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佛教的說法,人是由五蘊構成的,即色(意思是身體,包括五官和神經系統)、受、想、行、識。
每天我們都有很多感受,有時候我們很快樂,有時候很痛苦,有時候很生氣,有時候很惱怒,有時候又很害怕。這些感受充斥了我們的意識和心靈。一種感受剛持續不久,另一種感受就接踵而至,接著又是第三種……就仿佛有一條感受之河,時時需要我們去應付似的。禅修就是要對每一種感受都保持覺察。
關於佛教心理學方面的《阿毗達磨論》說,受可分為三種:分別為樂受、苦受、不苦不樂受。當我們踩到一根刺上面,會產生苦受。當有人對我們說好聽的話,說“你真聰明”或“你真美”時,我們會產生樂受。不苦不樂受就比如你坐在那裡,既不覺得苦,也不覺得樂。但是我曾讀過《阿毗達磨論》,並且自己也修行,我發現這種分析是不正確的。所謂的“不苦不樂受”,可以轉變為非常快樂的覺受。如果你端身正坐下來,練習呼吸和微笑,你會變得非常快樂。當你這樣坐著的時候,意識到你很惬意,沒有牙疼,眼睛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事物,這感覺不是很棒嗎?
對於有些人來說,工作是苦。如果他們不得不工作,他們就會感到痛苦。而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如果禁止他們工作,那才叫苦。我每天做很多不同的工作,如果你們不許我裝訂書冊,不許從事園藝,不許寫詩,不許練習行禅,不許教小孩子,我將悒悒不樂。對我來說,工作是樂。苦和樂取決於我們看事物的方式。
我們把“看”叫做不苦不樂受。然而為了能看見東西,一個失明的人可能願意獻出一切。如果她突然復明了,她將把這視為怎樣神奇的一個禮物啊。可是我們這些有眼睛,能看到形形色色的事物的人,卻常常不快樂。我們應該練習這一點,走出門去,看看樹葉,看看花,看看小孩子,看看雲,我們就會變得快樂了。
快樂與否取決於我們是否有覺照。當你牙疼時,你會想,牙要是不疼就好了。但是你牙不疼的時候,你也仍然常常是不快樂的。如果你練習覺照,你就會突然變得很富足,變得異常快樂。學佛修行就是一種能享受生活的睿智之道。幸福唾手可得,去體驗它吧。我們每個人都有能力把不苦不樂受轉變成非常快樂的覺受,而且可以使它停留很久。這也是我們坐禅、行禅的練習。如果你是快樂的,我們所有的人都將從中受益。社會將從中受益,一切眾生亦將從中受益。
在禅宗寺院裡,禅堂外面通常有一塊木板,上面有四行字。最後一行是:“勿讓時日枉過。”我們的生命是由日子和小時構成的,每一個小時都很珍貴。扪心自問,我們浪費過自己的小時或日子嗎?我們是不是正在浪費自己的生命?這些問題很重要,學佛修行就是為了在每一個時刻都真正地活著。當我們坐禅、行禅時,我們想盡辦法要做得盡善盡美。在一天中余下的時間裡,我們還要接著練習。雖然這要困難得多,但並不是不可能的。我們要把坐禅行禅時的修行盡可能地擴展到這一天中沒坐禅沒行禅的時間裡去。這是禅修的基本原則。
“想”,即是認識或知覺,包括了我們對現實世界的各種想法和概念。當你看到一支鉛筆時,你想著它,但是這支鉛筆本身與你意識中的鉛筆可能是不同的。當你看到我時,你面前的這個我與你所認識的我可能是不同的。為了有正確的認識,我們需要直面事實,實事求是。
當你仰望夜空的時候,你可能會看到一顆非常美麗的星星,並朝它微笑。可是科學家會告訴你,這顆星星早已不在那兒了,它在一千萬年以前就已經不存在了。所以我們的認識並不總是正確的。當我們看到無限美麗的夕陽時,我們很高興,以為太陽在那兒與我們在一起。事實上八分鐘前它就已經落到了山背後,因為日光到達地球的時間需要八分鐘。這個事實令人難以置信之處就在於:我們從來沒有看到過此刻的太陽,我們永遠只能看到過去的太陽!再假設你在黃昏或黎明時行走,突然看見一條蛇,你尖叫起來。可是待你打開手電一照,卻發現那只不過是一截繩子而已。這也同樣是錯誤的認識。日常生活中我們有很多錯誤的認識。如果我不理解你,我隨時都有可能生你的氣。我們不能互相理解,這是人類痛苦的主要根源。
一個霧蒙蒙的早上,一個男人劃著小船逆流而上。忽然間,他看見一只船順流而下,直沖他而來,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他大喊:“小心!小心!”可是船直向他沖過來,他的船差點兒被撞翻了。這個人火冒三丈,開始沖另一個人大吼,想給他一點兒教訓。可是當他靠近看的時候,卻發現那只船上空無一人。原來不過是系船的纜繩松開了,結果船順水漂流而下。於是這個人所有的怒火一下子化為烏有,他不由地哈哈大笑。如果我們的認識不正確,它們會給我們帶來很多不良的感受。為了不誤導,陷入痛苦和不良的感覺中,為了理解事物的自性,佛教教導我們應該怎樣去深入地觀察。總之,如《心經》所說“照見五蘊皆空”就不苦了,關鍵是“照”也就是證到。
本文摘自一行禅師著作《活得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