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馮馮
迷失在未來. / .謄錄
一九八八年二月十七日,農歷春節初一日上午,收到天華出版公司來信,告知已代我向內政部申請拙作佛教聖歌七曲中六首著作版權已蒙批准。看到了拙曲的著作版權證明書和天華公司李雲鵬董事長的詳函,知道天華公司決定即將發行這些拙曲的錄音卡帶,我這真是悲喜交集!收到此函之時,正逢農歷龍年的年初一,是夜,很多人來寒捨佛堂拜佛及賀歲,我將喜訊向大眾宣布,大家都鼓掌歡呼,而我自己,也禁不住微笑著,眼淚都已悄悄溢流在面頰上了。
多年來的素願,要寫作佛教的聖樂合唱交響樂新曲,經歷了無數的挫折打擊,直到現在,才開始獲得發表的機緣,怎不令我百感交集呢!
我是一個失學的人,沒有學過文學,更沒有機會進學府修學音樂。我寫的長篇小說,從第一部的“微曦”,到最近數年出版的“空虛的雲”,都是以內心的感受及最簡單的口語寫成的,毫無文學技巧,小說也沒寫好,怎麼忽然又放下它,來寫佛教音樂呢?一個本來連五線譜都不會看的人,唱起歌來,五音不全,荒腔走調,怎麼寫起交響樂大合唱來了?
記得小時候在小學中學我最差勁的課目,就是作文與唱歌,作文總是被老師責罵為“不通”,或“毫無思想”,難得一次六十分,往往都是五十多分。音樂科考唱歌,也很少及格。我的音樂程度差到連簡譜都不會看,拍子與音調都弄不清楚,總是挨老師嘲罵得抬不起頭來,以致我常常逃學,不敢上音樂課,寧願跑到田野中去徘徊,或者到山邊果園去偷吃番石榴。
說到逃課,就不光是音樂課了。我的數理化成績都極低,十分、二十分就算是差強人意的了。我最怕的就是數學,老師又凶,我只好逃課。常常會躲到房頂上去,學校有一座小房子,是空置的,房頂上有一處窗戶,爬出去是三面房頂交接的谷地,除我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個僻靜所在。我躲在那上面,老師和校監都看不見,不怕被抓,我可以很安全地躲著睡覺,或者靜坐著念佛。
數學不及格,理化交白卷的我,後來竟會寫出“太空科學核子物理學與佛理的印證”二十一篇文章來,這是連我自己也意料不到的。
既然自承了那麼多逃學的丑態,也不能隱瞞著別的了,實在說,我的英文也不行,這一科也是逃學的。大概我躲在屋頂上谷地的時間,占了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除非是下雨天,那可沒法子不乖乖地留在教室聽課了。母親對我怎麼管教,都不生效。我亦然是喜歡逃學,逃到屋頂去躲著打坐念佛,我也不會念什麼,就光會念“觀世音菩薩”聖號,我無時不心念觀音菩薩,衪成為我唯一的依靠。
美術科則是我的心愛課目,從不逃課,我最愛自由寫生,我喜歡畫大自然的景色,山水、河溪、樹木,不喜歡畫靜物,一瓶花,幾只香蕉之類,最不喜歡石膏像。郊外寫生是最大的樂趣,我畫完了,總得又畫一張有觀音菩薩像的山水畫。如果要我畫普通人物,我就把人家的內髒、腸子、骨骼都畫出來。我的美術作品,經常貼堂,每期得獎,全校第一,美術老師很寵我,許我為天才,說我長大了必定成為大畫家。
可是,美術老師看走了眼,我長大以後,非但沒有成為畫家,還全部放棄了繪畫!而且對美術失去了興趣,老師期許的天才,只余下一場天才夢而已。
我發現自己毫無天才,幼時與少年時代的繪畫,只不過是塗鴉吧!中斷的學業,艱辛的謀生掙扎,早已把那一點點美術與興趣消磨殆盡。畫具顏料那麼昂貴,怎能負擔?還不如先謀衣食與奉養母親溫飽吧!何況,看到別人的繪畫,我就自慚形穢!我於是放棄了我的繪畫“天才夢”。
“打工仔”下了班,以閱讀遣愁,漸漸走上筆耕之途,又漸漸自修英語與其他外文,作為吸收新知識的途徑,倒沒有深入研究,所以並沒有成為語文學者。因我生來就信佛,自然也就傾向佛學的研讀,限於天資魯鈍,悟性不高,至今也沒能大徹大悟地成為佛學佛理學者,始終只是在基本淺近的佛理上面學習與實踐而已。寫佛教隨筆與佛教小說,只不過是闡揚佛理,初步接引初機。
近年來,由於外文閱讀能力,而直接接觸了不少尖端科學資料,以之與佛理比較,發現原來浩瀚的佛學真理,竟是先知先覺的尖端科學!更是新科學尖端的尖端!於是不自量力地寫了太空科學核子物理學與佛理的印證論文多篇。從首輯(已由天華出版成書)二十一篇之後,現時仍在循此方向探討之中(拙作全部都刊在內明月刊)。
