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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道發教授:中國佛教史觀的形成與佛教史學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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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佛教史觀的形成與佛教史學的建立

宋道發

佛教產生於公元前六世紀的印度,對此跌蕩多姿、異彩紛呈的復雜歷史過程,由於印度人歷史觀念的淡薄,罕有詳盡系統的歷史記載。

兩漢之際,佛教傳入我國,與我國的儒道思想經數百年的排拒融匯,至唐代,終於實現了中國傳統文化的巨大變革,奠定了以後中國傳統文化儒、釋、道三家鼎立的基本格局。中國素有重史的傳統,傳統史籍汗牛充棟。按理,傳統史籍中當有對佛教史事的詳細記載,而事實並非如此。正史之中,唯《魏書·釋老志》對佛教的記載,取材得當,論事公允,行文平實,具有著史的客觀心態;其他正史,對佛教史事縱有論述,也多附於藝術、方伎、夷蠻、西域等傳,單從體例,已足見其對佛教的輕視;其他重要史籍,所載佛教史料亦極少。其因略有三:一、歷代修史,皆以儒家思想為價值標准,故釋老二家皆不受重視;二、正統史家皆有夷夏之分的民族意識,佛教被視為夷狄文化而受排斥;三、官修史書的基本成分是歷朝官方的文書,其中的佛教資料很少,且縱有佛教史籍可用,史家或對之不屑一顧,或因不谙佛教而無從措手。

不過,中華民族重史的性格,從中國歷代高僧碩德豐富的佛教史著述,亦得以淋漓盡致的表現,此恰可補正統史學之不足。觀各種大藏經的史傳部,自南北朝迄清,歷代皆有佛教史著述,且體裁多樣,有目錄學體、僧傳體、總集體、類書體、記言體、編年體、紀傳體等等。真正的中國佛教史學,實發轫於南北朝之慧皎,中經唐代道宣、北宋贊寧和南宋宗鑒等諸家,而成熟於南宋釋志磐。

考察中國佛教史家的著述動機,探尋中國佛教史學的建立過程,既要與末法思想流行的大背景相聯系,又要考慮到中國傳統文化的深遠影響。佛經之中本有正、像、末三期之說。佛法自傳入我國,“懷信開道,代有澆淳。……澆薄之黨,輕舉邪風;淳正之徒,時遭佞辯。……教移震旦……禍不旋踵。”(釋道宣《廣弘明集序》)佛教時時遭受思想上的責難與政治上的迫害。尤其晉代以後,北方佛教因屢遭摧殘,而有正法滅盡、已近末日之感。在南北朝初葉已有信當世入末法者,如北涼道朗《涅槃序》後有跋曰:“至於千載像法之末,雖有此經,人情淡薄,無心敬信,當知遺法將滅之相。”有道高僧,既睹佛法之衰微,起而尋求解救之道。天台宗二祖北齊慧思在其所立誓願文中,主張時際末法,當確立對阿彌陀佛和彌勒菩薩的信仰。其次為隋代三階教祖信行,認為當時已進入正法衰微而僧風濁亂的末法時代,必須修行普法(全佛教),歸依一切三寶、斷除一切惡、修持一切善,始易有成。三階教曾廣為流行,末法思想隨之四處傳播。唐代道綽、善導等則主張與末法相應之淨土教,強調忏悔、念佛等之實踐生活為信仰重點。

另有一些高僧則另辟蹊徑,力圖借著述佛教史書來挽救佛法之頹勢。兩晉南北朝時期之史書以僧人傳記最為發達。初期之僧傳,屬品題人物的性質,其後漸有僧人專傳及通傳的問世,然多褒贊有失分寸,敘事不夠謹嚴。至慧皎而總此前僧傳之大成,創僧人總傳的體例,題為《高僧傳》,意在表彰其德行,永為後學之范式。且其所作,義例甄著,文詞婉約,以後歷代之《高僧傳》皆依其題名,循其體例,莫不奉之如圭臬。降及唐代道宣之世,佛教頗為興盛,他卻已洞見其興盛之下潛藏著危機,認為當世處於末法,如他在《續高僧傳序》說:“猶恨逮於末法,世挺知名之僧。未觌嘉猷,有淪典籍。”道宣的解救之道有二:一是其終生致力於律學的研習和弘揚,而成為南山律宗的祖師;二是勤於佛教史著述,其代表作《續高僧傳》,乃既睹自梁以後僧史荒蕪,高行明德,湮埋無紀,撫心痛惜而作。此書上承《高僧傳》,體例略有改動,內容有所增廣,亦是中國佛教史學的名著。

