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航法師,俗姓艾,名繼榮,字顏才,1895年生於福建建寧,六歲入私塾,十歲時母親謝氏病故,十二歲時父親炳元公去世。十三歲時辍學,隨舅為出家人縫制僧衣,常到泰寧縣金铙山報國寺為僧人送僧衣[1],聞鐘磬梵呗之聲,心生喜歡。十八歲時至泰寧縣彌勒山峨嵋峰慶雲寺禮自忠和尚出家。之後,往九江能仁寺受具足戒,並遍禮九華、天台、普陀等道場。三十三歲時,入閩南佛學院就學,三十五歲時任安慶迎江寺住持。三十六歲時赴南洋弘法,五年後返回中國,至無錫、常州、鎮江、南京、桐城、九江、廬山、武漢等地弘法演講。四十五歲時隨太虛大師組織的中國佛教國際訪問團訪問南洋,後留至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巡回講經,並創辦多所佛教學校和佛教刊物,前後達七年之久。1947年,在馬來西亞極樂寺,圓瑛傳會曹洞宗法脈。1948年,應台灣中坜圓光寺妙果和尚之請,來台灣創辦“台灣佛學院”。半年後。台灣佛學院因經濟、政治等原因停辦。為安頓來台的大陸來青年僧人,慈航法師四處奔波尋覓道場,雖吃盡苦頭,卻毫不氣餒,最終住錫汐止靜修院彌勒內院。每日為學僧講授經論,並環島布教,曾三度閉關,於1954年在關中示寂。五周年後開缸,肉身完整,成為台灣第一尊肉身菩薩。2007年9月,福建省舉辦規模盛大的慈航菩薩聖像回歸祖庭系列活動,9月17日上午,泰寧縣峨嵋峰慶雲寺隆重舉行了慈航菩薩聖像安座儀式。
慈航法師對台灣佛教的貢獻是多方面的,積極興辦僧教育是其主要貢獻之一。本文擬就這一方面做一些膚淺的探討。
一、慈航法師興辦僧教育的理念和實踐
慈航法師早期就有強烈的興辦僧教育願望,一是出自對老師太虛法師興辦僧教育的仰佩,他在《應如何紀念大師》一文中,對太虛法師對佛教的貢獻,首推其“創辦佛學院,培持弘法人才”,太虛法師認為:
誰也知道,佛法的偉大,在於文獻;而經律論三藏的奧義,又非一般普通知識者,所能了知。故非專心研究佛學者,不能澈其源底。大師法眼洞明,欲弘揚佛法,法救世利人,非培養弘法利生青年僧之干部不為功!故在民國八年時,首創武昌佛學院,次辦閩南佛學院,繼辦漢藏教理院;一時風起雲湧,至今後起之法師,弘於全國者,多數皆出於大師門下。其對佛教,續佛慧命,弘法利生,福利人群之功德,誠非筆墨所能形容。[2]
慈航法師為太虛法師的學生,以“師志為己志”。二是出自對培養佛教人才的使命感。在南洋辦僧教育的慈航法師所以來台灣,正是沖著妙果法師邀請創辦台灣佛學院而來。慈航法師在台灣時,各方面禮請講經者與日俱增,法緣殊勝。慈航法師卻常說:
講經宏法不是我的本願,我的本願是培植人才。因為普通講經說法的法師很多,辦教育的人少。同時住持佛教是須要人才的。[3]
慈航法師對在台灣辦僧教育,有自己的理念。他在《創辦台灣佛學院宣言》[4]中清楚地表達了自己熱衷於辦僧教育的原由和動力:第一,佛教徒占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一,影響深遠;第二,佛教在世界各國日趨興盛,其潛力之大,為一般人所難以預料,“揆其原因:際此科學風行之時,物質受用固已登峰造極;而精神不安,實屬難以寄托。般有識之士,審其潮流,察其大勢,非有一無絲毫神密之宗教,不足以安人心。其學說可以公開研究或討論,其目的可以平等達到並實現故佛教學說正當此機,何怪乎無翼而飛,不胫而走,非無因也。”第三,佛教與中華文化關系極為密切,但曾被封建時代所利用,現在必須棄沙取金,“將其帶迷信色色彩之附庸品,一廓而清,則理智號人生有關之學說。一躍而上。”第四,台灣佛教長期受日本影響,正本清源已迫在眉睫:“我台灣淪陷於異族人之手,五十年來固堪疾首,然民眾信仰佛教尚未後人,雖一時曾被帝國主義者所利用,純潔無瑕之佛教,致蒙不白之冤!然亡羊補牢,猶未晚也。”第五,培養弘法人才對弘法極為重要:“我們教徒,果能一心一德,栽培弘法干部人才,將理智正信之佛教,努力宣傳,使一般民眾對於人生佛教之哲理,深印於腦海中,則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猶如反掌。”