雖然幼時音樂不及格,我卻在十多歲就開始喜愛音樂,但絕不是學校老師教唱的八股歌曲。我喜歡的是平劇與粵曲,也喜歡越劇與豫劇,還有潮州戲,收音機節目中播放的,都使我著迷。從地方戲曲踏上了輕音樂,然後再迷上了西方的古典音樂。正當同齡的少年,沉迷於搖滾樂與時代曲之時,十六七歲的我,已經沉醉貝多芬、莫札特,更著迷於印象樂派大師狄布西與拉威爾,與民族樂派的林姆斯基阿薩诃夫、莫索斯基、柴可夫斯基、波洛定。自小性格憂郁,免不了有些善感,因此,也喜愛詩意與憂郁的蕭邦作品。自感身世,往往反覆傾聽他的“別離曲”而唏噓不勝,等到我有能力購買了舊鋼琴之後,每夜自學自彈的都是“別離曲”,不能不被蕭邦十七歲時所寫的此曲的天才所折服。直到如今,我仍無法將此曲彈奏得正確。這就是天才與庸才的分別。
多年來,我一面寫作,一面同時傾聽收音機的古典音樂,這是我日常生活的主要節目,也是最大的精神寄托。做旁的事我心不能二用,寫文章與聽古典音樂於同時,卻是我優而為之的事。沒有音樂,我就寫不出文章來。加拿大廣播公司(CBC)從早到深夜,都播放古典音樂,又沒有擾人的商業廣告,我一筆在手,永忏樓頭,窗邊燈下,聽聽古典音樂,寫寫文章,偶然探頭,悠然見北山與海灣,心中念佛,在我而言,這就是最高的享受了。
從聽音樂踏上自修樂理與作曲,其實並不始於此時。早在二十多年前,十五歲就夢想學音樂作曲,被摒於省立交響樂團門外,被指揮名家拒見,並未使我氣餒。十九歲,捧著自修塗鴉之第一首交響樂草稿,被溫哥華交響樂團指揮譏為毫無天才不值一看。那一次才是致命傷!我流著悲痛的熱淚,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奇寒,踏著深可沒胫的大雪,冒險走過大鐵橋,走向歸途,那情景如在昨夜,永難忘懷。
打擊使我放棄了作曲二十多年之久,我早已失去了音樂的自信,不敢再作曲。我自知絕非天才,可是,我對音樂的熱愛未減,我也並未屈服,我深信勤能補拙。我毫無天才,早有定評,但是我肯勤學,我多年來以勤學自修,寫出了文學、佛學與科學作品,無論怎麼庸劣,也總算是一點塗鴉成績。雖不能與別人的天才作品相比,但至少已經盡力而為,克服了自我的愚昧與自卑,鼓勵了自己。我知道,我仍有重新再學作曲的勇氣,我策勵自己,我必須重頭再學起。於是我用心地分析聽到的音樂,我增閱音樂作曲書籍,我在鋼琴上研究和聲與對位法,我注意電視上的音樂會,從而學習各種樂器特色。唯一沒做的是到現場去聽音樂會。原因是我當年在音樂會後台被譏笑的記憶猶新。而且,我一向畏懼人多的場所,我只能躲在蝸居內自修。我向來就是一個孤獨的人。
自修的進度很慢,可說根本就是越學越感覺到自己不是作曲的料。可是,一九八五年,我竟鼓起勇氣,寫下了我第一首佛教歌曲“慈濟進行曲”。那是我舉行“天眼服務”參加為慈濟醫院籌募建院基金之時,心中感激,一揮而就的小型軍樂式進行曲。我也不知怎麼寫得那麼快,可能是聽得蘇沙的軍樂進行曲太多吧?俗語說:“讀熟唐詩三百首,不會吟來也會偷。”聽多了蘇沙的軍樂,“雙鷹進行曲”、“陸戰隊進行曲”什麼的,自然也會寫寫了,我發現我很能寫軍樂進行曲,於是跟著又寫了“佛教青年進行曲”。
我對於軍樂鼓號樂隊有很大的興趣,這是以前所未發現的。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怎麼忽然寫起雄壯活撥的軍樂來了?我自己也不懂,大概是因為看見佛教完全缺少這種音樂吧!是的,我希望佛教有一些進行曲,活活潑潑的,樂觀進取的,精神煥發的,由青少年唱出,鼓號樂隊奏出,今後我將繼續寫佛教的軍樂進行曲,打算將來出版一卷音帶,全是佛教進行曲的。我不明白作曲家們為什麼都不寫此類進行曲,為什麼不帶給佛教一點活潑雄壯樂觀的新氣象新節奏?我心中流出很多軍樂進行曲的旋律,如果我有時間,兩三天寫一首不成問題,最大的問題還是沒有時間。
寫完上述兩曲,我采用了中國古典“水仙花”的旋律,改寫為“美麗的水中蓮花”。該曲曾被意大利作曲家普齊尼( Puccini )采用,寫成“多蘭陀公主”( Turandot )歌劇的主題曲。我是從此一歌劇接觸到它的。我將它改寫為男生女生各四部大合唱,配上豎琴伴奏,這是合唱與輪唱交替形成,已非原曲原形。自感已將原曲提升了美感,而且恢復了中國氣氛,不是普齊尼的中西混合調子。我寫成八部大合唱,可算是一種冒險的嘗試。豎琴是我最愛聽的樂器,但並無實際接觸,記譜上有很多不懂,寫得非常外行,這一直是我自己不滿的。
