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巖錄》十五則講記——獻給佛源老和尚(廿二)
第十四則 雲門一代時教
大家留意,在這一則公案裡面,沒有垂示,但是可以說,通遍都是垂示。這一則公案只有兩頁,包括評唱,包括頌古,是最精練的,但是恰恰這個最精練的,反而是最不好明白的。因為這一則公案把雲門宗的綱宗,以特有的形式加以了表示。我們都是在雲門寺學修的,面對這則公案,我們怎樣去盤剝?我們怎樣去領會?我們怎樣去參就?怎樣讓這樣的公案,在我們心裡面活出來。這樣的公案是最能讓人開眼的,也是雲門祖師最有代表性的著語之一。
“舉僧問雲門:;如何是一代時教?;雲門雲:‘對一說。’”
就這麼簡單,一問一答。問的呢:“如何是一代時教?”答的呢:“對一說。”當然,下面的評唱裡面對這個都有所開展,有所開眼。我們看評唱。
“禅家流,欲知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謂之‘教外別傳,單傳心印,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首先我們要看這一段,禅家流,就是參禅的,在禅門裡面學修禅法的。這樣的修行者,那就是要明心見性。“欲知佛性義”,佛性是什麼,就是人人本具的真如,大家都要想了解自己的主人翁是誰,要明白自己的本來面目。但是,在我們這一期的生死之中,在我們這一百年的學修之中,怎樣使自己能夠明心見性呢?那麼就應該“當觀時節因緣”。我們的時節因緣是什麼?如果不知時節因緣的話,那麼我們就對佛法毫無領會。我們要明白因果,我們要知道佛教的基本理論,就要知道緣起性空和業感緣起的道理。在唯識學裡,還要講“三能變緣起”之理,這些緣起就是我們的現實。
我們今天能夠在這裡來坐,在雲門寺住下來,特別是常住的師父,我們佛學院的法師、同學,都有甚深的因緣,大家才能在這裡聚在一起學修。這個因緣怎麼來的?誰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出家?很多在家人問師父:“你為什麼要出家?”他們根本不明白,每一個出家人,他有自身的因緣。這個因緣怎麼會出家,出家為什麼在這個廟,不是那個廟出家?為什麼是這個師父給你剃度?為什麼不是那個師父給你剃度?為什麼會在這個道場常住下去?不到那個道場常住下去?就我們自己的命運,一生的走向而言,就是一個時節因緣。有的人打妄想:我學了佛了,一切因緣我就可以改變了,業障就可以化解了,可沒那麼容易。
為什麼沒那麼容易呢?佛教講的是業力不滅啊!八識田中的種子,生生世世積累下來的東西,不是我們想把它一口吹掉,或者通過一些學修就可以把我們的業力滅掉。業力是不可滅的,因緣是不可轉的,老佛爺拿這個也沒辦法。佛是神通無量,但是對業力也沒有辦法。為什麼呢?地獄,你能夠把它弄空嗎?盡管,地藏王菩薩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可是地獄現在還在啊。我們現在的五濁惡世、娑婆世界也在嘛,現現成成的。不然,為什麼在地藏經裡面說我們的五濁惡世呢?就是命濁、煩惱濁、見濁、眾生結集濁、劫濁,這五濁惡世。為什麼不能把我們現在的五濁惡世變成天堂,變成極樂世界呢?因為業力所在啊!
