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大師《八大人覺經》十講
第三講 多欲為生死的根本01
第二:覺知多欲為苦。生死疲勞,從貪欲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
《八大人覺經》中的第一覺悟是說佛教的世界觀;從第二覺悟一直到第七覺悟是說佛教的人生觀。
佛教講到時間,有過去、現在、未來的三際;講到空間,有此世界、他世界、十方無量的世界;講到有情,有佛、菩薩、天、人等的十法界眾生。佛教所包含的道理雖很廣泛,但佛教所講的還是以人生問題為主。
說起人生問題,就會聯想到人生所必須的衣食、育樂、婚姻等等的問題上去,其實,這些問題雖然重要,但人生最大的問題還是生死問題。
今日大家所標榜的都是在謀求人類的幸福,但科學的發達,藝術的昌明,文學的優美,政治的進步,並不能完全解除人類的痛苦,因為科學、藝術、文學、政治只能改善人類的生活,但不能解脫人生的生死。
眾生在三界六道裡輪回,生生死死,受著無窮的苦迫,這都是由貪欲引起的。學術進步,物質文明,並不能叫人少欲知足,欲望多了,苦,自然也就多了。
蘇東坡說:‘人之所欲無窮,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盡。’一切學術改進人的生活,但也助長人的欲望,所以科學也好,藝術也好,文學、政治也好,對人類是功罪參半,它增進人類的幸福,也帶給人類苦惱。
欲壑難填的世間,大家爭求著聲色貨利的欲樂,對於欲樂中隱藏的痛苦,並不畏懼,這都是由於眾生迷失本性,在生死輪回中,以苦為樂,積習難返,終日為欲所囚,而不知道向佛法中尋求解脫。
經典裡有這麼一段故事:在印度恆河的岸邊,有一隊背著魚籠從市場趕回家的婦女,在路上遇到一陣豪雨,這時,天漸漸的暗下來,但離家還有五、六裡的路途,正當她們無法可想的時候,恰好有一個花店的主人留她們在家過夜。屋內全是花,充滿了芬芳的香味,她們辛苦了一天,非常疲倦,但躺下來後,卻怎樣也睡不著,芬芳的花香使她們反而感到不習慣,直到晨雞報曉的時候,她們都還不能入睡。其中有一個聰明的女人,去把魚籠拿來放在床頭,腥味蓋覆花香,這樣,她們才安然的睡了一會兒。
被欲所囚的世間,污穢腥臭,大家久處其中,反而以為快樂,就如喜聞腥味的那群婦女一般。
當然,欲,不一定完全是壞的,經裡說欲有雜染欲和善法欲之分。內心不淨,貪著外境的名利聲色是欲,有著為人服務的理想從事社會福利的工作,也是欲。所以,每一個人應增長善法欲,而減少雜染欲。
可是,大多數人所追求的是雜染欲,而不是善法欲,難怪佛陀在說法的時候,常常诃欲了。
大家所希望滿足的欲望,不是眷屬增多的欲,就是資用豐富的欲;不是升官發財的欲,就是長生不老的欲。其實這些欲就真能帶給人快樂嗎?父子、母女、師生、僚屬、夫妻、兄弟、親友、僮僕等的眷屬欲是滿足了,但是,親愛的眷屬有時反而成為冤家。‘不是冤家不聚頭’,兄弟阋牆,父子反目,夫婦離婚,僮僕害主,恩愛的眷屬反目後連路人都不如,聰明的人,何必一定要滿足眷屬欲呢?
除了眷屬欲,人的資用欲也很強烈,衣食住行要求其豐富,土地金錢是越多越好,每個人都希望資用方面的物質能夠增加,其實,有時反為資用的物質拖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的生命、人格,往往為資用欲而葬送。財色當前,朋友義氣可以不管,良心道德可以不問,人不成其為人,就給資用欲拖累了。
除了眷屬欲、資用欲以外,還有自體欲,每個人對自己的身體,總希望面容要美麗,力氣要強健,壽命要久長,可是世相是無常的,青春不常在,美貌能幾何?就是古人說的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在赫赫的功業之下,也不知受了多少辛苦哩!
綜觀多欲的人,苦惱越多。貪財,得到財不一定快樂,人為財忙的很多;貪名,得到名不一定快樂,人為名累的很多;貪色,得到色不一定快樂,人為色亡的很多;可見‘多欲為苦’的這句經文,實如警世的晨鐘!
古人說:‘人到無求品自高。’無求的境界就是無欲的境界,人能無欲,品格自然高尚,苦惱自然減少。你看那些功名場中的人物,你看那些坐賈行商的眾生,為了求名求利,不惜曲躬谄媚,說些花言巧語,大家做著欲望的奴隸,還以為快樂,這是多麼的悲哀!
當然,佛教並不是絕對要人禁欲的,佛教是要人遵行中道的態度,對於眷屬、資用、身體等的欲望固然不可縱,但也無法完全脫離,所以,應該以智化情、以行善法欲而離煩惱欲。
翻開印度的歷史,就知道當佛陀住世的時候,印度社會有一部分在家人是縱欲的樂行人,‘今朝有酒今朝醉’盡量使生活奢靡享受;另一部分是修習外道的苦行人,是絕對禁欲的。苦行者不但斷絕男女欲,他們對於衣食住行都是用最刻苦的方法磨煉自己。對於吃的東西,只用水中的綠苔,或是草根樹皮花果之類聊以充饑,他們不穿衣服,終日裸著身體,有的坐在荊棘之上或是懸巖之邊;有的臥在水邊或是火旁。這些無益的苦行,徒然苦了自己,並不能因苦行而解脫。捨離了樂行欲,又為苦行欲所囚,這終不是解脫的方法。所以佛陀成道後,發出他真理的宣言,要修道者遠離苦行(禁欲)與樂行(縱欲)的二邊,而遵行中道的修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