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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法師:轉識成智,一切從心開始(素聞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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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識成智,一切從心開始

素聞法師

(2007年7月21日上午於文殊閣)
 
尊敬的慧公老和尚、明海大和尚、當代的三藏法師淨因法師、明傑法師、各位法師、各位常住師父、各位居士、各位營員:

大家早上好!非常慚愧,本來我此行的目的,只是想借著有個空檔,因為我已把佛教總會的職務辭去了,可以多些活動自由,這次到大陸來參學,主要是到柏林寺來學習、來取經,學習“生活禅夏令營”如何具體操作。因為在海外,大家都知道,馬來西亞是一個熱帶地區國家,剛剛才知道在座有位女營員也是來自馬來西亞,她是東馬籍的,我則是西馬籍的,她在清華留學,我勸她讀完書不要著急馬上趕回去,在大陸多待一些時間,多學習,將來滿載而歸,再回到我們的鄉土。一般沒有去過馬來西亞的人,是難以想象我們的熱法。那個地方是四季如夏,不是如春,就是像現在這樣的天氣,你看我的衣服特別薄。明奘法師去過,淨因法師也去過,我們那裡穿衣服很隨便的,褲腳也經常不綁,散熱容易嘛!有時還穿短袖子的衣服,那須另外設計的。因為天氣熱,我們弘法的形式也相應的有所不同。馬來西亞在憲法上不是回教國,就是沒有國教,但是,它所有的政府操作,都是以回教(就是伊斯蘭教)作為它的指導思想的。所以,在那弘揚佛法是不容易的。馬來西亞過去的歷史,包括印度尼西亞大部分地區,兩千多年前,在我們唐朝、宋朝的時候,都是佛教國家,至今還有很多古老的遺跡。很多的印度高僧大德,經由海上絲路到中華大陸來的,就必經馬六甲海峽、南中國海,總會在馬來西亞一帶的地區停留弘法,也的確留下不少的勝跡。學藏傳佛教的人一定知道阿底峽尊者,他有一個根本上師叫金洲大師,金洲確切是什麼地方?今天已不可考,大概是在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馬來西亞一帶。七八百年前,我們馬來西亞的土人,還是多以信奉佛教,而且是密乘佛教為主的。一部分是信奉婆羅門教改良而來的印度教,後來伊斯蘭教由印度傳到東南亞來了,講和諧、講和平的佛教肯定不是它對手。因為這個歷史因素,佛法在六七百年前就有斷層了。今天馬來西亞佛法的流傳,是三傳並行的,藏傳、漢傳(北傳)和南傳一起在同一塊土地上面弘揚佛法,這個局面是最近一百多年才開展的。從北傳來講,是在清末的時候,由廣東福建一帶的長老,比如虛雲老和尚的上人妙蓮老和尚,就曾經到過南洋弘法,創建了馬來西亞漢傳佛教第一座大叢林的槟城極樂寺,當時他還是光緒皇帝欽命方丈,送他一套龍藏、半副銮駕,奉旨還山,至今都還保存在極樂寺。一百多年漢傳佛教在馬來西亞的播種、開花,今天馬來西亞的華人人口大概占總人口的四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之間,大約是五六百萬人,全民的人口才兩千六百萬人。全國面積大概等於河南、河北兩省的總和,東馬要大一點,西馬是一個鏈接著泰國的番薯型半島。當時,佛法的傳入是從水陸兩路並進,清末的時候,漢傳佛教主要是從閩廣而來,南傳主要是從斯裡蘭卡、緬甸、甚至泰國直接下來,藏傳佛教則來得最遲,是最近這三十年才由印度傳入。今天,我們在馬來西亞弘法要面對的一個局面,當你講漢傳的時候,有南傳和藏傳的學人在旁邊挑戰你呢,他問的問題都是他們本家的東西,因此在東南亞弘法要知己知彼,逼得你要學一些藏傳和南傳的資訊。所以在南傳、漢傳、藏傳並存的地區辦活動,在漢傳本位以外,還可以吸收一些新學的善巧方便。我們辦的不是夏令營,四季如夏嘛,我們只叫“生活營”。也沒有了“禅”字,生活營的形式是宗教味道不那麼濃。另外一種弘法形式是辦短期出家,那是受到南傳一些國家如泰國的風俗所影響,則完全是宗教化的剃度儀式,短期體驗出家人的生活,大概是七天時間。我和明奘法師也談過,很想把我們老和尚的生活禅理念,引進馬來西亞來。

我借此機會跟大家分享,談不上開示,大和尚知道我來了,他說一定要我跟大家講講話。我本人也很慚愧,土生土長的馬來西亞人,當時也是稀裡糊塗到了香港留學,原意是想去台灣的,因為簽證問題去不成功,結果就羁留在香港剃度出家,然後在香港就混到今天了,混到我回馬來西亞。當時馬來西亞的國策是,六十歲以前的人是不能到大陸來旅行的,只能六十歲的老年人,持續三年跟家鄉的人有聯系的,才可以回鄉探親。所以,在1985年,我初到香港的時候,那是不夠條件到大陸的,馬來西亞跟中國是在1990年才正式開始通旅,才可以正常進入大陸旅行。當時我正在寶蓮寺戒期幫忙,而聽到這個大好消息的。在1990年之前,很多馬來西亞人只能偷回大陸的,由澳門經過珠海入境,在證件上面做手腳,貼一張紙在護照上,以便出入境時蓋印,回來就把那張紙扒掉,護照上面沒有留下任何印章。但是,十個裡面恐怕會有一個人中招,給政府查到,回馬來西亞之後就吊銷他的護照,永遠不能出國。當時有人游說我,但我不敢去冒險。“神州大陸”,從讀中學開始,華文老師是解放前在北京師范大學畢業的,他整天跟我們講中國風土人情怎麼怎麼美好,講得我們不知道是相信好還是不相信好。當時,我還沒有開始學佛,就對神州大陸充滿憧憬,已很想去看看。後來學佛出家,讀漢傳祖師的著述,中國祖師那些不平凡的經歷,如趙州老人,更加想回來祖師道場看看。當時幸好沒有沖動偷回大陸,要不我上了黑名單永遠進不來。忍到1990年,終於開放了,才開始陸陸續續在暑假時期到大陸來參學,主要在南方一帶,因為我怕冷啊!熱帶地方的人都怕冷,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到大陸是1991年農歷的正月十五,清早,是從香港坐直通車到廣州,由廣州坐當天下午的飛機到南京,再轉車前往揚州,因為我很仰慕來果老和尚、虛雲老和尚開悟的地方——高旻寺,到達高旻寺已是午夜十二點鐘。當時下了霜,很冷。我第一次體會到冷是這樣的。德林老和尚接待我們,知道我們是南方來的,晚上煮了熱乎乎的稀飯來招待我們,當時冷到手都拿不到筷子,手指不聽使喚了,嘴巴麻的,腳跟麻的,三天後耳朵像蘿卜一樣腫了,那是我第一次熬過的這麼冷,苦啊!同樣道理,你們北方人到南方去也是相當難適應的。總算也陸陸續續一直到2002年,我回馬來西亞定居以後,一有空就往大陸跑,後來我主編的《內明》月刊要約稿,像濟群法師、湛如法師等作者,都約他們寫稿,不時要親自到大陸拜訪道謝吧!但主要在南方一帶多,到北方來還是最近幾年的事,終於克服了這個冷,老和尚說你不要選冬天來就沒有事的。所以,這次因緣很殊勝,可以有這次機會到這裡來觀摩、學習,主要是取經,承大和尚的錯愛叫我跟大家談談,我就跟大家分享分享我在香港住了十七年的學佛心得,其實是很膚淺的,因為我沒能跑出那個島,尤以簽證的限制,就是到大陸來活動也很短暫,所以無法過三冬四夏的傳統叢林生活。漢傳佛教在馬來西亞,到今天才扎根一百二十年左右,雖有一些大廟,但直到今天,叢林制度、禅堂規矩、禅宗的用功方法,都還沒有全部引進來。昨天晚上老和尚講的生活禅宗旨非常好,他的理念大和尚也繼承得非常好。我們自己檢討,南方辦活動,是熱鬧有余,深入不夠,大家稀裡糊塗聚在一堆,熱熱鬧鬧玩七天,回去好像也懂一點佛法,但是抓不到主題,沒有一個如老和尚定的八字真言“覺悟人生,奉獻人生”這麼容易讓我們牢牢地記住。所以,我覺得我們還需要改良改善,這是我來此學習的目的。昨天劉威先生也介紹到首屆世界佛教論壇召開以後,大家提出了“和諧世界,從心開始”,所以,我今天也是拾人牙慧,跟大家講講心。

