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足山與現代中國佛教——大師弘化型佛教的現代典范
上海大學宗教與社會研究中心 主任 李向平教授
著名的迦葉祖師道場,是雞足山佛教發展和振興的歷史資源。惜乎晚清時代,跡近衰落,從而也使雞足山佛教和中國其他地區的佛教一樣,亟需重振,再次復興。這就是雞足山佛教與中國現代佛教的內在因緣及其同樣的歷史背景。從虛雲和尚對雞足山佛教的重振過程來說,雞足山佛教在中國現代佛教的發展史上,應當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在遠紹古代佛教傳統的前提下,演變出中國現代佛教復興的社會特征。
中國現代佛教的復興,自其發展過程以及與社會變遷的互動關系而言,可以有如下幾種典范或是幾種典型的整合。這幾種典型是:大師弘化、居士護法、文化綜合、頭陀苦行、祖庭復興等幾類。雞足山佛教的振興和發展,恰恰是在虛雲大師的弘化過程之中得以實現的,所以,雞足山的佛教振興,可以說是大師弘化型佛教的現代典范。
雞足山佛教的歷史悠久,早在玄奘時代即已聞名中外;但入清以後,始漸陵替。然其現代發展,卻始終與虛雲大師的弘化歷程緊密聯系。
據史料記載,生前被中國佛教界尊為佛門泰斗、人天楷模的虛雲和尚,一生曾數上雞足山,造就了雞足山佛教現代發展的殊勝因緣。光緒三十年(1904),虛雲先後應昆明筇竹寺和大理崇聖寺的邀請,到兩所寺院講經傳戒。結束後,便在當時雲南提督李福興的幫助和賓川知縣的操辦下,來到佛教聖地雞足山,住進了早已無人居住的迎祥寺。進行簡單地修繕後,虛雲和尚開始整肅佛規、破除陋習、著僧衣、開講堂。雞足山佛教在現代的發展,從此初具規模。
光緒三十二年(1906),虛雲在昆明江南會館閉關三年後再至雞足山,大覺寺道成長老請虛雲主持缽盂庵,改建十方叢林。同年,虛雲入京請領清宮內務府所刊的藏經《龍藏》。不久便得到光緒皇帝的恩准。除欽賜《龍藏》外,光緒皇帝敕封虛雲為“佛慈宏法大師”,賜紫衣缽衣具、玉印、錫杖、如意、全幅銮駕及龍藏一部,原迎祥寺賜名為“護國祝聖禅寺”。
1909年,虛雲將從北京請得的《龍藏》,用三百匹馬日夜兼程運回雞足山 。在請領《龍藏》回雲南途中,虛雲考慮到雞足山古寺的重建,復興迦葉祖師道場,需要經濟資助,便繞道至馬來西亞、泰國、緬甸等國,一路講經說法,一路募化功德。在泰國講經募化時,虛雲跌坐入定,一坐就是九日,轟動曼谷,上至王公大臣貴族,下至普通市民,都來禮拜和捐款贈物。虛雲回雞足山之後,即將缽盂庵改建為護國祝聖寺。從此,雞足山的“護國祝聖禅寺”,終於成為了西南佛教十方叢林的著名大剎。
針對現代佛教戒律松弛,禅風不振等弊端,虛雲和尚還在雞足山開講《楞嚴經》,弘傳戒法,立定規約,坐香講經,重振律儀,四眾皈依者多達數萬眾。1914年,虛雲和尚又在雞足山傳戒,結禅四十九日,提倡坐香與結夏安居一切法式,從而使雞足山佛教具備了深厚的佛教傳統資源,也為西南佛教的光大復興奠定了最厚實的基礎。正因這個緣由,孫中山先生早在1912年就為雞足山題寫“印光俨然”大字匾額;同年,梁啟超也題贈了“靈岳重輝”的大字匾額。此後,雞足山成為了四方朝聖、萬眾禮佛的靈山佛都。雞足山佛教再度興盛。
1918年,虛雲自南洋迎請玉佛回祝聖寺供養,並常到昆明等地講經說法,主持水陸道場,深得雲南督軍唐繼堯等人的歸信,法緣之盛,現代罕見。1920年,祝聖寺興建工程大體告竣。虛雲應唐繼堯邀請,移錫昆明華亭寺,重興古剎,百廢俱興,改名為雲棲寺。