然後,我把傳統的“觀音菩薩聖號”旋律加上和聲,使之成為四部大合唱,並加上了鐘鼓三角鐵、豎琴等樂器伴奏。我覺得,佛教的傳統唱誦,雖然旋律美麗,卻顯得單調。在寺廟內唱起來,莊嚴不足,外界人士聽來,很難接受,甚至於有人認為是“難聽”。此言固然是偏見,但是,佛教唱誦一般均無和聲與樂器伴奏,氣氛上實在是不及基督教的聖詩聖樂莊嚴感人,就是中國人也未必人人都能接受佛教唱誦。如果拿到國際去,恐怕更難弘揚。這並非我一個人的感覺,很多中外人士曾經對我說,佛理很深,佛教很好,但是佛教歌曲叫人受不了。聽慣了西方音樂的人,很難欣賞中國佛教的唱誦歌曲,最多只限於好奇心而已。因此點感覺,我就著手將傳統的“觀音菩薩聖號”唱念旋律,加配上四部和聲合唱與多種樂器配樂,我將會繼續此件工作,把傳統唱誦一一配上和聲與配樂伴奏,相信會增添原曲的莊嚴美麗。
不過,傷腦筋的是,傳統佛曲,很多是從元代戲曲改編而來的。例如:“爐香贊”的原曲是元曲;“戒定真香”是元曲“掛金鎖”演變的;佛曲“八句贊”原是元曲“柳含煙”。元曲的特點之一,就是裝飾音與倚音很多,句子內兩字之間,有太多的音域變化,過分華麗,因而使佛曲顯得不夠連貫,不夠莊嚴。唱起來,咿咿啞啞好半天拖泥帶水,不像“觀音聖號”一曲那麼簡明干脆,我至今仍不知該如何為這些佛曲配上和聲。這是我迄今只配寫了一曲的主要原因。
這一點心願難償,我只好轉向創作佛教聖曲上面去。每年我看見著名全世界的聲樂家男高音柏瓦洛蒂( Pavarotti )與天主教的數百人合唱團,在蒙特裡爾聖母大教堂演唱“聖母頌”與“哈利路亞”等名曲,我沒有一次不感動淚下的。我們佛教的作曲家不少,可是為什麼沒有人寫出那樣莊嚴崇高美麗的聖樂歌曲來呢?我多麼希望我們佛教也有可以相埒的聖樂啊!
天主教基督教的聖樂,一曲巴哈與古諾先後合作的“聖母頌”, 舒伯特的“聖母頌” ,或馬斯奈的“聖母頌”都可以叫鐵石心腸的人感動落淚,心生崇敬之念。“哈利路亞大合唱”,使人不由不生敬信上帝之心,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的大合唱,更是感人,使人心靈上升。馥裡的“鎮魂曲”,莫扎特的“鎮魂曲”與大彌撒曲,無不使人崇拜敬仰上帝與耶稣。就是通俗的“平安夜”也使人感動啟信,心靈淨化。
反觀我們佛教,盡管佛理深邃如海,戒律森嚴,但是,我們缺乏那種可以對外演唱的藝術化的聖樂。我們的寺院唱誦走不出寺院,走不進社會,更別想走進國際!我們佛教的歌曲新歌,也難與天主教基督教的聖樂抗衡!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信佛的音樂教授與作曲家不少,可是,為什麼不寫出偉大莊嚴的交響樂大合唱佛曲呢?我推斷並不是他們不想做,而是佛教根本向來不重視音樂。作曲家就是寫了作品出來,也沒有人肯出力支持演奏發表,作曲家們,怎能投下數年光陰去創作毫無希望發表的佛教聖樂?我認為這是主要的原因,而不是中國人沒有作曲天才。搞音樂作曲的人本來就清苦者居多,忙於教學或職業都忙不過來了,那有時間去寫無人重視的佛曲?就是寫,也只能抽暇寫一些小品歌曲而已。而且,往往受托的曲詞,詞義太深奧而缺乏感情,叫作曲家亦難以配樂,只好敷衍地配上小調就算數。
我觀察上述的數例天主教名曲,詞義都很簡單明了,並無高深艱澀的用字,而且歌詞都以愛心及感情為主,並不說教。作曲者得以將情感投入,寫成感人肺腑的聖樂。
基於這些了解,我感覺到若要寫佛教聖樂,亦必須注重歌詞簡單淺白與感情豐富才可。佛教的大慈大悲,正是最適宜的聖樂題材,大慈大悲又以觀音菩薩為最佳的代表。
我自幼年時代起,已常在心中念禱觀音菩薩,我常在日落黃昏時分,仰望著天邊晚霞,祈禱著。那歌聲在我心中孕育了多年,我知道那可能是受到挪威民歌旋律的影響而形成。那歌聲是挪威作曲加格力克的作品,早已沒人唱了,卻在我心中釀成了我的“晚禱曲”。那北歐人的音感,可能來自中亞細亞的祖先,而我也是中亞細亞民族的子孫,加上漢化的民族感情,可能這就是“晚禱曲”形成的音感因素吧?我於是寫了“晚禱曲”,簡單純樸的主旋律,簡單的歌詞,但是有無限的崇敬與孺幕,充滿感情。此曲最初是寫鋼琴伴奏的,後來改為管弦樂伴奏。