慈航法師在《台灣佛學院簡章》[5]中羅列了十九條,提出了自己的整套構想和期許,其宗旨,如第二條稱:“本院以研究佛學,弘揚佛法,啟發智慧,導人為善為宗旨。”其組織,如第四條、第五條、第六條所稱,設董事會、監事會,院長由董事會聘任。其經費,如第八條、、第九條、第十條所稱,由董事會經募,銀行保管,監事會審查開支,院刊公布。其學僧人數,如第十一條所稱:“本院學僧正額定四十名,高中程度二十名,初中程度二十名,遇必要時得收旁聽生。”其入學條件,如第十二條所稱:“本院學僧,全系出家男眾,年齡在二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體格強健,無不良習氣與嗜好,經人介紹並保證其一切行為,由本院考試及格後方准入學。”對年齡、身體、品行、介紹人等做出了規定,明確要有入學考試,並要求要達到及格水平方可入學,這在當時生源不明朗的情況下,堅持一定標准,寧缺勿濫,使佛學院一開始就有一定的起點。其學僧費用,如第十四條所稱:“本院肄業期限,暫定為三年,學膳宿費免收,每月津貼零用五元,教科書由院發給,參考書個人自備,旁聽生除免繳學費外,其余一切均需自備。”這在當時經費極為困難的情況下,正式生三年的學膳宿費全免,每月還有五元零用錢,是非常不容易的。
慈航法師在台灣時間雖然才六年,卻積極從事僧教育實踐,創辦了多所佛學院,主要有以下幾所:
中坜圓光寺台灣佛學院。時間從1948年10月初至1949年6月,慈航法師應妙果法師之邀,從南洋赴台灣創辦。當時學生四十余人,男女兼收,其中男眾中大陸來台的有十余人,台灣本地的有六七人;女眾出家和在家的共二十多人。當時考試入學,考試的形式為寫自傳與口試。佛學院存在前後八個月,扣除寒假、過年的四十五天,實際上課只有六個月又十五天。慈航法師系統授完了“相宗十講”,即:《百法明門論》、《唯識三字經講話》、《唯識三十頌講話》、《唯識二十頌講話》、《八識規矩頌講話》、《觀所緣緣論講話》、《六離合釋講話》、《因明入門講話》、《因明入正理論講話》、《真唯識量講話》等。
基隆月眉山靈泉寺靈泉佛學院。1949春,因大陸來台灣佛學院人數增多,妙果法師擔心圓光寺在經濟上難以承受,遂提出不能再接受大陸來的青年僧人。慈航法師將台灣佛學院的教務交從台中來幫忙教書的圓明法師負責,又帶著七個學僧到靈泉寺創辦靈泉佛學院,靈泉寺一時幾乎成了台灣佛學院外第二教學中心。當時有由大陸來的默如法師、戒德法師、佛聲法師、雲峰法師等前來住寺,慈航法師就將教務交與默如法師、戒德法師,又自身到獅頭山創辦佛學院。後因資糧短缺,靈泉佛學院不得不解散。
獅頭山開善寺獅山佛學院。1949年5月1日,獅頭山勸化堂達真尼師和開化寺住持達明尼師合作,聘請慈航法師前來辦獅山佛學院預修班。慈航法師講了半個月的課後,因病去新竹療養。隨著慈航法師被捕後,獅山佛學院預修班也結束了。
新竹青草湖靈隱寺佛學院。1949年五、六月間,當時靈隱寺住持無上法師請慈航法師前來辦佛學院,慈航領了十數個學僧前來辦學,但不到一個月,師生都被捕,坐了一個月的牢後才被保出。出獄後,慈航法師就再也沒去新竹。
汐止靜修院與彌勒內院。慈航法師出獄後,曾就學台灣佛學院的慈觀尼師和廣開尼師等,征得汐止靜修院的當家住持達心尼師和玄光尼師的大力支持,接引慈航法師到靜修院講學。1950年8月,靜修院又興建的彌勒內院落成,作為慈航法師講學和定居之處,使分散在各地的大陸來的青年學僧,紛紛前來投靠,彌勒內院最多時住到二十多人,慈航法師與學僧們擠在一起,每日上午在彌勒內院為學僧上課,下午到靜修院為居士講經。“慈航法師過世前,彌勒內院可說代表當時台灣島上最有活力和最具影響力的佛學教育中心。”[6]在這一段時間,慈航法師每日授課的課程如:太虛大師全書、成唯識論、因明、唯識二十論、攝大乘論、楞嚴脈、楞伽合轍、法華經等諸經論。
二、慈航法師在教學法上的鮮明特點
