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解脫者的生活
在日常生活方面,解脫的聲聞聖者,偏重禅味,而漠視外界。他們的生活態度是淡泊自足的,「少事少業少希望住」。他們的內心充實,而外表好象貧乏清苦。”
早期佛弟子都是日中一食的托缽,極簡單的三衣一缽,晚上睡在 冢(墳墓)間或樹下一宿。看起來很貧乏,內心卻清淨無染自在。他們比較習慣於禅定,時時刻刻都在定中。托缽回來,除了問法或講法的一點時間,其它都是經行、思惟、禅定,一心一意重於禅味。從這個角度來看,聲聞聖者們比較重禅味,漠視外在世界的一切,不喜歡與世俗的人混在一起。
“以財物為例,聲聞聖者覺得這是毒蛇般的東西,不可習近,有不如無。”
根本佛法的戒律裡有出家人不受金銀財寶戒。過去的觀念,我們都會執著貪染財物而造業,所以把錢財比成毒蛇,要避開,表明危險性。現在還是如此,世俗眾生為名利而勾心斗角,因緣不好時還會起心動念傷害別人而造業。五戒中的不盜即“不予取”,別人沒有給予你而取了就算盜。現代人即使犯了很嚴重的欺騙偷盜罪也不會判死刑。佛陀時代,將盜戒放在五根本重戒裡,而且犯了根本戒難以忏悔洗清。當時的印度法律將偷盜罪判得很重,比如說偷拿超過現在價值五十元以上就非常嚴重了,會判死罪。如果出家人犯了偷盜罪而被判死刑,整個僧團的名譽就不好了,所以隨順當時的因緣法律,而把最嚴重的偷盜罪變成佛教的根本戒律之一。
為何當時會把錢看作毒蛇,其中還有一個故事。有一次,佛陀與阿難等在游行的路上看到有些金子,佛陀說了聲“毒蛇”就走過去了;阿難看了也說毒蛇;後面的弟子以為真是毒蛇,一看是金子,會意地對視而過;後面跟隨的父子倆看到了金子,卻歡喜地撿回去了。當他們把金子變賣時,別人產生了懷疑:這麼窮的人哪裡來的金子?於是報了官。當時偷盜是死罪,官府抓去審問:金子從哪裡偷來的?他們聲辯是在路邊撿的。法官哪裡會相信!照規矩判處父子兩人死刑。他們後悔莫及:佛陀說這是毒蛇,我們偏偏不信,現在才知道真是毒蛇啊!官員聽到後就追問。兩人把那天路上遇到佛陀的經過如實說了一遍,並連連歎氣:現在知道金子真是毒蛇了,貪欲使我們的命都沒有了!官員聽了這個經過,知道他們沒打妄語。因為當時社會的人都非常敬仰佛陀,既然佛陀在前面看到金子而說是毒蛇,後面你們跟著,證明不是偷的,於是被平反判無罪。打那之後,他們真的知道金錢是毒蛇了。這是與偷盜有關系的故事,把錢財看成毒蛇是有當時的時空背景。
“如果大乘聖者,一定是拿財物供養三寶,濟施貧病,運用它而不厭惡它。大乘聖者的生活態度,是富余豐足,也希望別人如此。功德不嫌多,心胸廣大;於人、於事、於物,從來不捨棄,也不厭倦。菩薩是為了一切眾生。所以菩薩的生活態度,不像聲聞聖者的拘謹。在一般人看來,多少有點「不拘小行」。”
我曾比喻過,亦能覆舟,亦能載舟。耕種農田要用水來灌溉,水可以養殖魚類等,還可用作運輸。但如果泛濫成災,所有的生命都要遭殃。錢財也是如此,如果是滿足個人的貪欲,就會敗壞德行而造業;如果用於利益一切眾生,可建立德行,怎會嫌功德多?只是如何善於使用而已。如果是出世的,自己解脫了,於人間的一切不再執著,當然就不需要用這些了。大乘菩薩是入世的,要關懷救度眾生,就必須善於去利益他們,但沒有資糧如何度眾生?我們只要真正悟道而超越一般世間的染著,破除了自性見我執的貪愛,不再執著一切時,就可以善用一切來利益眾生。剛才有居士問:一切都是空的,我們人間的都不要了?我回復說:錢財多多益善,你多賺一點拿來,師父幫你善用資源,用在弘法事業上,幫你制造無限的功德。所以學大乘佛法不會自閉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什麼都不行。而是要了解它的真相來善用,水能覆舟,亦能載舟,怎樣善用它就是智能,這就是不同處。
