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山東秀才林長康,原先四十歲前還沒考中科舉。有一天,林有改換事業的想法,聽到旁邊有呼聲說:“別灰心。”林驚問:“什麼人?”回答說:“我是鬼,一直跟著先生,並為先生護駕有數年了。”林想見它的樣子,鬼說:“不可。”反復請求,鬼說:“先生必要見我,不害怕才行。”林答應,鬼於是跪在面前,灰僕僕的臉流著血,說:“我是藍城縣賣布的,被掖縣張某害死,把屍體壓在東城門石磨盤的下面。先生以後應當管轄掖縣,所以常侍奉先生,只求為我伸冤。”並且說林哪年考中鄉試,哪年考中進士,說完就不見了。到期,果然考中秀才,只有考中進士的時間說的不准。林歎息說:“世間功名的事,鬼也有不知道嗎?”話沒說完,空中又呼叫說:“先生自己的行為有虧欠罷了,不是我報錯了!先生在某月日私通某寡婦,幸好沒有胎孕,無人知覺。陰司記錄惡行而寬大處理,罰你晚兩次考中。”林很受震動,以後謹慎修善,過了兩次科考後才成進士,授官職在掖縣。進城上任,見一石磨,挖開後,果然發現屍體;立即拘捕張某,經過審訊,盡吐殺人實情,依法處置了。(天知地知鬼神知)
12、雍正時期,定西大將軍紀成斌因違反軍紀被殺,在塞外很有些作怪。後來接任的將軍查大人部下士兵某人,大白天倒在地上,自稱是“紀大將軍,索求飲食”。眾人都圍繞禮拜,代士兵向鬼怪求饒。幕僚陳對軒,是豪氣的人,直接上前抽打士兵的耳光,罵道:“紀成斌,你征討阿拉蒲坦,臨陣退縮,按王法處死了。鬼如果有靈,還應該自覺慚愧,怎麼敢化為厲鬼,像下賤人要飯的樣子呢?”罵完,士兵跳起來,不再胡說了。這以後凡是有怪病自稱紀大將軍的,只要說“陳相公來了”嚇唬他,沒有不馬上好的。
紀被殺時,家奴都散去了,有一廚師幫他收屍,不久病死,經常附在病人身上,自稱是“廚神”,說:“上天可憐我忠心埋葬主人,所以任命我為群鬼的長官。”問:“紀將軍在哪裡?”答:“上天怒他違紀,造成兵民受傷數萬,罰他作疫鬼,受我調遣。我因為他是主人,始終不敢指使他,但我的話沒有不聽的。”後來,塞外遇有將軍作怪的,先請陳相公,如果陳不來,就呼叫廚神,紀也就離去了。
13、溧陽的舉人馬豐,沒考中科舉前,在縣的西村李家教書。鄰居有王某,性情凶惡,經常打罵他的妻子。他妻子饑餓,無法生存,就偷竊李家的雞烹煮吃了。李家發現,告訴王某,王正喝醉了,聽說後大怒,拿刀牽著妻子到李家,審問證實,將要殺妻。王妻很恐懼,誣告雞是舉人偷竊的,舉人與王妻爭辯,無法表明自己清白,說:“村中有關神廟,請到那裡占卜,交給神判斷。卦顯示陰的就是婦人偷竊,卦顯示陽的就是男子偷竊。”於是就按他說的去關神廟,占卜三次都是陽。王丟下刀放妻子回去,而舉人因竊雞的原故,被村裡人鄙視,失去教書資格好多年。
有一天,有人扶乩請來的神正在乩壇上,自稱是關神。舉人想起以前的事,大罵神的不靈。壇裡寫道:“馬舉人,你將來有管理百姓的職責,也知道事有緩急輕重嗎?你偷竊雞,不過是丟失教書的飯碗,某妻偷竊雞,馬上死在刀下啊。我寧願受不靈的名聲,也要救人活命。上帝念我能識大體,所以超升三級。你還怨我嗎?”舉人說:“關神已經封為大帝了,還升什麼級呢?”乩神說:“如今四海九州都有關神廟,哪有這麼多關神分享祭食。凡是鄉村建立的關廟,都是奉上天的旨意,選擇附近平生正直的鬼代理關神的事,真關神在天帝的旁邊,怎麼能下凡呢?”舉人這才服氣了。(神本來有,神位是因人的供奉設立的)