慈航法師在教學方法上有其鮮明的特點,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要求青年學僧通過演講來提高自己。慈航法師認為,把青年學僧推上講壇是提升自我的一個重要方法,因為上了講壇後要講好,必定要認真鑽研,加深理解,許多問題可以由此得到解決。早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慈航法師就持這種觀點。慈航法師的學生演培法師當時到無錫廣福寺求法,主要是為了聽慈航法師講《楞嚴經》,他回憶當時的情況,有切身體會:
《楞嚴經》是部較為深奧的經典,其中理論相當微妙難解的,所以在我聽來,雖不覺得怎樣吃力,但仍然有些不大理解。親近過慈老的,大都知他作風,不管你懂不懂,他要你再講給年老的男女居士聽。這實在是一件苦人所難的事,因為自己不怎樣了解,怎麼能講給別人聽。可是他老不談這一套,要你講就得講,不容你推诿的。所以當時對此,感到相當苦惱,講不出怎麼辦?違背他老慈命,怎麼說得過去?他老看我有難色,很慈悲的對我說:不要怕講不出,更不要怕講錯,就照你知道的講,沒有什麼困難的。到此,我只好硬著頭皮來講。[7]
一次原定為慈航法為學僧講的課,卻臨時推演培法師講,慈航法師鼓勵他說:
據我所得的經驗,講對人的學習,是最有幫助的,亦最易進步的,現在所有聽眾,都是自己人,就是你講錯了,不會有人怪你,我也在這兒聽,你如真有講得不對的地方,我會隨時為你改正。[8]
慈航法師在中坜圓光寺台灣佛學院辦教育時,要求學僧每周要練習演講一次,或作演講比賽,有時慈航法師還有意發問,以啟發學僧。據當時為學僧的會性法師回憶:一次有客人來請慈航法師開示,“老人上台開示畢,就叫‘會性講’,我硬著頭皮上台,問訊時,老人說:‘人生究竟是苦是樂?如果是苦,從何出離?’我只好依題發揮――這就是老人教學生演講的妙方!”[9]慈航法師在汐止靜修院辦教育時,往往在講課一半時要學僧接下去演講,據當時的學僧慈觀法師回憶:
開學沒幾天,有一次晚上上課時,慈師突然點我站起來講課,每次躲在同學之背後,但他老人偏偏要指我,並鼓勵說,舌頭要磨練才會成流利口才。[10]
當時學僧修觀法師回憶:
每日早上八時上課,每每時間未到大家尚在忙著工作的時候,一看到我在打掃客堂,就會拿著兩本書步入客堂說:“好了好了,已經干淨了,快坐下來,你先上一課!”於是慈公將一本攝大乘論排在我面前,開始一段一段地講解給我聽,講了一段就叫我要復講一段。膽小的我,面對慈公復講時,惶恐心跳,聲音發抖。慈公看我怕的這個樣子,哈哈笑起來說:“傻孩子,為什麼怕的這個樣子!你不是講的很好嗎?你的了解力和和記憶都不錯,只是膽子小,不用害怕,大聲的講,天天復講膽子就會大!”固然不錯,幾次講下來,心髒也就不跳了!時間久了,也就慢慢的習慣,倒希望每日能夠先上一課。[11]
(二)要求學僧通過念注解來理解經書。慈航法師要求學僧會念注解,熟練掌握注解內容,他認為會念,就會看,看熟了,自然就會講經說法了。慈航法師在彌勒內院辦教育時,時為學僧的印海法師回憶道:
他的教學方法是要我們會念注解。……一些意境較深的大乘經論的注釋比較艱深,老人有一套善巧方法,較淺的依文字念下去,較深的,用口譯成白話文念下來,若再深的,他就加以說明了。總之,要使聽眾聽懂為止。老人念(講)一段注解後,感覺到需要休息一會時,他就暫時停止,教他左邊(上首)的一位同學,將他剛才所念過的,一字不漏地重復念一遍。聽眾們有兩次聽聞的機會,若能用心聽,即使難懂的經義,只要稍有佛法基礎的人,很容易了解,這可能因為“此方真教體,清浄在音聞”的道理吧!當這位同學在重復念注解時,老人可以利用空閒,呷一口茶,或畢目養神一下。等到這位同學念完時,老人精神恢復了,再接著念下面的注解,然後,再由第二位同學依樣畫葫蘆的念下去。念的同學們對於較深的經義,有些也不全懂,雖然似懂非懂,只要能夠念下來,旁人聽後,好像念的同學己經懂了。否則,怎麼念得這樣順口哩!我想這也如同一般初學做詩的人所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了。老人就這樣不厭其煩(可以說是誨人不倦)的自己念,教人念。不久,我們也就由念注解而學會講經,講開示了。依老人的學法經驗說:講經並不困難,只要會看注解。事實也是如此,接收古德的研究成果,不會多走冤枉路的。一些注釋佛典大德,化了多少精神和時間,運用自己高度的佛法智慧與深湛的文學修養,才能有一部精心傑作的佛典與注解問世,我們依以為向導,何必捨易而求難![12]
