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提出的一個懷疑就是:當處寂光,不需以生滅心作取捨。這樣他就說:“我常常聽聞到,毗盧遮那……”毗盧遮那就是指法身佛。“法身佛遍一切處,毗盧遮那所在的地方就叫常寂光。”常、寂、光,代表涅槃三德,“常”是法身德,“寂”是解脫德,“光”是般若德。“然後只要證到法身,當下就是常寂光淨土,又何必以生滅心,來捨東方的娑婆取西方的淨土呢?捨東取西,這是取捨,取捨都是輪回之業,它能得什麼呢?”這個說法自古以來都有,現在有人談玄說妙,也常常會把這個說出來:當下就是常寂光,還求什麼西方極樂世界?
對這個謬見,論主是這樣來加以駁正的:這就是叫執理廢事,執著這個理性,而廢除事相上的修持。這樣的過失是很多狂禅,狂慧之流常常犯的毛病。論主就說,你這個談玄說妙談何容易!說起來很容易,實際上做不到。常寂光淨土雖然從理上說當下就是。西方極樂世界在哪裡?西方極樂世界從事相上來說,從我們凡夫的生滅心來說,是在十萬億佛剎之遙遠的西方;但是從理體上來說,西方極樂世界就在當處,你只要證到念佛三昧,當下就是極樂世界。但是你要真正現量地證到常寂光淨土在當處,這一定要智斷究竟。不是你理上說說而已,一定要斷見惑、思惑、塵沙惑、無明惑,乃至最後一分生相無明斷盡,到了妙覺的果位,圓滿證到毗盧遮那的法身,你才能徹底現量親證。在這個過程當中,藏、通、別、圓——在四教中圓教的修證果位,你再破一品無明證到十住,進一步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覺,這四十一位,共破四十一個無明,這還屬於分證。所以天台家講“六即佛”對我們意義非常重大,就是讓我們要知道它是有次第的,雖然一切眾生都有佛性,但你不能說你當下就是佛。你有佛性是理上有,但一定要經過觀行即佛、相似即佛、分證即佛的過程,最後到究竟即佛的結果。
所以,你說你當處即是常寂光,一定要到了究竟即佛的程度——圓證,你才有資格說當處便是寂光。如果你的煩惱一品都沒有斷,還在說這個大話,就是叫“說食數寶”。就好像我們在59年至61年三年自然災害期間,都沒有飯吃的時候,你還天天想:“我像皇帝一樣地有幾十道菜、幾百道菜。”你說了很多菜譜,你還解決不了你的饑餓問題。“數寶”:有個窮人撿到一個富人家的賬本,一看,倉庫裡面有多少黃金,有多少衣服等,數的是別人寶,你根本解決不了自己的問題。都是別人的東西,你不能親證,所以說食數寶“不免饑寒而死”,臘月三十到來,還是要輪回不休。所以這個講大話的人,他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口口說空,步步行有”,現在還有這樣的一些習氣的人。這是第一個質疑。
第二個,這個上座比丘就說——這就談“唯心淨土,自性彌陀”的事情,也常常說——他說:“唯心淨土,自性彌陀,宗門常談,不應有錯。”對這兩句話也要注意。“唯心淨土,自性彌陀”這兩句話沒有錯,但問題是我們怎麼去理解?這個“心”是指什麼心?是真心還是妄心。在佛典當中常常有“心”字,但這個字在不同的語境當中,所表達的意思不一樣:有的是指我們的肉團心,有的是指我們的攀緣的心,有的是指我們的妙明覺心。淨土是由我們的妙明覺心顯現的,娑婆世界是我們污穢的心顯現的。
我們現在念念都不是清淨心,顯現不了淨土,清淨心唯有佛一人具足,等覺菩薩以下的眾生心都不是很清淨,因等覺菩薩還有一分生相無明未斷。自性就是實相——無量光、無量壽,所顯現的阿彌陀佛。所以論主講,禅宗的大德常常專門指向理體自性,不是談事相上的修行。宗門都要指歸向上本分,先讓學人識得本具的理體佛性。這個理體佛性是清淨的、不染一塵的,跟因果、修證、凡聖、生佛都沒有關系。清淨的理體離開能、所主客體的對待。所以宗門要掃蕩,佛來佛斬,魔來魔斬,回歸不二的理體。無住、無念、無相,先要讓大家理解不生滅的因——理性,再由這個理體起事相上的修因證果,超凡入聖。這就是理要頓悟,事要漸修。
上座的錯誤就在於把理和事混淆,知見顛倒。理上的圓融不二,並不妨礙事相上的修因證果。如果像上座師所說,捨東取西為生滅,那實際上你執東廢西也是斷滅邪見。而且沒有成佛之前,所有的行人離不開取捨。你就是說“我不要取捨”,實際上還是沒有離開取捨的過程。行人要“擇善而固執之”。就好像種子長出芽,芽長出了桿子,桿子長出花,它的全過程都是取捨的過程。你如果斷見惑,就捨掉凡夫位落到聖位,你斷一品無明就捨“初住”進“二住”,它都是取捨。這就是說,三大阿僧祇劫的修行,以及到了成佛的位子還要有一百小劫來修相好正因,這個過程上求佛道,下化眾生,斷一品惑證一分真,全過程都離不開取捨。所以釋迦如來願一切眾生快速證到法身理體以及常寂光淨土,才勸勉眾生執持名號求生極樂世界,以這個捨穢土取淨土的取捨,到極樂世界才能夠證到不取不捨的法性。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取捨若極”與“不取捨”亦是平等平等。所以這從理和事方面把它闡釋清楚,才是破斥以“唯心淨土,自性彌陀”這樣的理來否定事修的偏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