盡菅佛法無邊,但是修行的解脫叫別別解脫。盡管有大法船,有白牛車,可以普渡很多的眾生到極樂世界去,到彼岸去。但是因為眾生各人業力不一樣,有的趨向佛精進修行,當然能到彼岸,解脫得就很快。有的生生世世不信佛法,甚至反對佛法,這樣的人怎麼能解脫,怎麼能到彼岸?有的人雖然是信了佛法,但用心不專,修行不精進,又怎麼能夠證道?怎麼能夠解脫?所以,時節因緣與我們的業力有息息的相關,而我們這個業力就在我們的八識田中,是定了鐵案的,鐵案如山。
所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們今生的業報。並不是我們少許氣力就可以把它轉動的。正是這個不是輕而易舉就可以轉動,我們要修行,我們要著力修行,精進修行。要親近善知識,好好的克制自己的貪、嗔、癡,使自己易筋洗髓,脫胎換骨,煥然一新,所以要當觀時節因緣。
大家到這來了,雲門寺是一個偉大的道場,是一個不共的道場,我們要珍惜這樣的因緣。如果,我們連這裡的因緣都不能珍惜的話,那我們的因緣在什麼地方呢?大家想一想。所以,“欲知佛性義,當觀時節因緣。”從教理上說,我們應該作如是觀;從實修上說,我們也應該作如是觀。對禅宗而言,他就跟教下的各家宗派不一樣。這是什麼呢?這是什麼樣的因緣呢?這是教外別傳,單傳心印,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這麼一個因緣。雲門山是禅宗的道場,是禅宗的祖庭,雲門宗的祖庭就是賣這一味藥,就是學這一味法。
教外別傳,區別於教下諸宗。既不同印度的中觀、唯識,也不同於南傳佛教,也不同於我們中國的天台、華嚴、淨土幾個宗派,他是教外別傳。教外別傳表現在什麼地方呢?他就是單傳心印,直指人心。他不給你說很多的道理通,沒有道理可談,就象我們前面的很多的公案,哪一則公案在給你講道理啊?沒有講道理的,它都是直指人心。直接人心表現是什麼呢?就是單傳心印,就是通過師徒之間的心心相應。這種心心相應不需要語言,不需要思維,是當下契入,當下見性,見性就可以成佛。為什麼呢?見性就見真如不動性,要把我們自身本具的真如不動性,我們把它澄清出來,體會到,感受到。這就是禅宗獨家風格,也可以說是絕世的武功,在佛教內的絕世武功,可不得了。
什麼叫“一代時教”?“釋迦老子,四十九年住世,三百六十會,開談頓漸權實,謂之‘一代時教’”。“我們都知道釋迦牟尼佛,說法四十九年,談經三百余會,每一會又講若干若干部經。所以,才有五千多卷佛經的應世。老佛爺說了四十九年的法,舉行了三百六十次盛大的法會,談的是什麼呢?談的全是解脫之道。怎樣表現這八萬四千法門的呢?這裡面,中國的天台宗在判教上,就把老佛爺三百六十會,四十九年的說法就作了一個歸類——五時八教的判教。哪五時呢?佛見道後先講《華嚴經》,謂之華嚴時;因眾生不懂,只好從低處講起,開講《四阿含》,謂之阿含時;以後大講方等諸經,謂之方等時;在這基礎之上大開般若法門,謂之般若時;因緣具足之後,老佛爺最後宣講《法華經》,涅槃前一日一夜講了《涅槃經》,謂之法華涅槃時。
什麼是八教,就是老佛爺的八種教育方法,其中分為,化四儀教和化法四教兩部分。化儀四教有頓、漸、秘密、不定四種教法,實是老佛爺說法的一種方式。有頓教,禅宗是頓教;華嚴經的是講頓教、圓覺經的是講頓教。也有漸教,漸教,次第法門。阿含經,方等諸經很多都是講漸修。秘密教,指同一種教義,聞者各據自己的理解而有收獲,但互不相知。不定教,指佛根據不同情況,運用神通,使聽者有不同的理解。