(三)要求學僧學習英文。慈航法師高度重視學僧的英文學習,彌勒內院一成立,慈航法師就鼓勵學僧們學習英語,在經濟極為困窘的情況下,專門聘請了英文教師為學僧們授課,有因程度不同而外出學習的,則贈予學費、車費、書籍費等,且男女一視同仁,皆鼓勵備至,如時為女出家眾的學僧慈觀法師、廣聞法師由慈航法師特意支出學費到台北美爾頓念英語。這在當時台灣佛教界,無疑是極有見地的。時為慈航法師的學生淨海法師回憶自己的學習英文因緣時說:
我的佛學與國文程度很差,為什麼偏偏對英文下這未傻力氣呢?這不能不說是老師給我的啟示與鼓勵。因為他親自嘗過不會英文很多的苦頭,在國內外弘法事業上不能圖更上的發展與成就;何況今後佛教中更積極需要英語人材哩!因此他勸我們青年學僧學,鼓舞我們學,找機會給我們學。……我當勇敢地起來找機會,想辦法,為自己的英文前途開創;於是在今年二月裡,我盡了最大的努力與勇氣,購買了一架收音機,收聽本省各電台的空授英語。一天,老師忽然曉得了這回事,他隨即喊了我去,他像彌勒佛似的笑嘻嘻地說:你們這樣做很對,希望您們用功學,不要退心,將來一定會成功的。並且隨手從一個信封裡抽出了二百元,幫助我做購買費。聽說他那信封裡的鈔票,是預備還債的,真使我高興而又深深地感動。[13]
時為學僧的蓮航法師對慈航法師重視英文教學的原因有過精到的論述:
老人在南洋多年,屢次巡回布教,對語言不通,自有苦痛。南洋為英國殖民地,又是商業要區,中外人士菌集,皆以英文為交通工作,不谙英語,簡直無法發展。老人滿腔弘法熱誠,大小講演,問題解答,個別談話,招待記者,外人拜訪,處處需要英語,而竟不谙,如何應付?如何發展?如何擴大推進弘法工作?內心受盡委曲,到處感到不便。以慈老弘法熱誠與努力,足可以將大乘佛法,傳播歐美,即因缺此弘法工具――英文,無法敲開外人的智慧大門。他體會到:大乘佛法弘傳世界在英文,中國僧伽向國際佛教爭取榮譽,亦在英文,如再不培植下一代,二十年後的中國僧伽,槓著大乘佛法的金字大招牌,出席國際佛教會議,在萬國僧伽雲集的會場上,開不得口,動不得筆,既聾且瞎,依然做著土地老爺,多失體面呀!所以老人極力鼓勵青年僧伽,預備這一“弘法國際的工具”。[14]
慈航法師本身也高度重視學習英語,他曾給自己定下每日晨粥後七時至八時讀英文的規定。慈航法師將學習英文列為佛學院的必修課程,在《台灣佛學院簡章》[15]第十六條稱:“本院學科分為:一、佛學佛學,二、國文,三、英文,四、常識四科。”佛學院學英文,就是在中國大陸,當時也是不多見的,由此也可看出慈航法師考慮的深遠。
(四)要求學僧寫日記。慈航法師要求學僧寫日記,並對日記進行認真批改。時為圓光寺台灣佛學院學僧的會性法師回憶:“開學那天,院長慈公老人就規定學生要寫日記,那時我才開始學‘塗’。…… ”[16]有時會性法師在日記中表達對慈航法師所講佛學內容的不同看法,如慈航法師對天台宗判唯識為“通、別教”不以為然,以“生薑辣不辣”來評台教。而會性法師卻對慈航法師的說法頗不以為然,並在日記中表現了這種不以為然的觀點,後又表示了悔意,慈航法師在日記上批示:“不要做弱者,就要有話可說。不怕皇帝老子也是要說。但是不要怕人反駁,越駁越要說!真理只有一個,又要說,又要怕,不是好漢,決不能做大事。”[17]無論再忙,每天一篇日記是必不可少的。時為學僧的慈觀法師回憶,當時的求學生活極為緊張,從早晨四點開板到到晚上九點下課,但一定要寫大小字各一張和一篇日記,通常要到十點多才能結束。[18]
(五)要求學僧通過背誦書本來掌握知識。慈航法師要求學僧下死功夫背書,雖然功課安排的非常緊湊,但背書卻是必不可少的要求。時為學僧的慈觀法師回憶:
學院課程緊迫覺得時光迅速,忽覺寒假來臨了,可是課業太多,要背十篇古文又要背一百條百法問答。[19]
為了督促學僧背書,慈航法師常常當眾檢查學僧的背書情況,使學僧不敢馬虎。時為學僧的會性法師回憶:
有一次,大約是開學後十來日,早殿後靜坐時,老人突然叫班長背書――昨天教的古文,第二個就是我。從此以後,不敢不背書了,尤其古文。[20]
