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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日籍作者:禅與日本人的審美意識(柳田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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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與日本人的審美意識

[日]柳田聖山

魏大海譯

日本人的審美意識中包含著禅宗影響,這已成為一種國際性觀念。

而首先意識到這一點並因此而出名的,是美國上世紀末來到日本的美術史家阿奈斯特.費諾羅薩,他寫了《東洋美術史綱》;此外尚有本世紀初鼓吹“重新發現日本美”的德國建築學家布魯諾.托特。在日本方面,則有岡倉天心和鈴木大拙,眾所周知,他們的觀點亦具國際性。

不過近來另有一種觀點,認為神道、密教、美術等日本固有的文化領域,具有更為重要的作用,僅靠禅宗不能解釋日本的文化特征。說到底,這不過是費諾羅薩國際性觀念的深化,其根本出發點並沒有變,即在世界環境中考察日本文化。

對於歷史上的日本人,禅曾經是國際性的世界文化。禅宗雖系佛教一支,然而自始異於佛教。毋寧說,與佛教有截然不同之處。它是印度佛教與西域、中國、朝鮮、東南亞等諸多民族的佛教文化的切點。不妨說,日本文化亦囊括其中,但卻非常容易地具有一種復合性。在西歐使日本認識世界之前,對於日本人,禅便是世界文化。然而使費諾羅薩和托特驚詫的卻是,日本的禅並非僅僅停留於東方的神秘性中,由其深部可以窺見真正的世界性審美意識。  我的恩師久松真一在《禅與美術》一書中,從理論上系統地闡述了日本文化與禅的關聯。久松在書中說到,日本人的審美意識崇尚變化(亦即不均衡),崇尚奇數,否定偶數。而這恰恰是禅的本質。例如,日本人在建築、工藝、水墨畫和書法等方面(至少中世紀以來的日本美術),都不喜歡艷麗的色彩,而以“素雅”為美。

就是說,日本人喜好的是一種來自禅宗的意境,他們無視前後左右的均衡亦即幾何學式的美,他們喜歡的是殘缺美,不合諧,卻具有玄妙的意蘊。因此,一種自然的均衡感反倒油然而生,保持著某種靜谧的、無法言傳的晦暗。

重要的是,日本美並非幾何學完成前的不完全狀態,而是已經抵達了一次完成,又從內部破壞了自己的完全性,再度返歸原初的自然。它是一種否定了完成的未完成,或者說是未完成的完成。這便是久松真一與費諾羅薩以來的觀念的差異。

所謂完全性,無非人人皆佛,大家清楚自己具有絕對平等的人格,即那種基本的自我,進而自覺地否定了自己。現實存在著差別,當我們踏人這矛盾而苦惱的世界時,便有了自己的生死場。這種創造性的活動,才是最美的。在這裡,不僅包含了一般歷史上、地理上被稱作佛教美術或禅宗美術的固有現象,而且具有更為寬泛的內容,它是以更為根本的、寄望於未來世界之創造的哲學意念為前提的。

我本想詳述中世紀日本人曾經具有的意念,即中國禅宗修行圖解《十牛圖》中已經透徹表現過的那種東西。但我又想稍稍變換一下視點,以14世紀初的日本人著作——日本婦孺皆知的吉田兼好的《徒然草》為例證,做一點深入的探究。《徒然草》和《十牛圖》大約是同一時代的作品。

我所感興趣的,是前述不均衡亦即“素雅”的審美意識。它是本書(《禅與日本文化》)的基調。

“花兒最盛時,何必月正圓。”

這種觀念的本意是,初放的花與凋零的花,比盛開的花兒更美;月缺之時或昏暗的霧月,比雪亮的滿月之夜更為誘人。詩人的見解是獨特的。作者還認為,祭日游覽的重要儀式結束後,游客歸去,那種雜亂過後的靜寂,才更有祭日氣氛。令人感興趣的是,前面提到的不均衡亦即“素雅”的審美意識,在作品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完好無缺,令人產生遺憾之感;而殘缺不全,反倒有著迷人的生命力。”

這些觀念並非遁世者的嘲弄和逞強,而是植根於深奧的哲學觀和獨特的審美意識。

最近的研究證明,吉田兼好與京都禅宗中心之一的大德寺交往甚密。因而已為日本社會廣泛接受的禅宗思想,也滲入了兼好的意識中。或者毋寧說,重要的是他並不將其觀念特稱為禅。這種支撐著吉田兼好獨特觀念的禅,至今仍是一種尺度,左右著普通日本人的審美意識。