“晚禱曲”完成之後,我寫了“誰來拭干我的悲淚”一曲,靈感的來源是加拿大大西洋與北極洋之間的紐芬蘭民歌。彼處的居民是全國最貧窮的,但是他們善歌,往往唱出美麗無比的民歌,醇如陳酒。我在收音機聽到很多他們的民歌,記下了不少音譜,其中的一曲,啟發了我的靈感,寫成了此曲“誰來拭干我的悲淚”。晚禱曲是很藝術化的古典歌曲形式,而這一曲則是很富於通俗民歌的風格,而且很富於中國色彩。(紐芬蘭人大多是蘇格蘭人與愛爾蘭後裔,蘇格蘭民歌很有些中國味道,蘇格蘭風笛音樂幾疑是江西的鄉村八音,這是很難明白的,尚待研究。)我的靈感得自紐芬蘭,但並非原裝搬過來,只是從一小句開始而另行發展的。在配樂方面,初稿是用吉他伴奏,第二次修正時,則改為用豎琴與管弦樂隊伴奏,配器手法已較晚禱曲及以前數曲為純熟了一些。主要的內容是向慈母相觀音菩薩禱告,是很富感情的。
此曲之後,我寫了“地藏菩薩摩诃薩”一曲,靈感得自美國南方路易斯安那州的民歌旋律,從它的一句而發展成全曲。這是寫地藏菩薩地獄救母與度眾的慈悲,配樂加入佛鐘、佛鼓。在配器方面,是各曲中最成熟的一曲,風格也是很中國化的。
以上後列的三曲,是我作佛曲至今付出最多感情的作品。各曲風格各異,但是都有強烈的中國民族音感。在作曲技巧上、和聲與對位法,都是西洋古典音樂的,樂器也是西樂的交響樂隊,沒有加入中國樂器。我知道大陸的作曲家們很喜歡同時采用中西樂器來演奏曲子。我的感覺是很不調和,聽來好像是中樂隊與西樂隊分別輪奏同一曲子。中西樂器配器是無法調和的,如果能,也很勉強,所以我不敢使用中西樂器混合配器。我或者將來也會寫些全由中國樂器伴奏的佛曲,但是,一定不會中西樂器同時配用。我認為,要保持中國民族音感風格,盡可在曲調上用西洋樂器表現,並不一定要運用中國傳統樂器。而且,用西洋樂器與作曲技巧,當會使西方聽者更容易接受中國民族音感的音樂。佛教聖樂如要走出寺院,走向國際,必須西化、現代化才行。
上文的意思,並非否定傳統佛曲梵唱的藝術價值,與偉大貢獻,也不是提議用新音樂代替寺院的傳統唱誦。相反地,我認為傳統梵呗唱誦必須予以珍視保存,否則佛曲就會失去它的獨特風格。我只是提議酌加和聲與伴奏,以使原曲更加豐富優美。
至於我的創作的佛教歌曲,當然不適宜作拜忏之用,只可作為輔助性質的藝術歌曲音樂。可以在法會正式拜忏唱誦之後,作為補充的唱奏,或在音樂會上演出(傳統的梵呗是不適合在音樂會上演出的),亦可讓喜愛音樂的青年人平時歌唱,或靜修時作為氣氛音樂,或者當作古典音樂欣賞,陶冶禅性。
我寫作這些佛曲聖樂,先寫下主旋律的人聲歌譜,修正定稿後,配上四部至八部的和聲大合唱譜子,然後才寫伴奏配樂。這可是最困難的一部分,因為我從未實際接觸過交響樂團,我對於各種樂器的認識,只是從電視與錄音帶或廣播得來的,關於構造與記譜方法,樂器配置,則是從書本上自學的。以這樣的外行人,寫作整個全部交響樂團樂器的譜子,困難可知,尤其是對於移調樂器,更感棘手。對於各種木管樂器與銅管樂器的有效音域、特色,如何調和,如何避免不和諧的搭配,及刺耳的不協調聲音,應在何處讓吹奏者休息呼吸換氣,對人聲合唱的強弱關系……種種問題,都使我感到難以應付。
不說別的,每一頁總譜五線譜,就須填寫十八行至二十行——頂上的第一組是木管樂器,至少包括長笛、豎笛、低音管等樂器。第二組是銅管樂器,至少須有法國號、英國號、短號、長號等等。第三組是敲擊樂器,包括:定音鼓、三角鐵、钹、柱形鐘琴、佛鐘、佛鼓等等。第四組是人聲合唱,包括:女聲四部、男生四部、合唱或輪唱,一共八部。第五組是豎琴,第六組是弦樂,包括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倍低音大提琴……這樣合計起來,人聲合唱一兩句,我就得寫二十多行的配樂與和聲對位,一天也只能寫一頁或兩頁。一首只唱奏五分鐘的歌,我須寫上六十頁至一百頁(合計大約有三百多樂句,乘以二十行)還別提修改的功夫。不作曲,不知作曲之困難!看到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總譜,長達兩千多樂句,印成三十二開本,也有好幾百頁,真無法想像是怎樣寫成的。
我為了寫佛曲聖樂,已經犧牲了寫文章的時間與收入,可是這並不使我煩惱,因為我已許下了心願,一定要寫作佛教聖樂,這是我的願心。我自知是不自量力,但是,外界大音樂家們不肯為佛教寫聖樂,信佛的作曲家們沒有時間寫,我這個不懂音樂的人只好硬著頭皮來寫啦!我深受佛恩,尤其是深受觀音菩薩加持之恩,我首先就要寫作一系列的有關觀音菩薩大慈大悲的聖樂!