這些學僧後來回憶,當時趁年青時背的書,對於今後漫長的一生,的確受益匪淺。
(六)要求學僧互問互答。慈航認為這種方法可以進一步加深理解,鍛煉口才。時為學僧會性法師回憶:
老人教因明、唯識,除講義外,另編問答――《因明問答》、《百法問答》、《十宗問答》……學生兩人為一組,一人問、一人答,輪流學習,不但能知其義,也可磨煉口才,真是一舉數得,善巧之至![21]
(七)要求學僧根據自身特點學習。一是主張學僧自由選課。最有代表性的如在圓光寺辦台灣佛學院時,因學僧程度參差不齊,而教師幾乎就是慈航法師一人在唱獨腳戲,為了使學僧們各得其所,慈航法師要求學僧根據自己特點,自由選課,其余時間用作自修。二是學僧自選一種受持法。在辦台灣佛學院時,慈航法師要求學僧各選一種自己永久的受持法,為了使學僧們了解,他在黑板上寫了近二十種受持法,如:念佛、持大悲咒、持楞嚴咒、坐禅、持觀音聖號、觀音菩薩像、反聞自性、誦法華經、持金剛經、拜佛、寫經等,讓學僧們自由選課,學僧們各選了一種。時為學僧的真法法師回憶當時情況時說:“我選擇了‘反聞自性’,因為一向我高興參聞性。”[22]慈航法師這種個性化的教學,很好地促進了學僧各方面的發展。
(八)要求學僧在課堂上能有活潑的氣氛。為此,慈航法師注意以活潑的方式授課。慈航法師有自己一套授課方式,為活躍氣氛,一般課前先唱一首歌,並要求學僧一起唱;唱歌後,接著是讀課文,最後才開講。時為學僧的會性法師回憶:當時慈航法師常唱的是一首歌是他自己作的詞,歌詞為:
僧青年,僧青年!我們要把新佛教的責任挑上肩!過去的腐敗不要去埋怨,未來的建設,不要再留連;我們打算怎樣去開一條新路線;嚴持自己的律儀,培養利人的德行,征求應用的知識;實行到民間宣傳。僧青年,僧青年!這就可以作我們的龜鑒,快快向前,努力,努力!快――快――向――前![23]
會性法師回憶了慈航法師一次唱歌時的生動情景:
老人的‘詞’聲,雄壯而嘹亮。有一次,在唱‘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裡目’,為了表示‘更上一層樓’,一腳踏上法座,踩到袈裟角,‘皮啊’(二合,衣撕破聲)――衣破不在乎,能‘更上一層樓’就好!邊講邊唱,又演又做;令人又喜又敬,印象深刻。[24]
這種活躍的氣氛,不僅拉近了師生間的距離,也增強了課堂對學僧的吸引力,使學僧學起來興趣盎然。
(九)要求學僧能切實掌握並熟練運用中文。慈航法師重視學僧們的中國語言文學涵養的培養,不但教佛學,還教作文、題詩、填詞、作對等,以強化學僧中國文化底蘊。如慈航法師曾出上聯:“同讀書,同寫字,堪稱同學。”要示學僧對下聯,有對“共參禅,共念佛,可謂共修。”有對“齊成名,齊登榜,可謂齊賢。”慈航法師認為前聯雖三多聽話不離本行,但與“讀書”意不相吻合;後聯則受到贊賞,一下就給了一百分!所教的詞大都可唱,如:“歡!團體家人一局看,燈花展,著著指間彈。長!壽比黃花晚節香,秋風起,傲骨耐重霜。”慈航法師教出的學僧大都對中文有濃厚興趣,並養成終身學習提高中文的習慣,有的在這方面還頗有造詣,如慈航法師的付法弟子、現任美國紐約慈航精捨主持妙峰法師以詩詞、書法享譽美國,與信眾廣結法緣,出版有《慈風文集》(上、下)、《慈風書法詩集》、《禅地風光》(一、二、三)等詩文書法集,並在其創辦的《慈航月刊》雜志上開設“禅詩欣賞”、“慈航詩詞”等專欄,每期刊登妙峰法師撰寫的詩文。[25]
(十)要求學僧能對有關問題進行深思。慈航法師善用巧問以啟發學僧,將難以表述的名詞用常見的現象表述,且不直接給出答案,以舉一反三,啟發學僧深思,再在適當的時間予以點撥。如佛學中“虛空”為唯識宗所立的六種無為之一,是俱捨七十五法之一,唯識百法之一。慈航法師向學僧發問:“我從新加坡來台灣,提兩皮箱虛空來,你們猜,這虛空是從新加坡來的,或台灣進入的?”雖然當時沒有學僧可以回答上來,但引發了在大家長期的思索。如時為學僧的真法法師從此記住了“虛空”問題,不斷地思索,他感覺到,桌上一個約兩寸的小石人像,內有虛空嗎?假如說沒有,把小石像拿開,即看見兩寸四方虛空,這兩寸四方虛空從何而來?帶著疑惑,他問慈航法師:“老法師,磚子內有虛空嗎?”