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有人建議我去參觀一家屠宰場以便了解第一手明顯的侵害動物權益的材料時,我表示非常懷疑。我懷疑的原因是,我覺得一家屠宰場不能作為一個深刻的或與討論動物權益相關的,足以與日常生活區分開的殘酷行為的實例。我覺得我應該寫一些更深奧的東西,或是一些被認為是殘酷或不道德的事,例如用棍棒打死幼海豹。我犯了個重大的錯誤。正是由於絕大多數美國公眾對其它生命的肉的需求而導致屠宰場裡所發生的一切的這一事實,使之遠過於深刻和相關。
要逃避因與發生在屠宰場裡的事相關聯的愧疚,是不會如同逃避北極的幼海豹事件那樣輕易的。當大部分人自願地(且未加思索地)食用一種或另一種生命就在屠宰場的牆內終結的動物的肉時,對我們大多數人來說,避免購買取自那些被屠殺的海豹的產品,因而使自己於他們的死毫無罪責是很容易的。
在屠宰加工廠的停車場,當我從我的車裡走出來的時候,從波形金屬建築物裡發出的聲音和氣味使我質疑這是否真是我想要進行到底的事。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牛群發出的聲音。那不是一個人沿小農場邊的鄉間小路漫步時會聽到的那種令人愉快的,牧歌般的哞鳴,而是一種急促的,狂亂的叫聲。那是某個周末,我待在我叔叔的乳品場時,曾聽到過的那種當一頭奶牛被幾只野狗襲擊時發出的叫聲。除了喧叫之外,在那頭牛體內釋放的腎上腺素使她直流口水,並導致她大量的流鼻涕以至於她有暫時性的呼吸困難。在停車場的那一刻,我只能感覺到牛群發出的聲音中的不安,但是後來我發現,每一頭站在伸向“宰殺廄”的坡道上等待著被宰殺的牛都在忍受著與我在叔叔的農場目睹到的相同的因恐懼而產生的症狀。
第二個我所注意到的仍是一種聲音。當我走向廠房時,我聽到一種不尋常的壓抑的嗚嗚聲。它只可能來自鋸切割仍有肉包裹著的骨頭的聲音。這一刻,我意識到我沒有對我將要經歷的做好准備。當我走的更近的時候,這種感覺加劇到反胃的程度,我吸進了第一口我將不得不忍受此後幾個小時的混合氣味:一種怪異的令人作嘔的剛離開生命還冒著熱蒸汽的新屠宰的肉味;一種不那麼怪的香腸和熱狗煮肉鍋的惡心的臭氣;和冷藏區內,發自一具又一具死屍,一排又一排掛肉的死寂的,冰冷的難聞氣味。我的想象為我的視覺經歷做了點兒准備,但我對彌漫在整個廠房內幾乎難以忍受的氣味完全沒有准備。
同工廠管理員傑瑞的幾句簡短的“玩笑”之後,我被准許按自己的步調不受引導的進入廠房。我從傑瑞稱為“屠宰棚”裡的“那個一切開始的地方”開始游覽。
我通過一個很短的,隧道般的走廊進入屠宰棚。從那裡,我能看到我很快就知道的第三屠宰站。屠宰棚由一個房間構成。在那裡,由六位屠夫中的一兩個人在沿房間長度方向的四個站上完成一些操作。在屠宰棚裡還有一位美國農業部的檢查員檢查每只進入屠宰棚的動物的身體部分。
第一站是宰殺站。這裡由一個人來操作。他的工作是將動物趕入宰殺廄,殺死他(她),並開始屠宰程序。這一過程從一道重重的,隔離宰殺廄和等候坡道的鐵門開始,每只動物大約持續10分鐘左右。然後,在這個站工作的人必須進入一個與等候坡道相鄰的走廊,用高壓牲畜電棍將他的下一個犧牲者趕入宰殺廄。
這是這項操作中最耗時的部分,因為牲畜們完全明白是什麼在前面等待著他們,並且下定決心決不進入宰殺廄。我所看到的不論是真正在宰殺廄裡還是在等候坡道上的每只動物臉上因恐懼而產生的生理症狀都是痛苦而顯著的。在每只動物不得不等在宰殺廄裡的40秒至一分鐘內,恐懼顯而易見的更加強烈了。動物可以聞到血腥,看到他(她)以前的同伴在支解的各種階段。在生命的最後幾秒鐘裡,動物最大限度地沖撞廄欄。我目睹到他們死亡的那四頭牛都瘋狂地,徒勞而又可憐地竭盡全力沖向天花板——唯一沒有鐵門阻擋的方向。死亡以頂在他們頭上的氣釘槍開火後的形式到來了。
槍設計成使釘子不會完全射出槍口,而是簡單地打入動物的頭,然後再由屠夫在動物倒下時拔出。四次中的三次,我看到這槍管用了,只一下就完事,可有一頭牛倒下後仍多次地掙扎。動物倒下後,宰殺廄的邊抬起,一條鎖鏈被栓在了牛的右後腿上。牛就以一條腿掛起的姿勢被提了起來。這時候,屠夫割斷牛的喉管以排干血液。當血管被切斷時,令人驚異的血流是那樣大量的噴湧而出,以至於屠夫不能很快閃開而被濺了一身。熱氣騰騰的血流只持續了約15秒,之後留給在第一站的人的工作只剩下剝皮和切除牛頭了。
在屠宰棚裡的第二站,沒頭的動物被丟在地上。屍體被背朝下支起,去除蹄子,如果是雌性,還要去除不雅词不显示。此時,未在死後幾秒鐘內從體內排洩干淨的尿液和糞便都通暢地傾瀉在地板上。然後,屍體被從中部切開,部分的皮被剝掉。之後,一支轭被鉤在牛後腿的殘段上,屍體就被向上吊起,余下的皮在拉過一個固定在地板上的滾筒時被剝了下來。現在,動物的屍體到了屠宰棚的第三站,在那兒被取出內髒,並鋸成兩半,成為兩扇“牛排肉”。
在屠宰棚的最後一站,也就是第四站,牛排肉被沖洗和稱重。然後,它們被放入冷卻櫃中,在那兒,生命的余溫就在為放入深度冷藏櫃的准備過程中慢慢的蒸發掉了。肉從冷卻櫃進入一個主儲藏區,在那兒將儲存一星期之久。這個儲藏櫃將進入一個宰割區,在那兒牛排肉被切成小塊供給超級市場,最終結束在餐桌上。
我游覽的最後一站是香腸和熱狗的生產設備。人們常說,如果你看到了熱狗是怎樣做成的,你將再也不想吃一個了。這句諺語十倍地應用在香腸的生產上。我聞到的最猛烈的令人作嘔的味道是從煮香腸肉的大桶裡飄散出的氣味。
當我離開綜合加工廠時,我為我原有的懷疑感到尴尬。並且,我鼓勵任何一個抱有我曾有過的疑慮的人去參觀一家屠宰場,或在一個工廠化農場裡待一天。我想,必須有一個更好的方式養活我們自己這一點將變得很明確,而且作為有人道的生物,追尋替代方式是我們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