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裡的色不異空,是為破凡夫執著有而講的;空不異色是針對二乘聖人偏空而講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對大乘初門菩薩,把空和有分離而講的。
我們先來看色不異空。色,就是五蘊當中的色蘊,指人的身體以及宇宙間所有的物質現象。不異,就是沒有差別的意思。空,不是空無所有的頑空,也不是撥無因果的斷滅空,斷滅空是指把色相消滅之後,稱為空,像人一死就沒有了,我們這裡所說的色不異空這個空,是緣起性空的空,是因緣所生法,本身沒有自性的空。指一切的宇宙的物質現象,沒有本體、沒有自性,都是因緣所組合,因緣而和合,所以說它沒有自性的空。在般若共利言譯的心經上說: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五蘊性空;唐朝的法月法師的譯本中說: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自性皆空。這裡說的都非常明白,五蘊沒有此性,都是因緣和合法,自性皆空。都是緣起性空的空,因緣所生法,本身沒有自性,佛說諸法皆是因緣所生。
佛住世的時候,在王捨城外的竹林精捨講經說法,當時捨利弗和目犍連還是外道的統領,有一天捨利弗在街道上,遇到了五比丘之一的馬勝比丘。他看到馬勝比丘的威儀殊勝,舉止安詳,心生羨慕,他就知道馬勝比丘的師父,肯定非常的了不起,他就上前去問馬勝比丘說,請問你的師父是誰,他平常說一些什麼樣的教法呢?馬勝比丘就回答捨利弗說,我師釋迦世尊,他的智慧神通無人可比,我受學日淺,還領會不了我的老師說的妙法。在捨利弗的一再懇請下,捨利弗就說,請慈悲方便,略說一二。馬勝比丘就為他說了一個偈子: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我師大沙門,常作如是說。捨利弗聽了此偈,當下大悟,他回到住所,叫上目犍連和他的弟子們,一同皈依了佛陀。捨利弗在沒有皈依以前,已經修道很多年,他聽了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這兩句話,多年參不透的真理得到了答案,當下大悟,馬上證得了初果須陀洹。
那這兩句偈講的是緣起法,諸法皆是緣起法,佛說法四十九年,唯說緣起法,沒有一句不是緣起法。如果我們明白了這個緣起法,就叫做智,那就是覺了;不明這個緣起法,就是無明。世間所有的事物的生和滅,都是因緣二字,都是因緣而有。因是指一切事物生滅的主要條件,緣是它的輔助條件,因緣就是一切事物的生滅的條件。《阿含經》中說: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任何的事物,不能沒有因而生,但是有因無緣也不能生滅。就比如一粒種子,如果這個種子再好,你不把它埋在土壤裡,這是因,種子為因,你不把它埋在土壤裡,再加上陽光雨露的助緣,那麼種子就不會萌芽生長,這是緣,如果沒有種子,你陽光雨露再好,它也不會萌芽生長,這個就是因、緣。就像一堆磚瓦木石,如果沒有泥工、木工這些助緣,也不會變成房屋。有此可知,世間萬法,都是因緣和合而生。
既然是因緣所生法,那麼,未生之前本來沒有這個東西,滅了之後也沒有這個東西,那生後滅前的存在期,只不過就是因緣和合,一時的假相而已,沒有它的本體和自性,本來沒有。比如把磚瓦木石,再加以人工建成的房子,從我們凡夫來看,房子是實有的,是一個實體,但是在智者的眼中,磚瓦還是磚瓦,木石還是木石,這個房子只不過是因緣和合堆積出來的一個假相而已。沒有這個房子的本體,沒有它的自性本體,這就叫做即色明空。所以中論中說: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所以這個空,不是指房子內外的空間,那是頑空;也不是房子毀滅之後的空,房子毀了以後,斷滅,這叫斷滅空。這都不是性空的本義,大家一定要記住:佛法上的空是性空,而不是相空,相有性空。一定要記住這個,指的是它的自體本空,本來沒有這個自體的,它是因緣和合的一種假相,所以相有性空。是理空而不是事空,這種空叫做緣起性空,這是我們佛法所說的空,不是空無所有的空。大家一讀《金剛經》、《心經》、《圓覺經》,裡面說了要空,這個空不是指沒有的斷滅空,而是指一切的宇宙萬法,它是沒有一個自體所在,都是因緣組合而成的,這是我們指的空。
那下面,我們再進一步的說明妙有真空的道理。世間的一切靜物都看得見,都能夠接觸得到,比如我們的身體,還有我們現在的講堂,我們講堂裡的桌椅、板凳,這些不都是實實在在的有嘛,怎麼能夠說它空呢?