慈航法師回答:“磚子內若無虛空,假如有一塊磚子,像宇宙那麼大,你要把宇宙內之空,運到哪裡去?”真法法師由此受到啟發,體會到:同樣的,小石人像內,若無虛空,即要把小石人像內之空,放到哪裡去?人體內,若無虛空,即要把人體內之空,放到哪裡去?高山內,若無虛空,即要把青山內之空,放到哪裡去?大海內,若無虛空,即要把大海內之空,放到哪裡去呢?真法法師由此進一步聯系現實:台北市在二十年前,很少地下道,現在掘了許多地下道了,這地下道,若自然的,未開掘前,為何內外不通達呢?地下道掘一尺,有一尺虛空,掘一丈就有一丈的虛空,拙二丈就有二丈的虛空,這虛空從何生?真法法師最後體會到:虛空影著大地、青田、青山、池塘、河川、大海,影於虛空中;飛鳥、走獸、游魚、人群,亦皆影於虛空中。如慈師問的皮箱內虛空,皮箱是色法,故有內外、來去相;虛空遍滿法界,新加坡虛空與台灣虛空是一體,沒有來去、增減相約的。[26]
(十一)要求學僧每人都確定一個研學中心。特別有一個時期,圓光寺因容納不了那麼多學僧,一些學僧分散到靈隱寺、靈泉寺、汐止靜修院等處,慈航法師擔心這些分散的學僧因群龍無首而荒廢了學業,想出一種自學的方法,即每人都確定一個研學中心,由此進行長時間學習,這樣可防止在無人過問的情況下,學僧東打一榔頭,西打一榔頭,到頭來一事無成。為促成此事,慈航法師曾在十張紙阄上寫出佛教的十個宗派,每個人各拈一個,拈到什麼宗,即以此作為自己研學的中心,慈航法師再根據每個學僧的研學內容提供個別輔導。如學僧印海法師當時拈到唯識宗,慈航法師寄來鑽研唯識學的指導意見,提示了研學唯識學的方法:“修學唯識學除了細讀我的《相宗十講》外,必須博覽六經十一論,對近人唯識學的著作應用心涉獵,比較研究,若能熟讀《成唯識論》及研究有關注疏,則對唯識學的了解過半倍速矣。”[27]
(十二)要求學僧“求學三不擇”。慈航法師對學僧反復強調“求學三不擇”原則:第一不擇人,第二不擇地,第三不擇時。慈航法師認為:只有不擇人,才能普遍親近賢哲,增加自己的福德智慧。只有不擇地,才可隨遇而安,清心寡欲;雖窮得如顏子單瓢陋巷,也能安心守道。只有不擇時,才能珍惜光陰精進修學,所謂“初中後夜,精進不懈。”[28]
(十三)要求學僧不要自卑自慚。當時學僧程度參差不齊,有的學僧不會講國語,有的學僧甚至識字不多。慈航法師不僅不輕視程度較差的學僧,還常常鼓勵他們,千方百計幫助他們消除自卑感。慈航法師常對程度較差的學僧說:“好好的把這段經文消消!講的不好我不會笑你的,你們現在是不懂得才來求學,不然的話,你們早就當大法師去了。”[29]對於那些國語較差的學僧,慈航法師苦口婆心地囑他們下課後,好好的把《大乘起信論》帶到後山無人之處誦讀,鼓勵他們高聲朗誦落花流水地唱書歌,三五成群地去研究學習。
(十四)要求學僧不要好高骛遠。在當時學僧中,有一些人好高骛遠,喜歡評東論西,成天指三道四,或者評論:“某某大師真有修持,又有學問,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學者法師。”或者評論:“某某大師修持不夠,不是學者出身。”慈航法師最不喜歡這類論長道短的評論人家,他說:“人家有沒有修持關我什麼事?只求我自己安份,深入淺出,人人能懂得就是了,我們現在是學佛,又不是談學問,何必好高骛遠?”[30]
(十五)要求學僧要“德學兼優”。慈航法師對學僧反復強調要“德學兼優”,有時對全班學僧作精神講話的題目就是《德學兼優》。慈航法師認為:有學無德不行,有德無學也不行。德學像車的兩輪,互相並行的。學無絕對的標准,一個人求學只要能受用就可以。例如:寫字和寫信,字是外表能莊嚴其身,字若不好,不管你的學問怎樣。別人看了就生討厭;反之,別人看了就會生起敬慕的心來。其次是寫信,還有重要公函、呈文等,我們都要懂得的。俗語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們雖然不是裁縫師或木匠師,然其理無異。我們的目的是弘法利生,是故先要立志,把我們的字和書寫好,這些東西學會後,就是我們的工具了。在我們佛教中最重要的是德,所謂“三千威儀八萬細行”。有道德的人,他的一舉一動都能表現出嚴肅、從容、慈悲、樸素、簡潔、清靜,使人肅然起敬。有了良好的道德,是人生中最可喜的事。我們要記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是最好的習慣。因此,我們必須要有“德學兼優”才能利益大眾。[31]慈航法師平時也是以“德行兼優”來嚴格要求學僧,據當時慈航法師門下學僧智道法師在《敬悼慈公院長》中回憶:“老人是台灣光復後內地僧伽來台的第一人,也是台灣佛教興辦僧教育的第一人,他辦學的風度,不單教我們的知識,親切地愛護我們,同時更重視我們的日常行持,可以說,他的教學方法,是行解並重的。”[32]
