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的大事
梁乃崇教授
今天本來要講《維摩诘經》的,可是現在不想講,因為我心裡有比講經更重要的事情,所以沒有心情講經,而想先談這個問題。我發現佛教組織發展的生命周期實在太短了,如果依目前的模式發展下去,我幾乎可以斷定:佛教是個沒落的宗教,佛法大興是不可能的。
大家或許知道,現在世上所有的宗教裡面,人數最多的就是天主教(包括基督教)。為什麼會如此?
事實上佛教比基督教更早開始,但是結果呢?
佛教在印度消失了,在中東那一帶也消失了。傳到中國之後呢?現在中國幾乎也沒有什麼佛教了,只留下一些石窟、遺跡和佛寺。在東南亞,目前還有佛教,像錫蘭仍保有純正的小乘佛法;但在印尼那一帶只留下一些古跡,佛教徒已經很少,大部分信仰回教了。
佛教也傳到了日本、韓國、台灣這一帶,算是存活比較多的地方。在台灣,佛教徒占人口比例算是很多的;但是就整個世界人口來講,還是非常少的,所以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到佛教的雕零。那更不要講佛法在變質,純正的佛法更是少數中的少數。作為一個佛教徒,沒有辦法蒙著眼睛裝作看不見這個事實。
以我們圓覺宗為例,歷代傳承祖師遠的不講,就從 諾那祖師開始好了。
在民國十四年 諾那祖師到中國來傳密宗,當時也吸引了很多的信徒,很多人跟著他學;可是到他圓寂以後呢?這一群人怎麼樣了呢?就散掉了!
據說當時他在南京傳法的時候,一來就是幾萬人!據參加過法會的人說,當時他們還只是小孩子,所以根本見不到 諾那祖師,因為人太多了。而 諾那祖師也沒有時間為他們一一灌頂,所以只要聽到鈴聲,就算灌頂了,是以這樣做入門皈依的標准——這顯示了當時法會的盛況,真可說是人山人海!但是 諾那祖師圓寂以後呢?眾多弟子還是星散了!
雖然很多弟子接續,可是我們看到的狀況是:他的弟子每一個又從零開始,沒有辦法承接 諾那祖師所建立的弟子群——大家只是單線地和 諾那祖師建立關系,弟子之間沒有橫向的組織關系。所以當 諾那祖師圓寂了,這個組織也就散了。
散了之後,留下來比較有名氣的就是我的師父 蓮華金剛藏上師(簡稱「華藏上師」,俗名吳潤江),另外還有一位蓮華正覺上師(俗名王家齊)。
這位老先生民國前十三年出生在海南島,年紀比 華藏上師大八歲,曾擔任中央黨部勞工處處長和蒙藏委員會委員,民國四十六年在廣州去世。大陸改革開放以後,有一位居士黃念祖,是王家齊上師的弟子,曾是北京某大學的教授,但現在也圓寂了。至於再下來的傳人是誰,也搞不太清楚。
由此我們可以看得很清楚,佛教的組織結構非常原始,原始到等於沒有什麼組織,沒有什麼團體——也就是佛教的組織是依附在一位修行者的身上,而他的弟子之間沒有什麼聯系。所以一旦這位修行者的生命一結束,這個組織就散掉了,之後他的弟子又各自重新開始。
其中有一些人沒有建立成功,從此就沒沒無聞;即使建立成功了,也是從頭開始。他們都沒有辦法累積歷代祖師所建立的組織資源,繼續擴大成長,都是從零開始。再看看我的師父 華藏上師,當他一圓寂了,我的師兄們立刻就產生了問題,模式完全一樣——同樣的大家又都散了,各自從零開始,紛紛自立為祖師,互不相讓——這個狀況我是親眼目睹的。
我們回想一下歷代的發展,一直都是這個模式。這像什麼呢?像植物裡面的「草」,長不大的。當它是幼苗的時候,看起來跟一棵大樹的幼苗好像是一樣的,沒有太大的差別;可是它就是長不大,不到一年就死了,以後又重新長起來。
所以我覺得我們佛教的組織就像是一株草,而不是一棵樹,沒有辦法累積。它的生命周期就是一個祖師的壽命,當這位祖師的壽命結束時,這個組織也就瓦解了,以後又重頭開始——這種狀況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復。這樣的重復,我看得出來,當有一天我圓寂了,同樣的狀況會再出現。 既然我們已經知道這種狀況,還能讓它一再重演嗎?
尤其是其他宗教已經克服了這個問題,像羅馬天主教,現在已經是世界上最大的宗教。其實在兩千年前,天主教是很小的,人數也很少;但是經過兩千年持續的累積、壯大,就成了一棵大樹。反觀我們佛教就像一株草,領導者的生命一結束,每個弟子又是各自從零開始,互不相讓,就這樣一再的重復。
當我們佛教組織的生命周期是這種形態時,演變到後來當然就會縮小,發展不起來。而且如果其他宗教都變成了一棵棵的大樹,一旦這些樹多到變成了森林,那我們這地上的小草就接受不到陽光,根本沒有生存發展的空間。
今天上午的法會本來是安排講《維摩诘經》的,但因為考慮到這樣的問題沒有解決時,我所有講經的努力全都是浪費,所以停下來和大家談這個問題。其實我講經說法只不過為了想要弘揚佛法而已,但這樣的弘揚方式再繼續下去是什麼結果,我已經算出來了。所以如果這個問題沒有解決,我想再努力去推廣佛法,顯然是用錯了方向,這樣的推廣變成只是浪費力氣而已!