化法四教指:藏、通、別、圓。這是天台宗教觀的指導原則,也是天台判教的核心部分。藏教,指小乘《阿含經》等,主要向初學者講明因緣生滅、四聖谛的道理。通教,明因緣即空、無生、四真谛理,是大乘法之初門也。通教是由藏教到別教的過渡,內容有淺有深,指《涅槃經》等大乘經典。別教為不共,不為二乘人說,獨被菩薩,故名別教。圓教,明不思議因緣,二谛中道,事理具足,不偏不別,但化最上利根之人。圓教宣說大乘究竟之理,圓滿具足,圓融無礙,指《華嚴》、《涅槃》、《法華》等經典。歸宗起來,也可說是權實頓漸四門。
權,方便、靈活。這個方便、靈活,就有點象我們雲門宗綱隨波逐流一樣,他是對機而言,方便、施其善巧來接引眾生。實,就是不一不異,實實在在的。沒有那麼多花哨,實打實的,三法印、四聖地、八正道這些都是實法。我們不用懷疑。實和權,一個是根本性,一個是靈活性,我們都要把這個好好的看清楚、看明白。所以老佛爺說法四十九年,談經三百余會,開頓漸權實,這種種法門。謂之“一代時教”。
“這僧拈來問雲:‘如何是一代時教?’”這個題目就很大了,就象我們這說:“如何是佛教?”“如何是佛法?”這個題目非常的大。又比如說,我們問:“如何是宇宙?”“如何是歷史?”這個很大。宇宙,宇宙那個角落,你說太陽系、銀河系,還是說河外星雲?你是說恆星、太陽,還是談牛郎星、織女星?宇宙太大、太大,要落實到具體的方面來說。你說歷史,有世界史、中國史、美國史、英國史,那個很大的。
我記得我在四川省佛學院的時候,上中國佛教史的課,我當時就給大家提了個問題:“歷史這個事很好玩的,為什麼有世界史、中國史、思想史、科技史、這樣史,那樣史。你們誰看過十殿閻王史沒有?天龍八部史看過沒有?三十三天的忉利天史你們看過沒有?”沒有嘛。有老虎、有螞蟻、有大象,誰能把老虎寫個史?大象寫個史?沒有。在六道輪回裡面,我們知道的、熟悉的,只有是人。所以,佛法是人本位的佛法,是人間的佛法。這個也是我們的時節因緣。所以,如何是一代時教?他是下了一個很大的面,就象歷史一樣的,沒有說那個歷史。我說我們雲門宗史,范圍比較小,那我們就很容易了解。我們說雲門寺史,那麼范圍就更小了。乳源縣史、韶關地區的史、廣東的史、中國的史,你越放越大,這個面就紛繁了。
如何是一代時教?就把全體的佛法都問到。你怎麼答?我們怎樣用最簡便的語言,能夠把所有的老佛爺的精髓,所有的佛法的奧意,把它表現出來。如果你從老佛爺的八相成道開始說,你從他的講華嚴,講法華。那麼你就再來一個說法四十九年,那怎麼得了啊?我們知道智者大師講講《妙法蓮花經》的時候,就是一個“妙”字就講了三十天,“三旬說妙”啊!一個“妙”字就講了三十天,你想我們怎麼去用一個字,或者一句話,就能夠把全部的佛教道理,把它表現出來?用馬祖的話來說:“一口吞進西江水。”這只有咱們雲門祖師才能了。
“雲門何不與他紛紛解說,卻向他道個‘對一說’。這個僧人來問:“如何是一代時教?”雲門祖師就回答他說:“對一說”。用現在的語言來說:“哇塞,不得了啊!對一說”。但是,在問如何是一代時教的時候,你來問,雲門祖師在回答你:“對一說”。你聽見這三個字的時候,你是怎麼感覺的?當然,來問話的這位僧人,他對佛的經教,肯定是很熟的。如果不熟的人,他怎麼會問一代時教。他可能會問:“如何是佛法?”“如何是佛?”“如何是菩薩?”“如何是羅漢?”“如何是解脫?”“如何是極樂世界?”他可能這樣問。他能夠提出“一代時教”,本來就說明他是個學問僧,對佛教的理論鋪演是很熟的,他才會這樣提問。面對這樣的提問,雲門祖師回答:“對一說。”僅僅三個字,這三個字有一代時教的內涵嗎?
