟顸,太可憐了!此時,雲巖也象沩山一樣,豎起了拂子。要是洞山抓住這一時機,反問自己,這個看見豎拂的是誰?!就在這裡猛著精彩,也就當下開悟了。可惜許,又錯過也!雲巖問:“還聞否?”豎起拂子雖沒有聲音,沒有話說,但是,大音希聲,真真切切,如雷貫耳。為什麼?因為無聲之聲是最大的聲音,這就叫大音希聲。
我們人往往都執著在有聲可聞,在有聲可聞處去領會。但是你要真正見性,就不能執著在有聲可聞處。因為有聲無聲,不過是聲音的生滅,而我們的聞性是無時無刻不在面前放光,它是沒有間隔、沒有連續的。所以,古德雲:“夾岸桃花風雨後,馬蹄何處避殘紅。”一條小道的兩邊,種滿了桃樹,經過一番大風雨後,小道遍地都是桃花瓣,騎馬走過此處時,馬蹄怎能避開遍地的花瓣,而踏不到呢?意思是說,佛性時時處處都在作用,它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的,你能避得開嗎?所以,不要在有相無相、有聲無聲上分別。我們見不到光明時,卻見到了黑暗,見暗還是有見。我們聽不到聲音時,則聽到了無聲,聽到了無聲還是聽。這豈不就是見性和聞性不生不滅的證據麼?
可惜,洞山答道:“不聞。”他著在了聲音上,因為沒聽到聲音,所以不聞。這就象俏媚眼作給瞎子看,他當面錯過,太可惜了!不過,我們要說,虧得他不聞,如果有聞,又著在相上,不聞則是真聞。雲巖說:“我說法汝尚不聞,豈況無情說法乎?”我對你這樣說法,豎起拂子,雖然沒有聲音,但還有舉動,這樣你都不聞、不領會,何況無說無動的真說真動呢?世人都是如此的愚癡,都著在所見所聞的色聲惑業裡面,從來沒有回光一瞥,薦取這個能見能聞、能說能動的性。這個性就是本來真佛!甚至誤認為聽不到聲音就是無聞,不見光影色相就是無見。豈不知這個見性聞性時時刻刻都在面門放光,從無遮掩、從無間斷。即便是在無聲無聞、無相可見時,依然還是見、還是聞。因為你聞到個無聲還是聞,見到個無相還是見,怎麼能說無見無聞呢?
洞山接著又問:“無情說法,該何典教?”和前面公案裡那僧人問國師一樣。雲巖禅師答:“豈不見《彌陀經》雲,水鳥樹林,悉皆念佛念法。”這時洞山良價禅師猛然有些醒悟了,終於由有聲悟入無聲了,總算是會到了、悟到了,他脫口說了個偈子說:“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方得知。”真奇妙呀,真妙怪!無情能說法真是妙不可言、不可思議,真是使人想像不到啊!無情會說法嗎?會!你若用耳朵去聽,是不能理解的,因為無情說法是沒有聲音的。用眼睛來聽,才能領會到其中的奧妙。眼睛聽不到聲音,但沒有聲音正是妙聲。由此可見,洞山禅師會了有聲,而且從有聲會到了無聲,但還沒有會到無聲就是有聲、有聲就是無聲,還未徹底究竟。
從聲音悟道的公案還有很多。茲再舉一例:昔圓悟勤禅師在五祖演禅師會下做侍者,隨演禅師參禅。一日,有讀書人來參五祖演,五祖演對來者講:“若問及自性、法身,你少年時曾讀過‘小艷詩’麼?詩中有兩句與之很相似:‘頻呼小玉原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意思是頻頻呼“小玉!小玉!”小玉是丫環,小姐叫她何事?無事。那為什麼喊?目的是要她的情郎聽到這呼喚聲,知道她在這裡。也就是有意給她的情郎傳個消息,因為他認得她的聲音,聽到呼喚,就曉得她在這裡了。這是假詩以說禅。借用這首詩來反問一下,這呼喚聲是由誰發出來的呢?又由誰聽到的呢?這一切豈不是自性的作用嗎?豈不都是真性的顯現嗎?五祖演禅師引用這首小艷詩,蘊含深意。本來一切色相、一切聲音都無意義,都是空華水月,都是不可得,合了第一句“原無事”。