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人之急
“濟人之急”,就是周濟人遇到的急事。前面是講“救人之難”,這個“急”與“難”是不一樣的,災難主要是突發的事件,這個“急”呢,是每一個人在他一生的過程當中可能都會碰到這個比較急的情況——比較困難。“急”就不是突發的東西,有時候他真的一下子生病了,沒錢看病,他就急了。所以這個“急”的范圍呢,主要跟財物有關系。那麼世間人都很看重生命,我們的身體叫內命,財物為外命,要依靠外命才能夠維持內命,所以一切眾生都愛錢。但往往最可愛的它就匮乏,匮乏就形成一種逼惱、一種窘迫,這時候就應該要給他幫助,這就叫雪裡送炭,要在他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幫助。那麼在日常的生活當中,“急”莫急於穿衣吃飯,每個人都得要有衣服來御寒,有飲食來擺脫饑餓,維持這個身體的業報身啦。如果沒有食物,沒有衣服,他就覺得饑寒交迫,在饑寒交迫的時候他最希望有人救助。在疾病的時候,醫藥就是很急的事情了,要給他解決疾病的痛苦,就得要施給他醫藥。有子女的人,等子女大了,他以什麼為急呢?為兒子要成家,要把女兒嫁出去,如果過了婚嫁的年齡,這父母就會著急了。遇到家裡有親屬或者父母去世了,這時候最急的就是要辦喪事,要把這個喪事打理得好,如果窮得連棺材都買不起,這時候這個窮人家就急了,這時候就是最需要給予幫助的時候了。所以這些眾生窘迫,沒有辦法沒有福報來解決的時候,我們要隨自己的力量,隨著當時的情況趕緊給予幫助。這就是“濟”的意思。
那麼為什麼要接濟他人之急呢?這在我們中國的上古文化有一個觀念,就是同體同胞。孔子在《禮記•禮運》裡面談到人類社會一個非常美好的形態,叫大同社會。在《禮運》裡面有這幾句話,“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就是天地大道運行在我們這個世間的時候,那麼天下之人就以公作為行為的准則,不是自私自利的;既然出於公心,他選拔官吏就會選拔那些德才兼備的人,選賢和有能力的人去放在他最合適的崗位上,人際關系都講信譽,都非常和睦;那麼人的同體感、仁愛心具體體現在家庭關系當中後,它就會擴大,所以每個人不僅僅是對自己的父母有孝心,而且會把這個孝心拓展到天下的人,這就“不獨親其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不僅僅是慈愛自己的子女,而且要慈愛天下所有的子女,這就“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就是上古時期的一種深厚的推己及人的泛愛的精神,有時候叫博愛的精神。那麼對這個財物,他也是這種心量的,財物不能去浪費,看到地下有貨物不要拋棄,要把它撿起來保存好,但不一定要藏在自己的家裡。社會的政治、經濟的運作需要大家出力量,每個人都應該奉獻自己的力量,有智慧出智慧,有財力出財力,如果說整個社會的繁榮自己沒有做點貢獻,這是應該慚愧的。當自己獻出自己力量的時候,不一定是為了自己的名利,這些都是以一種“天下為公”的心態,來處理家庭關系,來處理人和團隊的關系。所以這就是談“誠明”問題了,一個人有這樣的真誠心,他一定會開發他光明的性德、他的智慧。這就是一個深厚的道德心理、道德情懷,他有這種情懷再去觀察他人處在這種窘迫的時候,雖然這個窘迫的處境是在別人身上,但是他不會說這僅僅是別人的窘迫,他會直接說,別人的窘迫、別人的困難就是自己的困難,因為他認為是同體嘛。我們去理解這個同體呀,它就是生起道德行為的巨大的一種心理和一種哲學的原則。同體就是比如我們這個身體就是一體的,這個一體裡面有頭,有兩只手,有足,有五髒六腑,這就構成了這個一體裡面的部分。但這些部分是一體的,比如說當這個左胳膊受傷出血了的時候,這個右手對它的幫助是不是無條件的?