我們說,一切色相之所以能形成,都是我們自性的作用;是我們真空妙有的性體,我們的性所顯現出來的。我們看看,世上所有的事物,像我們的桌椅、板凳,大的再到高的科技、飛機、高鐵,哪一樣不是我們大腦的構思和手足的操作而形成的呢?那麼大腦能構思、手足能夠操作,我們今天想想,這個功能又是從哪裡來的呢?比如,我們的眼睛,我們的眼睛能看到東西,其實,能看到事物的並不是眼睛能看到,現在的科學家他們說,我們眼睛能看到東西,是因為我們大腦當中的視神經的功能,其實這個只是說對了一小部分,就好比他是因緣的作用。那我們大家想想,現在我們的醫學非常發達,大腦也能移植、眼睛也能移植,這個人一口氣上不來了,什麼都看不見了,大腦也是腦死亡了,但是我們把他移植到別人的身上,他又接著可以看到東西,又可以接著活動起來,大腦又開始可以思維了,這說明還是有一個能思維的東西,能看到的東西,那這個東西是什麼?就是我們的佛性。我們現在的科學,也能很好的幫我們來解釋這個問題,我們通過科學來反思我們的智慧、我們的佛性。現在有好多科學家,他們已經認識到佛法的重要性了,他們已經看到,這個科學背後的真理到底是什麼?那這一切的動力,都是我們的佛性在起作用。我們把遺體捐獻給醫學,把這些搞了移植了,明明已經不起這個作用的眼睛,到別人身上反而又能看到了,現在可以移植頭顱,大腦又活躍起來了,這不都是我們背後的佛性在起著作用嘛。大腦和眼睛就好比電線和燈泡,雖然設備安裝齊全,但是不通電還是不能亮,而佛性就如同電,它是一個大動力,它是一個主要的動力,由它起作用,才能看得到東西,這個能看見東西的性能,我們叫做見性,就是能見之性。一旦人死了,我們所說的佛性就離開了我們的軀殼,離開了我們的肉體,雖然眼睛和大腦還在,也沒有壞,但是他什麼也看不見了。所以能見的就稱之為見性,這是能見的性;繼而,能聞聲的稱為聞性;那能嗅到香臭種種味道的,這個稱為嗅性;能嘗出酸甜苦辣的,稱為嘗性;依此類推。一切的事物都離不開性,離開性就什麼都沒有了,什麼事情也做不成,就是這樣。
《楞嚴經》中說:性色真空,性空真色。這個性是妙有的真空體,它一絲不掛、一塵不染、沒有絲毫的形象,這個真空萬能體是構造、變現一切色相的主體,也稱為主宰。就是說,這個空不是空無所有的空,而是妙有真空的空。因為一切的色相,都是真空妙有的性體所顯現出來的,都是我們自性所起的作用,離開自性就沒有色相。所以一切的色相就是自性,自性就是一切的色相。自性沒有形相,它是有而不有,不空而空的這種真空;而色相是不有而有,空而不空的妙有。一切色相和妙有真空,本來沒有兩樣,但是我們世間人,都執著有形相的色相為實有,而迷入了心竅,養成了種種習氣,牢不可破。佛菩薩悲憫眾生,叫我們認清真理,給我們指出了,色不異空、空不異色。不異就是沒有差別的意思。
正是因為性空,才能顯現色相;假如性不空,它是一種有色有相的實體,那它只能顯一個相,就不能顯一切的色相了。那我們舉一個比較好理解的例子,就像我們的講堂,如果講堂裡有好多的桌椅板凳,如果把這個房間都堆滿了,已經沒有空地了,那我們再想搬別的東西來,那是搬不進來了。所以性體是這個真空無相,才能顯現一切的相,才能變現千差萬別的相。