佛教經唐代會昌法難和後周世宗廢佛的兩次打擊,教下各宗遭到重創,禅宗雖流行,其勢亦頹。降及宋代,宋太祖及其後各代皇帝采取保護佛教的政策,天台、華嚴、淨土、律等各宗相繼復興,然氣象已大不如唐代。宋代佛教的處境非常艱難:一是政府加強了對寺院的控制,佛教很難得到自由的發展;二是宋代建國文弱,且常受北方異族的威脅,因而產生了強烈的民族意識,文人士大夫,尤其是儒者中多有排佛的思想和言論。剛剛經歷?後周世宗法難的佛教,又不得不在政府和排佛者的夾縫中求生存,因而導致“王法為本”的思想和三教調和論的盛行,以贊寧、契嵩、宗杲等最為著名。契嵩更強調說,僧行不可不謹慎。不唯佛法的主體地位喪失殆盡,亦從中可見,一般稍具識見的釋僧,悉皆心懷誡懼,不遑寧處。整個佛教界,充滿著末法思想的氣息,如贊寧即在《進高僧傳表》中明言其世“當二千載之後,屬一萬年之初”。就是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之下,宋代的佛教史學,因為禅、台二宗爭衡的刺激,又加上受到宋代春秋學和正統史學的深刻影響,而取得了輝煌的成就。

宋代的佛教史學,以贊寧的《宋高僧傳》和《大宋僧史略》為開端。《宋高僧傳》除依循《續高僧傳》的體例外,更受《三國志》和《史記》的影響,其《進高僧傳表》雲:“或有可觀,實錄聊摹於陳壽;如苞深失,戾經宜罪於馬遷。”而《大宋僧史略》則是仿《資治通鑒》而作,述佛法事理來歷紀綱,旨在中興佛道,令正法久住,其中有“副帝王之興”和三教調和的觀點。贊寧仿正史以修僧史的作法,對以後的佛教史家頗有啟發。

宋代佛教禅宗,以契嵩為代表,“慨然憫禅門之陵遲”,起而整理自家的系譜而謂為佛祖的嫡傳正統。契嵩著有《傳法正宗記》、《傳法正宗定祖圖》、《傳法正宗論》等,於唐以來禅宗二十八祖世系,征求古籍加以論證,二十八祖之說遂為定論。而後乃有編年體佛教史書的著述,皆以司馬光的修史法為原則,如祖臔的《隆興佛教編年通論》、德修的《釋氏通典》(已佚)、本覺的《歷代編年釋氏通鑒》,至元代又有熙仲的《歷朝釋氏資鑒》、念常的《佛祖歷代通載》等書。此類史書有重要的史料價值,但其體例和內容,頗多可議之處。

宋代天台宗至四明雖已中興,其勢仍弱。但面對禅宗的逼人氣勢,天台宗僧人為維護本宗之地位,亦有仿正史之體例著史書以相抗者,如元颍著《天台宗源錄》(已佚)、景遷著《宗源錄》(已佚)、宗鑒著《釋門正統》、志磐著《佛祖統紀》等。與禅宗的著述不同的是,天台宗借鑒正史而有紀傳體佛教史書的修撰,尤其是《佛祖統紀》,將佛教史的著述推向了巅峰,成熟的中國佛教史學於此正式建立。

《佛祖統紀》的成就,既是在前人成就的基礎之上更進一步,同時又利用了宋代史學的最新成果。志磐說“良渚(宗鑒)之著正統,雖粗立體法,而義乖文穢。鏡庵(景遷)之撰宗源,但列文傳,而辭陋事疏。……於是並取二家,且刪且補,且成一家之書。”宗鑒所撰《釋門正統》,乃現存最早的紀傳體佛教史書。此書仿《史記》、《漢書》等正史體例,分為本紀、世家、諸志、列傳、載記等五部分,以天台宗為佛祖嫡傳的正統。書中寓有春秋筆法,想必是受了兩宋春秋學的影響,其後的志磐亦是如此。就其對佛教史學的貢獻而言,本書以紀傳體修撰佛教史,解決了歷來僧傳和傳燈錄無法兼載釋門典章制度的問題。

繼之而出的《佛祖統紀》,其特勝之處在於,“紀傳世家,法太史公;通塞志,法司馬公”(《佛祖統紀序》),把中國傳統修史的兩大體例紀傳體和編年體成功地融於一爐。志磐將本書的本紀、世家、列傳采用史記的紀傳體;法運通塞志則用通鑒的編年法,敘述由釋迦出世之年開始到南宋端平三年三教盛衰的事跡,以及諸宗互立的變遷。紀傳、編年雖是修史的兩大體例,但各有長短利弊。紀傳體,紀是陳述大要,傳是詳言細事,表是列出年爵,志是總括遺漏。其利為:巨細靡遺,繁簡得宜;其弊是:同一史實分數篇記載,且不能避免前代史實見於末章。編年體將史實按年月編列,長處是一目了然,無重出之弊;短處是主次不分,且不能看清同一史實的始末。為避免二者的弊病,袁樞創造了紀事本末體的修史法。志磐為補救紀傳和編年二體的不足,特采用了紀事本末體的新修史法撰寫《歷代會要志》,將佛教的制度及歷代興廢故實逐項詳述。

總之,志磐在《佛祖統紀》中,以帝王的皇統來比擬天台宗,以自宗來統攝全部佛教,巧妙地運用了當時所有的修史方法,論其識見,論其全體的組織,志磐都堪稱為中國歷史上至為傑出的佛教史家。宋元代以後,各宗趨同,再無各宗對抗的熱潮,雖也有幾部佛教史著問世,但論其識見與成就,已遠不能與前代的巨著相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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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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