佛教講心嘛,是有它自己的一套看法。我在香港的時候主要是學唯識的,那是因為我們院長是羅時憲教授的關系,他是太虛大師的弟子,亦師從歐陽漸的學生呂澂先生,是他畢業論文的指導老師,羅教授是在香港弘揚唯識的第一人。當時他是掛名院長,一年才回來兩三個月,主要是他的學生給我們講,先入為主就學了唯識。學唯識有一個缺點也有一個優點。先講優點,就是會將自己的心分析得很細。但是缺點是什麼呢?就是很會去挑人家的毛病。因為唯識學裡面講了很多凡夫內心的毛病是什麼樣。本來講這個學問的目的是讓你反觀自心,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是讓你自己覺悟人生的,要是我們學得不好的呢,就只會講不會做,講得非常好,到處去講唯識,也到處罵人,批評其他宗派不如法,這就是學唯識的缺點。唯識學的綱領是很細的,不能籠統,每一個名相都有它的特定定義,一點都不能錯。所以,無形中要是你不對治內心,挑剔的心就會出來了。所以希望我今天不要挑剔,不能給我們大和尚倒架子的,要盡我的能力把這繁瑣的學問,用一兩個小時的時間把它介紹給大家,主要是介紹一下名相,詳細的恐怕還要等將來到我們河北佛學院去多聞思,才能夠真正地了解這個學派。

今天的講題分成五段,開場白剛才講過了,然後很簡單很快速介紹一下唯識學的源流,接著再講一講智與識、智慧跟心識的關系。佛教把心分成兩個部分,一個是心智,一個是心識,智跟識有差別,凡夫是用心識,聖者(修行者)是用心智,雖有差別卻也是同樣東西,再講一講轉識成智的機理,最後是一個小小的結論。如果講得不好,請大家包涵。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大家昨天晚上都唱了,這首歌很出名的,黃龍禅師悟道偈,音樂很有空靈效果。偈意是講修行人在變化的四季裡面如何安心。在馬來西亞只有一個夏季,我們只能觀夏有涼風,我們沒有辦法體驗冬有雪,秋有月。我們因為雨水多以致月朦胧,春有百花,我們是雜草叢生,花都給草掩蓋了,所以我們體驗得最深是夏有涼風。因此不管是四季也好,還是唯一一個夏季也好,關鍵的重點是在後面兩句,你的心頭沒有閒事掛礙,人間四季都是好時節。這個偈子是祖師的悟道偈,也是我們盡量學習以達到的境界。四季時空轉移的客觀變化,心是一個主導,一切從心開始嘛,我們來研究一下我們的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禅宗成天講“平常心是道”,平常心也是要研究這個心。修道是不能離開心。大家都知道的生活禅宗旨“覺悟人生,奉獻人生”,老和尚提出的口號,我們叫它“八字真言”。學密宗的人喜歡持咒、持陀羅尼,陀羅尼是總持,就是把一些佛法的要義用很簡短的幾個句子,將它總持起來,按照印度傳統,所有的咒語都是能解釋的,但持誦時是不要解釋的,用對音來念就好了。所以,我們可以把生活禅宗旨的這八個字真言當作咒語念的,“覺悟人生,奉獻人生”,念它也有很大的加持力,就是天天提醒你自己,它也有總持的效力。我們大家都知道,學佛的人首先第一關是要自度,如何幫助你自己,自己度你自己,然後要度他度人,要幫助別人。佛學上種種的理念,都從這兩個點出發,自覺覺他,自己覺悟也覺悟所有的人,所以“覺悟人生”是自覺自度的層面,“奉獻人生”是體現覺他度他的層面。如果老和尚一開始就講自度度他,一定把你們都嚇跑了,他用了另外一種層面,叫你要覺悟人生、要奉獻人生,不是說你完全覺悟後才奉獻,一邊覺悟一邊奉獻,大乘佛教講同時,在奉獻的時候增長自己的覺悟,在覺悟的時候我們同時奉獻,它是同時並行的,是雙管齊下,它是一個車的兩個輪子。所以,生活禅的宗旨“覺悟人生,奉獻人生”,這是非常好的八字真言,希望將來在馬來西亞也能把這個理念引進去,這是老和尚經過他幾十年的修行、用功、體會,他把生命都押到上面去,而得出來的這八個字,我們要好好珍惜它。生活禅裡面所有的理念都要學習,老和尚總結的每一句話,你不要掉以輕心,以為只不過是三四句口號而已,那是得來不易的。不把漢傳佛教、不把佛法吃透的人,是不能講出這些話來的。所以這八個字,我們不能泛泛看過,其實它是涵蓋了整個佛法,不管你是藏傳、南傳,還是漢傳,大乘小乘都包括在裡面的。自度度他、自利利他、自覺覺他,這是我們學佛的人的一個終身目標,用現代的語言來體現,“覺悟人生,奉獻人生”是我們一生要追求的人生目標,那是佛法給我們的一個指南針。你們人手一冊的專輯上,老和尚都已詳細講了,我提醒你們要去翻看。

老和尚講覺悟人生,是教你們怎麼樣去做好一個人。做人很容易,做一個好人不容易。他提出兩個方針,第一個方針是:信仰、因果、良心、道德。只這八個字,講起來學問很多很大,你們自己去看一看老和尚的開示。“覺悟人生”是幫助你們把一個人的生命升華,從一個凡夫俗子內心充滿污染的人,如何過渡到一個內心完全淨化的聖者的總綱原則。“奉獻人生”是利他、度他、覺他,教你如何去做好一件事情。大家都會去做事情,但是做好一件事可就不容易了。老和尚又提出八個字:感恩、包容、分享、結緣。第十五屆夏令營的主題是定在分享。這八個字跟前面的八個字,合稱“二八方針”,老和尚講的“二八方針”,是如何體現覺悟人生、奉獻人生最容易最簡單的提綱。

自利要利他,自度要度人。在自利利他自度度他的層次裡面有一個總綱,要悲智雙運、要福慧雙修。老和尚成天講的大慈悲、大智慧,沒有大慈悲則大智慧就體現不到,沒有大智慧同樣大慈悲也做不好。所以,悲智是要雙運的,運就是一起,如車的兩個輪子並進,缺一不可;鳥的兩個翼,單翼的鳥是飛不起來的,它要兩個翅膀。所以是雙運。佛教裡面的名詞,凡是說雙,就一定是同時,看你是彰顯你智慧的層面,還是表現你慈悲的層面而已,在慈悲的後面一定要智慧,在智慧的後面也一定要有慈悲,一定是要雙管齊下的,這也就是福慧雙修的另一個通俗的講法。修福修慧就是要通過自利利他的覺悟人生、奉獻人生來體現。

我們舉一個例子,布施是大乘菩薩道修六波羅蜜之首。我們早上念《心經》,波羅蜜多就是把一個凡夫俗子由充滿污染的此岸,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送到覺悟淨化清淨的聖者彼岸。有六種方法,為首的第一種就是布施。布施有三種,財施、法施、無畏施。我們就用布施這個例子來談談分享,沒有分享心的人,無論財施、法施還是無畏施都不會做得好。布施行為後面的心,我們就研究一下那個顯露出來的心態。你有多少的財富,口袋裡有多少錢而肯布施,或者我有多少用品可以給人家分享,就看你有沒有這個心。法施也是如此,佛法的領悟,佛法的證量可以分享,知識學問可以分享,也就看你有沒有這個心。不管財施,不管法施,都有無畏施的這個作用,當眾生在恐慌害怕,在輪回苦海裡面彷徨,前路茫茫,你用任何的方法,包括財施、法施,能夠使得他無畏不害怕,心安定下來,這也就是一種布施。通過布施這個例子,我們知道分享心是很重要的,分享是一種心理狀態。這個心理狀態,我們現在不作詳談,我知道淨因法師馬上要跟你們談深度的分享。既然是看我們的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現在來研究每一個人自己的心。

