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性平等,依正不二
劉元春
靈源明皎潔,枝派暗流注。執事元是迷,契理亦非悟。門門一切境,回互不回互。回而更相涉,不爾依位住。
——石頭希遷
人類與地球,本不處於對立關系。而人類對資源的過度開采,對環境的惡意破壞和人類自身私欲的不斷膨脹卻導致了對立的產生。如果不改善這種關系,那麼始終會有一把懸在人類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作者題記
《大般涅槃經·如來性品》:“一切眾生,悉有佛性。”佛性又稱心性、法性、如來藏、真如等,不同的佛教宗派有不同的稱呼。比如,用法性指萬物的本體、規律,心性指眾生特別是人類的清淨善心等。本經中還有“智慧佛性”即說所演說的佛教真理,“如是觀智,是名佛性。”《淨名經私記》中講:“(佛性)體遍虛空,同於法界、畜生、蟻子、有情、無情,皆是佛子。”《大乘玄論》中說:“不但眾生有佛性,草木亦有佛性。……若眾生成佛時,一切草木亦得成佛,故經雲:一切法皆如也。”簡單地講,佛性是肯定一切事物形成、變化、發展都遵循的普遍規律,這種普遍存在的“內在規定性”是任何事物都具有的,因而是有相同性、相通性的;對有情眾生、特別是人類來講,追求和完善生命狀態的心性是相同的,權利也是平等的;而且,事物之間,眾生之間,都是互相依存互相影響的,其存在的意義、生命的價值是不能有高下之分的。根據《華嚴經》“六相十玄”等理論,生命與生命之間是相即相入、不即不離的,如“海印三昧”般重重無盡、互相融會的。
台灣著名漫畫家蔡志忠編繪的漫畫《禅說》裡,有一則《波浪的覺悟》,反映了眾生分別外相而痛苦到悟徹本性一體而快樂的道理:
“我好痛苦啊,”小波浪自怨自艾地說,“別的波浪那麼大,而我這麼小;有的波浪的境遇那麼好,而我的竟這麼差……”
“因為你沒有看清你的本來面目,所以會有痛苦。”大波浪安慰它。
小波浪奇怪地問:“我不是波浪嗎?那我是什麼?”
“波浪只是你短暫的現象;其實你是水!”
“水?”
小波浪張口瞪眼,簡直不敢相信。
“當你認識清楚你的本體是水的時候,你就不會再為波浪的形體所迷惑,你就不會痛苦。”大波浪象充滿大智慧的老人,給小波浪上了一課。
“明白了!”小波浪露出了笑容。“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同為一個大我。”
人之所以會有煩惱,會有痛苦,是因為沒有悟徹人的本來面目,就象霧裡看花,永遠不清楚,只有智慧的陽光照射,驅散迷霧後才會發現那“花”的樣子。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與大自然同生、共存。個體是一個小我,宇宙萬物是一個大我,無數的小我融合而構成宇宙的大我。因此,大我含攝小我,猶如水含攝大小波浪一樣;小我構成大我,猶如水離不開波浪一樣。
人與自然、自然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是既有同一性,又有差別性,本質是平等的,現象是差別的。上面的題記,就是著名的禅僧石頭希遷在文章《參同契》中,用來描述事物之間辨證關系的。其中,“靈源”是指人清淨明潔的心靈,“枝派”、“門門”是指千差萬別的事物,“執事”是人類執著於事物的表象差別,“契理”是契合內在規律性,“回互”是事物之間相互密切的關系,“不回互”是相互的差別性,“依位住”是事物的特殊個性。簡單地解釋就是,事物之間,本質相同,互相聯系,現象差別,各有特性;人們不能強調現象或地位的不同而侵害對方,應該充分尊重任何事物的尊嚴和生存權利,按照發展規律處理好相互的關系;擁有一個純潔美好的心靈對待自己周圍的一切生物,保持協調共榮的生存狀態,讓各自都有展現生機的空間。——這應該成為我們處理好與大自然之間關系的指南針。華嚴宗祖師智俨、法藏根據《華嚴經》理論,提出“十會”、“十玄”等思想,其中都有“主伴”即“依正不二”的論述。智俨說:“舉一為主,余即是伴;主以為正,伴即是依。”任何一個事物都可以做“主”,如果以他為中心,那麼其他的就是他的“伴”,是他的生存環境;反之,也是一樣的意義。法藏把這種關系叫做“主伴圓明具德門”,進一步論述事物之間千絲萬縷、相依相待、相即相入的關系,肯定事物彼此生命相連,不能孤立存在。人與自然之間就是這樣交織在一張“生命之網”中。
自從人類誕生以來,人與自然就交織在一起。人先是由自然的力量的威懾而乞求大自然的恩惠,後來,卻因為認識自然到利用自然。伴隨著科學技術的日益發展,人類大有征服自然的氣概,甚至隨心所欲。正因此,人類與自然的斗爭也越來越嚴峻。從20世紀七十年代開始,全球性的環境污染嚴重危害著人類的生存,如何維持生態平衡已經是人類面臨的無法逃避的問題。關鍵一點就是要把自然界看作一個完整的“生命體”。
根據佛教的原理,不但地球,連整個宇宙都是一個完整的生命體。看起來好象沒有生命世界的天體,也可以認為其中蘊育著向生命發展的方向性。因此,一旦環境條件具備和成熟,順應其條件的變化,就會出現各種生物學意義上的生命。構成這種生命觀的思想基礎,就是佛教的“十方三世的佛土觀”。十方就是整個宇宙以及宇宙的廣闊性,三世就是指在無限的過去,包括現在的一瞬間,到永遠的未來的這一時間長河。佛法說,這個宇宙中有三世也數不完的佛土,有具備意識和感情的有生命的眾生,這裡的生命不單是生物學上生命,宇宙本身就有生育生物的力量,生命以冥狀的狀態存在於無生命的物質中。由此,認為自然界本身就是維系獨立生命的一個存在。人類只有和自然——即環境融合,才能共存和獲益。佛法的“依正不二”的原理,就是立足於這種自然觀,明確主張人類和自然之間不是相互對立的關系,而是相互依存的關系。