14、乾隆十五年,我住在蘇州江雨峰家。他兒子寶臣去金陵參加鄉試,回家後生重病,雨峰找遍所有名醫,都治不了。他知道我與薛一瓢交情好,強求我寫信邀請他。薛還沒到,我與雨峰在門口等候,病人在屋裡呼叫:“顧堯年來了!”接著說:“顧老請坐。”顧堯年是蘇州的普通百姓,早先因為請願調平米價、領眾毆打官員被蘇州巡撫安大人誅殺了。顧坐下後,對江說:“江相公,你已考中鄉試第三十八名了,病也不要緊,可以放心。賜我酒肉,我就離去。”雨峰聽到,急忙進房間安慰他說:“顧老快走吧,我會馬上祭奠你。”病人說:“外面有個錢塘人叫袁某的官員,在門口喧嘩,我害怕,不能走。”又歎氣說:“薛先生到門前了。這個人是良醫,我應當回避他。”雨峰急忙出來,拉我讓開路,而薛一瓢果然從外面進來了。告訴他有鬼的事,一瓢大笑說:“鬼既然怕我們二人,就讓我們進去趕走它。”於是進入房間。薛為病人按脈,我在床前幫忙,一付藥就好了。那年寶臣考中科舉,果然如鬼所報的名次。
15、常州西鄉有個姓顧的,傍晚在郊外行走,借住古廟過夜。廟裡僧人說:“今晚為某家喪事超度,所有僧人都去了,廟裡沒有人,先生幫我們看護寺廟吧。”顧應承下來,關好廟門,吹燈睡覺。
到三更時,有人撞門,聲音很急。顧喝問:“什麼人?”外面回答:“是沈定蘭。”沈定蘭是顧的舊交,已死去十年的人了,顧很害怕,不肯開門。門外大叫說:“你不要怕,我有事拜托先生。如果遲遲不開門,我既然是鬼,難道不能穿門而進嗎?所以叫你開門,正是要照平常的人行事,有故人的情誼罷了。”顧不得已打開門,聽到“轟”然有聲響,像有人墜落地上。顧手忙腳亂,想要拿燈燭照看,忽然地上又大叫說:“我不是沈定蘭,我是東邊某家剛死的李某,被奸婦毒死,所以假托沈定蘭的名,求你伸冤。”顧說:“我不是官府,怎麼能伸冤?”鬼說:“屍體有傷痕可以驗看。”問:“屍體在哪裡?”答:“拿燈來就看見了。但是見到燈,我就不能說話了。”
正在緊張中,外面敲門的人聲很雜亂,顧迎出去,卻是群僧回寺廟了,各有驚駭的神色,說:“正在誦經超度,屍體忽然消失,所以各自中斷超度回來了。”顧告訴他們剛發生的事,一起舉火照看,有七竅流血的屍體就在地上。第二天,一起報告官府,為屍體伸冤。(屍體伸冤好像與僧人的超度有關)
16、乾隆甲子年,我任職沭陽縣。有淮安的吳秀才,在洪氏家教書,洪本來是村民,家財富饒,吳帶著一妻一子,住在外間。洪氏主人偶然留請吳先生和他兒子吃飯,吳妻獨自在房間。夜裡二更時吳返回住處,發現妻子被殺死,刀扔在牆外,就是吳先生家的切菜刀。我前往驗屍,見婦人脖子上有三道傷口,稀粥流出喉嚨外,狀況很慘。追究凶手,沒有線索。洪家有奴僕叫洪安的,素來用左手拿東西,而刀痕是左重右輕,於是刑訊他。開始審就承認了,既而又說是家主洪生指使的,因為強奸師母不遂,所以殺死。洪生就是吳的學生,於是訊問洪生,卻又說奴僕洪安曾經被主人打過,所以有仇就誣陷他。案子沒有了結,我就調到江寧,後來繼任的魏廷會大人,結果判洪安是凶犯。案情上報,上級主管翁藻大人嫌供詞不可靠,都釋放了,另外再緝拿真正的凶手。十二年來,沒有結果。
丙子年六月,我的堂弟鳳儀從沭陽來,告訴我:“有洪某人,是武秀才,去年病死,棺材還沒有下葬,給他妻子托夢說:‘某年某月奸殺吳先生妻子的是我,漏網十多年了,如今被冤魂投訴到上天。明天午時雷來轟擊棺材,快點為我移走棺材避開。’洪妻驚醒後,正商議棺材逃避的事,而棺前已經失火,屍骨都化為灰燼了,其余草屋木器都很完好。”我十分慚愧自己身為縣令,婦人的冤屈不能昭雪,又對無罪的人加刑,深為作官人的心結。但是天報定要延遲到十年後,又不懲罰他活人而懲罰他無知覺的骸骨,為什麼呢?這樣的凶徒,他的身已死,他的靈不能保護他的屍體,怎麼還能有精氣托夢而又愛惜他的軀殼,為什麼呢?(正因為他執著軀殼,所以才要雷擊他的軀殼,讓人知道有神靈懲罰,不罰活人大概是他的福報沒享完吧,而且來世一定還有惡報)
