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節前,他要遭橫禍而死。
曾經有一位少年,家裡極其貧困,常常幾天無米下鍋。
那一年,他准備赴京趕考,街上一位推理算命很准確的算命先生卻告訴他說,白露節前,他要遭橫禍而死。
當時少年心中十分憂郁,本想著考取功名就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沒想到命運的終點,卻這麼快要到了。
由於算命者所說的話,他打算放棄趕考,在最後的日子裡盡力侍奉雙親。
有位王生,家中富有而且很重義氣,和這個少年相處很好,極力勸服他同去,並說:“算命先生的話,不足以信。如果擔心沒有路費,兄弟我承擔!”
這位王生拿出十金送給少年說:“這作安家之用,路上所用行李等,由我來辦!仁兄不必擔憂!”少年感激他的慷慨大義,決定還是一起結伴前往。
生死大數,如果沒有大陰德,是不足以回天的
來到金陵(江寧府),他們聽說承恩寺有位相士,談吉凶禍福,每每出奇准確,前來看相的人,擁擠如鬧市。
少年就和住在同一旅館的同學六人,前去看相。
那位相士看了他們六人,說出他們之中誰是廪生,誰是增補生,誰是附榜生,誰是監生,誰的父母雙全,誰的雙親俱殁,一一說得毫厘不差。
算命先生說,他們其中一人本次科考,可中副榜,其他人都不中。
輪到少年時,先問了家住哪縣,離此多遠,然後屈指一算,說:“趕快回去,還來得及!”
大家感到不解,就問相士為什麼。他才說:“你的面相枯槁,神精虛浮,天庭上已現晦紋,依法理,以後五日之內必死於非命。應當趕快回家,但依相看,應當死在路上。即使馬上動身,恐怕也來不及了。”
王生和眾人都感震駭,說:“請先生再仔細審看一下,有沒有解救之法。”
相士說:“生死大數,如果沒有大陰德,是不足以回天的。現在日期已迫,能有什麼辦法!如果從現在起算,六天後,這位先生還在人世的話,我就絕不再為人談相!”
大家都一路沉默,回到寓所。少年對王生說:“先前兄長極力勸服我來。今天相士所說與以前算命先生的話,完全一樣,必當有所應驗。人生會有死,我並不怕死。但死在這裡,各位都會受累不淺。不如馬上趕回去,還有希望死在家裡。”
王生很憐憫他。替他雇了船,給了路費,又另外給他十金,說:“把這留下,以備急用。”
少年知其意,笑著謝他說:“這是兄長給我的喪葬費,我不敢推辭。若死而有知,我必乞求冥司助兄高捷,以答謝你的厚誼!”於是辭別大家登船。
萌發善心 救下五人
在長江上走了十多裡,由於風太大不能繼續前行,船夫就把船系在岸邊,死守在那裡。
轉眼過了四天,風勢更猛,少年心想,快到五天期限了,船又不能走,“道斃”的預言,看來要應驗了。
到了此刻,他一心等死,萬慮皆空,只是苦於寂寞無聊之感,無法排遣,就上岸閒逛,一人信步走去。忽然看見一中年孕婦,帶著三個幼小孩子,左手抱一個,右手拉一個,身後還跟一個,邊走邊哭,十分悲苦,與少年擦肩而過。
已走過了幾步,少年忽然心想:“江岸空曠無人,四周又無住家戶,她要到哪裡去呢?情形很可疑。”
他急忙詢問婦女有何困難,婦人卻不理會。
少年急切地追問道:“如果你真有急難,請千萬告訴我,也許能幫上點忙!”
婦人不得已說:“我不幸嫁了一個屠夫,性情暴戾,常受打罵,體無完膚。今天他去市場,家裡有兩只豬,臨走前對我說要賣十金。後來有人來買,果然得了十金,我怕是假銀子,就和他一起去銀店驗估,成色沒錯。回到家,那人忽然嫌價貴,把銀子要了回去。隔了一會又回來,又要拿原銀買豬。我看那銀子沒有什麼差錯,就沒有懷疑,把豬交給他了。西面的鄰居來我家,見了銀子,驚訝說是銅,我急忙追出去找那買主,已不見人影。趕快去銀店估驗,說是銅,一連走了幾家,都說是銅。心想,受了這場大騙,丈夫回來非被打死不可。反正是死,死於鞭下,不如死在水中。三個孩子都是我生的,母子同死,免得讓他們去受那惡父的凌辱。”
少年聽後很難受,要過銀子一看,果然是銅。
這時王生所送的銀子正好揣在袖子裡,心想自己都快死了,要這錢有何用。就把袖中的銀子悄悄調換了,對婦人說:“你真是差點鑄成大錯!這是真銀,怎麼是銅呢!”
婦人生氣地說:“好幾家銀店都說是銅,先生為啥要哄我!”