“無論是聲聞或菩薩,由信慧深入而來的堅定精進,都是非常有力的。平常說「八風不動」:利、衰、苦、樂、稱、毀、譏、譽,對於解脫的聖者,是不會因此而動心的。就是到了生死關頭,都能保持寧靜而安詳自在的心境,不為死苦所煩擾,所謂的「歡喜捨壽」。”
從解脫的立場上來看,無論是聲聞聖者還是菩薩聖者,都由於有很深的見法的智能,所以在精進部分非常有力量,所謂稱譏毀譽等八風都吹不動,無法使你起心動念。面對死亡時依然安然自在而不起煩惱,這才是大解脫。一般人晚上睡覺不會苦惱,因為第二天還會起來麼!如果明白死亡的真相,當你面對死亡就會覺得同睡覺一樣,明天會起來的(證阿羅漢就不再起來)。菩薩還是希望起來要利益眾生,不會恐懼擔憂煩惱,這叫歡喜捨壽。睡覺時換睡衣就是歡喜睡覺麼,死的時候同樣是歡喜捨壽。無常是本來如此的真理法則,一切法(包括每個人)都要歸於滅的,難道你可以不歸於滅?
“一般所說的「預知時至」,凡夫也可以做到。”
注意!這裡的重點是讓我們了解:對死亡清楚明白而自在無恐懼,那才是重要的。用預知時至來判斷人有否成就,那是不准確的,不是只有解脫的聖者才預知時至,凡夫也有人做得到,甚至有些動物也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臨死時身體不受死苦,在定力甚深的,也不是難事(反而,定力不深的阿羅漢,還是不免身苦)。”
俱解脫的阿羅漢定力非常強,死前只要定力強就不覺得苦。定力不深的阿羅漢還是不免身苦,《雜阿含經》記載慧解脫的阿羅漢,有些不具備深定,同樣感覺到身體的痛苦,只是身苦心不苦而已,不再憂悲苦惱了。
“「坐亡」、「立脫」,那種要死就死,撒手便行的作風,必須是根除我,我所執的聖者才行。然而,並非每一聖者,都表現這樣的作風。”
這就不容易了,一般都是身體不得不死才死的,能正確面對也算是很自在的了。但坐脫立亡就不一樣了,比如有人在說法時,最後與大家道別“再見”就走了,那很厲害;還有人說:“我要走了,哪一天我請你們吃一餐”,吃完就走了。不管是坐著、站著都可以,隨時想走就走,那是很特殊的,確實相當有深度。這種人一定是破我我所而見法解脫的,然而並非每一聖者都表現這樣的作風。我希望我要走時唱歌給你們聽,看到時能否有深一點的境界(幽默的笑了)。
“經上說:佛入涅槃時,佛弟子中煩惱未斷的,痛哭流涕;而解脫的弟子,只有世相無常的感覺,默然而已。依一般的眼光來看,一定說那無動於衷的,不近人情。其實,真得解脫的,不會為此而哀哭。”
還存在世間感情的染著才會痛哭流涕,如果了解無常是必然如此的真理法則,還有什麼悲哀的?更何況佛陀是大解脫自在的大聖者!中國人有風俗,八九十歲一百歲死了不需要哭,用的是紅布而不是白布,不悲哀,認為壽命那麼長有福報,他一生是很風光自在了。何況是佛陀的解脫!所以,我曾交代這些朋友:哪一天我走了,你在旁邊哭,我會爬起來說,重來,那不對,這樣不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