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祖釋《禅淨四料簡》——決行疑以導修(3)
好,請看下面。“禅與淨土,唯約教約理。有禅有淨土,乃約機約修。教理則恆然如是,佛不能增,凡不能減。機修須依教起行,行極證理,使其實有諸己也。二者文雖相似,實大不同。須細參詳,不可籠統。倘參禅未悟,或悟而未徹,皆不得名為有禅。倘念佛偏執唯心而無信願。或有信願而不真切,悠悠泛泛,敷衍故事。或行雖精進,心戀塵境。或求來生生富貴家,享五欲樂。或求生天,受天福樂。或求來生,出家為僧,一聞千悟,得大總待,宏揚法道,普利眾生者。皆不得名為有淨土矣。”
好,這是進一步來闡釋禅淨與有無,它的內涵、概念不可以相互混淆。那不可以相互混淆,你怎麼去界別它?禅和淨土是從教理的角度來把握的;有禅、有淨土是由眾生的根機和他修行的方法的角度來把握的。那禅是一切眾生本具的真如佛性,淨土是九法界眾生所要做的信願持名求生淨土,這種教理是超越時空、永恆的一個真理。這個教理是什麼?教理就是法,法就是真理,這種真理是超越時空的永恆價值。“佛不能增”,就是佛沒有出世,這個法——這種真理還在那裡,佛不是創造了這個法,佛是發現了這個法,叫現量親證。所以真理——這個法不是創造出來的,是發現的,正因為是發現,佛出世也不能增加一點。我們這些凡夫雖然還在六道輪回裡,但這個法對我們來說也沒有減少一點。我們說“自皈依佛,自皈依法”,這個法也是我們凡夫眾生念頭當中具足的——一體三寶。所以你在西方極樂世界聽到種種的風聲、鳥聲、音樂聲,都在宣說念佛念法念僧,它念佛念法念僧是讓我們回歸到自性,來念自性的一體三寶——這種法沒有減少一點。所以我們生命的這個價值就無上的尊貴,我們具有著像佛一樣的這種智慧,只是我們的煩惱太重,分別執著太重,它不能現前。那麼如果我們透過佛法的修行,透過執持名號,我們這種煩惱減輕了,分別執著淡化了,般若的空性現前了,我們的智慧就現前了。不住一切法就住在般若上,反之你心住在外面的法上,我們的般若就沒有了——迷失掉了。這是教理,是這樣的。
但是從根機和修行來看,他是要依這個教法來生起他的行持的——無論是你參禅還是念佛,叫做“由解起行,行起解絕”。由這個教理生起了一種理解,理解教理之後你要落實在行持上;行持上你一定要修念頭,一定要攝心,一定要對治妄想、雜念;這樣的行持行到了極點,能念、所念打成一片,這時候就入到了理性——理性就是無生法忍了,不生不滅的真如理體你就悟進去了,入進去了。所以入進去之後,你真實通過這種修行,得到了內心真實的受用,這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啦。“圓滿菩提,歸無所得”,不由他悟:不是從外面來的,我們內心本具的。“實有諸己”,就是內心的性德、如來藏性打開了,你得到了受用啦。就像六祖慧能在五祖弘忍座下,五祖給他講《金剛經》,講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時候,這時候六祖慧能才是徹悟了。他在客棧裡面聞一個客人念《金剛經》,那時候是開悟了,但是還沒有悟到徹底。到了黃梅聽弘忍祖師跟他進一步講《金剛經》,又講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時候,這時候他大徹大悟了,就說出了一個偈子,那種“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能生萬法”……他這時候講出這“何期”幾個,他就是徹悟,叫心花怒放。這時候他就“實有諸己”,“己”就是我們的佛性——真如佛性,你真的是真實地契進去了。所以這兩者雖然文句上是相似,但是內涵大有不同,要仔細地參究詳明,不可囫囵吞棗,颟顸草率看過。