那問題出在哪裡呢?簡單來講,問題是出在我們佛教的領導制度是「依人不依法(制度)」。產生領導者的方法,是依人的,也就是所謂「依人不依法」。
如果世界上其他的宗教也是依人的,那麼互相比較之下,也就沒有什麼太大的差異,我們佛教還是可以過得去;可是當其他宗教有組織、有制度時,佛教就被比下去了。即使在主觀上,我們認為佛教的境界和修持皆高人一等,我們還是會輸掉,因為在入世推廣方面,他們是一棵樹,而我們只是一株草!就算他們宗教的內涵比我們差,不如我們;可是在組織發展上,他們是樹,當樹成為森林的時候,我們這株草就沒有生存發展的空間了。
如何克服「依人不依法」的缺陷,需要大家一起來思考。
我的初步想法是:先打破原來由祖師領導的模式——從他建立開始,然後到他圓寂結束,一直都是他在領導。這樣的方式就會產生我講的問題,這個組織就是一株草,當祖師一圓寂以後,這個組織就散掉了,結果他的弟子又再從零做起,所以永遠是一株草。
那要如何改變這種依人的模式呢?如何跳出人亡政息的宿命呢?我的想法是領導者要依制度產生,也就是領導者是從制度而來的;一旦更換領導者時,整個組織不會就此散掉。制度在,組織就在。我們可以看羅馬天主教,他們的領導者是教皇,而教皇是由紅衣主教推舉產生的,同時從神父、主教、紅衣主教到教皇的產生,都有一套完整的制度;換新教皇之後,天主教不會因此散掉,又從零開始。
所以羅馬天主教可以立千年不墜,而且越來越壯大。他們可以把千年來所發展的組織和資源累積起來,因此他們是一棵大樹,不是一株小草。
至於我們圓覺宗,我現在也不去想我師父他該怎麼做,我只能想我們這一代要怎麼做。因此我希望建立一個制度,這個制度就是用來推舉領導人的;同時我也不希望領導人推舉出來以後,像羅馬天主教教皇一樣一直做到死。我們要比他們更進步,而是有一個任期的,任期到了就重新再推選。制度在,圓覺宗就在,這是我一些初步的想法。
至於任期多長?推舉的方式是什麼?我還沒有什麼具體的構想。
有人談到如果我們推舉出的領導人不夠好、不適任或者胡作非為時,該怎麼辦?這些就需要大家共同來想一想了。我認為推舉制度應該還是有罷免權的,做得不好時,制度有方法罷免的。
另外有人問到:我們現在是不是要把這個制度想得很完整?我覺得這很難,因為制度是需要演化的過程,所有的制度都需要修改的,我不相信我們現在就可以想出一個不需修改的完美制度。我想只有一個規則是不變的,那就是「修改」。
我們現在若建立這個制度,等於是植入一個大樹的基因,唯有這樣我們才可能長成一棵大樹;不然的話,永遠只是一株小草。這樣做以後,我們很多原有的思考模式和行為規則,都要修正。因為依「制度」(即依「法」)這種運作方式,其基礎不是在個人,它已經超越了我相、人相,而到達了眾生相和壽者相,類似一般所講的「法治」;而依「人」的想法,則類似所謂的「人治」,是以個人為基礎的運作方式。
用「人治」的方式是不能在「法治」的體制裡面運作的。
如果你的運作想法是以我相和人相為基礎,一放到這個依「制度」的體制中,就會覺得整個都不對勁,必定產生矛盾和不適應的狀況。我們建立這個「依法」的制度是入世的,入世一定入「相」,而它所用的「相」,層次要到眾生相和壽者相這個階段。若以眾生相和壽者相作為基礎來運作,才會得心應手,不然會很尴尬,所以有很多事情需要檢討。
關於這方面的檢討,我們已經做了很多,例如佛法是主張平等的,我們就不應該造成師徒之間的不平等;佛法要除我、人、眾生、壽者相,我們就不應執著祖師之位,這些都要檢討,務必使教義和言行一致。
如果我們習慣於「依人」的傳統,那麼我們就很難在「依法不依人」的體制中改革。這個改革是不是可以暫緩?是不是可以用漸進的方式來做?我相信是需要用漸進的方式來做,但是我沒有辦法忍受暫緩執行,因為這是在浪費時間,我希望圓覺宗趕快從小草蛻變成大樹的幼苗。
以上是我的看法,接下來就希望大家想一想、溝通和討論,希望形成「團隊智慧」,那才是可貴的。
大家也不要以為這個問題很深遠,自己沒有辦法考慮到那麼深。比如說有些公司的制度不健全,當我們想要去發掘制度上的漏洞時,常覺得腦筋不夠用,因為我們想要找出法令規章的漏洞是很難的;可是員工卻可以不用腦筋,非常容易找到那些漏洞,為什麼呢?因為漏洞就是他們可以混水摸魚的地方。
就像做學生一樣,只要一門課同時有兩位老師開,學生不用聰明才智,每一個都很清楚知道,哪一個老師的分數比較甜,他們自動會跑到那裡去選課!這麼容易就找到那些漏洞,智慧不是很高嗎?所以大家不要以為自己沒有智慧,你想要把漏洞找出來時,你會覺得很難;但是換一個方式,你只要看自己的心想往哪邊混水摸魚,就知道那個地方是漏洞了。
所以大家都可以把意見提出來,好意見,壞意見,都是有價值的,不要以為自己的想法沒有價值。比如說一個混水摸魚的想法,就是很有智慧的想法,你只要擅長去運用,不就是找到漏洞了嗎?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多想、多講、多溝通,把我們團隊的智慧發揮出來。
資料記錄-顏玉珠
資料整理-新竹圓覺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