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自性的作用,都是真性的顯現,合了第二句“認得聲”。這旨在啟發我們大家認識自己的本來面目。圓悟勤在旁邊聽到了這個話,立刻有所醒悟。他走出方丈室,恰好這時有只大公雞在柵欄上“喔、喔”長鳴。圓悟勤一聽,猛然觸動了靈機,觸著剛才五祖演所說“只要檀郎認得聲”的“聲”字,忽然大悟!這不是聲嗎?這就是自性的顯發,一切影子都離不開鏡子,離開鏡子哪裡還有影子呢?一切的一切都是真性的作用,都是真性的顯現。
通過上面對幾個公案的講解,我們就不要把眼處聞聲錯解為特異功能了。我們不少修道人就是喜歡神通,往往誤以為耳朵能夠看字,眼睛能夠聽聲音,六根互用發神通了,才能聽見無情說法。殊不知無情說法是無說而說,不是有個微細的聲音,等你不用耳朵聽、不用眼睛看時,才能聽到的。眼處聞聲不是特異功能,洞山禅師的“眼處聞聲方得知”,是叫我們不要住在耳根上,而是要我們於無聲可聞、妄念不起處、觸景生情處,回光返照、心領神會這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靈妙真心即是也。認識自己的本來面目,明白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心的作用,都是真心的顯現,那麼,我們就能理解“無情就是有情,有情就是無情”了。山河大地、日月星辰、牆壁瓦礫等等就是我們自己喲!為什麼呢?山河大地等不是在虛空當中嗎?它能出虛空外嗎?不出。我們真心和虛空一樣,虛空有多大,我們的真心就有多大。真心遍虛空盡法界,十法界都在我心裡,虛空的一切東西都在我心裡,那麼山河大地等也不出我心之外了。《左傳》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是佛,它們也是佛,都是佛!所以“無情就是有情,有情就是無情”!再說,無情就是地水火風!如地球就是由地水火風四大組成,地球在轉動,有自轉、公轉,動就是風;地球有地殼,地殼是堅硬的,是地大;地球表面、地下皆有水,是水大;地球核心部分是熾熱的熔巖狀物質,地表上常有火山爆發,這是火大。地水火風都具足,地球是地水火風四大種性合成。種性者,能生起東西的叫種,故四大種性能生起萬物。我們的佛性具有地、水、火、風、空、根、識七大成分,故叫七大種性。世間一切事物,都是這七大種性生起,“有情無情同圓種智”。所以,無情就是有情,有情就是無情,無論有情無情都是我們自己。既然都是我們自己,還有什麼有情無情之分呢?明白了這個道理,就知道桌子也是佛,椅子也是佛,磚頭也是佛,瓦塊也是佛,無一不是佛。一切有情無情都是佛啊!
我們舉公案討論了無情就是有情,“有情無情同圓種智”,但是還有不少人仍不十分理解,因此,有必要再講一講有情無情為什麼是一樣的,在哪些地方是一樣的,作如下總結。
第一點:一切無情皆妙明真心之物,真心即佛心,所以無情即是有情。真心並非如我們妄心所想象那樣,被無明遮住,縮在軀殼裡那麼一點大。當你做功夫打開來之後,就發現它原來是盡虛空遍法界的,虛空有多大,真心就有多大。雪峰義存禅師講:“真心與古鏡相似,虛空有多寬、多大,古鏡就有多寬、多大。”為什麼說似古鏡呢?古鏡之意指非今世才有,比作我們的真心是無始以來就有的。又為什麼比作鏡子呢?因為鏡子能照萬物,萬象森羅能在鏡中顯現,我們的真心也是這樣,朗照大千,量周沙界無所障礙的。沙界者,即無量無邊的世界,多得如恆河沙一樣不可數。