所謂“依正”就是“依報”和“正報”,依報是生命依存的環境,正報是生命主體。生命主體和生存環境之間,雖然在客觀世界的現象中,雖然可以作為兩個不同的東西來認識,但是,在共同的存在中,是融合為不可分割的一體運動著的。就是說,隨著宇宙生命自身內在的能力和法則漸漸地從宇宙深處顯化出其作用,作為正報的各個生命主體開始個別化;同時,作為依報的環境被形成。如果把主體與環境的關系對立起來考察,就不可能掌握雙方的真谛。而且,所謂環境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即使是同一自然,同一土地,由於生存其間的生命的主體不同,環境存在的意義也就迥然不同。比如說,人類有人類的環境,鳥類有鳥類的環境。即或同為人類,環境對每一個人來說也是獨立的,各有各的環境和不同的感受。從這個意義上看,生命主體和其生存環境是“一體不二”的關系。佛法又指出,人對自己的關系中產生的多樣性叫“五陰世間”,人對別人和社會的關系中產生的復雜性叫“眾生世間”,人對自然的關系中產生的復雜性叫“國土世間”。這裡所說的“世間”是差別的、多樣的意思。而世間對生命存在是不可缺少的因素,而且其中不論那一個方面的現象,都和另外兩個方面關聯著。佛法不斷探求生命與環境的這種渾然一體的關系,終於在運動於宇宙的生命力中發現了生命的原動力。
現代文明之所以走到破壞自然這一步,其根本原因在於如下兩條:一是人類認為自然界是與人類不同的另一個世界。他們忘記了自然界也是保持一定規律的生命存在。盡管與人類生命的形式不同,但是在本質上是與人類相互聯系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人類認為自己最高貴,理所當然地要征服其他生物和自然,使其為人類服務。這種思想深藏在現代思潮的底部。佛教當然是尊重人的,而且也承認人類的難能可貴之優勢,“人身難得”,人最具有開悟的可能性、能動性,但是也主張人類以外的所有生物都具有佛性。而且,佛教最大的特質就在於對萬物的慈悲。佛教認為人的身體是有他周圍的物質有機關系演化中而形成的,人受到了萬物的恩惠。因此,佛教教導人們要正確地認識自己所受到的恩惠,自己要為環境和其他生物作出貢獻,這才是正確的生活態度。這種思想正是佛教制定最根本的一條戒律“不殺生戒”的基礎。人處於比其他生物界優越的地位,所以,他們不應該是對生物界漠不關心的壓迫者,而應當作為善良的保護者,對所有生物施加仁慈。只有依靠這個理念,才能使民眾的能量進一步得到提高,使其成為巨大的潮流。佛教依正不二的理念,能夠作為帶有道義上的義務的宗教理念,而被世界維護生態平衡的實踐所接受,具有長遠的影響力。
任何生命都是其生存環境的產物,是生命主體的正報與生存環境的依報相互影響相互融合的結果。佛教關於六道輪回以及極樂世界等的闡釋,實際就是在論述這樣的道理,正報與依報是相應的,互為因果的。現代科學進一步證明了這個道理。
根據《群言》雜志《北極的狐狸為什麼是圓臉?》一文介紹了有趣的事實:
生物學家伯格曼當把不同地方的生物個體進行比較時,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即同一物種,在越冷的地方,個體越大,而且越接近於圓形。他認為,原因有二:一是因為寒冷的氣候不僅能夠延緩恆溫動物的生長速度,而且也使其性成熟的時間較晚,所以個子也就長得更大一些;二是因為同一種物質,在同等溫度下,體積越大,散熱越慢。在三維空間中,以球形的表面積為最小,所以動物的身體越接近圓形,散熱面積也就會越小。
生物學家艾倫對伯格曼法則作了有趣的補充,根據他對動物的觀察發現,同一種動物,在越冷的地方,其四肢和其他器官也就越短或越小,因為這樣散熱就越慢越少。在北極,可以驗證的現象很多。把北極熊與其它地方的狗熊比較一下,就會發現,他那圓圓的身體,粗短的四肢,小小的耳朵,幾乎已經退化了的尾巴,簡直就是有關理論的直接產物。還有北極的狐狸,他不是那種長臉、尖嘴、尖長耳朵的形象,而是象野貓,不僅耳朵變小,成為圓形,連嘴巴也大大地縮短,變成了園臉。
另外,人們常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不同地方的人,不僅身材高矮等外在特征不同,就連為人處世的性格等內在品格都有一定的差異。所以,生活中,人們習慣用地域來稱呼某種人群,南方人與北方人,北京人與上海人,等等。雖然不一定准確,但是也不是沒有現實的依據。在比如,生養在一個地方的人,即使分別屬於不同的人種、民族,在外人看來,不論是相貌、個性,還是飲食、習慣,甚至是信仰,往往都有接近和趨同的傾向。本人在新疆多民族地區生活工作十余年,對此有直接的感受。
人如此,其他的動物,以及植物,不同的生存條件,就有不同的生存生命形態。“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不同的水土、光熱、干濕等自然環境,直接改變生物的特性、功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