雞足山佛教作為西南佛教之重鎮,所以,它的復興也成為了現代西南佛教重振的重要內容。由於虛雲和尚的弘化和整頓,西南佛教已經奠定了現代佛教的規模。隨後還有太虛和尚於1939年前後駐錫雲南,將著名刊物《海潮音》雜志由重慶遷往昆明,配合雲南省政府改組雲南省佛教協會,團結佛教信眾,協調大乘佛教淨土宗與西藏密宗之關系,並籌辦雲南佛學院,推行佛化教育,提倡學術傳教,開設佛學研究社,宣講《唯物唯心唯生哲學與佛學》的道理,讓佛學進大學講堂,並討論雞足山佛教整理事宜,還在芒市開辦佛化小學,發起滇西特區佛教會,提高文化水平,在民族教育和佛教傳化之間建立起深刻的聯系。由於太虛的籌劃和重建,西南佛教也頗顯中興的局勢。
虛雲和尚在雲南雞足山復興迦葉道場,重振西南佛教的弘法經歷,誠為現代中國佛教的精神象征和佛教典范。他遠紹如來,近光遺法,興復祖庭,廣建法幢,弘法利生,從而使千年的古寺重光,禅宗之宗風再振。在虛雲大師的一生當中,他興建梵剎數十處,度生無量。除雞足山祝聖寺以外,還興建有昆明西山雲棲寺、曹溪南華寺、乳源雲門大覺寺、雲居山古寺等。
虛雲大師弘化佛教的業績,舉其荦荦大端者可以概括為八點:1建寺安僧;2振興禅宗;3提倡戒律;4興學育僧;5農禅並重;6重視文史;7愛國愛教;8福利社會。(參河北省佛教協會印行《虛雲和尚法匯續編》,1990年第16頁。)在其佛教思想及其佛教實踐之中,則是外行頭陀,內修密行,宗、教,禅、淨,解、行,內、外,無不並重。就雞足山佛教的復興而言,虛雲大師之弘化業績,可以說是八方同舉,齊頭並進,充分展現了一代佛教大師的社會影響。若使雞足山佛教的現代發展,沒有虛雲大師的殊勝因緣,它今日之盛況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特別應當指出的是,現代社會中的佛教大師,往往會因為他特殊的宗教魅力和道德感召力,可以影響社會一代或幾代人。現代佛教史上獨特的居士護法現象,就是大師弘法型佛教發展與現代佛教的特殊結合。所以,現代中國佛教的復興,在很大層面體現為居士佛教的發展趨勢,並在很多方面受益於居士護法的極大影響。
雞足山佛教也是如此。民國元年,雲南省的軍政要員李根源不解佛理,每見佛教界不守戒律,生活腐化,寺風不正,便欲以革命精神予以鏟除,帶兵進駐雞足山悉檀寺,毀壞雞足山金頂天王銅像以及佛殿,驅趕僧人,並指名要收捕虛雲問罪。雞足山金頂之佛像佛教,幾乎毀於一旦。
虛雲和尚針對這種情形,與李根源進行了一場思想交鋒,最後以佛法之精義,濟世利民之社會功用,說服了李根源,終使李根源歎服:“佛法廣大如此,吾已殺僧毀寺,業重矣!奈何?”李根源從一個殺僧毀寺的軍政官員,中止了毀寺逐僧之舉,進而皈依佛門,數十年護持法門,老而彌笃,誠為中國西南地區的一位護法大居士。民國六年之後,他擔任雲南省省長職,並於其任職期間,修寺護教,發揚雲南佛教,修葺玄奘法師塔,重建曹溪南華寺。西南佛教的現代發展,李氏護法,攻不可沒。然虛大師的人格與僧格的感召力量,更是雞足山乃至西南佛教復興的精神根源。
在現代中國佛教的發展史上,尤其是在現代佛教的復興過程之中,大師的個人魅力尤為重要。現代中國佛教復興的各種類型當中,均有大師級的法師在弘化社會,改良不足,發揮傳統佛教感應社會的巨大作用。如大師弘化、居士護法、文化綜合、頭陀苦行、祖庭復興,如果缺少了象虛雲、太虛、圓瑛、弘一這樣的大師級法師,現代中國佛教無疑是要改寫的。
孔子曾經有言:“人能宏道,非道宏人”,指出了人與道之興廢的特殊關系。倘若在一個大師希缺的年代,佛教能夠繼續弘揚,道不中衰嗎?泰山其頹,哲人其萎。大師不再,其道不存?這應當是雞足山佛教乃至現代佛教發展史留下的一個歷史性課題,值得今人為之思考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