有兩句佛經祖語裡面常講的話“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生滅是一個境界一個現象的當下出現,在它出現了的下一個當下,它可能就消滅了,生滅是剎那不斷的,生命是相續不斷的,也就是一個一個生滅連起來。大至山河大地宇宙,小至每個人當下一個念頭,都是如此。我們從小的講起,當一個人起一個念頭,起心動念想一樣東西的時候,這個念頭生起,停留在那,然後念頭慢慢模糊,消失;一個小空檔,另一個念頭再生起,又停留又慢慢模糊又消失;又一個小空檔出來,是相續不斷的。每一個人的心理狀態都是如此,這是講內心。放大到一間寺廟,你看柏林寺,也是從零開始建起來的。當年它沒有,慢慢它生起,有朝一日這個寺廟會壞的,要維修要拆掉重建。不管是外在的事物境界,還是內在的心理狀態,都有個生滅現象。所以,研究我們的內心,這是很重要的一個課題。

《六祖壇經》裡面有兩句話很重要。當年我剛皈依三寶學佛的時候,一個師兄老是擺架子,以這兩句話來訓我們,當時,還不知道是出自《壇經》的話,他還賣關子不講,是後來我才發現,他講“不識本心,學法無益”。這是六祖大師提出一個總綱給我們,就是說修學佛法的人,如果不能夠認識你自己的本心,學法是不會得到任何的利益的。這個利益不是金錢上面的利益,也不是什麼事業上面的利益,是內心改造淨化的利益。本來學佛是學到清涼解脫的佛法,相反,你學佛學到煩惱,學到燃燒熾熱的,那就不對了,就是學法無益了,沒有得到任何佛法上面的效益。所以,六祖大師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劃時代祖師。

我這次提前一個星期來親近老和尚,先在玉泉寺,再陪著老和尚到雲通寺、真際禅林、虛雲禅林走了一遍,主要是跟老和尚一起生活。他有一天講到我們中國佛教有三個偉人,東晉的道安大師,唐朝的六祖大師,還有民國的太虛大師,這三個人都是佛教裡面劃時代的巨人。道安大師是佛教中國化的一位劃時代祖師,如何把印度的佛制慢慢改為中國的祖制,而且又不違背律制精神。祖制的百丈清規,它絲毫都沒有違背律制的精神。比如說,印度的律制出家人是不能耕田的,不能壞鬼神村,不能砍草,不能種植,但是我們中國祖師農禅並重,這就是一個智慧的適應,這個智慧的源頭就在道安大師把佛教中國化,將印度律制慢慢適應中國文化的背景後,開出我們本土跟南傳和藏傳不一樣的花朵。六祖慧能大師把佛教大眾化,太虛大師則把佛教人間化。慧能大師把佛教普及到每一個平民生活層面都能接觸得到,太虛大師在近代推廣人間佛教精神,我們生活禅有一半的思想,是來自人間佛教的思想。南傳佛教完全是講佛教人間化。在那裡生活過的淨因法師肯定很了解,他們沒有西方淨土、東方淨土的思想。換句話說你到南方佛教國家是不會聽到阿彌陀佛的,因為他們的佛法都是從開始到現在,都是用人間淨土的概念。所以把佛教人間化、大眾化、中國化,是這三位劃時代祖師的功勞。

《六祖壇經》中六祖慧能提出這個總綱,學佛要認識本心。所謂認識不是以我們每一個人的學問經驗去認識。在座的兩三百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成長的背景、有自己不平凡的學歷、有自己的一份人生經驗吧,那當然是很值得參考很值得尊重,但是不能拿你個人的人生經驗來當指導。為什麼呢?因為我們每一個人的心,如果不學佛,沒修持,心是未經過調理的,不管你有多大成就,社會上有多少財富,你的地位有多崇高,可能都要打上問號。心是要經過佛法正知正見的檢查、檢驗,我們叫抉擇,這是唯識宗專用的一個名詞。抉擇就是通過由佛菩薩到祖師禅,一脈相承的佛法正知正見來印證,看它有沒有偏差,有沒有錯,所以是有標准的。中國大乘佛教由隋唐起至北宋,八大宗派都成立了。八宗本身就是八種不同的標准,但是八宗是有共同標准的,就是要認識自心,由心做起的。所以,要修學首要看當下自己的心到底是對是錯。今天我們講生活禅,當然是以禅宗為指導思想,以禅法為主修法門。我今天只補充一些唯識學上不同的看法,所謂不同其實就是名相上講的不同,只要是佛法其內涵都相同。

唯識學是我們流行的叫法,在印度經論正式的稱謂叫瑜伽行派,到中國叫唯識宗,也叫法相宗,也叫慈恩宗,這四個名字是同一個學派,統稱叫唯識學。什麼叫瑜伽?是不是印度的瑜伽術?印度練瑜伽術的人其實只是身瑜伽,都是些肢體的運動,就是後來變相為少林寺的拳法。這些都是附帶的,它還有與心相應的心瑜伽,這是修心的相應次第。為什麼叫行呢?有一部論叫《瑜伽師地論》,修瑜伽行的人就叫瑜伽師。講經的叫法師,參禅的叫禅師,持律的叫律師,學瑜伽行的人跟佛法正智相應的就叫瑜伽師。到了後來印度沒有佛法了,只剩下外在的那些肢體運動,成為瑜伽術。所以瑜伽行派當時主要是次第修心的宗派。在印度的佛法主要有兩大宗派,一種是中觀,一種是瑜伽行。中觀就是龍樹大師的宗派,瑜伽行就是彌勒菩薩開創的宗派。因為它講萬法唯識,故叫唯識宗;因為它對內心與外界種種的法相條理細分,又叫法相宗;因為它的祖師在唐朝時常住在西安慈恩寺,也叫慈恩宗。佛法的源頭是釋迦牟尼佛,但在印度弘揚唯識的,根據歷史可考的是彌勒菩薩。他不是我們中國的布袋和尚,他是印度佛滅七百年後一個真實的大乘論師,歷史上是有這個人物的。當然我們可以認為他就是兜率天裡面當來下生的彌勒尊佛,但是根據學者考證,歷史上真有這樣一個叫Maitreya的論師。

瑜伽行派有六經十一論。重視六本經,更大的是重視論。當時,瑜伽行的人都叫論師而不叫經師。中觀派也重視《大般若經》,但是中觀是指《中觀論》,所以後來的三論宗也叫論師。印度的佛法分為重經和重論二系,在印度研究佛法是有兩條路,是先直接讀經,還是由論下手。當然讀了經的人也要讀論,讀了論的人也要讀經。今天西藏的佛法還是保持這個傳統,有經的傳承,有論的傳承,還有口訣修行的傳承。當時彌勒菩薩號稱論師,就是講經說法、著書造論。