17、某侍衛好騎馬射箭,追逐兔子到東直門時,有老翁蹲在井邊打水,馬奔跑停不住,把老翁擠到井裡去了。侍衛非常恐慌,急忙跑回家去。當夜,就見老翁推門而入,罵道:“你雖無心殺我,但是見我落井,叫人救我,還有可能活,怎麼忍心潛逃,竟然回家了呢?”侍衛不知怎麼回答。老翁就毀壞屋裡的東西,不停地作怪。侍衛全家下跪求饒,為他設法超,鬼說:“沒用。要想我安寧,必須刻木為主神牌位,寫我姓名在上面,每天用豬蹄祭我,當作祖宗一樣對我,才肯饒你們。”於是照他的話做,怪就停止了。從此,侍衛路過東直門,必定繞道而避開這口井。
後來跟隨聖駕出行,應當過東直門,侍衛仍然想繞道走,總管斥責他說:“倘若皇上問你在哪裡,我怎麼回答?何況青天白日,成千的人馬,怕什麼鬼呢?”侍衛不得已,仍路過井邊,就見老翁宛然立在那裡,見到侍衛就奔上前揪住衣服罵道:“我今天找到你了!你前年騎馬沖撞我而不救,怎麼能忍心呢?”邊罵邊打。侍衛驚怪哀求說:“我的罪說什麼好呢?但是您已經在我家受祭幾年了,曾經當面答應寬恕我,怎麼又改變以前的話?”老翁更怒氣地說:“我沒有死,怎麼需要你祭?我雖被馬沖撞,失腳落到井裡,後來有路過的人聽我呼救,當時就拉我出來了。你怎麼把我當鬼?”侍衛非常驚駭,就拉住老翁一同到他家。看木牌上寫的,並不是他的姓名,老翁揮臂大罵,取木牌摔了,供的東西推翻在地。全家惶恐愕然,不明白怎麼回事,這時聽到空中有聲音大笑而去。(鬼總是想方設法要吃的,也說明鬼有吃不飽的苦,祭奠食物是有道理的,超度更有必要)
18、介侍郎有族兄某人,很強悍,憎惡別人說鬼神的事。每到住宿的地方,喜歡選擇一直號稱不吉祥的房屋住。到山東一旅店,人們說西廂房有怪,介很歡喜,開門直入,坐到二更天,瓦從房梁上掉下來,介罵道:“若是鬼呢,必須選擇我家裡沒有的東西扔下來,我才怕你。”接著果然落下一磨石。介又罵道:“若是厲鬼呢,必須能碎裂我的茶幾,我才怕你。”於是就落下一巨石,砸碎茶幾為兩半。介非常憤怒,罵道:“鬼狗奴!敢砸碎我的頭,我才服你!”起立摔掉冠帽在地上,昂首等待鬼砸。從此,寂靜無聲,怪也永遠斷絕了。(鬼本來不可怕,鬼也不能改變人的福壽因果)
19、南昌的裘秀才,夏天乘涼,赤裸身體躺在社公(行業神)廟,回家就大病。他的妻子以為得罪了社公,就去供奉酒食、燒香紙,為秀才請罪,病果然好了。妻子叫秀才去謝社公,秀才發怒,反而寫書信燒給城隍廟,告社公欺詐他的酒食,仗勢為妖。燒過十天後寂靜沒消息,秀才更發怒,又燒信催促,並責怪城隍神縱容屬下貪贓枉法,不該受祭祀。當夜,夢見城隍廟的牆上貼一批條,說:“社公欺詐人的酒食,有玷污為官的操守,革去職務。裘某不敬鬼神,愛多事好告狀,交給新建縣責打三十板。”秀才醒來,心懷狐疑,以為自己是南昌縣人,縱然有責罰,不應該在新建的地方挨打,夢未必可靠。
不久,天下雨,雷擊社公廟,秀才心中開始擔憂,不敢出門。一個多月後,江西巡撫大人剛入廟行香,被仇人的斧頭傷到額頭,眾官員聚集,追查凶犯。秀才以為是件奇事,跑去圍觀,新建縣令見他神色詫異,喝問:“什麼人?”秀才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個字,身穿長衫,又沒有頂帶(非官員)。縣令生氣,當街責打秀才三十板。打完後,他才說:“我是秀才,而且是戶部尚書裘大人的親戚。”縣令也很後悔,就推薦秀才做豐城縣的教官。(業力不可思議)