正因為自性無相,不可以用眼睛看得見,所以又稱性為妙體。無論我們在全身的哪一個部位,我們都找不到它,把我們的頭顱打開也找不到它,把心髒解剖開也尋不到它,它既不在腦,也不在心,沒有蹤影,了不可得。我們能用眼睛看見眼前一切所有的相的事物,我們現在所看的桌椅,這種花,但是誰又能看到自己能見的性呢?因為我們的眼睛只能看見有相的東西,這是其一;其二,眼睛只能看到與它相對的東西,不和眼睛相對的我們就看不見。比如,我們就看不見我們自己的眼睛,因為它不和我們的眼睛相對。而自性是絕對的真心,不是相對的東西,所以不能眼見;假如有見,那就不是真見了。就像我們前面講的,假如自性有相的話,那它就沒有妙用了,我們今天說它就單一、死了、固定住。
性了無跡相,不能用眼睛看見,所以性是真空;雖然是真空,但是它能夠應緣起用,就是說,對境之後,它能夠產生識,能分別這是什麼那是什麼,所以性又是妙有。而不是頑空,像我們的頑虛空,不起作用,沒有用。當能見之性,通過眼睛對一切的色相分別的時候,一切色相才能夠顯現。比如,我們看見一個人,怎麼知道這個是人,而不是其他的呢,怎麼知道他是男人還是女人,是你的熟人還是生人呢,這完全靠意識的分別,才能把這個人的相顯現出來。既然色相是由能見之性所現,所以色相就是性。
由此可知,一切的色相、一切的現象,都是我們的性所顯現。色不能離開性,性也不能離開色;離開性就沒有色,離開色也沒有性可見,我們都常常說佛法叫不二法門,指的就是這個意思。一切都是不二,因為它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你說是一、它又是二,你說是二,它完全是一,本是一體,一二完全是一體,所以不能分離出來,你如果一定要分別,那就誤入歧途了。
我們幫大家來理解一下,舉個例子,就像水和波浪,水和波浪我們現在明白了它也是一,因為水和波浪都是以濕為體,但是水是靜止相,而波浪是以動為相,水因為風的吹動,水起了波浪,起了反應了,相狀上了就由靜相變成動相了,這個相變了,動相和靜相,波浪和水看起來是兩種,看起來是兩樣,但是其實都是一體,波浪沒有離開水,波不離水嘛,其實它還是一體,所以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就像鏡子和影子的道理也是一樣,你無論用什麼材料、做成什麼式樣的鏡子,它只要是鏡子,就能顯影。不管你把它往前照還是往後照,往前照有前面的影像,往後照有後面的影像,哪怕你把它翻過來,你一生氣不想讓它照了,翻過來,但是它還是有影像,它還有翻過來物體的影像;如果你翻過來了它沒有影像了,那這就不是鏡子了。因為鏡不離影,影不離鏡,影子就是在鏡中顯現,鏡的作用就是顯影,所以鏡就是影,影就是鏡。我們可以拿鏡子,不管你怎麼照,影子它就是鏡子,把它翻過來,鏡子還是有作用,影子還是在鏡子裡面顯現,它還顯現桌子的影像,所以鏡子就是影子,影子就是鏡子,由此稱為不二法門,沒有離開,波浪沒有離開水,影子沒有離開鏡子,就是這樣。
我們人從生下來,就把性所顯現出來的山河大地、宇宙萬物、一切的影像都當成真的,當成真有,而不明白影子,這個影子是什麼,影子就是鏡光,就是鏡光顯現出來的,大家都沒有認識到這個鏡光,只執著這個有的相,認為有的這個相,認假為真。如果我們能認識了這個鏡光,也就識得了佛性。為什麼?就是我們剛才講的,因為影子有來有去,有生有滅,而鏡光總是常在的。你把它翻過來不想照了,但是它的鏡光還是在起作用的,沒有不起作用。鏡子是貓來了現貓,狗來了現狗,一會兒照你,一會兒照他,師父做個比喻,一會兒照你,一會兒照他,有來有去,但是鏡光從來不變。山河大地等一切的鏡相,都是我們常寂光中的影子,我們所見到的一切,這些色法、心法都是我們心性常寂光當中的影子。我們的常寂光始終在不生不滅的。