無著菩薩Asanga,據西方學者考證,大概是公元300年到380年時期的人,活了80歲。我怕悶著大家,先講幾個小故事,這些故事一部分是傳說,一部分是有典章記載的。根據藏傳的史傳記載,無著論師共有三兄弟,他是老大,有兩個弟弟,世親論師是老二,還有一個老三叫師子覺。根據藏傳的說法,無著論師是修密法的。我們中國漢傳佛教不這麼講,總說他是一個菩薩。他們三兄弟學佛年齡有差距,無著比他弟弟要大十幾到二十歲,肯定是無著論師先入道,先修學。根據藏傳多羅那陀的《印度佛教史》記載,這個故事很有趣味性,很值得我們深刻思考。相傳無著論師當年是從小乘部派之經量部出家,但他覺得經量部所講的佛法有不足,當時已經是佛入滅七八百年了,釋迦牟尼佛早已經圓寂了,彌勒菩薩是下一位成佛的人,現在天上一生補處,密宗的修行在印度已開始弘揚,不如就修與彌勒菩薩相應的上師相應法,希望在定中也好,在實際也好,能夠見到彌勒菩薩向他請教。相傳他是在印度的雞足山閉關修法。當年釋迦牟尼佛在往成道的地方菩提迦耶去之前,經過六年的苦行,在尼連禅河洗澡後,接受牧羊女獻供,河的對岸有一座像雞腳的山,就是雞足山,現在還有的,我去印度時就可惜沒有到雞足山去看看。相傳無著論師就在印度的雞足山找個山洞習定修法,一修就是三年。印度的傳統就如同現在藏傳的傳統,動不動就閉關三年。三年之後一點消息都沒有,夢都沒有夢到彌勒菩薩,那怎麼辦?他就退心了,心就松懈了下來,就走出山洞到外面去,准備打退堂鼓。抬頭看到洞外山崖上面有個鳥巢,鳥媽媽整天出去找食物回來喂小鳥,年深日久,鳥翅膀一飛一展在山崖石壁上留下深刻的痕跡。他想,一只鳥用心長遠才能有這個境界出來,那它得多少年啊,我三年算什麼啊?覺得自己用心不夠,就回到山洞再修三年。還是沒有消息,也沒一個夢,這時他又退心,離開山洞,這次走得遠了,下山了。又看到山間的巖水滴石頭,滴成了一個洞,祖師就是祖師,時刻能夠觀心。他一想,哎!這個巖石有多堅硬,滴水都能穿成一個洞,我這算什麼?馬上回到山洞再修,又是三年。一共九年了,還是沒消息,這次再又退心下山,這次走得更遠了。第一次走出山洞,第二次走到半山,第三次走到山腳下去了。看到一戶人家,有一位老公公正在將鐵棒打磨成針,這個傳說中國公案裡也有類似的,不過是位老太婆,而不是老公公。他看到鐵棒磨成針,即有感受,哎!要將一根粗的鐵棒打磨成這樣細的針,那是要時間的。他又收拾內心,重回山洞,又再閉關三年。一共已是十二年了,還是沒有一點消息,這次他是徹底退心了。下山跑到市鎮裡去,准備看看有什麼地方可以安身立命的,不修法了。這次他沒有看到別的,看到一只小動物,一只小狗,而且還是母狗,這只狗很可憐,全身長滿了瘡,還長了蟲子,咬得它很痛,狗是用舌頭來舔東西的,它在那裡舔,但是舔不出瘡裡的小蟲,痛的很苦,當時無著論師就慈悲心一起,“哎呀!這麼可憐!”突然間就發起一個不可思議的行為,准備用手去幫它抓,手一碰它,狗已痛得汪汪叫。他想不行,應該學狗一樣用舌頭去舔它,即閉起眼睛來將舌頭伸過去准備舔的一剎那,彌勒菩薩在他面前顯現,他很生氣,“我不要見你,求了你十二年都沒消息,夢都沒有一個,我退心了。”彌勒菩薩講道:“我天天都在看著你,因為你沒有慈悲心,所以修我的法是與我不相應。現在你生起了慈悲心,才能見到我。”彌勒菩薩意思就是慈氏,就是慈悲,大慈彌勒菩薩。從那時開始,他即依止彌勒菩薩學習。這個故事是藏傳保留的,漢傳沒有這個講法。另外一個說法,無著論師是修彌勒菩薩的法門,每天晚上在精捨裡修禅定,他的神識上到了兜率天,聽彌勒菩薩說法。只聽了一堂講座就馬上趕回來,已是一個晚上了,因為天上跟我們人間有時差。他一連聽了七年,有說是十五年。又有一種說法,彌勒菩薩每晚都示現在他的精捨裡對他說法,七年或者十五年。後來他把他所學的整理成為《彌勒五論》,彌勒菩薩傳的五本論,這是藏傳的講法,漢傳的講法則說是《瑜伽師地論》。兩個講法是不協調的,中國過去是沒有完整的《彌勒五論》,只譯了其中三本,藏傳裡則五論完全,是後來法尊法師把它由藏文翻譯成中文的,其中一本就是著名的《現觀莊嚴論》。

當時,無著論師把彌勒菩薩的教法整理成五本論,這五本論的先後排列是有次第的,不能錯的,將來我們有機會再作研究。還有一種說法,《彌勒五論》是無著論師根據彌勒菩薩的口授記錄下來的,都是以偈頌體寫成。《瑜伽師地論》則是他本人的心得,是五論的長篇詳解。五論也不過五卷,五卷加起來大概也只是兩部《金剛經》那麼長,但是《瑜伽師地論》有多少呢?在漢傳佛教裡玄奘大師的翻譯本是一百卷,每一卷都較《金剛經》長。唯識學的源頭就是由彌勒菩薩單獨傳授給無著論師以後,由他弘揚起來的。當時他依的就是六經十一論,不是說彌勒菩薩講的東西跟釋迦牟尼佛沒有關系,他依據的全部都是釋迦牟尼佛所說的經,有六本經一定要研讀的。換句話說,《彌勒五論》及《瑜伽師地論》所根據的就是六本經,十一本論是之後的祖師所造,大家可以找來看看。

世親論師也一樣是在部派出家,當時他反對大乘。有關無著是如何攝受調服其親弟弟的傳說,漢傳的講法和藏傳是不一樣的。無著論師示現生病快要死了,你是我親兄弟你還不快來看看我,把世親騙來。到了以後無著並沒馬上見他,因為大家所學有分歧。世親留宿一夜,當晚無著派弟子在他窗外念誦《十地經論》,啟發他生起學習大乘之心。第二天世親去看無著,哥哥根本沒有病,是因為你有病所以我有病,然後用了種種的善巧方便,將世親由小乘的部派轉到大乘的唯識,後來成為他的繼承人。世親是Vasubandhu的譯音,在中國有兩個譯法,就是婆修盤頭或婆薮盤豆,就是印度禅宗二十八祖裡面的一個祖師。玄奘大師傳唯識學入中國時,也把世親的名字傳進來,因為要避唐太宗李世民的諱,所以改成天親。從那時候開始都寫作天親。所以,天親菩薩就是世親菩薩。

當時,世親論師繼承他哥哥無著的學問以後,他自己也寫了一本《唯識三十頌》。頌是偈頌,一頌有四句,這三十個四句的一篇論,就是他一生修學佛法的心得,然後把這三十頌傳給了弟子。在印度的唯識宗有十大論師,就是有十個不同的人去注解這本論,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印度那蘭陀學院的戒賢論師,生於公元520年,跟世親論師差了一百多年,中間已經傳承了好幾代人呢。他是玄奘大師的親教師,當時是那蘭陀寺的院長,玄奘大師去印度主要是依止他學《瑜伽師地論》,然後再到各處參學,周游印度列國,把十大論師的著作及不同的說法他都學到了。後來玄奘大師把十大論師的東西帶回中國,准備全部翻譯,是他的一個弟子叫窺基法師建議不必全翻,而是揉合十大論師的著述編成一部《成唯識論》。