虛空中世界多得很,現在科學證明有外星人,如太陽一樣的恆星也不止一個。科學越昌明,則越能證明我佛所說的話是真實不虛的。我們真心如虛空一樣,所有的世界都在我們心中;世界在我們心中,無情不是在我們心中嗎?如我們造的房子是無情,它在地球上,地球在虛空中,那麼房子不是也在虛空中嗎?所以,一切無情就在我心中啊!由於在我們的心中之故,因此說我們真心神具萬物。萬物在我真心中,真心即佛心,萬物不是佛是什麼?故說無情有情無有分別。為何要弄明白這道理?因為明白了無情即有情,心量就廣大,能容萬物,而不再著相搏取了,這樣做功夫才容易進步,是故我們對無情就是有情要有正確清爽的認識,這是第一點。
第二點:一切無情無非是四大組成,而四大是真心的元素種子。比如地球是無情,也是由地、水、火、風四大組成;大樹也一樣,由四大組成,也是無情,它們都沒有情愛。地球運動有自轉公轉不是風大嗎?地殼是硬的,這不是地大嗎?地面上有海洋,地下有地下水,這不是水大嗎?地心裡有火,象火山爆發,火就出來了,這不是火大嗎?所以都是地、水、火、風。樹也是如此,樹搖擺不停不是風大嗎?樹干是地大,你把樹皮剝去,水就出來了,就是水大,樹本身有火性,可以燃燒,不是火大嗎?所以都是四大所成。而地、水、火、風四大是我們佛性的基本元素,是四大種性。種性是能生起東西來的種子,如稻種、麥種,稻種種下去長出稻子,麥種種下去長出麥子,所以種子即能生能長之意。因此我們的佛性是萬能體,一切東西都是它創造,一切東西都是它發明,一切東西都是它顯現,所以一切東西都是我們的佛性啊!不要認為它們是身外之物,都是我們自己啊!
第三點:無情是誰發現的呢?是誰作成的呢?若離開我們的佛性就不能發現,譬如這裡有一棵樹,樹上有一朵花,我們不去看它,誰能知這樹上有花。那麼是誰看見花呢?是不是眼睛?不是眼睛。現代科學家也明白看見東西不是眼睛,而是大腦的作用,因為假如大腦不運動,眼睛就不能起作用,就看不見東西,但是科學家只知道大腦能使六根起作用,而不能進一步知道大腦自己也不能起作用。因為大腦神經只如電網,要起作用還需輸進能量(電),假如沒有能量(電)輸進去,大腦就沒有動力,就不能起作用。就象電燈,電能不來它就不能亮一樣。能量是什麼呢?能量就是我們的佛性,佛性離去,大腦雖在卻不能起作用,所以我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佛性的妙用,離開了佛性我們就不能起作用了。因此,我們眼能看見無情,是佛性顯現,而無情也是佛性成就的。為什麼呢?比如我們起個思想:這花怎麼種,怎麼來培育呢?於是鑽研栽花的技術,小心栽培,花就開得茂盛了,這不是我們佛性的作用是什麼?假如一個人,佛性離開了,他身體就象石頭一樣,還會動腦筋?手腳還能動嗎?還能培育花朵嗎?房子是誰造成功的?是人造的。工程師、工匠、泥水匠離開佛性,他們大腦還能運轉,手腳還能動彈設計圖紙建造房子嗎?所以一切無情也是我們佛性顯現的,是佛性造成功的。因此之故,離開佛性就沒有一切無情。無情離開了佛性,還會有嗎?絕對沒有了。因此,無情就是有情,也就是佛性。這些無情就象鏡子所現的影子一樣,鏡子就象我們的真心佛性。我們的真心佛性是大圓鏡智,它朗照十方無有障礙,十方世界無所不顯、無所不見。鏡子照物只是比仿而已,不足以形容大圓鏡智。看到面前這些東西或者眼前所發的光,這就是大圓鏡智嗎?不是不是,還差得遠呢!鏡子能現影子,心鏡能照萬相,影不能離鏡。影子能離開鏡子嗎?離開鏡子,影子就沒有了。影子離不開鏡子,相離不開心;離開了心,相就無處顯現了;沒有影子,就不成鏡子,同樣,離開相也無從顯現真心。真心無相可見,必由事相來顯。因此真心能夠成就萬物,反過來萬物顯現真心,心、相就是這麼微妙。因此之故,心就是相,相就是心,影子就是鏡子,鏡子就是影子,所以無情就是有情,這是第三點。