特別是對於這個有禅、有淨土,什麼叫“有”?這兩個“有”一定要講究清楚。不是說坐坐禅堂打打坐,參點話頭就叫有禅的,哪有這麼簡單的事情啦?佛法是這麼膚淺這麼簡單,它還能夠流傳幾千年嗎?古人為這樁大事,那種參禅是付出生命的代價的,是他一生的追求的,他參得是這個不知天不知地呀,不見山不見水呀,連自己都忘記了。打禅七,那都是這個——如果參禅死了,就往禅凳上一放都不管了;住幾年,隔壁鄰單叫什麼名字,什麼相貌都也不知道的。他完全就是把這句話頭作為他的本命元辰,如喪考妣呀,如救頭燃啦,他是如貓捕鼠哇,他真的是這樣真修實干哪——10年、20年、30年就這麼干的。如果參禅這個過程當中,哪怕他參得很有定力,哪怕能夠坐脫立亡——站起來走,坐著走,這些東西都是禅定的功夫,都不是大徹大悟,都不能解決生死問題的。很多禅宗坐脫立亡的人,他沒有解決生死問題,如果他把這一段精神、功夫導歸淨土,那都可以上品上生,然而他沒有走向淨土這條道路,十分惋惜。如果參禅沒有開悟,或者有一定的悟境沒有徹悟,都不能叫有禅啦,這個有禅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那麼有淨土也不那麼簡單,有淨土更重要的是信——信心。信心是最難的!佛在淨土經典講“這是一切世間極難信之法”,對這個淨土法門的相信是難上之難,無過其難——沒有比相信淨土法門更難的一樁事情。所以你接受淨土法門,你不是站在淨土不可思議的立場去產生信心,而只是把念佛法門作為“唯心淨土,自性彌陀”談玄說妙的東西,你沒有真實產生信願,都不能叫有淨土。或者有一定的信願但不真切。我們有時候碰到一些想學佛但是沒有進來的人,一聽到淨土法門,他會有種什麼矛盾的心理呢?覺得這個淨土法門往生極樂世界好像太渺茫了,自己去念佛吧,又會耽誤他的事業,所以很難進來;但是他又有種心理,說:“這個念佛法門如果真的有極樂世界,那麼容易去,我又不去修,到臨終時候真有的話我又去不了——不能去,那也太吃虧了。”在外面,又怕吃虧,進來,也怕吃虧,這就是半信半疑。半信半疑,他有時候碰到事也念一念,沒有什麼事,哎,他過得很滋潤。不真切,這是一種。有一定的信願,不真切,也不能說有淨土。
那麼這種有信願不真切,具體體現在下面的五個方面。“悠悠泛泛,敷衍故事”,你說他不念吧,他一天也念一念——有氣無力地念一念,聽說要做早、晚課,他也做一做——敷衍,但悠悠泛泛哪,對生死心不切。有點時間就念一念,沒有時間——或者有很多理由為自己開脫:今天身體不好啦,就不念了;明天身體很好了,還有更重要的事業要做。他不是把這個佛號、念佛求生淨土擺在他生命的第一位,叫敷衍故事。還有一種,雖然念佛的行持也算精進,口裡念著佛號也想求往生,但內心的念頭對五欲六塵、對家親眷屬的這種牽掛、這種愛戀占上風,這也不能說有淨土。或者他念佛不是賦予它求往生成佛度眾生的真實目標,而是念佛求來生生到富貴之家享五欲的快樂。印祖講這些都是很有普遍意義的,信眾裡面——有時候我們看一些女居士念佛:“求什麼?”“啊,做女人太苦了,我下一輩子想做一個男人。”念佛求做個男人,哎,這種例子在古往今來很多。我們知道宋代有一位大文豪——跟蘇東坡都齊名的——黃庭堅,又叫黃山谷,他就是這種類型,他的上一輩子就是一個女居士。他二十幾歲就做了進士,26歲那一年做官的時候,他有一天中午午休,好像聽到有人呼喚他的名字,他在夢中就隨著那個聲音過去,看到一個房子,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在呼喚人的名字來吃一碗面——芹菜炸醬面。哎,裡面他都夢見很清楚,他都跟著進去吃了一碗面再回,夢就醒了,口裡都有那個芹菜面的味道。他以為是做夢,也就算了;第二天中午,這種夢境又重新出現了,他就很奇怪。