我們在提這個問題時,得到這樣的一個答案,當時我們的心會處於什麼樣的狀態呢?大家可以感受。但千萬不要在“對一說”三個字上打葛籐,去起分別,就象前面說的,就是要在聽到這三個字時的當下感受。說感受都還沒出現,那個才是最要命的關頭。在電光石火的那一剎那間,叫第一機。你過了這個時間段,過了這個感受,你的思維馬上就開始計較分別了,什麼是對?什麼是一?什麼是說?你就會咀嚼這三個字裡面的含義去牽強附會。比如,我舉了簡單例子:1加1等於2,對不對?1+1=2,但是0.5加1.5也等於2。怎麼使一個公式等於2,我們可以用一萬個方式來等於2。稍微有點數學基礎的人,他可以無窮無盡的演出這個變化等於它的程式。我們這個思維的能力,它可以無窮無盡地去搞創作,導演很多的風光出來。但是,導演的這些風光跟對一說有沒有關系?跟老佛爺的一代時教有沒有關系?沒有關系的。
我們再看下面:“雲門尋常一句中,須具三句,謂之涵蓋乾坤句,隨波逐浪句,截斷眾流句,放去收來,自然奇特,如斬釘截鐵,教人義解卜度他底不得。”這裡面就把雲門祖師的教學方法、獨到的風格,給大家又作了交待。就雲門祖師的平常的一句話之中,都具備了三句,有三個方面的內容,三個方面的境界,都涵融這麼一句之中。哪三個方面的內容呢?第一涵蓋乾坤,對一說,涵蓋了乾坤的。大家有感受吧。然後隨波逐浪,對一說這三個字,也是隨波逐浪,包含了隨波逐浪這麼的境界和機趣的。對一說,同樣具備了截斷眾流這一功能。
為什麼這樣說呢?平常我們思維流淌都是有對象的,有心,就有法;有眼根,就有眼塵;有眼根和色塵相即,就有眼識;耳根和聲塵相即,就有了耳識。如此等籌,所以有六根、六塵,十八界,這是初步學過佛教教理的都知道。但是,不論是六根、六塵、十八界,都是把我們的思維,把我們的感受局限在一個很小的區域內,不能見全體。我們心性的全體,法界的全體,我們不能見。我們見到的永遠都是一小部分,非常有限的。但是,我們心性又是涵蓋乾坤的,天地、宇宙無所不包,無所不容。但是,我們念頭一動,就有念頭所指的對象。這個對象是單一的,是生滅的、是來去的,他們不是永恆的。
那麼我們怎樣使我們這個念來念去,老是被局限在一個很小的角落裡面的心,能夠大放光明?能夠真正的有涵蓋乾坤的這麼一種效益呢?那麼首先就得截斷眾流。所以禅宗才說:“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只有在這樣,讓我們在零零碎碎的念頭生滅之中的這種狀態,一下一刀切斷。言語道和心行處一下緊急剎車。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就可以發現“哇,涵蓋乾坤的東西原來就在裡面啊!”這個就不需要時候,不需要空間,所以說當下即是。在時間和空間之中,流淌的永遠都是部分,永遠都是生滅的東西。只有超越了時間、空間限定的這個東西,才是全體的。
既然離開了時間,必然是頓。在時間之中,永遠都是漸。所以,要漸便漸,要頓便頓。只有頓,只有通過了言語道斷,截斷眾流,才能使你頓,才能使你一下能夠涵蓋乾坤——我們的真如自性全體現前。所以,祖師們說:“打得念頭死,許爾法身活。”我們怎麼在這麼一個念頭打下去的情況下,使我們的法身得活。法身一活,那就涵蓋乾坤,同時又可以隨波逐浪。在這樣的情況下,“放去、收來,自然奇特。”前面我們也說了,能放能收,能殺能活,能擒能縱,不外乎就是一個肯定,一個否定;一個是,一個非。平常我們在談是論非的情況下,我們都是凡夫的知見,面對世間法,有世間法的是非;面對佛法,有在佛法上是非。沒有得妙觀察智。