第四點:無情本來就是佛性,只為無明不覺之故,妄認四大少分為我身,遺棄了絕大部分四大以為是身外之物,判為無情,故有有情無情的妄想分別。從以上所析的實例來看,一切無情本來是佛性所顯現,眾生只是因為無明之故,不知不覺地取少分四大(地、水、火、風)為自己色身,將百分之九十幾的四大(地、水、火、風)遺棄在外面了,認為是身外之物,於是就分別這是有情,那是無情,其實一切都是自己,這是無明之咎啊!所以,我們如果用功得力,把無明打破了,就能體會到這山河大地,草木叢林無一不是我們自己。以我為主,你們及周圍一切都是我心中的影子;以你們為主,這一切都是你們心中的影子。有句話說得好:眾生各具法界全體。什麼是法界全體呢?法界就是一真法界,也就是真心。一切都具足,不缺少一絲半點就叫全體。全什麼呢?全眾生各具,眾生不妨各具。你是你、我是我、他是他,張三是張三、李四是李四,各具什麼呢?各具法界全體,就是每個人都有真心,不缺一分一毫。比如說你鏡中有我,我鏡中有你,互攝不礙;又比如房間有不少盞電燈,這盞燈的光與那盞燈的光,光光相融,光光相攝,互不相拒。由此可知,無情有情是一體,只因我們無明不覺,而妄生分別罷了。無明打破了,就能真正體認真心的妙用,就不會將無情視為外物了。
第五點:無情是土、木、金、石,若我們用功用得不好,把妄念壓死了,那就變成無情了,變成土木金石了,土木金石是我們十二類生當中的一種(《金剛經》說十類生,《楞嚴經》說十二類生)。有人說六道輪回都是有情,跟無情毫不相干。其實你用功不好,或做外道功夫,壓死了,也會化成土木金石,變成無情的。所以,這樣看來有情豈不是無情嗎?
所以,明白山河大地、男女老少、有情無情都是我們佛性的顯現,都是我們自己這個道理之後,做功夫要空靈無住,不擒不縱。不擒,即妄念來了不是壓住它不許動,而成土木金石;不縱,即不放任妄念讓它瞎起,而流浪生死。對於妄念既不壓也不隨,讓你來,我不睬你。妄念不是沒有,而是有的。歷劫多生形成的妄念,你想一做功夫妄念就沒有了?談何容易,做不到的。所以,我們做功夫先斷粗妄,粗妄即是我們對境生心而產生的妄想。如何息掉粗妄?即我們要曉得境界不可得,都是自性顯現的影子,我真心是鏡子,其他那些都是影子,要抓鏡子,不要抓影子。不著影相,真心不動,妄念就不起了,粗妄就息了。若粗妄不息,你在那裡打坐是白坐。比如打坐時,想到我的兒子如何如何,女兒怎樣,就坐不好了。若再浮想聯翩我的鈔票怎樣花,該買什麼東西,那裡的東西好便宜,某某人好某某人壞等等,這樣你還能坐得好嗎?就坐不好了。
粗妄要息掉,心中的影子不去管他,鏡子中的影子是拿不到的。可能有人說:鏡中的影子拿不到,但是現出來的東西我拿得到,你看這筆我拿到了。唉!你是在做夢,那是夢境啊!在夢中的東西也的確像拿到,好吃的東西也吃到了,跟好朋友談得很開心,見到冤家對頭很驚慌害怕,但夢醒之後,什麼都沒有。我們現在就是夢境,你不要著相,所有的一切都拿不到。一息不來時,什麼也帶不走,與其將來不得不放下,何不趁早放下而省卻幾分心力呢?你想醒過來(覺悟),就要做功夫了。念佛的人與持咒的人,須專心系念,把妄念斬斷了,將身心世界齊消殒、都化空,只有了了的真心現前,那時如睡覺做夢醒過來一樣,夢中的所見所得的一切都空了、都沒有了,還有什麼東西可拿嗎?所以現在的相都是影子,不能去求啊!因此,現在有必要跟你們講清楚,讓你們明白有情就是無情之理,不要去妄想分別了,放下來、放下來。無情就是有情,有情就是無情,還著什麼相?