這裡再講一個跟心有關的故事。這個故事在《大唐西域記》裡面是沒有記載的,我是聽老師講的,他說當年自己學唯識時也是聽師父這麼講,故事代代口頭相傳,未留文字記錄。玄奘大師去印度的時候,是偷渡出境的,要走天山北麓,繞過帕米爾高原,然後從阿富汗進入印度。相傳他經過帕米爾高原一帶的佛國,聽說山上有入滅盡定的羅漢。這是一種禅定的功夫,滅盡定就是滅受想定,保留這個色身不壞,識不動,受想行則停止了,用心的力量把它壓制住,譬喻好像是進入冬眠一樣。你看動物怎麼樣熬過冬天呢?它身心不動,受想行沒有了,睡熟一樣。睡醒時冬天已過去,冬眠的動物就會起來了,這是譬喻。滅盡定只是禅定功夫,但不能開發智能,是以禅定力將受想行識壓伏住,自己調一個冬眠的時間表,幾時出定是自己調的。玄奘大師在經論上知道有這麼一種禅定的功夫,但在當時中國唐朝是看不到實例。聽說帕米爾高原山洞有人在入滅盡定,就去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到了山上,看到一個老修行坐在那裡不動,頭發長長的,當時就想辦法讓他出了定。這個老修行一出定就馬上去定位時空,問現在是什麼朝代?玄奘說是唐朝了,他說:“哎呀,現在不是釋迦牟尼佛的時代嗎?” 玄奘說:“佛入滅已一千年了。” “哎呀,糟糕。”原來他是上一位迦葉佛時代的人,迦葉佛入滅後他才學佛,很多問題解決不了。他不是去修上師相應法,反而修滅盡定,是想等下一位的釋迦牟尼佛降生成佛時請教,就入滅盡定把時間縮短,好比冬眠一樣。結果他定過頭了,釋迦牟尼佛都涅槃了一千年。他說:“哎呀,再入定去等下一位彌勒菩薩成佛吧!”他就馬上要再次入定,當時玄奘就阻止他:“你不要再定了,萬一你的時間調錯又定過了怎麼辦呢?干脆這樣,你不要再入定了,我現在到印度去求學彌勒菩薩的唯識教法,你等我回來教你。”當時這個老修行的身體已經很蒼老了,他說:“我這樣的身體不可能等你,要轉世投胎。”就這樣,大家約法三章,玄奘指示他:“你往東一路去到一個大城市,就是唐朝的國都長安,找一家最高的琉璃瓦房子到那裡投胎,我回來後會去找你,一言為定。”十七年後,玄奘大師學成回來,滿載而歸,他就去找這個人,到處找也找不到。原來玄奘大師的意思是想讓他投胎到皇帝李世民的家裡面,皇宮就是琉璃瓦,結果一打聽那個年頭沒有王子出生啊。後來再一打聽,原來是老修行搞錯了。窺基法師俗家是姓尉遲,看過《隋唐演義》戲曲或小說的人都知道,秦叔寶及尉遲恭就是後來門神的兩個造型,白臉的是尉遲恭,黑臉的是秦叔寶。相傳是唐太宗因為征戰連年殺戮太多,晚上內心不安很多噩夢,夢見鬼來追殺他,一晚上睡不好,要弄兩個將軍在門口給他當護衛,才能放下心睡覺,就選了秦叔寶及尉遲恭,後來就演變成為門神。當時尉遲恭是有名的開國功臣,都封為國公的。在唐朝封公的人都是有資格用琉璃瓦的,尉遲世家也就在長安城西蓋起一座琉璃瓦的王府,這個老修行只記得要到琉璃瓦房子投胎,沒有找到最高的琉璃瓦皇宮,一進長安城看到尉遲府的琉璃瓦就投了胎,結果做了尉遲恭的侄兒。

當時玄奘大師度窺基出家也是蠻傷腦筋的,相傳“三車法師”的故事就是指他。窺基是一個開國元勳的高干子弟,要度他出家一點兒都不容易,一定要講條件。他說要我出家跟你修行可以,第一我要一車美食,好吃的東西;第二,我要一車好穿的衣服,就是绫羅綢緞;第三我要一車書。玄奘大師同意了,說還想要一車書就證明他不是完全沉迷於享受,還是有上進心學佛的,就答應他講的條件。再經過好多好多的故事,窺基慢慢成為一個合格的比丘。玄奘大師度了他以後,就把印度學來的唯識傾囊傳授給他,當時窺基法師住在城東慈恩寺。相傳圓測法師是一個來自韓國的留學生,也在玄奘大師的譯場學習,他是外國人,外國人都住在城西西明寺。窺基及圓測兩位雖有不和,但都是玄奘大師座下的兩個上首弟子,一個是東班班首,一個是西班班首。今天唯識學主要就是由這兩位傳下來的。

玄奘大師傳下的唯識學是很重視著述的。經過唐朝的會昌法難後,許多書都被燒了,以致學派中斷。直到明朝末年的時候,才由華嚴賢首宗的祖師們稍稍中興唯識學。當時玄奘大師譯的經論都還保存在《大藏經》中,只是一些重要注解及他口授與窺基、圓測的筆錄述記沒有了。所以當時明末的祖師有些地方是靠猜測而來,會有一點偏差,不一定是玄奘大師的原意思想,但是他們也很苦心。我們學唯識的人,入門第一本書一般是讀《八識規矩頌》,直接讀《三十頌》的很少。《八識規矩頌》就是在明朝末年的時候才出現的,那也是有一樁離奇的故事,我現在就不講了。相傳《八識規矩頌》是玄奘大師的口訣,它是七個字一句。我們接著所說的都是依《八識規矩頌》的內容來講。

到了清末民初以後,楊文會(楊仁山)居士在出使英國的時候,認識了一位日本學者南條文雄,知道日本當時有很多唯識的佚書,就設法拿回中國來,在南京辦了個金陵刻經處,將它刻印出來。然後就開展了近代唯識學三大流派,太虛大師是一派,南歐北韓:南京歐陽竟無是一派,北京韓清淨又是一派。所以近代學唯識的人幾乎都是源自這三家,這三家也都是依據玄奘大師、窺基大師的中心思想一脈相承而來。下面把唯識學的中心思想做一簡單介紹。

先講智跟識的分別。識就是心識,每個人的心理作用、心理活動,有人說唯識學是佛教的心理學,對,但是不完全對。它應該是佛教修行者的心理學,它跟定位於世間的一般心理學是不一樣的。它是探討修行者如何淨化內心過程的心理學,絕對不是一般普通治病的心理學。要你把生命淨化,即是所謂的轉識成智、轉凡成聖、轉迷為悟。凡就是凡夫,迷就是迷失了自我,不識本心。經過一套修行法門逐步淨化的過程,就是由心識轉到心智,由凡夫的心識轉到聖者的智慧。

什麼是識,什麼是智呢?有分別的就是識,無分別的就是智。什麼是有分別呢?這個分別不是眼睛能看到東西就叫分別,那是眼睛有了別的功能。一個人長著眼睛能看到東西是正常的,上面不要再給它加些東西,就沒有問題,一加東西可能就會污染了。當你看到一樣東西時,咦!這東西是我的,我要想辦法去拿回來;這東西不是我的,我要想辦法去擁有它,心裡起了種種非分的要求,這就是你的貪嗔癡煩惱,這就是有分別了,有分別的那就是識。看到東西時不會生起貪嗔癡的分別,但他還是會看到東西的,這就是智,這就是二者差別的地方。同樣是那對眼睛,看到會起貪心跟看到不起貪心,就是識跟智的分別,這兩個層面,每個人都會有。但是我們的智只是一剎那呈現,很多時候都是識的作用,識用的時間強過智,那是因為我們沒有經過鍛煉。修行者即是慢慢將智的范圍擴大,識慢慢減少,這個過程就叫轉化。轉化是不了義的說法,打一個譬喻來講,識是手心,智是手背,雖有轉動,仍然是一整個手掌而已。

識是了別的功能,智是覺悟的境界,悟些什麼呢?在大乘來講是悟空性,在小乘來講是悟無我性,這是大小乘見地差別的定位點。小乘部派的種種修行法門重點是在對治我,證無我性。大乘則是證空性,或叫法界性。所以大乘是觀法界,小乘是觀無我。法界就是無我的放大,把一個小我放大而已,其實二者相通,但有差別,所謂“通而不同”。法門不同,但是道理是相通的。小乘定位在無我,由身體的觸感、覺受起修,是由白骨觀開始的;大乘則是法界觀,直接觀空性的,所以它是悟“緣起性空”這個層次。

