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心?
下面,我們談談何為“心”?
雖然我們常把心當做一個擁有具體形態的物理存在,並且認為它停留在某個固定的位置,可以被科學儀器所探測和檢驗,但是,當我們說“心如刀割”、“心花怒放”、“心有所屬”、“我心裡只有你”的時候,所指的卻顯然不是那個布滿了血管的肉團心。
從科學的角度來說,接收身體各個器官(如手腳、皮膚、眼睛、鼻子、舌頭等等)傳入的信息,並對其加以處理和回應,承擔著學習、記憶、意識、思維、心理等重任的器官是中樞神經系統,它分布在人的大腦與脊髓之中,與心髒並無直接關系。顯然,人的各種情緒以及對整個世界的感知,並不是由肉團心來完成的,那為什麼我們仍然說“我心裡有一個想法”、“我是真心實意的”?恐怕是因為,通過一種生命本具的直感,我們明白自己與世界真正的關系全都隱藏在一種無形的存在當中,它不是物理層面的“心”,不是肉眼可見的心髒,它甚至是超越“心”這一概念的。
這種神秘但也不神秘的、被稱之為“心”的無形存在具有兩個面孔:一個是它的真實面目,我們把它叫做“真心”;另一個是它戴上面具後所呈現出的多種假面,我們將其稱為“妄心”,又把那各種各樣的面具稱為“妄念”。所謂的“察真妄”,就是觀察自己的內心世界,分清楚自己什麼時候處在真心狀態,什麼時候在胡思亂想,為的是避免自己弄假成真。
為什麼要特別強調“察真妄”呢?什麼時候在胡思亂想不是一件非常易於分辨的事情嗎?不是的,妄念的狡猾之處在於,它跟人皮面具一樣,是能夠以假亂真的,尤其是在我們沒能意識到整個世界,以及每一分每一秒發生的事情都是巨大的幻象之時,我們非常容易受到妄念的迷惑。
說到妄念的巨大威力,我不由想起發生在某個朋友身上的一件趣事。有一次,她跟另外一個朋友到某間小酒吧裡談心,兩人分別點了一支汽酒,她本是不會喝酒的人,所以才喝到一半就有了酒醉的微醺感。但是朋友拿過她手中的酒瓶一看,卻發現她喝的根本不能算酒,因為它的酒精含量是零。也就是說,她竟然被半支汽水給灌醉了。後來這件事被當成她不會喝酒的明證,逗樂了許多人。
然而,灌醉她的真的是那汽水嗎?當然不是。實際上,是她對汽酒的妄想讓自己有了酒醉的感覺。也就是說,灌醉她的是一種難辨真假的妄念。其實,諸如此類的事情,每天都在每個人的生活中不斷上演,而我們卻毫不自知,更不會覺出自己的荒謬,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在不斷地受到妄念的蒙騙。正如一個人在夢中躲避猛獸的追殺,並且體驗到一種極度的恐懼感,但當時他並不覺得自己荒謬,只有睡醒的時候,他才會因為明白那是一場幻覺,從而從恐懼中解脫。
我們的每一個想法,每一個態度,對世界的所有認知,幾乎無一不沾染著妄念的痕跡,因為我們有太多的個人立場和偏見。當然,有時候的個人立場與個人偏見,也是源自一種約定俗成的社會共識。但社會共識,便一定代表了事實的全部嗎?顯然不是。我們都知道,有一種現象叫做“集體無意識”。集體無意識的案例之多,是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的。
例如,有的人寧可背負巨大的貸款債務也要買房,有的人甚至把買房作為結婚的前提或者人生的目標,在他們的心中,擁有自己的房子是安居樂業的標志,也是安全感的一種寄托。
現代社會最為普遍的一種集體無意識,便是價值體系的混亂。大部分人習慣於用一系列標簽,比如金錢和社會地位來解讀和評價生活,解讀和評價自我與他人的價值。他們對創業致富的關注,遠遠超過對有益人生的智慧感悟的關注。他們不明白,假如人生大廈的地基不穩,一點點小小的挫折,就會引起整棟大廈的崩塌。許多社會名人、影視紅星的自殺,就是佐證。