最使我煩惱的,是外緣的干擾!我作曲比寫文章更怕受到干擾。每天,我剛拿起筆要寫曲,電話鈴就響了,就有人打電話來問這問那的。一會兒,門鈴又響了,都是不速之客,上門來要我看家宅、鬼神、風水、看相、看八字的,來串門子閒聊的,來看猴子似的,逛動物園似的。很多人根本就不懂得尊重他人的工作時間,也不預先約好,隨時愛來就來,無論我在門上張貼了“工作時間,請勿打擾”或“如無預約,恕不接見”,他們也相應不理,照樣打門。有的人說:“我只占你半小時,不會妨礙你工作的。”殊不知我寫曲作文都不能忍受任何打擾,一分鐘也不行。被打斷了,我這一天就很難再寫作下去了。還有,每晨收到世界各地的來信,多達三、四十封至五、六十封,回信也占盡了我的寫作時間,我已經登報三個月聲明不再回信了,可是現在也還是有很多人寫信來。有些人說:“我知道你不願回信,但是我的情形特殊,請你一定要回信給我。”有些人干脆就開罵:“你不回信,算是什麼佛教徒呢?”“你吃佛教飯,怎可不服務?”“你有什麼了不起?搭什麼臭架子?”這些人從來也不替別人著想一下,只想到他自己。還有,打電話來用下流粗話侮辱我的。甚至有上門來,卻先偽裝恭敬,進了門坐下就痛罵我一頓的。受虛名之累,真是難以細述!我倒不氣,只是被擾得永無寧日,無法寫作佛教聖樂,是最大的煩惱。我已經在考慮遷居到隱秘的地方去了。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許多大乘佛教的大德也漸漸退隱山中!眾生實在是不容易應付的啊!
我作佛教聖樂歌曲的挫折,還不止於此。當我開始發表拙作於香港內明月刊之後,很快就收到保守人士的抨擊。他們認為我企圖要廢除傳統佛曲梵呗,有些則認為佛曲不應現代化,有些則抨擊我作曲欠佳,亦有反對月刊發表我的曲子的。善意的啟示,我當然一一接受,指出拙曲樂理缺點的,我也都一一改正,但是我對於惡意或褊狹心理的抨擊,我是一概置之不理的。
曲譜有三首給“內明”發表了,可是,一直得不到任何人演唱。我自己是沒有歌唱嗓子的(奇怪?罵人的嗓子倒有,聲大夾巴閉,唱歌就唱不出聲音來),我亦不能自彈鋼琴伴奏。找了幾位聲樂家,他們都推說太忙,忙也是事實,但恐怕也有些瞧不起我這無名作曲者的作品吧?名聲樂家自然是不屑唱無名作品的了。版注:粵語“巴閉”,就是神氣、了不起的意思。
我沒法可想,只好祈求觀音菩薩。我求衪差遣一位聲樂家來幫助我,我祈求衪叫有善心的人士資助這些聖樂曲子正式演唱及錄音。我知道菩薩一向是有求必應的,但是我也自知這一切的祈求是太過分了,我不敢期望有何奇跡出現。
可是,觀音菩薩的靈感真是不可思議!
一九八六年夏天,台灣桃園金蘭食品公司范文正先生偕同女公子等一行,赴阿拉斯加旅行,專程來溫哥華訪我。范文正先生是一九八五年響應我的“天眼服務”籌募慈濟醫院建院基金而認識我的,他樂捐了钜款給慈濟醫院,並與我成為筆友。年已七旬的范老伯,不遠萬裡來訪,令我十分感動。我下廚潔治素菜款待他全家,飯後,我正在洗碗,忽聽客廳傳出了拙作“晚禱曲”大合唱之聲,使我驚喜不置。我放下了碗,身上還掛著圍裙,就跑出去聽,原來是范老伯的女公子看到“內明月刊”上的拙曲,就與父親發心找人為我演唱錄音的。范老伯要給我一個驚喜,並不預告,他飛越了太平洋,親自帶來這份音樂帶送給我。
這份禮物真是太貴重了!我這是第一次聽到自己的佛曲聖樂大合唱,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尤其是,聽到後面的男高音獨唱,那麼富於感情虔誠!那麼莊嚴!那麼美!我的淚水就再也忍不住了!我真夢想不到有人能把我的不成熟的曲子唱得那麼感人!