他醒過來就循著那個路,這個路就好像夢裡出現的路,慢慢走,還真的看到了一個屋子,看到一個老太太,看到裡面有一個年輕女人的像,面前擺著那個面。哎,他就問起來,說:“你這個在叫什麼?”她說:“我在叫我女兒的名字。”她的女兒是沒有出嫁的,就陪著她的母親,孝順她的母親,就在家裡誦《華嚴經》,誦《法華經》,看很多書,是一個居士。26歲那一年生病去世了,那位女兒臨死之前還對母親說:“我一定會回來報答您的恩德。”所以這個老太太每年在她女兒的祭日——死亡之日,就會設祭呀。她生前愛吃的就是芹菜面,就拿這個芹菜炸醬面來祭祀她的女兒。這一看,這個黃庭堅覺得這個環境很熟悉,他說:“你能不能帶我到你女兒房間看看?”這個老人說好,就把房間打開,這一看,這個黃庭堅就更熟悉了——這個環境。裡面這個設備很簡單啰,但是有一個大櫃子,大櫃子鎖上了,這個黃庭堅就問老太太:“你這個櫃子裡面是什麼呀?”老太太說:“這是我女兒讀的書,都在裡面。”他說:“能不能我看看?”老太太說:“好哇,但是這個鑰匙一下子想不起來了。”這黃庭堅就幫她想,黃庭堅說:“哦,這個鑰匙……”鑰匙大概放在什麼什麼地方,黃庭堅說出來了。這個老太太果然就在他說的地方找到了鑰匙。找到鑰匙,這個黃庭堅把櫃門打開,哎呀,再看這個她讀的書、寫的文章,大吃一驚,就是黃庭堅考秀才,考舉人,考進士的幾篇文稿都在櫃子裡面——他考試的幾篇文稿就是一字不漏的都在裡面。他才相信,他就是這個老太太的女兒,就趕緊跪下來,把她迎到衙門裡面去供養,黃庭堅對他的母親非常孝順。這個黃庭堅,你看他前世是一個女居士,一生念《法華經》,然後她求什麼?求下一輩子能夠做男人,能夠成為一個文人。你看,等下一輩子還真的實現了,成了大名鼎鼎的黃山谷——黃庭堅。所以這就叫“來生生富貴家,享五欲樂”。這種人不叫有淨土。
或者求升天,哎呀,看到這個忉利天、夜摩天那麼享樂——天福的快樂,他升天。一些外道他們都是求天堂的。對淨土法門的行人來看,你求升天,這就不是本宗的目標了。
第五點,有一類,念佛求什麼?求來生做人,不是做一般人,要童真出家,一聞千悟,得到佛法的大總持,通宗通教,弘揚佛法,普利眾生。那麼這種人自古到今都有。最近有個比丘也跟我講,他二十一天百萬佛號閉關,他發現一個境界。他就是發心——發了願,要生生世世出家為僧,這次念佛當中還真的境界現前了。境界現前,他才發現這個願不行,生生世世出家還是在這兒輪回呀。所以他這次念佛,他就改變了願,今生一定要求生西方極樂世界,這是他這次閉關最大的收獲。如果你發的生生世世出家為僧的願,實際上你想弘揚法道也是不可能的。那麼這樣的願就不叫有淨土。宋代有一位律宗的祖師——元照靈芝律師,他早年就是發這個願。他原來看《高僧傳》,看慧布法師的傳,這位慧布法師發的願就是對往生淨土沒有興趣:與其在蓮華十二大劫不能出來,倒不如在娑婆世界生生世世普度一切眾生。這元照律師一看這個,點頭啊——這個菩薩大願很好啊,他也把這個願作為自己的願,就是要生生世世在這個世間普度眾生。結果在31歲的時候生了重病,生重病之後什麼樣的情況都不能解決他的問題,最後他才想到“五停心觀”中“多障眾生念佛觀”,開始念阿彌陀佛名號。這一念名號,病好了。病好之後他有個覺悟,他發現在自己生重病的時候,什麼持戒的力量、禅定的力量、誦經的力量都解決不了,昏迷到了極點,所以這個路太危險了。得到念佛病好的這樣的利益之後,他馬上發願求生西方極樂世界,對淨土法門一往情深。以後他晚年的這個三十多年當中,對淨土法門手不釋卷——讀誦,而且對淨土法門有注解:《阿彌陀經》啦,《觀經》啦,都有注述。所以元照律師以這個“行在戒律,導歸極樂”,作為他一生的修持的准則。
所以這都不叫有淨土,可見有淨土是不容易的。
(未完待繼)
——2009年3月大安法師講《淨土決疑論》於杭州淨慈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