可見,妄想的可怕之處在於,它雖無形,卻能消解理性,讓人陷入痛苦的假象之中不能自拔,它是一切煩惱的根源。
那麼,如何才能逃脫妄想的牢籠,還原清淨的真心呢?首先應該明白什麼是妄想。妄想是對境生起的無數念頭。“對境生起”又是什麼意思?它是指,你在看到、聽到、聞到、嘗到、觸摸到一些什麼東西的時候,會產生許許多多的想法,這些想法是隨著你看到、聽到、聞到、嘗到、觸摸到的東西的改變而不斷改變的,而且一個念頭的產生,又會衍生出更多的念頭來。
妄想大多是一些加入了個人經驗、個人偏好和社會標准之後的觀點與猜測,是建立在事物的表象之上,且往往是不夠客觀全面、易於改變的。
比如,你聽說某個影視明星向某個慈善機構捐了一筆巨款,因此你對她充滿好感,甚至愛上了她主演的所有影片。但是後來你發現許多人都說她捐款只是為了炒作自己,還有人羅列出若干疑點,於是你對她的好感便大打折扣,對她的電影也變得興趣索然。直到你在新聞報道中看見她聲淚俱下地闡述自己的清白,便不由地又對她充滿憐憫,因憐又生愛……短短一個星期裡面,你對她的看法和態度已發生了多次變化,由喜歡她,到猜疑她,到厭惡她,再到憐憫她,然後再喜歡她,這許許多多的改變,並不是建立在客觀的洞察之上,而是建立在一系列的言論、個人化的道德標准和其他表象之上。因此每一個新現象的出現,都會影響你對她的看法。這些看法是她本有的東西嗎?當然不是,那不過都是你的妄念。
假如你放下對她的喜惡,放下高尚與偽高尚的猜測,放下對真相的糾結,就會發現,即便真是為了炒作自己,她的行為也確實給一些需要的人帶來了幫助。而且她的社會影響力還能促使一些人願意效仿她,這對整個社會來說,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遠比追究所謂的真相更有意義。反而,一味地猜疑別人的善行是否發自本心,甚至以各種方式來證明別人的虛偽,無疑是在打擊善的力量,還會讓另一些想要行善的人有所退縮,這種執著除了滿足個人的好奇之外,對社會到底有啥益處呢?退一步來說,即便她的善舉並非出自真心,但只要行了善,她就會體驗到給予和被信任的快樂,在這份快樂的影響下,她或許會慢慢從“偽君子”變成“真好人”,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當然,這並不代表社會監督沒有存在的意義,但問題是,什麼是需要鞭撻的惡,什麼是需要鼓勵的善?大多數熱衷於社會監督的人,都對社會抱有著某種美好的願望,但也就容易被自己的偏見蒙蔽,陷入妄想編織的羅網裡面,不能客觀全面地看待事物。
想要正確地認知和面對世界,必須先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每個人對世界的感知,其實都是心的作用,而非世界的本質。擁有什麼樣的心,就會看見什麼樣的世界。也就是說,每個人感知的世界,都是經過慣有思維處理和過濾的,所以功利的人是無法理解他人的無私與博愛的。實際上,滿足了最基本的生存需要之後,真正束縛我們的,僅僅是自己的習氣、情緒與偏見。
當你息妄歸真,觀察自己的內心,就會發現那裡是一片寧靜的大海,沒有任何念頭的波濤。你已在不知不覺中,止息了所有的計較與猜度,就像頭腦裡久住的一個絮絮叨叨的老太太突然停止了唠叨。這時你自然會明白,為什麼廣告中都愛說“停下來,享受生命”。需要“停”下來的是你的腳步嗎?不是的,真正需要停下來的,是你那個總是制造痛苦假象的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