但一旦你真正的截斷眾流了,涵蓋乾坤了,你就可以達到了“放去收來,自然奇特”的隨波逐浪的境界。而且可以說是“斬釘截鐵,教人義解卜度他底不得。”“對一說”,我們可以通過理論來證明它、來闡述它嗎?可以說理論在“對一說”三個字上,寸步難行,如蚊子上鐵牛,無下口處,沒有你思維可以運行的這麼一個可能。所以,我們要看祖師下語的精到處,就是不讓你思維能夠在他的機語之中去打葛籐,不給你開後門,不讓你去潇灑。就象一個獅子關在鐵籠子裡面,讓你動彈不得,你再大的威風也釋放不了。
“一大藏教,只消三個字,四方八面,無爾穿鑿處。”大家想一想,老佛爺睹明星見道的時候,在菩提樹下,他一下睜開眼,看見太白金星在天上燦爛閃爍,心裡面一動,大徹大悟。悟,這是一個感覺,就是那麼一個感覺而已。老佛爺要把這個感覺說給眾生,用了四十九年,談了三百余會。最後還說:“我所說法如恆河一粒沙,未說之法如大千恆沙。”大家想一想,這是怎麼樣的一回事?他睹明星而見道,就那麼一個感覺,說了四十九年,而只是恆河一粒沙而已。所以,他悟的這一念,涵蓋乾坤,包容宇宙,無量佛法全都在他悟的這一念之中。
雲門祖師就是要讓大家體驗老佛爺睹明心而見道的那麼一個感受,這個感受如果再用四十九年說法,講經三百余會的方式來說,大家出家多年了,學了經教也不少,為什麼沒有開悟?沒有見性?為什麼禅宗祖師門下向上的提持,就比較容易使有因緣的人能夠開悟。所以我們看就這三個字“,四面八方,無爾穿鑿處。”就在無爾穿鑿處的時候,就有好消息在裡面,當觀時節因緣嘛。如果你的悟緣一到,就這三個字開眼了,你就大徹大悟,慶快平生。
但是,很多人在聽了雲門祖師這三個字,就出現了很多誤解。象圓悟祖師說的:“人多錯會,卻道對一時機宜之事故說;又道森羅及萬象,皆是一法之所印,謂之對一說;更有道,只是說那個一法——有什麼交涉!”我們要體會對一說這三個字和一代時教的關系,這個關系不是分別思維所能運行的。我們的感受就是要超越於思維分別的感受。前面都說了:教外別傳,單傳心印,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他不需要談那麼多,就是直指人心,讓你心心相印,當下花開見佛。如果你離開了這個基本點,讓思維在那裡蕩來蕩去,分別這個思維那個,在法義上取捨不休,喋喋不休,你怎麼能夠感受到雲門祖師這三個字給我們帶來的巨大的,能夠砸碎乾坤的力量呢!
這裡面我們還是遵循祖師的這麼一個開示,一定要牢牢地站在直指人心的立場上,千萬別去思維分別啊!對公案不能,對祖師的下語、機鋒轉語,都不能用思維分別去折騰。你去折騰,你就完了,“且得沒有交涉”,跟這個公案本身一點關系都沒有。“非唯不會,更入地獄如箭。”圓悟就說得有點嚴重了。別在那賣點小聰明,好象我會祖師的機語了,還不僅僅會,我還說給大家聽,你這樣說就完了,造地獄業。不僅造地獄業,而且下地獄如箭。那個很快的麻煩就到了。“殊不知,古人意不如此,所以道‘粉骨碎身未足酬,一句了然超百億’,不妨奇特。”永嘉證道歌裡面的語句大家都是熟的,面對老佛爺,面對歷代的祖師對我們的法乳之恩,對我們來說,的確是“粉身碎骨未足酬”啊!為什麼粉身碎骨未足酬呢?因為祖師的這些語言,“一句了然超百億”。就這麼一句,可以點石成金,可以畫龍點睛,可以使你立地飛升,可以使你言下大悟。就這麼一句比說一百億句都還管用。
用在漸修門下,你要真正的解脫,需要三大阿僧祗劫,那個是無量的時間,頭出頭沒不知道多少萬億次,都未必能夠現證菩提。但是,祖師的方便,就可以讓你在一句之下中現證菩提。這是多麼輝煌,多麼了不得的這麼一個功德。所以對我們來說,面對祖師,就有粉身碎骨未足酬的這麼一種感受。所以祖師的下語,真的是非常的奇特。“如何是一代時教?只消道個‘對一說’,若當頭薦得,便可歸家穩坐。”大家看看,就是祖師的這麼一個“對一說”,如果我們當下能夠領會,當下能夠體悟,自然就可以歸家穩坐。什麼叫歸家穩坐?就是回歸自性淨土。知道了自己的主人翁,站穩自己的腳跟,當然要歸家穩坐了。不在生死流轉之中,不在六道輪回之中顛來倒去,就回家穩坐了嘛。但是,“你若薦不得”,你還沒有領會,你還沒有悟入,那麼,“且伏聽處分”,請聽下面分解。下面,就是雪窦祖師對這個公案的頌古。
