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歷代高僧傳》
釋鑒空,俗姓齊,俗名君房,吳郡人。少年時,家庭貧窮,他雖然勤於學習,但卻難以持久。到了壯年,他吟詩作文,自然樸實,不求靡麗。經常游歷於吳、楚之間,已經四五年了,干谒顯貴人家,所得到的賞賜相當菲薄。有時身邊的錢多到數貫,他就莫名其妙地生起病來,總得把錢用完了病才好。
憲宗元和初,鑒空游歷重到浙江杭州,正好身無分文,就打算寄居於天竺寺。走到孤山寺西側,餓得實在走不動,他看著西湖流水,淚流滿面,悲吟數聲。
這時,有一位梵僧坐在湖邊,看看鑒空,笑著說:“法師秀才,你旅游的滋味滿足了嗎?”
鑒空說:“旅游的滋味是滿足了。不過,我只是秀才,你卻稱呼我為”法師“,這不是太荒謬了嗎?”
梵僧說:“你不記得曾經在洛陽同德寺講《法華經》嗎?”
鑒空大惑不解地說:“我從出生至今,已四十五歲了,成天盤桓於吳、楚之間,從來沒有到過京口,何況前往洛陽呢?”
梵僧說:“你恐怕是被饑火所燒,想不起往日的事情了。”說完,從布袋中掏出一顆棗子,如拳頭,遞給鑒空,說:“這是我國的特產,吃了它,智慧高明的古人可以知曉過去未來的事情,智慧平常的有也可以知曉前生之事。”
鑒空正餓得上火呢,連忙接過大棗,張口就吃。吃完,又喝了幾口泉水。只見他忽然伸伸懶腰,呻吟幾聲,靠在路邊石頭上就睡著了。頃刻間,他翻然大悟,想起當年自己在同德寺講經的往事,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醒身以後,鑒空涕泣不已,問梵僧道:“震和尚現在在哪裡?”
“他專精未至,又到四川當和尚去了。現在已經跟你無緣了。”
“神大人現在在哪裡?”
“前願未滿,尚在修行。”
“那麼,悟法師現在在哪裡?”
“你還記得他在香山石像前戲發大願嗎?當時他說:‘若不證無上菩提,必願為赳赳貴臣。’最近聽說他已得任大將軍了。當時咱們五人萍水相逢,只有我得到解脫,也只有你淪為饑寒交迫的文士。”
鑒空哭著說:“我四十多年來,每天只吃一頓飯,三十多年來,每天都穿同一件粗布短衫。浮俗之事,絕斷根源。沒想到當年修行不終,落到如此饑寒交迫的地步!”
梵僧說:“當時在獅子座上廣說異端,使學空之人心生疑惑。戒珠曾缺,膻氣微存,這樣要使自己的聲音渾厚,發響清亮,那是做不到的。形體伛偻,影子必然彎曲,這正是報應所致。”
“那麼,現在怎麼辦呢?”鑒空愁眉苦臉地問道。
“今生的事,我是毫無辦法的了。來生的事,倒可以警醒你。”說著,梵僧從布袋裡取出一面鏡子,兩面都晶瑩徹亮,對鑒空說:“要知貴賤之分,修短之期,佛法興替,吾道盛衰,請看一看鏡子。”
鑒空接過鏡子,看了良久,然後遞給梵僧說:“報應之事,榮枯之理,我已經都知曉了。”
梵僧把鏡子收入布袋中,攜著鑒空,並肩而行。走了十幾步,梵僧忽然不見了。
這天晚上,鑒空借宿於靈隱寺,就在寺中剃發出家,受具足戒。後來周游名山,苦節愈高。
文宗大和元年,鑒空游至洛陽,在龍門天竺寺遇河東人柳珵,親口向他講述了自己邂逅梵僧的故事。柳珵聽了這個故事,覺得事不尋常,很是奇特。
鑒空又說:“我今年已經七十七歲了,出家修行也已三十二年。今後持缽乞食,還有九年在世。我捨世以後,佛法不是要衰微了嗎?”
柳珵想問個究竟,可是鑒空卻一句話也不回答。只是索求筆硯,題數行字於藏經樓北牆上,掉頭而去。
他提的谶語是:“興一沙衰恆河沙,兔而罝,犬而拿,牛虎相交與角牙,寶檀終不滅其華。”“罝”(jū)是網的意思。
谶語應驗在會昌年間毀滅佛教之事。當時武宗勒令僧尼還俗,共計二十萬七千多人,拆毀寺廟四萬七千多所,所以說“興一沙衰恆河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