“這是誰?唱得那麼好?”我問。
“他叫林保奎!”范老伯微笑回答:“是一位小學教師,今年才三十多歲!是我女兒發現他,請他唱你的歌的!你聽他唱得怎麼樣?”
“太好了!太好了!”我由衷地贊美:“他完全能表達出我作曲的感情!”
原來合唱的男女青年,都是林保奎老師的同事或友人,他們都唱得好,美中不足的是有人使用了木魚,這並非我原作原意,在座貴賓也有人同意我的“聽感”,我說:“此曲不適宜打木魚。只可用鼓聲,我要改寫,配上全部交響管弦樂!”
范老伯欣然說:“我們可以請林保奎先生再唱!你改寫好了譜子寄來吧!林保奎是一位很純樸很誠實的好青年,他會願意再唱您的大作的。”
“那麼就請范伯伯您和女公子先代我向林保奎先生致謝了!”我說:“他真是唱得好,這是有聲樂訓練底子的歌唱家。”
林保奎的歌聲很宏亮雄壯,音質極美,而且極富於表情力,剛強中帶柔和,非常純潔,的確是罕見的聲樂家。聽來比很多職業的歌唱家清新純正得多,我深深受到了感動,感謝觀音菩薩的安排,出現了這麼優秀的聲樂家來演唱我作的聖歌。
跟著來的一年多,是我最忙碌的時間。我趕著處理出版新著“太空科學核子物理學與佛理的印證”與“天眼慧法法眼的追尋”,還得趕寫“空虛的雲”的修訂本與補充部分,寫英文的佛教演講詞文給世界佛教大會在尼泊爾開會致詞之用。每天還得應付數十封來信和不速之客,數不清的電話,我實在沒有多少時間作曲。上文說的各曲,都是在這樣情況之下,搶時間斷斷續續寫成的。作曲比寫文章難,而且更需要連貫的工作時間,而我正缺少這種連貫的時間,靈感常被打斷,昨天寫的,今天看看,都不滿意,又得重頭再來,不知修改了多少遍?
在這時間的夾縫中,我勉強趕寫了上述各曲。我將晚禱曲的原調C調,降低為A調。因為我發現原曲八度E音太高,很難唱。我將全曲改為,先由男高音獨唱,豎琴伴奏,然後出現男聲女聲六部大合唱與全部管弦樂交響伴奏。我將“誰來拭干我的悲淚”的序曲,改為由男聲兩部合唱,引導進入男女混聲六部大合唱,及管弦樂與豎琴伴奏。我後來又寫了“地藏菩薩摩诃薩”一曲,較為開放地運用了佛鼓與佛鐘伴奏。這三曲,我自己認為是我迄今為止的主要作品。在配器方面,自問已經竭盡所能了,限於學力不夠,作曲上,缺點仍是很多的,不過,在感情上,都是極其投入的。寫晚禱曲之時,我多次流淚,寫“誰來 拭干我的悲淚”一曲之時,寫到“觀音菩薩啊—大慈大悲—衪悲憫人間悲慘,衪早已慈淚盈眶……”之時,我自己早已泣不可抑,淚滴於樂譜。寫“地藏”一曲中:“地藏菩薩摩诃薩—地獄救母,深入無間……救得慈母,永出三塗……”,我亦淚流滿頰了。
把曲譜寄給范老伯之後,天華公司委托天華素菜餐廳經理吳浩先生計劃為我籌備演唱我作的聖歌。吳浩先生他本人的歌聲就很好,但他很客氣自謙,要物色一位理想的男高音來唱。他的計劃書非常周詳,從演唱到錄音都有很好的計劃;但是我已經拜請范老伯,代我敬請林保奎為我唱錄,林保奎亦已著手聯系師友,組成“師友合唱團”及小型管弦樂隊,每周末練唱。我對林保奎和他的師友,極有信心,我亦應守約。所以我婉謝了吳浩,辜負了他的一番細心籌劃。我心中對他是既感謝又欠負的。
一九八七年聖誕節前十天,我送一年的積蓄加幣一千元去本地某大教堂,捐助他們的冬令慈善救濟非洲饑民,順路去買新的空白五線譜。由於一般譜子最多只有十二行,不夠我用,因此,我帶了另一新作“仰望觀音菩薩”的草稿譜子去做樣本,想買至少十八行的。沒料到在教堂捐款之時,懂音樂的一位高級教士,注意到我的曲譜,好奇的索閱。
“可以看一看嗎?”他很有禮地問。
“當然可以!”我回答。
他翻閱曲譜看了十多分鐘,很激動地說;“這是我見過最美的樂詩!這是誰寫的?”