倘若真的死心踏地,用功上座時就容易入定。粗妄斷了,細妄還要來侵犯,不要怕它,也不要壓它,只置之不理,妄想斷處,真心就顯現了。“生滅滅已,寂滅現前”,這就是涅槃。不生不滅是涅槃,生生滅滅是妄心,妄想妄情都滅光了,這不生不滅的佛性就顯現了。修法坐不好是什麼緣故呢?這要自我反省了,我們的心還粘在什麼地方?為什麼還要粘著它?趕快放下來呀!一切都是我們心中的影子,你還粘著它干嗎?不可得啊,是假的、是空的,放掉!你果真一放,念佛也好,持咒也好,就能所雙亡,根塵脫落,自然佛性顯現開悟了。見性不見性,不要問人,自己體味。開悟的至味猶如啞子作夢,無法向人訴說,但心中明白。
我再三地講述有相無相的問題,力求把它講清講透,目的是要大家見地正,也即是大手印首立見宗的要義。以知見為宗者,佛法之中心也。知見正,識得佛性是什麼,才容易下手作功夫;不認識佛性,不免盲修瞎煉,因此,大手印不是有個手印與咒叫我們修,而是先講見宗,矯正知見,認識佛性是什麼。
綜上之所討論,我想大家已經弄清了無情為什麼就是有情,一切無情為什麼就是佛,“有情無情同圓種智”這些問題。真正理解明白了“有情無情同圓種智”,那麼,如果有人問你:如何是佛,就不致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只隨便舉一樣東西就行了。天上地下、日上月下、窗裡窗外,花明柳暗等等,這些無情都是佛啊!信手拈來,皆成妙谛,多少便當。
上面講了無情說法,無情怎麼說法?我們講了一層道理,就是有言可說的法、有聲可聞的法,都不是正法。正法是無說的,“言語道斷,心行路絕”,即言語說不到,思想想不著,有言有說的法都不是正法。我們雖然聽不見無情說法,但它正說法,大音希聲之故。無說真說,無聞真聞,聽到聲音那不是正法,所以說“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方得知”。你可能心裡有疑問:聽不到聲音,怎麼說是無情在說法呢?因為真正的妙玄奧意是無法表說的,只有意會、神知。若住在言說上,就會不到真義了,故雲“若將耳聽終難會”,不要住在聲音上啊!妙意是聽不到的,“眼處聞聲方得知”。為什麼?這無情說法是觸景生情,心領神會,無聞而聞的一種心開意解的微妙神境。做功夫參究到無說、無聞,妄念不起處,就能觸景生情,領會個中奧義。正如洞山問他的兩位師父:無情說法你能聽到嗎?兩個師父所答一樣:我若聞,你就不聞我說法了。意思是真正的聞是無聞,假若能聽到,我就著相了;我著相了,就沒有說法的資格,就不能給你說法了。上次就講了這層意思,我們還可以再補充。諸佛的正法身是無說無聞的,報化身不是真佛,是有說有聞,所以“報化非真佛,亦非說法者”,有說有聞,著在言說上還行嗎?正如剛講的。假如我有聞,我就同於諸佛了,我就是諸佛了,諸佛正法身是無說的,那我就不能在這裡說法了;我若能說法,那就不同於諸佛了,這又是一層意思。我們凡夫時時刻刻都在著相,眼睛看見什麼東西,耳朵聽到什麼聲音,便還以己之見分別好壞美丑;真正見性的人,在一切聲色當中,盡管見無所見,盡管聞無所聞。假如一住聲塵,一住色相,那就變成為凡夫了。所以說我若聞就不能給你說法了。我若聽見就著相了,著相了還有資格給你說法嗎?就不能了。下面我再把祖師言語中暗含的幾點意思歸納一下:
第一點,我若聞,就著聲塵,有所住著,能所相對,法見未除,即非道人,就沒有資格說法了。
第二點,我若聞,即同無情,無情以不說為正說,非有言說,你便聽不見我說法了。
第三點,我若聞,即齊諸聖,而諸聖的報化非真,亦非說法者,諸聖正法身是無說無聞的,我今為你說,只是方便接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