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人與華嚴
上人三十三歲出家。三十四歲受戒。三十五歲,三十六歲,‘冬參夏學'——冬天住禅堂,夏天聽講經。三十七歲,親近月霞老法師,加入華嚴大學,三年畢業,又隨侍月師一年,在這四年之中,奠定了華嚴學識的基礎,堅固了弘揚華嚴的志願。漢口九蓮寺,了塵和尚辦華嚴大學,及常熟興福寺,惠宗和尚辦法界學院;皆由戒塵老法師主講華嚴經,上人為輔講。及至鼓山虛雲老和尚辦法界學院。湛山倓虛老法師,介紹上人接住北平淨蓮寺,再辦法界學院,都是上人自己主講華嚴。據我所知,上人一生講了兩遍華嚴經。以後住在北平安養精捨,以及再去福建,是否再講過華嚴,則非我所知了。我們要知道:講華嚴經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第一是經文太長,經理太深!所謂‘華嚴教義,猶如因陀羅網'。倘若不下一番真功來研究,則自己會陷入於網孔裡鑽不出來,如何能令人綱舉目張?縱令自己研究好了,肯不肯發心為人講演,還是一個問題?因為講一遍華嚴經需要三年,至少亦須兩載。設若消文太快,則文中義理發揮不出來;講的人糢糢糊糊,聽的人糊糊塗塗;結果是:講者聽者悉皆唐捐光陰,空費精神!第二是難得‘處成就'!因為講其他的經論,時間短,則所費不多;信徒多,則收入不少;或者‘有利可圖'?至若講華嚴經,那就非‘賠本錢'不可了!講華嚴經並不是不許信徒們聽,實在因為在家居土抽不出三年的空時間。所以講華嚴經只有以比丘為‘當機眾'了。現代比丘雖然不持‘銀錢戒',畢竟是些‘窮和尚',自己尚無錢好用,那裡有錢供養師父,供養‘常住'呢?不但‘聽眾'不能供養‘常住',‘常住'還要供給‘聽眾'宿膳,以及經書文具‘衣單錢'哩。以是之故,講華嚴經實在是一樁難事了。即如上人所講的兩遍華嚴經,第一次是當代高僧虛雲老和尚成就的,第二次是‘財法雙給'上人自己成就的。倘若對於華嚴經沒有真正認識的人,實在發不起來這樣大心啊!
上人與淨土
雖說‘八萬四千法門,門門皆可入道';但要真正入道,則非一門深入不可!因為‘腳踏兩只船'是難以渡到彼岸的。上人是以念佛為‘正行'的。修行之事,固然需要自己的善根,但明師善友之助緣,亦很重要。假若上人出家以後,所遇到的師父,都是毀謗淨土的,恐怕上人也就不會念佛了。上人的念佛明師,即是剃度恩師照元老和尚;出了家就跟老和尚學念佛,受了戒以後,仍然跟老和尚學念佛。上人的念佛善友,即是戒塵老法師;同學華嚴,同修淨土,前後同住十幾年。有人說:月霞老法師圓寂時,學人們問:‘老法師將往何處去?'師曰:‘講華嚴經去'。又問:‘到何處講華嚴經?'師曰:‘到驢胎,在驢胎裡講華嚴經;到馬腹,在馬腹裡講華嚴經!'咦!是真究竟之談!所謂‘處處皆是華藏界,從教何處不毗盧'若然,則上人何必一定要求生西方呢?上人說:若已親證‘毗盧性海'者,則‘處處皆是華藏界'。吾等尚未證得,不可妄說大話,仍以求生極樂為最穩當!而況極樂世界並不在華藏世界之外,念佛法門並不違背華嚴法門,故雖‘教'弘華嚴,而‘行'修淨土。
上人與戒律
漢口九蓮寺華嚴大學,請來一位湖南省人歸元法師,講‘四分律比丘戒本'。上人坐在後面隨眾聽講,聽完之後,歡喜贊歎說:‘我當了多年的比丘,今日方知所受的是甚麼戒了'!虞山興福寺開辦法界學院,仍請歸元法師講比丘戒,上人仍然隨眾聽講。講完之後,即閱‘四分廣律'。閱後,方感律文太繁,‘開遮持犯'不易記憶;而適值弘一律師之‘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記'出版,上人得之,如獲至寶!此後常為學人們講解‘戒相表記'。而上人自己持律之精嚴真誠,實非常人所及。例如上人在漢口佛教正信會,講大乘起信論時,不知是誰把‘鬧鐘'的快慢針撥到快的角度上了;因之,外面的時鐘剛到十一點,而上人房內這個‘鬧鐘'已跑過十二點了!飯開來了,上人不吃!雖然經人一再解釋,上人終於未吃這頓午飯!又如上人在北平淨蓮寺,有一天傷了風,信徒們特往‘同仁堂'買來兩丸藥,囑上人在睡前服之,過一夜病就好了。次日晨,我問上人的病好些麼?上人說:未見好。我說:居士送來的丸藥,說是很有效,怎麼無效呢?上人說:丸藥未用。我驚奇的問:為甚麼不用呢?!上人說:先是未記得服藥,到臨睡時想起來要服藥,可是你們都睡了,沒有人給我‘授',所以也就沒有服用。咦!這種苦藥,縱然不加‘口授',又有誰能說是犯了戒呢?!然而上人以為‘大律'如是說,即應如是持。其持戒之精嚴真誠,有如是者。
上人之重法