就像現在是滄海,將來可能變為桑田;可能過去是桑田,將來可能變為大海。雖然這些色相是在不斷的變化,有來有去、有生有滅,但是性體沒有生沒有滅,它是如如不動的。也不會增,也不會減,也不會生,也不會滅,所以它是如如不動的。既然一切的鏡相,我們剛才說了,所照的鏡相,都是我們自性的顯現,山河大地都是自性、鏡光的顯現,那麼沒有自性,就沒有這些境相了,就像沒有鏡子就不能現影,沒有鏡相也就不能成為鏡子,就像剛才說的,這個鏡子不能照萬物了,那就沒有這個鏡子了。
既然我們的心性能顯現一切,那要不能顯現,那就不能稱為心性了,就不能稱為佛性了,所以性就是色、色就是性。而性是真實不虛的,那麼相也就是真實不虛的了,它是我們性真實不虛的作用,就是我們的性,見相就見性。你知道鏡子能有所照,你就知道這是鏡子,就像我們化妝一樣,往鏡子跟前一照,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這是鏡子,再看到鏡子裡的人,你自己,你也知道這是鏡子。我們通過一切的色相,看到色相了,就比喻鏡子一樣,立刻就看到我們的自性了,所以色相也是真實不虛的。《法華經》中說:是法住法位,世間相長住,說的就是世間的一切相都是性所顯現的,性是真實的,相也不虛而常住。這個大家聽的明白吧,應該都能聽明白,再不聽明白我也沒辦法了,只能這麼講了,我也拿不出來,但是我能看見,我跟你們說這個是佛像,這就是我們的性,這個是花,這就是我們的性,那你非得說師父這明明是花,那師父也沒有辦法了。
前面,我們談到了眼睛只能看到有相的東西,而且要和眼睛相對才能看得見,但是性無相,而且又是絕對的永恆,那麼如何見性呢?因為一切的色相都是自性的顯現,所以一切的色相就是你的自性,你的自性就是一切的色相,色外無心,心外無色,那麼見相就是見性,見性就是見相。就這麼干脆、直達。大慧宗杲禅師曾說:要肉眼見道才是真正的見道,你只是心地法眼見道,不能稱為真正的見道。沒有性是不能顯現萬物的,反過來,沒有一切的色相,如何能見到這個無相的性呢?這一切的色相都是我們自性的顯現,都是我們的化身佛。我們平常總是把化身,就是能變化千千萬萬各種不同的身份,而且有特殊的神通,我們大家都是這麼認識的,這都是因為不明白真相,不明白一切所有的事物,所有的一切色相都是我們的化身。我們前面舉了一個例子,天空中的白雲,被風一吹,它會變現種種圖案,變現大山、大川、獅子種種的相,盡管它千變萬化各種的形態,但是它的本體還是白雲。同樣世界上的所有的千姿百態,千差萬別的色相,它都是我們佛性的顯現,都是自性的變化,不管它怎麼變化,你一定要明白,它都是我們的自性。鏡子不管照到什麼,它都是鏡光,就是這樣。一明白這個道理,人的生活就會非常有意義。古來大德,把修行人圓證菩提的三個次第,形象地比喻為:第一、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第二、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第三、修行圓滿了,明白了,就是中觀了,就是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到這個時候所見的一切,他就完全知道都是自己的自性了。從凡夫的認假為真、到空觀、然後到徹底的見性中觀,說的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