一般講,粗分一個人,也不過是身口意三業在活動而已。你的活動的能力只有三分:肢體上的活動、口上的語言、意念的思維,沒有第四樣了。當然,也有人把三樣合成第四功德,第五事業,那是另一回事。綜合講就只是身口意三業。我們能夠掌握、創造的人生條件,就是靠這三樣東西而已,你不是通過身,就是通過口,主要是通過意念(心念),來完成一切活動的,這是粗的分法。細的分法是分十八界:六根六塵六識。就是從這十八個層面、角度來觀察。六根是指器官,包括神經系統;六塵是外在的境界;六識則是六根器官跟外在的六塵境界相摩擦和合而感受出來的感官功能。根塵識三六一十八界,這是細分。

前面講三業,意只是一個籠統心念,講根塵識十八界就微細了點,其實是講一樣東西而已,是講你的內心如何對外的活動關系。六根是眼耳鼻舌身意,大家念《心經》時就曾念到,眼睛耳朵鼻子舌頭身體,加上大腦的意念。根分兩種:浮根塵和淨色根。浮根塵就是浮在外面你看得見的塵,塵就是物質,這是指我們的眼睛耳朵鼻子嘴巴身體等器官。淨色根是外面看不到的神經系統,身體裡面一大堆神經是比較清淨,比較微細的色(物質),這是根——工具而已。有工具然後有對象,對象是什麼呢?六塵:色聲香味觸法。眼睛看到顏色,耳朵聽到聲音,鼻子嗅到香臭的氣味,舌頭嘗到味道,身體的觸感,意念思維活動,能夠掌握的概念就是法。六根六塵相對就產生六種識,六種心理活動功能,眼耳鼻舌身意,這就是你心裡的波動。這個波動是由於眼睛看到東西觸發的,耳朵聽到東西觸發的,鼻子聞到東西觸發的,舌頭嘗到東西觸發的,身體摸到東西觸發的,或者意念裡面胡思亂想觸發的。

在講八識前,我們先要交代三量。唯識宗把一個覺者、聖者用智慧跟凡夫用心識的差別,就是在觀察、量度東西的時候,分為三種量——現量、比量、非量。當你看到庭前一棵柏樹時,眼睛直接的看到,沒有任何的隔膜,那就是你的現量。寺院後面有一間工廠,我們沒有直接看到,後面不長眼睛,是聽見後面機器響,猜測推理而得知。這已是比量,你可能會猜錯,猜錯了就是非量。因此,心識看的東西跟心智看的東西是有差別的。聖者的心智看東西一定是現量,他可以通過比量跟你講,不會有非量,肯定是不會錯的。但是凡夫也有現量、有比量,大部分都是非量,看錯了。就是有這三量的差別,才決定我們內心需要改造。如果都是一樣的話,我們就不需要修行改造,不需要淨化人心。就是因為凡夫的心識有非量,有時比量比錯了就是非量,不是完全是現量。我們講看很容易理解,講思維就不簡單了。如何完全達到現量?這就是由凡夫的心識如何轉化成為聖者的智慧。後人還加上聖教量、譬喻量。現量直接看不到,就要靠聖者、佛菩薩、祖師教導我們。聖者是過來人,我們相信他講的話,這稱為聖教量。但是在說法的過程,直接講你不易明白,聖者就會用善巧方便的種種譬喻,譬喻也是種量。以上合稱五量。總之,量的目的,就是想建立由凡夫過渡到聖者的機理。

現在我們進入講“轉識成智”的機理。八識是大乘定,小乘部派全部只講六識,加第七識第八識是大乘的講法。前五識就是眼耳鼻舌身,眼睛看到、耳朵聽到、鼻子嗅到、舌頭嘗到、身體碰到,這是一組。第六意識的思維活動,是單獨的一組。然後再把第六識裡面深度的意識抽出來,稱為第七識、第八識。其實第七第八識原是第六裡面的東西,所以小乘不分也是對的,不需要分。大乘分出來有它的用意,這是因為要講轉識成智的機理才分的,對應四種智慧所以要分,所以才把八識分成四組:前五識是一組,第六意識是一組,第七識末那識是一組,第八阿賴耶識是一組。這些名詞大家先記下來,回去再找書,請教法師或其他渠道去找答案。

前面六識我們已講過,第七末那識是什麼?就是意根,意念的根。剛才講眼有眼根鼻有鼻根,眼睛的視覺功能是通過眼球這個器官的神經系統,才能了別外面的色塵境界。意也是一樣,意念的思維也有一個根、有一個工具,這個工具就叫意根。第七末那識意根的作用狀態是什麼呢?恆審思量就是它的狀態,它從無始以來到盡未來際都不會停的,一直都在活動、活動、活動,在思量、思量、思量。而且還是完全用自己的角度來看東西,我思、我見、我愛、我慢,凡是看到什麼、聽見什麼,由六根傳送進來的資訊到了它手上,全部都看成是我的,因而產生種種癡見愛慢的我執。

第八阿賴耶識,古代常用貨倉、倉庫作譬喻,今天我們可以用電腦的整個記憶體來譬喻它。記憶體本身沒有善惡,也沒有我執,但是被第七識當成是我了,當成主人公,認錯人了,就出問題。所以第八阿賴耶識就是含藏種子的地方,它分能藏、所藏、執藏。藏些什麼呢?它裡面藏著善惡的種子,好的因素和壞的因素都有,它是一個電腦記憶體,什麼東西都可以放進去,這就是我們的心理作用。第八阿賴耶識裡面有各種各樣的種子,因為被第七末那識執著當成我了,就生起了種種的我執。第八阿賴耶識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異熟識。所謂異時而熟、變異而熟、異類而熟,因為果報的成熟,一定是異時、異類、變異的成熟。今天的我跟明天的我是不一樣的,是生滅不斷的。由於時間的關系,我們現在就不作詳講了。

阿賴耶識裡面包含了些什麼呢?共有三種:根身、器界、種子。所以你問阿賴耶識有多大呢?你說它在大腦裡面某一個角落那就錯了。阿賴耶識在凡夫位來講就已包含整個世界,一切唯心造就是這樣定位的。阿賴耶識那是污染的,裡面有無量的善惡的種子,有根身,有器界,有我們六根構成的身體,還有外面好像器皿一樣的整體世界。其實大家都有共同的一個阿賴耶識,把它轉化、淨化了就是法界。阿賴耶識裡面的種子有兩種:一種是名言種子,一種是業種子。心理的功能就是名言種子。它能夠生起種種波浪,那就是你心靈力量。這種力量是靜態還沒有發動,當它發動的時候,是通過身口意三業發動的,由意業發動到身口上,那就是作善作惡的動力。總之種子有兩個層面,一個是靜態,一個是動態。都含藏在阿賴耶識裡面,這是我們心裡面的東西。所以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當一個種子起現行,就好像在一個湖面上投下一塊石頭,生起了陣陣漣漪。又比如你聽到一句話、看到一個事物、聞到一個味道、碰到一個東西,心裡總會生起了一種感受,這感受可能是壞可能是好,這就是起了現行。我再舉一個例子,聽見一句很不好聽的話的時候,哇,你這樣講我!心裡馬上生起了一個波動的現行。這個現行又熏回到內心去,又種了一棵種子在裡面,一個循環接一個循環。種子發芽起來,不好的感受馬上又生起,這就是種子生現行,現行熏種子交替而成為一種很復雜的心理狀態,這些都是第八阿賴耶識的功能。以上是講凡夫的境界。每個人從成長到老死,不管是事業上,還是學業上,一生都在持續著這樣的心理活動而已。

聖者淨化過程又是些什麼機理呢?唯識宗把智慧分成四種。很多宗派的分法有不同,三論宗是分三種:三智。禅宗是不分的。好比有一塊燒餅,唯識宗把它切成四塊來分開研究,禅宗則是不分,就給你一塊餅。我們先講唯識宗分的四智: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把四智統合在一起不分的時候,整體就叫它法界體性智。藏傳佛教是重視用五智唯識學,在中國漢傳則只講四智,第五法界體性智不需要講,因為你只要把前面的四智都呈現了,法界體性智也就會顯現出來,就不需要再講。什麼是法界體性智呢?就是常講的空性、無我性,它是理體,清淨的理體,一個內心完全清淨的境界。由這個淨化的境界如果你要去分它的話,就是四種智。是它的德用,很好很純的功用。

根據《六祖壇經》的“機緣品”裡面,六祖慧能大師有這麼幾句話扼要地講轉識成智,這雖是禅宗的人所講的,但卻完全沒違背唯識宗的講法。在六祖大師之前,唯識學早已經由玄奘大師傳到中國了。所以華南廣東一帶的學唯識之風已開,當時向六祖參學的人就有學唯識的,他們有的人搞不清楚轉識成智是怎麼回事,就以這個很大的課題去問六祖。一般人去問一位法師,不管是學經的經師,或是學論的論師,一定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把這個轉識成智就講得清楚,我講了這麼幾十分鐘了還是講不清楚,大家聽得還是一片混亂。但是六祖只用這麼幾句話就回答了他,而令這個學人心服口服。因為我們夏令營是用生活禅的宗旨為指導思想的,所以我們就要看看這首頌是說些什麼?