無論是那一位法師,或者是上人的‘學人',只要是在講佛法,上人一定隨眾聽講,而且一定‘搭衣'‘持具'‘拜座'。我谏勸說:上人自己要講課,講課一下來,應當休息下,何必隨眾聽講呢?上人說:有比丘講佛法,不去聽,犯戒。那末,上人坐在後面,方便聽聽好了,何必一定要‘搭衣'呢?上人說:聽佛法,不塔衣,犯戒。我再要求上人不必‘拜座';因為我是您的‘學人',您在下面禮拜,我坐在上面實在不安!上人說:為尊重佛法,應當拜座。比方到了印度菩提樹下,見了‘金剛座'不是要禮拜嗎?為甚麼要拜那塊大石頭呢?因為世尊坐在上面講過佛法,乃是‘法座',所以要拜。講過佛法的座位,我們還應當拜,何況座位上現有一位法師在那裡講法,焉敢不拜?!我們是當法師的,我們是懂得佛法的人,我們倘若不肯以身作則,來尊重佛法,那就不要怪一般人之‘輕法慢教'了。
上人之見地
有專門弘揚華嚴的人,批評上人之精嚴持戒,一心念佛,為‘著相'者。在本文前面已提到過。上人常說:華嚴經之所以為‘圓教'者:以其‘圓融無礙'‘圓攝一切'。‘圓融不礙行布,行布不礙圓融';持戒念佛之‘行布',固不得於華嚴之‘圓融'。而況華嚴教海‘圓攝一切',豈不攝持戒念佛之法?!故不為批評者所動。其見地之正確如是。上人更有一奇特之事:上人雖曾結婚,但無子女;在上人這一‘門'算是‘絕戶'了,可是上人的叔兄那一‘門'卻有五男一女。上人費了幾年的心力,把五個侄子一個侄女,通統度出了家。上人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是究竟之理;應當是‘不孝有三,有後為大'。試想留下後代兒孫,除了‘造業'以外,對於祖宗還有甚麼利益?所以上人把全家的人都度出家,名之曰‘挖斷根'。是真超人之見地了!
上人之定力
真功夫不怕考驗,經過考驗,方能見到真功夫。假若功夫不真,在平常無事時,尚可‘裝模做樣';倘若遇到‘境界',就難免‘手忙腳亂'了。二十六年七七事變,宋哲元的軍隊,與日本兵開戰。打了幾天,勝負未分,這一天晚上,忽然報館發行‘號外'說是:‘中央的陸軍空軍都開到了,立即加入戰斗,日軍在節節敗退中',我們雖然是方外人,但誰都有一個愛國心,得著這個消息,真是歡喜若狂!讵知天尚未明,賣豆腐的來報信說:‘宋哲元的軍隊都開走了!城門也開了!警察也不見了'!這真是一個晴天霹雳!把大家驚的面面相觀,手足無措!天將發亮,日本的一大群飛機,低空飛過,轟隆之聲,幾乎把門窗玻璃震破!大家對於這種‘境界'都沒有經驗過,立時感覺到大難臨頭了!有的渾身發抖,面如土色!有的牙齒打顫,語不成聲!我趕快到上人房間裡看看,見上人閉目端坐,如入禅定!我慰問說:上人受驚嗎?上人微開雙目,呵斥說:越是到了性命交關之時,越要‘放下'!這一句佛號,不要‘打失了'!快去靜坐念佛!驚個甚麼?!咦!遇到驚慌的境界,能以若無其事,足見上人的定力堅固了。
上人之著述
上人雖然講演幾十年的經律論,可是從未著過一本書。三十一年,在北平講演普賢行願品,有兩位女弟子:一位是通方比丘尼,一位是沈國華優婆夷,把上人講的記錄下來。名之曰‘普賢行願品親聞記',我見到的只有這一種。上人二次到福建,我聽說出版了‘大乘起信論講錄';可是我沒有見到。我很希望能把行願品親聞記,再版一次,以廣法緣,而報師恩。
上人之壽臘
三十一年,普賢行願品親聞記出版時,我本擬作一篇序文;但又想到不如把上人的歷史寫上一段,當時上人已經六十多歲了,將來也好做個參考資科。於是請上人把六十多年的經過,講給我聽,我用筆記下來,名之曰‘慈舟法師之略歷',附印在‘親聞記'中。三十八年,我來台灣,甚麼經書都沒帶來,所以這本‘親聞記'也沒帶來。有一天在台北十普寺,遇見車鏡如居士,談起這件事來,他說他帶來了一本,於是轉贈給我,我保存到現在。
最近,接到朱斐居士來函,得知上人生西了!我即將以前寫的‘略歷'翻成白話,寄給朱居士,請他在菩提樹刊發表,藉以報告讀者。文稿寄去後,又接朱居士函,說是據香港來函,上人生於光緒三年,享壽八十二歲。與我所記者頗有出入雲。蓋我所記者,是本於‘略歷'中‘清光緒辛丑師年二十四歲'推算的。光緒辛丑即是光緒二十七年,往前推算二十四歲,上人應生於光緒四年。殁於民國四十六年農歷十一月十七日,應享壽八十歲。若是按國歷算則殁於四十七年一月六日,當為八十一歲。然而我們為弟子的,誰都希望師長多住世幾年,應當遵從香港之函,以八十二歲為准確。可是樹刊急於排印,拙稿來不及改了,謹補記於此,以志吾過!好在我們出家人不重於世壽,而重於‘僧臘'。上人三十三歲出家,八十二歲生西,應得僧臘五十整。其實是應當注重‘戒臘',若按‘戒臘'計算,上人是三十四歲冬期,在漢陽歸元寺受的具兄戒。是年無‘夏',應自三十五歲‘初夏'算起,至八十一歲最後一‘夏'止,則得‘戒臘'四十七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