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杭州北關門外有一間屋子,鬼多次出現,人們不敢去住,門鎖得很牢固。有姓蔡的書生要買那屋子住,別人勸他,蔡不聽,契約談成,蔡的家人不肯搬進去。蔡自己打開屋門,點燃燈燭坐在屋裡,到了夜半,有女子緩緩而來,脖子上拖著紅布條,向蔡禮拜。然後結繩子在房梁上,伸脖子進繩套,蔡也不害怕,女子再掛一繩,招呼蔡照她的樣子做,蔡伸出一腳進繩套。女子說:“您錯了。”蔡笑說:“是你錯了才有今天,我沒有錯啊。”女鬼大笑,伏地再拜離去。從此,怪就絕跡了,蔡也考上了科舉。有人說就是蔡炳侯方伯(一方長官)。(女鬼的錯從古到今都有,而更大的錯蔡書生也不知道)
2、我的科考同年邵又房,他年幼時的老師鐘舉人,是江蘇常熟人,鐘先生性情方正,不苟言笑,與邵又房同住同睡。忽然夜半醒來,哭著說:“我要死了。”邵又房問為什麼,先生說:“我夢見兩個官差從地下冒出來,到床前拉我一起走。路上很空曠,黃沙白草,不見人影。走了幾裡地,被帶進一個官署,有個神頭戴烏紗冠,面向南坐。差人按我跪在堂下,神說:‘你知罪嗎?’我回答:‘不知。’神說:‘想想看。’我想了很久,說:‘我知道了。我不孝,我父母死了,停棺二十年,沒有能力安葬,罪當萬死。’神說:‘這個罪小。’我說:‘我少年時曾奸YIN一丫環,又調戲兩個妓女。’神說:‘這個罪小。’我說:‘我有口過,好譏諷別人的文章。’神說:‘這更小了。’我說:‘那麼我沒有別的罪。’神對左右侍從說:‘讓他照一照。’侍從取水一盤,澆洗我的臉,我就恍惚想起前生姓楊,名敝,曾經和朋友一起做生意到湖南,貪朋友財物,把他推到水中淹死了。我不覺擅抖起來,伏到神前說:‘知罪。’神嚴厲高聲說:‘還不變嗎!’舉手拍案,霹雳一聲,天崩地裂,城郭、衙署、神鬼、器械之類,全都不見了。只見汪洋大水,無邊無岸,我渺小的身體,飄浮在菜葉上面,心想葉輕身重,怎麼不沉下去?回看自己,已化為蛆蟲,耳目口鼻,都如芥子那麼小,就忍不住大哭而醒。我夢如果這樣,能活得久嗎?”邵又房寬慰他說:“先生不用煩惱,夢不值得相信。”先生吩咐趕緊准備棺材等東西,過了三天,吐血暴亡。(既然先給夢提示,神的用意何在呢,雖然先知道要死,八難中的人,也只能想著准備後事)
3、蘇州進士顧三典喜歡吃大鱉,打漁的都知道,每次捕到大鱉,必定賣給顧家。顧的岳母李氏夜裡夢到金甲人哀求說:“我是江中三太子,被你女婿獲得,有幸救我,心中不忘報恩。”第二天早上,派家人趕緊去救,廚子已經宰殺了。當年進士家無緣無故就著火,圖書史料散失盡了。沒有著火的前一晚上,家裡養的一條狗忽然像人一樣立起來,用兩只前腳托兩盆水獻給主人。又見屋裡牆上有歷代祖宗,相貌好像畫的。有知識的人說:“這是陽不能藏陰的現像,難道要著火嗎?”後來果然著火了。(真正有知識的人知道殺生的惡業很重)
4、江蘇巡撫徐士林大人,素來正直,任安慶太守時,傍晚升堂,月色皎潔,見一女子用黑帕蒙頭,肩以上眉目看不清,跪在大堂門外,好像有冤情。徐知道是鬼,下令差役舉牌高喝:“有冤的魂允許進來!”女子慢慢進來,跪到台階下,聲音細如小孩兒,差役看不見,只能聽到聲音。說自己姓田,獨居守寡,被她丈夫的哥哥方德逼迫出嫁謀奪財產,致使她上吊而死。徐把她丈夫的哥哥抓來,與鬼對質,剛審問時,還不承認,回頭見到女子,很驚駭,才說出實情。於是依法處置,一郡傳開都以為神斷。徐作《田烈婦碑記》表彰田氏,當時泰安的相國趙國麟任巡撫,責怪徐,把這事當作傳聞就夠了,何必借鬼神來神奇自己。徐很感慚愧,但事情是實有,不能掩蓋啊。(不“借”神奇,世間的罪惡就不斷)
5、洛陽水陸庵的僧人,號大樂上人,有錢財。他的鄰居姓周,在縣衙當差,家裡窮,承辦催租收稅,都要貪污。每逢上交期限,就向上人借貸,幾年間,累積到七兩銀,上人知道他無力償還,不再向他索要了。周很感恩,相見必定說:“我現在不能報答上人的恩德,死後作驢馬也要報答。”沒過多久,一天晚上,有人敲門,很急切。問是誰,應聲說:“我是周某,來報恩了。”上人開門看,根本沒有人,以為是開玩笑的。當夜,上人養的驢產下小崽,第二天打聽周,果然死了。上人到驢旁邊,驢崽奮力抬頭跳躍,好像認識上人。
上人騎那長大的驢崽有一年了,有個山西商人來住宿,喜歡他騎的驢,要想買走,上人不答應,又不忍說明原故。商人說:“那麼借我騎往某縣一晚上,可以嗎?”上人同意。商人騎上驢後,笑說:“我騙和尚的。我喜歡這頭驢,騎走未必就回來。我已算好價錢放到你的桌上,你可以回去取。”說完頭也不回急馳而去。上人無可奈何,回房去看,桌上白銀七兩,正是周所欠的數。(這樣看來,世間的驢都是還債的)