三、結 語
慈航法師對台灣僧教育的貢獻是多方面,若擇其主要貢獻,似可從三個方面考量:第一,為台灣佛教僧教育奠定了基礎。在慈航法師創辦台灣佛學院之前,台灣僧教育幾乎還是空白。日據時期台灣雖有培養僧才機構,但與中國傳統的僧教育差之甚遠,且也不名為“佛學院”。至台灣光復,台灣僧教育才有人關注。1945年12月31日,真常法師雖然曾在台灣省佛教組織籌備會上構想創辦名為“中央佛學院”的僧教育機構,但因他一個月後病逝而來不及付諸實施。1947年1月在台北召開的第四次理監事聯席會上,曾決定創設“台灣佛教院”,但因故一直未能實現。1948年慈航法師創辦的“台灣佛學院”,雖然在六個月的試辦期後就告停止,但一開辦就較為正規,如其制定的《台灣佛學院簡章》,至今有許多條約還為台灣各佛學院延續。可謂“荜路藍縷,以啟山林”,正如《台灣佛學院志(2) 圓光佛學院志》中所言“‘台灣佛學院’為期雖不長,但開啟台灣光復後以學院形式教育僧伽的風氣。”[33]慈航法師培養的一批學僧,在慈航法師示寂後又創辦了一批在台灣當代佛教史上頗有影響的佛學院,大大推動了台灣的僧教育。第二,進行多方面的嘗試。慈航法師雖然在南洋已有多年辦僧教育的經驗,來台灣後,又根據台灣的特點,進行多方面嘗試,努力摸索適合台灣的僧教育經驗,雖屢受打擊,卻百折不撓。慈航法師在台灣不僅創辦了台灣佛學院,還創辦了靈泉佛學院、獅山佛學院、靈隱寺佛學院、汐止彌勒內院。慈航法師的可貴探討,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為台灣僧教育提供了借鑒。第三,形成一套獨特的教學方法。慈航法師在教學中形成了自己一套獨特的教學方法,許多方法在實踐中已被證明是行之有效的,歸納、分析這些教學方法,不僅有利於總結慈航法師的僧教育思想,對於今後進一步發展、實踐僧教育,無疑也是有益的。
注:
[1]目前所見的各種文章均言慈航法師在17歲出家前曾經常出入寺院,由此產生出家念頭,但究竟出入哪所寺院,皆不見記載。筆者於2007年12月26日到慈航法師家鄉建寧縣考察,得到縣政府謝翠姬副縣長的熱情幫助,在縣教育局丁升副局長陪同下,筆者考察了距縣城十公裡的報國寺。經報國寺住持演新法師提供的文獻和考察寺周圍的墓碑(慈航法師母親也安葬於寺附近),可斷定當年慈航法師出家前所出入的寺院即為報國寺。
[2]《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1頁。
[3]《慈航大師紀念集》(上),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2月出版,第355頁。
[4]釋悟因主修:《台灣佛學院志(2) 圓光佛學院志》,香光書香出版社1995年4月出版,第119頁。
[5]釋悟因主修:《台灣佛學院志(2) 圓光佛學院志》,香光書香出版社1995年4月出版,第120頁。
[6]《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443頁。
[7]《慈航大師紀念集》(上),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2月出版,第75-76頁。
[8]《慈航大師紀念集》(上),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2月出版,第78頁。
[9]《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87頁。