因為右手給它幫助,知道是同體,你左手把這個血都流完了,你右手也就沒有生命了,所以右手對左手的幫助是無條件的,是不講代價的。實際上幫助了左手也就等於幫助了自己,由於它們是同體的,我們要明白這個道理。那麼對這個身體我們從肢體的受傷去幫助它,他是不假思索地馬上就要止血的,本能的一種反應。他只有認為同體,只有對這種疼——疼痛感同身受,知道這樣的休戚與共的時候,他自然這種行為就會出來。那麼我們把這種一體感再擴大一下,我們一個國家乃至一個地球,乃至一個太陽系,乃至一個銀河系都是同體的。其他國家的民眾處在災難的時候,處在流血的時候,你要不要以這種像右手幫助左手的行為去幫助呢?這就是佛教講的自他不二,你幫助他人實際上就是幫助自己。好人好自己,壞人壞自己,這就是由同體觀所引發的自然的一種道德原則。
但往往由於現在我們有我執,有身見,心量狹小,這種同體感我們越來越沒有概念了,覺得他人是他人,我是我,所以相互之間就會產生很多的摩擦,甚至最終都是同歸於盡。《百喻經》裡面它有一個這樣的例子,說有一個師父有兩個徒弟——大徒弟、二徒弟,這兩個徒弟呢,平時還不錯,但也有點爭強好勝。這個師父腿部不大方便,有點關節炎,他就跟兩個徒弟說:“你們給我按摩按摩一下。”大徒弟按摩左邊,小徒弟按摩右邊。這個大徒弟在按摩的時候說:“我一定要按摩得很好,讓我的師父很舒服。”結果他看這小徒弟也很賣勁,他心裡說:“我要讓他不舒服。”等到他的師弟走的時候,他想:“我讓你按摩?我不讓你按摩,我要功勞獨占。”等他那個小師弟離開的時候,他拿一把刀把他師弟按摩的那個右腿給它砍斷了。“讓你按摩?不讓你按摩!”這個小徒弟一看:“诶,把我按摩的那個腿都給搞斷了!你搞斷了我的,我也搞斷你的!”就把另外一個左腳也砍斷了。你看這兩個徒弟,但是疼在哪裡呢?疼在他的師父。這兩師兄弟在這爭強好勝的時候,他的師父在流血啊,不僅肢體在流血,他心也在流血。所以我們人類社會都是在干這些蠢事啊,就好像一個國家兩個政黨在打架,但我們的祖先怎麼看我們哪?,所以一定要有同體感啰。所以如果把他人的急——窘迫看成自己的窘迫給予幫助,這就是我們生生世世不會遭遇窘迫的一個善因,救人之急就等於救自己之急,救了自己之急,你積了這個善因,你生生世世也就不會這麼急,就是這個意思。
那麼現在就涉及到財產問題了,這個陳幾亭先生說民間都稱富人叫財主,為什麼叫財主呢?由於他對財物有主持權,有掌控權,是他的福報。但這個“財主”要顧名思義了。雖然是你家裡的家業——大家都要注重財產,無恆產就無恆心了,大家很注重這些,但如果有同體的觀念,你要有一種意識,就是一方面自己惜福,自己要節約,另一方面把你惜福的一些福報要讓大家共享,共享的觀念這就是“周濟他人”。一個財主要這樣做,以後他的財產、他的富貴才能夠長久。但是可惜的是現在有很多的富人哪,財主哇,他並不是做了一個財產的主人。什麼叫財主?你能愛惜這個財物,而且能夠智慧地應用——能用得出去,這才叫財主。如果你只是愛惜這個財富,你不去用,不僅不給他人用,連自己都不用,家人都不用,就是囤積在那裡,這就叫財奴——被財物所奴役。
自古以來這方面的例子很多了。你看這個法國有個作家巴爾扎克,在他筆下常常會描述那些吝啬鬼的形象。比如這個葛朗台,他是非常富有的一個人,但是他就非常得小氣。他自己不用,自己穿得非常破舊,家裡吃得非常得糟糕,他的女兒穿的都是破裙子,想參加一個Party呢,都沒有一件好一點的衣服,他就這樣地愛惜錢財。他積聚了很多的法郎,都把它放在最高層的閣樓上,把它封得嚴嚴的——一缸一缸,然後他每天晚上最幸福的時刻,就是拿著一盞燈悄悄地爬到閣樓上,然後就把這些裝法郎的大缸的蓋全都打開,然後就這麼摸呀摸呀,然後就聽這個“嘩啦、嘩啦”聲音啦,他就在那享受——整晚整晚,這是他最美好的享受,但是不用一個法郎,這就是叫財奴。那這種人發展到最後,他臨終的時候也會積聚很多很多的法郎,由於又很貪戀又要保護,他有可能以後變成一條蛇就盤在這個法郎上:“你誰也不敢動我的,動了我要……”保護他這些法郎,這就是財奴。所以佛經都要求我們:要看清這個財物是不堅之物,要用這個不堅牢之物來修持堅實的功德。