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溺女文序
嘗思天地生人,有陰陽而後有男女。是男女皆禀天地之氣以生,無所偏倚者也。天欲生之,人何忍而殺之?世竟有無識小民,生男則愛護,惟恐不周。生女則溺死,惟恐不速。殘忍害理,慘刻居心,實上干造物之和,下塞生人之道。尙冀邀福於宗祖、昌大其子孫乎?
余莅新邑,凡有關民瘼者,無不殚竭血誠,隨時因革。聞斯邑此風最盛,痛恨實深。除剀切曉谕外,謹將所藏《戒溺女文》,刊刻成本,布散闾閻。務使家喻戶曉,立改前非。
並望我邑之仁人君子,勿惜煩言,勤爲勸導。或能挽囘薄俗,默化鄉愚,功德無量,天必降之以福。好生之德,感召祥和,萬姓無夭札之虞,一世登仁壽之宇。余於吾民有厚望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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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七年十月望日
知新野縣事維揚徐拱辰拜序
戒溺女文
《易》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人之所以不絕者,男女構精,生生不息而已。
近日乃有絕滅生道,而溺女者,殊爲不解。求其故,或以生育太多,厭而溺之;或以屢產皆女,忿而溺之;或以養女需乳,不利速孕,急而溺之。不知多子爲福,七子八壻傳爲美談。生育之多,未可厭也。父精母血,妙合成形。爲男爲女,均屬骨肉,莫非子也。而忿之耶?
至子息之有無遲早,命實主之。人而無子,正宜積善祈天;人而晚子,益宜培養元氣。乃溺其現生之女,而妄冀未生之子。一念嗜殺,上干天和,愈溺女愈生女。幾見溺女而可以速男者乎?
顧有借口於家貧莫贍,嫁奁無資者。豈知天不生無祿之人,饑寒飽暖,原有定數。前之不以無女而能富,今讵以偶有此女而遂貧?出繼扶養,生路多端,開一面之網可也。
至於嫁奁,則稱家有無。吾見世有貧兒,終身難娶者。未聞育貧女,終身難嫁者。使女家不責其男家之物,彼男家,甯責其岳家之赀而甘於不娶乎?思及此,則女之無容溺,尤大彰明較著矣。
若夫富貴之家,或誤信堪輿之說,謂女山不利,擇壻實難,不如早爲之所。(堪輿正經並無此說,不知何人作俑)抑思佳兒佳壻,司之自天;婦德婦功,敎之由我。盡其在我,而聽其在天,何用過慮?況姜宇不過暫爲人牧,呂子衡未必久貧。(卽三國呂范)禍水一盆,何如糟糠半世乎?富貴人而出此,尤爲不仁之甚者也。
下及私胎一節,似萬無存留之事矣。然旣犯首惡,復殘生命,是罪益罪也。不如書明生庚,置之道旁,若男若女,聽無子婦者之攜抱,猶爲曲全之術耳。夫赤毛堤下,爲宋夫人;虎乳澤中,得楚令尹。厯觀史冊,孰謂此盡無好人。此窮於溺,而猶可濟乎溺者也。
稽古在昔,女之以節烈顯親者,代有傳人。女之以含寃作祟者,難更僕數。觀木蘭之代父從軍,缇萦之上書救父。人患無女耳,其肯溺乎?觀陳氏之紅蛇纏股,元秀之牛蹄轉牀,則嗟何及矣。其敢溺乎?
噫!未之思也。身從何來?匪母何以有我。子甫黃口,擇婦便費經營。今日之女,異日之母也;今日生女之母,當年未溺之女也;我之子若孫,未溺之女所出也;子若孫之婦,他人未溺之女也。思前想後,推己類人。(此段一字一珠)
忍使呱呱弱息,永恨覆盆也哉?嗚呼恸哉!淋淋血胞,欲語何能。母魂甫續,子命旋傾。天乎人乎?天欲生之,人欲殺之。逆天者亡,殺人者死。讐怨相尋,得不於若身而神其報耶?(此六句帝君所增。妙極。)
語雲:“三代不育女者,其家必絕。”蓋使一人溺女,人鹹效之,則人將無女矣。人將無女,則人將無妻矣。人而無妻,則人將絕矣。彼欲絕人,天甯不早絕之乎?此又往復之必至者也。
又況例設育嬰堂,收養嬰赤。凡溺女者,以故殺子孫論。縱不畏冥誅,獨不畏顯戮耶?
夫鷄鶵離殻而死,豬子出胎而亡,人猶惜之。虎狼不傷父子,蝼蟻尙且貪生。人獨忘欤?覆巢破卵,鳳凰不翔其邑;刳胎殺夭,麒麟不至其郊。物傷其類也。矧伊人也?自傷其類,禽獸何若焉?
總之,愚人不禁情欲,嬰兒有何罪愆?彼昏不知,得吾說而存之,庶不失天地生物之心,而坤德其無疆矣。
《戒溺女文》乃武陵貴公(諱)中孚所作也。公本欲刊刻行世,後爲梓人所誤,遂寢其事。
一日有同窗友陳喜亭扶乩,恭奉文昌降筆謂曰:“貴中孚爲善不終。”陳問故,帝君曰:“彼作《戒溺女文》,有志發刻,已將其名錄入桂籍矣。乃欲刊中止,固非誠心爲善者,行將削其籍矣。”陳代禱曰:“貴某是我研友,果有此事,我往告之。使竟其前志何如?”帝君允所請,將全文乩示,旣而谕陳曰:“爾遠報中孚,刊刻廣傳,自有福報。爾果勸善亦有功焉。”
陳領命,次日往見中孚問之。中孚鄂然問故,曰:“昨蒙文昌乩雲,言子爲善不終,將削其録籍。吾代爲祈求,許續前志。因命我傳示作速行之。”遂出稿與觀,中孚見而悚然曰:“此文吾譔於私室,未有知者。今藏笥日久,我亦遺忘。乃帝君明示不差,可爲大奇。”再細閱之,見帝君於“天乎人乎”之下,復增益六句,愈覺刻摯,遂付手民。
次年卽生長子逢甲,再次年登第,官至廣東觀察使。其子後亦登第。陳喜亭得中副榜,官教授。益見勸善之獲報不爽也。
按:《戒溺女文》,作者甚多。求其如此篇,情義兼到者,目中罕見。可爲集衆說之大成,而無以復加者也。讀者凜之。
帝君曰:“人厭多兒,何不節欲?乃使其生而殺之。無故殺兒,是殺天下人民也。吾觀鄷都城中,爲此受罪者,不計其數。豈其甘心自禍哉?總由習俗所染,而不知其孽之得也。今特露其端於世。凡溺女者,其寃鬼俟於地下,慘報必然。縱有他善,此條不赦。人又何恃而不恐哉。”
愚按:古語雲:“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是語也,人以爲未必然。盍就此事觀之乎?彼貴某自作之文,自且忘之,而帝君明示不差。則是氣塞天地,(浩然之氣)其光明所及,無所不照矣。《感應篇》所謂“天地有司過之神,在人頭上,在人身中,及三台北斗,司命諸神,司人善惡”,皆實事也。可不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