“對一說,太孤絕,無孔鐵錘重下楔。
閻浮樹下笑呵呵,昨夜骊龍拗角折。
別別,韶陽老人得一橛。”
這個就是雪窦祖師的頌古。“對一說,太孤絕。”圓悟祖師在評唱裡面,就說“雪窦贊之不及”。你怎麼去贊歎雲門祖師這麼三個字,這三個字的確太孤,太絕了!簡直是絕唱。“此語獨脫孤危,光前絕後,如萬丈懸崖相似,亦如百萬軍陣,無爾入處,只是忒殺孤危。”你想這樣的語句,如果我說今天給大家布置個作業,就寫這個公案,“僧問如何是一代時教?”雲門雲“對一說”。大家寫篇論文交上來。真正要叫大家動筆的時候,你就感覺到這語句真的是“獨脫孤危,光前絕後,如萬丈懸崖相似。”你怎麼去攀登啊?這三字有我們去攀登的地方嗎?有我們手可以抓的地方嗎?有我們可以落腳之處嗎?沒法找到你下腳之處。手也沒有攀緣之處啊!對不對?就象萬丈懸崖相似,同時,又象百萬軍陣,一百萬的大軍,嚴嚴密密圍個水洩不通,針插不進,水潑不進。你怎麼殺得進去?根本殺不進去。所以只是“特殺孤危”啊!大家可以感受感受,真的要大家寫一篇論文來說這三個字,你來體會一下,真的沒有下手處,沒有下筆處,這個思維也沒法在其中運行。
古人道:“欲得親切,莫將問來問。問在答處,答在問端。”當然,在教學的這麼一個過程之中,肯定是一個由不會到會的過程,由不懂到懂的過程,有一個有問有答的過程。怎麼使問、答弄得很親切。使我們能夠切題,能夠讓別人聽懂,讓別人明白。所以,“莫將問來問”,就你提的問題,我將就你的問題,很切題地來回答你。“問在答處,答在問端呢”?問、答之間應嚴嚴實實的,絲絲如扣,不跑題,照顧到問者或答者的層次和理解能力,問也恰到好處,答也恰到好處,如孔子所說的“因才施教”,和“循循善誘”,就是善知識了。
“直是孤峻,且道什麼處是孤峻處,天下人奈何不得?”這裡面在反復的談這個公案,雲門祖師答話的那個妙處。既是問在答處,又答在問處,而且絲絲如扣,刀劈不開,針插不進。但是,又非常的孤峻。孤峻到什麼程度?天下人奈何不得?這三個字敲得碎嗎?砸得爛嗎?劈得開嗎?都不行。
“這僧也是個作家,所以如此問,雲門又恁麼答,大似無孔鐵錘重下楔相似。雪窦使文言,用得甚巧。”這個僧人,他的確不是泛泛之輩,剛才也說了,他不問:“什麼是佛教?什麼是老佛爺?什麼是極樂世界?什麼是阿羅漢?什麼是菩薩?什麼是八正道?”他直接就問“一代時教”。“一代時教”,這就證明他相當有學問,是在佛法裡面浸泡了若干年的。雲門祖師他這麼答,“大似無孔鐵錘重下楔相似。”什麼叫無孔鐵錘?怎麼下楔?大家知道,鐵錘有個柄,這個柄一定要插進鐵錘上的柄孔中,而且要插得嚴實,這個鐵錘才能用。但是無孔的鐵錘,你怎麼下楔子啊?你怎麼能夠把柄放進去。沒有柄,也就無法用錘了,這都沒有你的下手處。“雪窦祖師文言用得很好”,他是大家嘛,不僅好,也用得很巧。
“閻浮樹下笑呵呵,《起世經》中說,須彌南畔吠琉璃樹,映閻浮洲中皆青色。此洲乃大樹為名,名閻浮提,其樹縱廣七千由旬,下有閻浮壇金聚,高二十由旬,以金從樹下出生故,號閻浮樹。所以雪窦自說,他在閻浮樹下笑呵呵。且道他笑個什麼?笑昨夜骊龍拗角折。只得瞻之仰之,贊歎雲門有分。”這裡沒有禅宗公案的機趣,行文也明白,這裡就不多解釋了。
“雲門道:對一說,似個什麼?如拗折骊龍一角相似。到這裡若無恁麼事,焉能恁麼說話?雪窦一時頌了,末後卻道:“別別,韶陽老人得一橛。”何不道全得,如何只得一橛?且道那一橛在什麼處?直得穿過第二人”。有的人學佛有得,頭角如骊龍一般不可觸犯。如問“一代時教”的這位就似一條骊龍,若非遇上雲門祖師,誰能將他這角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