[10]《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538頁。
[11]《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135頁。
[12]《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111-112頁。
[13]《慈航大師紀念集》(上),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2月出版,第236-238頁。
[14]《慈航大師紀念集》(上),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2月出版,第279-280頁。
[15]釋悟因主修:《台灣佛學院志(2) 圓光佛學院志》,香光書香出版社1995年4月出版,第120頁。
[16]《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81―82頁。
[17]《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85―86頁。
[18]《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210頁。
[19]《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211頁。
[20]《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88頁。
[21]《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87頁。
[22]《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227頁。
[23]《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83-84頁。
[24]《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87頁。
[25]為弄清慈航法師在美國法脈,筆者近年五次赴美考察調研,2008年2月主要訪問了紐約的慈航精捨。妙峰法師的詳情,可參閱拙作《探訪紐約慈航精捨――慈航法師在美國法脈探討之一》,《福建佛教》2008年第1期。
[26]《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227―229頁。
[27]《慈航大師紀念集》(下),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9月出版,第107頁。
[28]《慈航大師紀念集》(上),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2月出版,第252-253頁。
[29]《慈航大師紀念集》(上),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2月出版,第561頁。
[30]《慈航大師紀念集》(上),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2月出版,第561頁。
[31]《慈航大師紀念集》(上),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2月出版,第564頁。
[32]《慈航大師紀念集》(上),彌勒內院、大乘精捨印經會1998年2月出版,第368頁。
[33]釋悟因主修:(《台灣佛學院志(2) 圓光佛學院志》,香光書香出版社1995年4月出版,第3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