少年說:“不對!那些銀店欺你是個女人!你和我一塊去,他們就不敢這麼說。果真是銅,再死也不遲麼!”
婦人聽了他的話,一起走了三四裡路,才到了一家銀店,把錢交去驗證,說是真銀。而後又去了幾家,都說是銀。婦人大喜說:“幸虧遇到先生,不然幾乎犯下大錯!”拿了錢叩謝而去。
積下陰德,被帝君改注祿籍
少年立即急急往回趕,但已是黃昏,不得已只好在以破廟的廊檐下蹲上一宿。他心想,空曠黑夜,又無人跡,倘若有狐精野鬼來吃,就該是我的死地吧!
跑了一整天,疲累已極,坐定以後就沉沉的睡著了。朦胧中,聽到有衙役吆喝之聲傳出來。少年伸頭一看,見大殿上燈火通明,兩旁侍從兵勇森然而立,中間有一王者模樣的人坐在堂案之後,似乎像是關帝。
關帝說:“今天江邊有一人救了五條性命,應當查清此人,給以福報。”
當下,有一位紫衣吏,手拿文卷,啟禀說:“剛才得土地神申報,是某縣一讀書人。”帝君下令檢看祿籍簿,再查一下,看他這次秋榜是否得中。就有一位繡衣吏,手捧一文簿,上前說:“這人的官祿和性命都已盡了。應在今夜子時,在本廟廊下被牆塌壓斃。”
帝君說:“如果這樣的話,怎能勸人為善?!應該改注祿籍。昨天得文昌宮通知,本次秋試中江南解元一名,因為YIN污婢女而被除名,就讓此人補缺。”
旁有人說:“他的錢是王生所贈,王生輕財尚義,才使此人得成善果。追流溯源,王生也應登名祿籍。”
帝君說:“好!”
繡衣吏上前請示:“本次科考第五十三名,以犯口過,罰停一科。由誰取代,文昌宮還未定奪。請示,是否讓王生替此缺?”
帝君說:“可以!”
少年正在專心聽殿上的對答,忽然耳旁似乎有人大呼:“快出!快出!”大驚而醒,身體依舊蜷縮在廟檐下,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聽牆土簌簌往下掉,連忙爬起來,摸黑跌跌撞撞往外跑,剛走出幾步,牆便轟然倒下,正壓在原來所坐之處。便只好站在那裡等待天亮。
天明以後,便到殿裡瞻仰,果然是關帝廟。整衣肅拜之後,返身走出廟院,找路回到船上。心中默想神所說話,一定應驗。就和船家商量返回金陵去。
滿面陰骘(陰德福相),今科考試,必定中頭榜!
一路揚帆順風,不久就到。等少年來到客店,大家感到驚訝。少年只說風大受阻,不能前行,又想五日之期已過,所以就回來了。
回想起相士說的話,少年們簇擁著前去找他。
相士正在和別人談話,抬頭見了少年,很驚訝,說:“你不是我說五天之內當死的那位嗎?!”
眾異口同聲應說:“對啊!今天都七天了,怎麼樣呢!”
相士說:“現在不會死了。數日不見,他骨相大異從前,氣色也一下子好了。先生一定做了非同尋常的大善事,救了數條人命,所以才能挽回造化之力。”
少年笑著說:“先生的話可真是不著邊際!我窮到這步田地,有什麼力量去救人呢!”
相士說:“先生不要騙我!以前我曾說過,沒有大陰德,是不能回天的。今天你滿面陰骘(陰德福相),今科考試,必定中頭榜!明年聯捷入翰林,官登一品,壽數增到八十!”
他又笑著說:“這件事並非偶然!半月前我曾為一秀才看相,他眉宇明堂光采非同一般,肯定是今科解元。昨天他又來看相,但額上卻有懸針之紋(即破敗紋),失去了以前的光采,他必然有大隱慝(見不得人的惡事),祿籍被削除了。沒有想到,取代他的是你。”
他又指著王生說:“先生臉上也有陰骘,一定會和這位先生一同考中。”
王生笑說:“我的朋友怎麼樣,我不知道。至於說我本人,哪裡做了什麼善事!”
相士說:“正是無所為而為,才叫陰骘!”眾人一哄而起,譏诮相士找辭躲避搪塞。
少年笑著說:“妄言妄聽!諸位何必認真!不如回去吧!”
回到客棧,少年悄悄對王生說:“那人可真是位神相。他的話一點不假!恩兄該中第五十三名!”
少年將這件事的始末全部告訴了他,並且說:“如果沒有恩兄所贈之金,我只有眼睜睜看著人家去死!今天幸蒙神佑,都是仁兄的恩惠呀!”
王生詫異地說:“你老兄才有如此大量!真要如此,我卻應該感謝你才對哩!那位相士可真夠神的!”
這年科試,少年果然中了解元,王生也考中了。第二年,兩人同入了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