“我寫的。”我不安的說,我不敢相信會有人贊我。
“你是學音樂的?”這位洋人問我。
“不是!只是自修。”
“太美了!我們可以試唱嗎?”他說:“我們正在練唱彌撒曲,也許我們可以試一試唱你的歌。”
“當然可以啦!”我驚喜得差點兒沒跳起來;“太好了!太好了!可是……”我的心立即沈了下去:“這並不是你們宗教的歌,我寫的是佛教的聖歌。”
“佛教的聖歌?”他十分驚愕:“你有那麼好的天才,為什麼不替我們寫?為什麼要寫佛教聖歌?”
“因為我信仰佛教。”
“這……這就困難了!”他說:“我們不可以唱外教的歌!”“我了解的,”我說“我同樣感謝你的過獎!”
“慢一點!”他叫住離開的我:“我想我們可以安排!我相信上頭會諒解我這樣做,我這是要爭取一個天才作曲青年為我們本教作曲……彼得,你能將譜子上的中文音譯出來嗎?”
我從來沒被人稱許過是天才,這不過是頭一次,何況對方是有地位的外教當局人物呢?何況他要甘冒被上級斥責之險,也要試唱我的樂曲?我不感謝才怪呢!
三天之後,他打電話來叫我立即去大教堂聽試唱。我帶了我的小小錄音機去。到達之時,教堂內已是歌聲嘹亮,台上的合唱團正在練唱著莫札特的“鎮魂曲”。我看見大約有一百二三十各合唱團員,女的占大多數。台下前面有大約一百人的交響樂團。教堂中有椅子多排,男女分坐,大約有七百人。那位洋人教士主管來迎接我,告訴我這一天只是練唱,堂內的人是來聽歌的,並非做彌撒。他叫我不必緊張。
走進人家的大教堂,我鞠躬向聖母像行了禮,這是基本禮貌。我被安置在前排坐下。莫札特的名曲偉大莊嚴無比,令我感動而自慚形穢,我真是太渺小了!莫札特才是真正的天才呀!
“現在試唱你的聖曲了!”不久,我的東主對我說;“你可以錄音,但不能對外流通!你知道,我們本來不應該試唱異教的歌曲,不過,你的曲子很美,很可以用作本教聖歌,我希望爭取你為本教作曲。”
“仰望碧空萬裡!觀音菩薩慈光普照!……”洋女合唱出了我的中文英音,完全不准確。但是我聽得出來。當女聲合唱越長越上升之時,我不由自主的下跪了,我早已淚流滿面!這是我寫的曲麼?不可能!不可能!我記得我一連十多個深夜執筆,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指揮我的筆寫下了此一樂詩。當男聲四部出現加入大合唱之時,當弦樂組加入之時,我好像置身在雲天之上。到底這是一個龐大的交響樂團,和一個大合唱團。大教堂的音效又好,竟會使歌曲有這樣震懾心靈的力量!我感覺到不住上升,心中純淨聖潔無比。是的!這是我們佛教需要的新聖樂!我感謝觀音菩薩!我知道斷非我這樣的庸才所能寫出此曲!我知道的!不是我寫的!
一曲唱完,全堂寂靜,我看見修女們不少在流淚,聽眾中的婦女很多在流淚,男子漢也有拭淚的。
“這位就是作曲者!”主人介紹我給大眾,立即引發了全場起立鼓掌,很多人上前來向我致意,都說沒聽過這樣感人的聖曲!
“你應該改信我們的宗教,”主人說;“你應該為我們寫曲!你的曲,是不像佛教的,毋寧說是接近我們的聖樂,但是有很多中國特色。”
“我很感激於你的誠意,”我說;“不過,你們人才很多,並不需要我,我們佛教作曲的人少,我覺得我有義務要為佛教寫作聖樂下去!而且,兩教本是兄弟姊妹,何必分彼此呢?”
主人提議要向上級建議保送我去聖母大學念書學習作曲,將來為他們作曲。他說:“現在肯寫宗教聖樂的人太少了!”
我婉謝了他,不過我說:“假如我有足夠的精神時間,我也願意為你們寫一些聖樂。”
是夢?是幻?但是,我帶著錄音帶回家,我的佛教朋友很多來聽了這段錄音,遠自吉隆坡來的美國外交官總領事夫人蘇淑真女士,冒大雨來訪,我也開了這段錄音給她聽,蘇女士聽了很多次,有很多次,次日再來,再聽了多次,大約有十多次,不住地說深受感動。
“什麼時候可以正式發行?”她懇切地問我。
“不能發行!”我回答:“因為我必須守約,不能發行,但是,我要寄譜子去台灣,請林保奎和他的師友唱錄,那才可以發行。”
這一事件,對我是很大的鼓勵,佛教並不重視聖樂,也沒有人鼓勵我作曲,想不到外教反而鼓勵了我。外教風行全世界,得力於聖樂是很大的,可是,我們佛教並不重視聖樂:真令我感慨!現在,幸而有范文正老伯在支持我,也有林保奎和師友們發心,不過,我們的力量也還是很小的,我多麼盼望佛教的音樂家們創作聖樂,更盼望佛教人士多提倡聖樂!他們必會比我寫得好上千百倍!