財產你不要以為就是你的,財產為五家所有:如果水災來了,你這個財產也保不住;火災來了,財產也保不住;小偷來了,你這個財產也保不住;國王要沒收了,你也沒有辦法;如果再生個敗家子,也不是你的。你要了解這個五家共有的這種真實性。所以要趁自己還有財產,頭腦清楚,趕緊要布施。要知道這個財——錢哪,它的本性就是水呀,錢財如水,你不可能存在這裡,水性是要流動的,所以現在看你的智慧,你要把這個水流到什麼地方,這是你的智慧。能夠往你這邊流,是你的福報;你要把它流出去,這是你的智慧。所以怎麼去流?就是要布施,對那些處在困難的時候的眾生,這就叫悲田。要種福田——種悲田。
如果你以衣服布施給他人,你下一輩子就能得到漂亮的莊嚴的容貌、顏色——上妙色,你的長相就會莊嚴,因為你用衣服來莊嚴了別人,那麼反過來就會莊嚴自己;如果你拿飲食去布施給他人,你下輩子就能得到大力氣,因為饑餓的人一吃飲食,他身上就力量充沛了,就有勁了,有勁——反彈過來,下輩子你身上也有勁了,做舉重運動員可能能得奧運會的金牌啦;如果你以燈來布施他人——燈是照明的,這種因果都是對應的,那對應的因果法則,下輩子你的眼睛就會很明亮、很清淨,不會得近視眼,;如果你以車乘來布施他人,車乘是讓大家旅行哪,行走比較安逸,那麼你的身體也會得到一種安樂;如果你以房子來布施他人,願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你以房子布施他人,以後你下輩子所需的東西也不會匮乏。這是《優婆塞戒經》裡面的,告訴我們居士怎麼去行布施。因為在家居士種福田以布施為主,尤其是以財布施為主,出家人是以法布施為主。如果你“給妻子奴婢衣食,有憐憫歡喜心”,就是你對自己家人——妻子啊,自己家裡的傭人啦,你布施給他們飲食、衣服,而且是帶著憐憫他的疾苦之心,布施有歡喜心——要以歡喜心布施,不能勉強,不能好像布施出去沒辦法,布施出去很後悔,像鈍刀割肉似的那樣的後悔,那他的福德就會有折扣——如果你以憐憫、歡喜心布施出去了,你未來是得無量的福德。
這裡布施再告訴大家一點,這事可能大家不了解的。布施首先取決於念頭,當你說你要把一個東西布施出去,你已經說出口了,雖然東西還沒有拿出來,但是已經在他人的賬面上。比如你要布施十萬塊錢,已經說出口了,那這十萬塊錢就不是你的了,你最後不拿出來,實際上你是欠了人家十萬塊錢。這一點一定要注意哪!有很多人上次四川地震也說捐,很多企業家口頭上承諾了要捐多少捐多少,最後到賬面上沒有那麼多,很多錢就不捐,這是不可以的。你在公眾場合已經說出口的,已經寫出來了,你一定要捐出來,你不捐出來你就等於是犯了盜了,這一定要明白呀。你看我們昨天講春秋戰國時期,有一個人叫季札,“季札掛劍”,古人就知道這個道理。季札他去考察各個國家政務的時候,他身上佩戴了一把白銀鍍的劍,當時經過徐國,這個徐國的國君一看這把劍很歡喜,很喜愛,到了愛不釋手的地步。這個季札呢,他是個善良的君子,一看他這麼喜歡,心裡就動了個念頭:“哦,既然他這麼喜歡,我就送給他好了。”但是他只是有這個心理,盤算這個,動了這個念頭,這個話還沒有說出口。為什麼呢?因為他還要到其他幾個國家去,這把劍他還要隨身帶著,自我保護還用得上。他念頭就是說:“等我其他國家走完了,回來的時候我把這把劍贈送給徐國的君王。”那麼這樣子他就又向前走了,等他回來的時候,徐國的君主去世了。那一般來說,這把劍他都沒有說出口,而且徐國的君主去世了,可能對一般人來說也就算了,但是不——這個季札他要履行他的心裡的承諾。所以就到徐國的國君的墓上去祭祀,去禮拜,最後把這把劍拿出來掛在了徐君的墳墓上,——送出去了。所以你看古人他動個念頭,他知道這就是因果:你動了念頭要贈送給對方的時候,這把劍就不是你的了。大家一定要注意,現在確實存在已經做承諾的他不兌現,不兌現就有因果。
——2008年11月大安法師講於秦皇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