20、乾隆丁亥年,鎮江修城隍廟。負責修廟事項的,有嚴、高、呂三姓人家,有賬簿登記勸化募捐。一天早上下雨,有婦人坐轎子來,取出銀子一包交給嚴,說:“這是修廟的銀子五十兩,拜托登記到賬簿上。”嚴請問婦人姓名住址,以便登記。婦人說:“一點小善,何必留名,麻煩記清楚銀子多少就行了。”說完離去。高、呂二人來到,嚴告知這件事,並商量怎麼寫登記。呂笑說:“登什麼記?趁現在沒人知覺,三人瓜分了,好像也沒事。”高說:“好。”嚴認為不合理,急忙勸止,二人不聽,嚴無可奈何地走了。高、呂將銀子對半分,直到完工,這事只有嚴一人知道。過了八年,乙未年,高死了,丙申年,呂相繼亡故,嚴始終沒有對別人說過。
戊戌年春,嚴有疾病,見二差人拿著傳票對嚴說:“有一婦人在城隍案下狀告先生,我們奉命傳你對質。”問:“告我什麼事?”差人也不知。嚴與他們同行,到廟門外,氣象森嚴冷峻、不像平日有算命占卦的在那裡。門內兩旁,以前有人住,這時看到的,盡是差役班房。過了仙橋,到第二道門,見一帶枷囚犯叫道:“嚴兄來了!”仔細看他,原來是高某。向嚴哭泣說:“兄弟我自從乙未年死後,至今四年受苦,總之都是陽世間的罪過。現在正要帶枷期滿,可以投胎轉生,不料又因貪污修廟銀子一案被發覺,押到這裡審訊。”嚴說:“這事已隔十多年,怎麼會忽然發覺,想來是那婦人告發的吧?”高說:“不是,那婦人今年二月壽終。凡是鬼類,無論善惡,都押解到城隍府。那婦人是善人,同幾個行善的鬼帶來過堂。城隍神隨意問道:‘你一生聽到善事就搶著做,上年本府修官署,你卻捨不得費用,為什麼呢?’婦人說:‘我當年六月二十日送銀五十兩到您的官署,是一嚴姓秀才接收的。自覺一點小善,登記冊上不肯留名,所以尊神您可能不知道。’神隨即指示瘅惡司細查原委,不覺事情就敗露了。因為兄長有勸阻的言語,所以傳兄長來對質。”嚴問:“呂兄如今在哪裡?”高歎道:“他生前罪重,已落在無間地獄中了,不止是因為分銀一件事。”話沒說完,忽然二差人來,說:“老爺升堂了。”嚴與高等隨差人站立台階下。有二童子舉彩幢引導一婦人上殿,又牽一帶枷犯人到,就是呂某。城隍對嚴說:“善婦人的銀子可是交到你手上嗎?”嚴詳細從實說明。城隍對判官說:“事情關系到修理衙署,不是我一人能做主的,應該申報東岳大帝定案,可盡快准備文書送上去。”仍然吩咐二童子送婦人回去。
二差人押著嚴和高、呂二人出廟,經過西門,一路見有男子穿著女子衣服的,女子穿著男子衣服的,有頭上罩著包鹽用的蒲葉包的,有披羊、狗皮的,這種情形到處都是。聽到有人說:“乾隆三十六年儀征火燒鹽船一案,凡燒死淹死的,現今罪業期滿,可以轉生。”二差人對嚴說:“難得大帝親自坐殿辦公,我們可要快速投遞文書。”投遞後邊跑邊喊:“文書已經投遞,各自上前聽判。”嚴等急忙上前,還沒站穩,聽到殿上判道:“押解來的高某,私自分善婦的銀兩,罪過還小,應照該城隍所判帶枷責罰發落。呂某生前包攬打官司,坑害良民,他的罪過很大,除了依照原判帶枷責罰外,應命火神焚毀他的屍體。嚴某是個君子,陽壽沒有終盡,應速速送他還陽。”
嚴聽完宣判驚醒過來,身體還臥在床上,家人都已帶孝,說:“相公已死三天了。因心頭沒有冷,所以一直守候。”嚴將夢中的事陳述一遍,家人不信。第二年八月的夜晚,呂家失火,棺材果然遭焚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