上面,我們探究了禅與日本人審美意識的關系。此外尚有一個更具直觀性的例證,即大約與《徒然草》同期出現於京都的新式庭園。

其中龍安寺的石園最有代表性。此外,這一時期及以後的日本禅寺,幾乎都擁有稱作“枯山水”的獨特石園。所謂“枯山水”,有時也寫作“唐山水”,即中國唐代的“唐”字,因為這是來自中國的禅所創造的新的藝術表現形式。一般說來,“枯山水”即枯竭了的山水,亦即不用實際的清水、樹木,而以簡素的沙石、苔藓之類來表現大自然中的山水。實際上是一種象征主義。

由此可以超越現實的寫生方法,窺見近代藝術的萌芽。不妨說,它不同於以往的出世、隱居的遁世主義,而具備了更新的內涵。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了那種心境,便能立刻實現。它將最最切近的隱遁決心同作為其外觀的造型技巧,巧妙地結合起來。總而言之,“枯山水”庭園是日本禅的創造,中國並無相應的遺產。這也是值得注目的。

大體說來,日本中世紀“枯山水”的特色,原則在於坐禅石。至少,它不同於傳統的王宮庭園。過去的王宮庭園是池泉回游式庭園。庭園環繞著池畔與小溪,富麗高雅,貴族們在這裡吟詩、對酒,進行社交活動。相反,“枯山水”庭園卻是一種超現實的、禅境世界的表現。

當然,在日本傳統的池泉回游式庭園中,也包含著某種宗教性意味。如淨土宗的池泉、建築布局,或道教風格、呈示仙境的石塊配置,都具有某種宗教含義。然而又統統是一種實用的延長,表現了死後的理想。

相反,作為禅宗庭園特色的坐禅石,卻不是實用標志。它既不表示坐禅,也不是強調禅寺作為坐禅場所的重要性。毋寧說它具有劃時代的內涵,表現了禅即原初的自我以及禅的審美意識。

坐禅石庭園的創始者,是14世紀中葉開創了京都天龍寺和相國寺的日本禅僧夢窗疏石。自稱夢窗的這位高僧,沒料到卷入了當時政治權力的內部紛爭,於是終生徘徊於禅與現實社會之間。

其實,夢窗是厭惡那種政治瓜葛的,他屢次逃遁山中,卻反而加深了他與現實政治態勢的新的聯系。夢窗的那種內心矛盾,正是創造“枯山水”庭園的動機。

例如,“枯山水”的石庭,可看作夢窗自身的“壽塔”。所謂壽塔,一言以蔽之,便是生前自己構築的墳墓。這在中國禅中已有先例。但中國的禅進而將它看作中國古來政治風習——墓葬制度的產物。

中國自古以來政事多變。那些不願在新的政治下苟且偷生的前代良臣,將自己隱身的地窖,稱作壽藏。對於隱身“壽藏”的人,只要不直接參與謀反活動,統治者便予默許,並不過分追究。

夢窗的苦惱是劃時代的,他無意中將那種中國的隱遁形式移到了日本。而且,由於坐禅石造型的視覺特征,使其具有極為新穎的文化史意義。例如,正因坐禅石是壽塔(墳墓)的象征,所以任何政治權力都無法進入。又如文字所示,作為活死人,象征了隨心所欲的宗教良心世界。石庭是生死自由的象征,所謂缺憾的美,實際上也是指的那種自由。

後來出現的閉寂茶道中所謂露地草庵的獨特庭園和建築,也包含著完全相同的意蘊。

事實上,當時夢窗身邊有一些運石掘洞的庭園匠人,他們是時代的局外者,因故被逐出社會。但至少他們日後成了文化的主人,締造了中世紀無數的民間藝術。費諾羅薩和托特所重新發現的,正是這些文化遺產的一部分。

最後須附加說明的是,中世紀的禅宗庭園裡大都植有高大的軟條海棠。

櫻花也是壽塔的象征。不過日本人與櫻花的結合,原因未必僅在於禅。美即無常,無常才美。這種積極的無常感成為日本人的生活支柱,卻是禅定居日本以後的事。

櫻花會突然盛開於某日凌晨,然而倏忽之間便又凋零。這種純淨感,曾經被日本人看作生死的樣本。與其說凋零顯示了無常,莫如說突然盛開才是無常。無常即美,美才是確切的,永恆的。這種幽雅的哲學正確與否姑且不論,卻是禅的最為得意之處。這種觀念的代表之一,便是前述的吉田兼好。而我所謂的完成的自我否定,也由此獲得了最為確切的證據。

至少,禅境的枯山水庭園和盛開的櫻花老樹之類顯而易見的奇妙結合,對解開日本人審美意識之謎,提供了有力的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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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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