“大圓鏡智性清淨,平等性智心無病, 妙觀察智見非功,成所作智同圓鏡。

五八六七果因轉,但用名言無實性, 若於轉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

為什麼說“大圓鏡智性清淨”呢?剛才已講把八識分成四組就是要對應四智。大圓鏡智是對應第八阿賴耶識的,污染的心識叫阿賴耶識,當它經過修行淨化以後是為心智,它就不能再叫阿賴耶識,就叫大圓鏡智。幾時才能把第八阿賴耶識轉化成為清淨的大圓鏡智呢?是在成佛的時候,當你成就佛果的一剎那,才能完全真正捨去一切有漏生死的煩惱法,呈現出與清淨平等的法界空性、無我性相應的境界。之前的證悟雖已是相應,但還不是完全是清淨,成佛才是完全性清淨,大圓鏡智的本性是清淨法界性,是清淨的空性,是清淨的無我性,六祖大師非常高明地用性清淨來概括這個境界。

“平等性智心無病”,心未顯露叫性,顯露了就叫心,污染的叫識,不污染的、經過淨化的叫做智。心智是要回歸到性裡面去的。唯識宗的定義是比較嚴謹,平等性智就是摒棄第七末那識的我執,意根的我執。凡夫是永遠從生到死都是跟我執的四種煩惱相應,所以講你的心是有病的,把它轉成清淨平等的心智以後,你的心才沒有病,心病除掉了平等性智自然現行,這是六祖大師給予的定義。把第七末那識的我執,這個我的那個我的,小乘的無我就是把這個我字勾掉,大乘就叫平等性。這個機理,我們講來很容易,兩句話就講完了,做起功夫來可要幾十年啊!搞不好要做幾生啊!

“妙觀察智見非功”,妙觀察智就是無分別智。有分別的是識,無分別的是智,這就是我們的般若智慧,它是空一切分別的見。這個證悟境界常用“虛空粉碎,大地平沉”來作譬喻,所有禅宗證悟的人語錄中都有這個境界——虛空粉碎,大地平沉。虛雲老和尚的“杯子撲落地,響聲明瀝瀝”,就是這個境界。首先是把第六意識粉碎了,“見”是舉例而言,就是“見聞覺知”,見聞覺知是禅宗用的話,也就是唯識宗的六根、六塵、六識的作用,見是眼,聞是耳,覺就是鼻舌身三個的覺知、覺受、覺察,統在一個覺上,第四個的“知”就是第六意識。所以不管它分四個、分六個,其實都是在講心理狀態的這樣東西。見就是眼睛看到一樣東西的當下,當下看到東西,不要再加任何東西上去就是“見非功”,不需要再加什麼功用,當下見到什麼就是什麼,就是這麼一個境界。我們想要達到這個境界,先要通過文字般若,通過讀經學論,然後起觀照般若修行,修種種的禅觀,才能證到這個實相般若的根本無分別智境界。證入時即有虛空粉碎大地平沉的境界。這好比把房子打爛了拆掉了怎麼辦呢?還要重新建造,還要有後得智。就是因為房子不理想不圓滿,所以把它打爛了重新再蓋一座,你不要以為打爛它就沒有事了,打爛僅僅是上半場的事而已,下半場更加漫長,重新規劃重新建那是後得智的功用。打爛只需一剎那,不用一秒鐘,放個炸彈在裡面一炸就爛了,但是要蓋一座廟就不是一秒鐘能蓋得起來,很漫長的,沒有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種種因緣成就,是不能呈現出來的。後得智和根本智是有分別的,根本智就是無分別智,後得智則是下面第四句的成所作智。

“成所作智同圓鏡”,為什麼說它跟大圓鏡智是同的呢?因為當第八阿賴耶識轉成清淨的大圓鏡智的同時,前面的眼耳鼻舌身五根五識才能同時清淨,才有妙用。清淨了就是成所作智,才可用來成就種種事業,所以是後得智。

以上四句二十八個字分成四組,它的配法是:轉眼耳鼻舌身識把它淨化成為成所作智,轉第六意識把它淨化成為妙觀察智,轉第七末那識成為平等性智,轉第八阿賴耶識成為大圓鏡智。這是講識智的分配法,接下來再講轉的因果次第。

“五八六七果因轉”,這句最重要。如果六祖大師不是過來人,他就不可能吃透佛法,就不可能講出這句話來。因為這句話,我還記起一件事情,我在香港主編《內明》的時候,曾發生了一場小筆戰。香港有某位法師寫了一些關於唯識的書,他本人非學唯識,結果用唯識的名詞,就犯了講錯話的毛病,唯識學定義很嚴謹,他講錯了。後來閩南佛學院一位教授看了他的書,就寫文章駁斥,指名道姓地 在批評他。文章到我手上,為存厚道,就把姓名去掉而只留下法義爭辯的地方刊登出來,結果法師的弟子意識到是針對他的師父了,最後還是筆戰來了。他們就是討論這個“五八六七”。某法師提出打七就是打第七識,把第七識打死了,就沒有事了。他這樣講不是錯,但那只是方便說,若按正統的唯識講這說法是有毛病的。打第七不如打第八嘛,你把那個倉庫粉碎不是更好嗎?所以當時閩南佛學院教授就駁他,說他不懂唯識就不要用唯識的名詞來說法,免得誤導人家,還用了“誤盡蒼生”的貶詞,這很嚴重的,後來我刊登時就把這四字給刪去了。該法師的確沒有好好讀懂《六祖壇經》這句“五八六七果因轉”。

前五識和第八阿賴耶識是在果位上同時轉,即是成佛時才真正淨化,才能把第八識和前面五識轉成智。第六意識和第七末那識是在因位就開始轉,在凡夫開始修行的因位上轉,很漫長的。而且是先六後七,這個次序不能錯,六祖大師沒說“七六”,而是說“六七”,這很明確。所以禅宗修行仍是從第六意識下手,由 “有心意識”修到“離心意識”。天台宗的人講修止觀,也只有現前當下一念來下手用工夫的,不需要刻意找我執的源頭,一找源頭就頭上安頭了,你去找的本身就是我執。所以天台宗跟禅宗的人都懂得這個道理。唯識宗人當然也懂,修行是從第六意識現前一念當下一念開始用功,種種不同的法門,或參禅或念佛或修觀,都是用來先淨化第六意識,然後逐漸入至於第七意根,最後到果位的時候才同時轉前五識和第八識。六祖大師的講法是完全符合唯識學的,一般不學唯識學的人是搞不清這個次位的。