蘇女士離去之後數天,我收到了范老伯寄來的國際快捷郵包。裡面是他寫的長函與錄音帶。他說:林保奎先生和師友合唱團與小型的管弦樂隊,他們都是中小學老師,並不是職業音樂人士,他們只有課余公余才有時間練歌,也只有星期日才可以聚集在一起練習,他們有些人住在桃園,有些住在中坜,新竹,還有住在台中和南部的,他們這些男老師和女老師們數十人、不辭勞苦,自付旅費與餐費,從各處趕到桃園大溪來響應林保奎老師,大家一起練唱我作的佛教聖歌,練奏它的伴奏。也真難為了林保奎,又得教學,又得練歌,又得召集師友數十人,又得影印我的曲譜,每一首歌就有從五十頁至七八十頁不等。每一個合唱者需要一份,每一樂器演奏者也需一份,合計起來,光是影印曲譜就費了了很多時間與支出了。好不容易,他們終於練好了,大批人馬,攜帶著各種樂器,租了巴士,直開台北市,租了錄音公司的錄音室,唱奏了我的六首佛教聖歌,錄了音,然後,大家歡歡喜喜,開隊到士林天華素菜餐廳來,舉行錄音成功慶功宴,范老伯和各人在彼處會見了吳浩先生,告以錄音成功的佳音。
范文正老伯以七旬高齡,不辭勞苦,出錢出力,全力支持此次演唱及錄音,還親身參與籌劃及工作,他並且將錄音帶送給我和天華公司發行,他聲明絕不受酬償,若有,也必捐給慈悲救濟之用。林保奎先生與師友合唱團及管弦樂隊的朋友們,也都是全部熱心義務演唱演奏,並無要求任何酬勞。他們與她們的熱忱,真是令我感銘五中,不知如何才可報答范老伯父女與林保奎先生和師友們,唯有深深為他們和她們祝福吧!他們這樣發心以純潔聖善的熱忱歌聲樂聲來布施和弘揚佛教,接引信佛向善,這是多麼高貴多麼可敬啊!林保奎先生在他回覆我的感謝函之中說,他是為了發善心而唱,並不是為名利。我也一再說過佛教音帶不會有很大市場不會賺錢,但是,范老伯與我說過多次,他希望音帶能賺一些錢用來捐給慈濟。他自己絕不受償他的支出。范小姐一位名醫的夫人,在佐夫教子之余,還不辭勞苦參與唱錄,並且時常透過父親來催我快點作新曲,她熱心支持我寫聖樂,真令我感激無已,發現了林保奎這位天才聲樂家,更是她的功勞,她首先提倡演唱我的聖歌,就更是她的慧眼獨具與慈悲心懷了。假如不是她發心,假如不是她向父親提議支持,哪有今天的錄音帶問世呢?我的作曲,也許仍是無人過問哪!我真感謝范小姐。我懷念她當日隨范老伯來訪時帶來她的四歲小兒子,胖嘟嘟的,可愛極了,我問小男孩:“阿拉斯加好不好玩?”他說;“不好玩!還是台灣好玩!”又說他想念哥哥,“他要回家”。多麼聰明可愛!
我怎麼樣也感謝不盡范老伯父女與林保奎和他的師友們,我感謝他們全體的支持與鼓勵,我深深為他們祈禱祝福,並且,我會更加努力去創作新的佛教聖樂聖歌!林保奎此次唱錄的七曲,在捨下試聽的百余人很多人都感泣下跪合掌。
我也必須感謝觀音菩薩的慈悲加被,倘若不是觀音菩薩的特別加持及安排,又怎麼會有上述的許多奇跡出現呢?我不是一個音樂家,更不是作曲天才,我的作曲,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人斥責毫無天才不值一顧,二十多年來,都沒有機會發表我的音樂,可是,這兩年來,竟然有上述的種種奇遇,使我的作曲終於能夠問世。這不都是得蒙觀音菩薩的特別加持麼?二十多年前,我寫的並不是佛教聖樂,只是一個十九歲男孩模擬古典音樂交響曲的學步之作而已,今天我許下了深願,要獻身佛教聖樂的創作,作品自然也仍是不成熟的,但是,這與當年的動機是全不相同了。我沒有天才,但是我深信勤能補拙,必會達成心願的。
我每晚拜佛之時,向觀音菩薩祈求的,您猜是什麼?
我每夜祈求地藏菩薩度盡一切亡魂往生。
我每夜都向觀音菩薩祈求:請觀音菩薩加被苦難眾生都得脫苦,請菩薩加持我母健康長壽,亦加持天下的慈母,請求菩薩賜給我以勇氣力量才能獻身佛教聖樂聖歌創作!我祈求菩薩讓我寫出妙音來接引眾生信佛行善!
是的,這就是我的祈禱。這是我的願望。
原載《天華》第109期:1988年06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