6、翰林熊滌齋先生給我講,康熙年間在京城,與參政參議陳某、副都御史計某一起在報國寺喝酒。三人都是較早做官,喜歡繁華,因為席間不能有歌妓感到失落,就派人召女巫來唱秧歌勸酒。女巫唱完時,酒席喝到一半她肚子脹,要去小便,就到外面牆下。片刻返回,兩眼直瞪,跪到三人面前呼叫說:“我是山西的王二,某年月日被店主趙三謀財殺死,屍骨埋在這座寺院的牆下。求三位長官為我伸冤。”三人相互看看都很驚駭,不敢出聲。熊解釋說:“這是司坊官(負責街坊)的事,不是我們能作主的。”女巫說:“現任的司坊官俞大人與熊爺有交情,只求熊爺轉達請俞大人到這裡挖掘驗證就可以了。”熊說:“這件事重大,空口無憑,怎麼可以呢?”女巫說:“論理我應當自己去說,但我形體腐爛朽壞,必須依附活人說話,各位老爺替我籌劃吧。”說完,女巫撲倒在地,好一會兒才醒,問她情況,茫然無知。三位大人商量說:“我們怎麼能替鬼申訴冤情?申訴也沒人信。明天合請俞司坊官來這裡一起喝灑,召女巫對質,就冤情大白了。”
第二天,招請俞司坊到寺裡喝酒,告訴他原委,然後召女巫來,女巫害怕,不肯再來。司坊官派人抓她,女巫才到,進入寺門,說話就像昨天一樣。司坊官報告巡城御史,挖掘牆下,發現白骨一具,脖子下有傷。詢問當地人,回答說:“從前這牆的地方是山東濟南府趙三開的旅店,某年關門逃歸山東。”於是專發抓捕公文到濟南,果然有這個人。公文到達那天,趙三大叫一聲死了。(女巫、官員都在案發地,伸冤的因緣俱足了)
7、乾隆十六年八月初三日,我閱讀京報,見報紙上說景山遺失了陳設古玩數件,內務府官員懷疑是挑土工人偷了,召集干活的幾十人來,站成一排訊問。有一人忽然跪下訴說:“我是常格,屬正黃旗人,十二歲。到集市上買東西,被工人趙二強奸不遂,用刀殺死,埋我在厚載門外堆炭的地方。我家父母,還不知道。求大人挖掘查驗伸冤。”說完倒地。片刻,又跳起來說:“我就是趙二,殺常格的是我。”內務府大人見此情景,知道有冤,移交刑部挖掘查驗,屍體傷痕明顯。找到他父母,回答說:“我家孩兒丟失已經一個月,還不知道他已經死了。”隨即拘捕審訊趙二,就全部交待了。刑部上奏說:“趙二自己吐露凶情,像是自首,按例應當減刑。但他是被冤鬼附體,就不便援引自首的條例,應斬立決。”聖旨准奏執行。
8、王硯庭任靈璧縣的知縣時,某村中有農婦李氏,三十歲左右,相貌丑而眼瞎,有臌脹病十多年,肚子大如肥豬。一天晚上死了,丈夫進城買棺材。棺材買來,將要入殓,李婦又活過來了,雙眼都能看見,肚子也平復了。丈夫歡喜,要親近她,妻子堅決拒絕,哭泣說:“我是某村中的王姑娘,還沒有婚嫁,怎麼會到這裡?我的父母姐妹,都在哪裡?”丈夫十分驚駭,急忙告訴某村王家,那王家全家正哭喪幼女,屍體已經埋了。她父母聽說後就狂奔而來,李婦一見面就哭抱父母,敘說生平,事情都符合。她未婚的夫家也來看視,李婦還有羞澀,臉上見紅了。於是兩家爭這個婦人,告到官府。王硯庭為他們調解,還是斷歸村農。這是乾隆二十一年發生的事。(業力不可思議)
9、平望鎮的周某,以撐船為生。船過湖州橋下,撐船的竹篙把骨灰壇碰落水中,到家後妹妹病了,喊叫:“我是湖州的算命先生徐某。我活著時,督撫司道各級貴人,誰不尊敬我?你是什麼人?敢把我的骨灰扔到水裡?”妹妹素來不認識字,病後能讀書,喜歡給別人算命。寫八字交給她,那算法完全符合世上五行的說法,也不太准。周投訴城隍後,妹妹有一天睡覺醒來說:“見兩個青衣人抓一鬼在神前與我對質,鬼下跪訴說毀壞骨灰的事。神說:‘兄長觸犯人而責怪妹妹,怎麼怕強欺弱呢?你自稱能算命,而不能保護自己的朽骨,你的算法不靈可知了。生前哄騙他人財物,不知多少啊?打二十棍,押到湖州去。’”妹妹從此不再認識字,也不能算命了。
10、杭州的蘇耽老,性情滑稽,喜歡嘲弄人,人們都厭惡他。元旦時,有人畫瘟神一張紙貼在他門上,蘇耽老早晨開門,見畫而大笑,迎瘟神回屋,請到上座,與瘟神一起喝酒而後燒化。當年流行瘟疫,四周鄰居有病人要祭祀瘟神,病人就作神的樣子說話:“我元旦受蘇耽老禮敬,慚愧沒有什麼回報。要祭祀我的,必須請蘇先生陪我,我才離去。”於是祭瘟神的爭先請蘇,蘇天天奔忙,困在酒食中。他家大小十多口,沒有一個患瘟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