唯識學將修行次第分為五個階位:資糧位、加行位、通達位、修行位、究竟位,這是唯識學的專用名詞。一般來講,通達位就是見道開悟,開悟要通達佛法、通達空性、通達無我性。之前是要經過資糧准備的功夫,再經過加功修行的專注的用功,這裡面都是有很詳細的內容,才能達到通達位而見道開悟。開悟是分水嶺,開悟前是因位,開悟後才慢慢進到果位。真正完全到了成佛的究竟位,才不需要學東西了,沒有東西好學了,這是無學道。三德圓滿不需要學了,煩惱斷盡就不需要修了,所以到了究竟位時才是真正的果位。因此,開悟是分水嶺,開悟後就向果位靠攏了。但開悟見道只不過是一剎那,唯識宗講見道是一彈指,一個彈指的聲音就有六十個剎那,你看剎那是多麼快,一彈指有六十個剎那,開悟就在第一個剎那間虛空粉碎大地平沉。然後第二個剎那以後他自己回憶開悟時的境界,按苦集滅道四谛而分十六種心理狀態來體驗悟境。見道的第一剎那就是根本智,第二個剎那以後才是進入後得智,一直到成佛,是很漫長的。按照華嚴宗定的成佛之道次第,初發心者須經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這都是資糧道、加行道,分水嶺的見道是一剎那而已,修道則是很漫長的十地,真正成佛了,究竟解脫了才是無學道,一共有五十三個階位。唯識宗的五位是分因果的,以見道為分水嶺,前面是因,後面是果,所以“五八六七果因轉”,就是說前五識和第八識的完全淨化是果位上事,因位上全在六七兩識用功,而且是在第六識現前一念下手用功。

“但用名言無實性”,上來講了那麼一大堆東西,都是名言而已,都是理論概念,都無實性。為什麼呢?這些東西的轉換過程,全都是沒有真實的性質,你不能在上面再生實執。唯識宗就用麻繩蛇來譬喻三種性:遍計執性、依他起性、圓成實性。當你在黑夜走路的時候,突然踩到一條蛇,北方可能很少有蛇,南方馬來西亞的蛇非常多,一踩到蛇會嚇你一跳,害怕蛇會咬你一口,再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條大繩子,它很像蛇而已,再看清楚這繩子還是麻做的。修行者的淨化過程,就用麻繩蛇作譬喻,踩到麻繩當成蛇是一個層次,看清楚是繩非蛇又一個層次,看清楚這個繩子不是橡膠繩、不是鋼繩,而是麻繩則又是一個層次。凡夫整天在踩蛇的境界,把麻繩當蛇的時候是“遍計執性”的境界,完全自我,是有漏的、污染的、錯誤的心理作用。你慢慢了解它是繩子不是蛇,那是經過修行的“依他起性”境界,一步步了解到你內心的波動雖有污染的一面,但也有清淨的一面,要想辦法去發揮它的清淨功能。認清楚這個繩子是麻做的,它的本質是麻的,不是塑膠的,這就是“圓成實性”的境界。我們在依他起境界的時候,就不要再掉進遍計執境界,明明是繩子你不要當成是蛇了。學佛後要有善惡定位,不要讓善湮沒掉,不要讓惡繼續增長。從定位上開始慢慢一路往純善全善上面去做,就是“依他性”境界,不要再回到那個“遍計執”境界。修行所去掉的是什麼呢?去掉的是概念上的名言習氣,轉化就是一個心理活動,一念清淨或者一念污染,你的心力是可以掌握的。在掌握的過程是沒有真實的一個本質,空性啊!無我性啊!

“若於轉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那伽定就是大定。當你由污染轉向清淨的時候,能當下在凡情了無分別,如是體會,不要再去污染它。也就是說,你不要去管它開悟是什麼,只要功夫做到了就水到渠成,順其自然就到了。一去研究它就掉入凡情,又進入凡夫的心識境界,永遠見不到聖人境界了。凡夫的心識在轉變的過程,能夠不留凡情,行住坐臥、語默動靜,整天都在定慧等持的狀態裡生活,這就是安詳和諧的內心狀態。保任這個心,這就是四智的境界。這是六祖大師對唯識學轉識成智機理所給予的八句話,非常扼要,詳細討論是可以寫成一本書的。

最後總結一下,唯識學裡有一首講五位百法的偈子:

“色法十一心法八,五十一個心所法,二十四種不相應,六個無為成百法。”

唯識學把世界萬法內內外外分成一百個法,色法有十一個,心法有八個,還有五十一個是心所法,再有二十四個不相應,時間、方位就是包括在裡面的,都是跟心有關系的,還有六個是無為法,一共是一百個,這裡就不做詳細介紹了。剛才講的八識,就是八個心法,八識就是心王,心王跟五十一個心所的心理狀態交錯,才產生所謂的人生。五十一個心所是什麼呢?五遍行、五別境、十一善、六煩惱、二十隨煩惱、四不定。現在只講第一組的五遍行,什麼是五遍行呢?這是五種心理狀態,你只要起心動念,做任何思維,這五樣都會一起來,每一個場合都有這五樣東西存在:作意、觸、受、想、思。有些宗派的排法是把觸排先,觸、作意、受、想、思,但按照唯識宗的講法是先排作意的,這是有它的道理。作意就是警覺,觸就是接觸,受就是領納,想就是取境,思就是造作。當一個人起心動念的一剎那,由眼、耳、鼻、舌、身五根五塵刺激內心要生起第六意識心念的時候,一定先有作意的第一念警覺,突然間意識到有一個人往那裡一站,那就是作意。你再順著這個境界想要接觸它,六根六塵六識相觸產生功能,那就是觸。咦,這個人是我的仇家!糟糕了,心裡面有波動,那就是受。然後馬上回憶過去,他見到我會揍我一頓,馬上有慘痛的教訓,那就是想。最後接著會想跑,由內心的波動而產生行動或者產生語言,那就是思。這五個程序,只要是心識正常的人,你只須把思維活動放慢一點點,太快是看不到的,都是有這五個心理過程:作意、觸、受、想、思。

唯識宗修行法門的下手處,就是讓你知道心裡波動有這五個層次。先起心動念,順著這個念頭去看到一樣東西,這東西是有善有惡有捨(非善非惡),感受的印象中有慘痛教訓,你可能就會發動你的行為,思不是單指思考,思有兩種,內心的心理波動是內在的思,由思發出的語言和行為也是思,能推動你去講什麼話做什麼行為,這也是思。我們每一個人想做一件事情,心念都經過這五個層次:作意、觸、受、想、思。唯識宗進一步提示你,最好在作意的時候馬上淨化,那是最高。人不可能不作意,眼睛一張開看東西就不可能不作意,一定會見到,這一見我先不污染它,看到就是看到。第二步在觸的時候還可以挽救,再不行在受的時候還可以壓制一下子,到了想就來不及了,已經太粗了,如果已粗到了思,語言行為都出來了,要罵人打人,那就不行了。所以,唯識宗五遍行的機理,是盡量做到在作意、在觸、在受的時候,能夠掌握到這個心念,要操控我們內心。

回到禅宗來講,你一念之差就會做錯事,也是一念之差就是做好事。所以還是老和尚的一句話“把握當下”最受用。每一個人的當下,細分它很復雜,有百法。講到轉識成智就是這麼繁,也可以丟掉,就是那麼簡單的一句話,起心動念乃是當下,眼睛看到、耳朵聽到、鼻子聞到、舌頭嘗到、身體碰到、心裡想到,一定要好好掌握,所謂“善用其心”而已。講了半天啰哩啰嗦,就是要你能觀照當下一念的心。觀照不好,什麼都不用講了,轉識成智也只是理論上講,講得簡單,但做起來非常漫長。如何把握當下?一切從心開始,才是真正關鍵之處。

“夏日炎炎把扇搖,冬來倚炭滿爐燒,若能於此全知曉,曠劫無明當下消。”

為了配個對,之前我翻了書,在《指月錄》中找到了這一首偈子,是南宋時四川一位景福順禅師的偈子:“夏日炎炎把扇搖,冬來倚炭滿爐燒”,這是講外在的境界冷熱,心如何安住在冷熱的境界中呢?如何把握當下呢?“若能於此全知曉”,你能夠看破它、洞悉它,“曠劫無明當下消”,這就很簡單了。

我本人很慚愧,沒有辦法講得好,給大和尚倒了架子。這是自己在香港學唯識的一些心得,給大家分享,很多的內容,很多老和尚的理念,因為時間的關系,沒法把它講全,自己也還在學習、還在消化,希望我們的三藏法師淨因長老,接著做更多更深入的開示。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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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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