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貪的,不過是內心的幻象
《楞嚴經》:如重睡人,眠熟床枕。其家有人,於彼睡時,搗練舂米,其人夢中,聞舂搗聲,別作他物:或為擊鼓,或為撞鐘,即於夢時,自怪其鐘為木石響。
意思是:假如一個睡得很熟的人,睡熟在床枕上。家中有人,在熟睡時,或搗練,或春米。這人在夢中,聽見舂搗的聲音,會誤認為是其他的聲音,或以為是在擊鼓,或以為是在撞鐘,當時在夢中自己覺得奇怪,為什麼這個鐘成為木石的聲音?
別作他物:就是意識會轉換外面的境界進來,把它變成了自己想像的東西。
這個別做他物,非常關鍵。其實那些引起我們貪嗔癡的外境,本身不具有貪嗔癡,而是我們別做他物,把我們自己的概念加上去,然後再對這個經過概念轉換的外境進行貪嗔癡的。比如一根繩子,因為你沒看清,誤認為是一條蛇,於是自己被嚇得半死,心髒病發作;還比如,金子,不過是一塊礦物,但後來有人告訴你:這種在石頭裡的礦物最值錢,把它打造成首飾,戴在身上,是高貴的。這個人這麼說,那個人也這麼說,然後你就想當然地認為,真的是這樣,戴在頭上,真的很高貴。繩子本來不會引起恐懼,石頭也不會引起貪著,但是我們別作他物,於是恐懼貪著等顛倒夢想就都產生了。
男人喜歡看美女,最好是裸女,似乎具有無限的吸引力。其實,不過是一些哺乳或生殖的性器官,實在沒什麼可美的,甚至是丑陋的髒髒的。可人們人為地“賦予”了這些器官性感的名詞,並拼命宣傳這些,什麼童顏巨乳照啊,大波美女啊,引誘的你去看。於是,在這些轟炸宣傳中,你漸漸也覺得那是美的,是性感的,是誘人的。事實上,這些概念完全是被制造出來的,根本沒有一個真實的性感的外境。
三寸金蓮的小腳,現在人看起來,只覺得惡心,可在古代,它可是女人風情萬種的重要標志,也是極其性感的器官,常被男人捧在手裡把玩,好似今天的豐乳肥臀被媒體追捧讓男人心醉一般。後來清朝入關,滿足婦女不纏足,故視漢人纏足為罪行,曾多次下令禁止。順治二年(1645年)下诏:凡是時所生女子,嚴禁纏足。康熙元年(1662年)再次規定:如查得元年之後所生女子纏足者,罪其父母,其父有官者交吏兵二部議處,平民則交刑部處置。情節嚴重者枷責四十大板,流徙十年。後有人上奏說規定太嚴,清政府才免禁,民間婦女遂再度恢復纏足。到了乾隆朝,又多次降旨嚴禁,乾隆的禁令只煞住滿族女子的裹足之風,漢族民間女子依然裹足如故。康有為在《戒纏足會檄》中說,希望家鄉人放棄纏足陋習,並下決心不給自己的女兒纏足。這一舉措使康有為在家鄉受到很大排擠。清朝幾度禁裹足,但終敵不過傳統習慣,清人婦女竟也逐漸被漢化,穿上瘦金蓮。
我們是不是覺得十分可笑,乃至不可理喻?但人們的美或所謂性感的觀念難道不就是這麼奇怪嗎,完全是被外部環境所人為制造,然後我們狗搖尾巴般心甘情願地跟著跑。
對於這個“別作他物”,科學家的表述是:“我們所觀察的並非自然本身,而是自然根據我們的提問方式所呈現的樣子。”——沃納·卡爾·海森堡。現實的真相是什麼我們並不知道,我們所感知到的,不過是我們的貪嗔癡情識制造出來的一堆假相。
舌頭,本來是吃東西咀嚼用的,但後來卻有了性的意趣,也是人為後天加上去的。哺乳類動物都有不雅词不显示,本來是哺乳後代的一種器官而已,但在人類這裡,也被性化了,具有強烈的性取向。而在一只公狗那裡,不會覺得母狗的不雅词不显示具有性的意味,母豬亦如此。其實人類一開始也不是,比如原始部落,女人都是袒胸露乳,根本不會引起男性的興趣。那麼是怎麼演變到今天的呢?
因為人類漸漸發展,漸漸比低等動物多了一些概念,比如把肉燒熟,有了“好吃”的概念;把貝殼串起來戴在頭上,有了“好看”的概念;住在搭建的茅棚裡,有了比山洞更舒服的概念;集體打獵,有了收獲更多的概念……文明、社會的種種基本思維種子開始在大腦中形成。既然也屬於動物,那麼人類最開始一定也是赤身裸體,這時候,男人看見女人,是不會有任何的邪思邪念。但後來,慢慢不一樣了。先是到了冬天,要遮寒,於是就用樹葉串起披在身上;後來,發現把獸皮用線連起來披在身上,更能抵御嚴寒風雪;又發現,不同的獸皮,抵御嚴寒的效果也不同;又發現,獸皮不同的縫制,穿在身上的舒適程度以及保暖程度都大不一樣。這時,身上的獸皮比起最早的樹葉來,已不僅僅是保暖了,還有了裝飾的作用。既然是裝飾,那麼冬天過了,到了夏天,脫下獸皮,身上就要繼續尋找裝飾。布,開始出現。
不是為了基本的保暖,還為了裝飾,衣服的概念產生。伴隨而來的,就是不穿衣服,就不好看。
繼之而來的,就是不穿衣服,是難為情的,是不好意思的。
情欲的萌芽開始出現。
情欲和性,有一個根本的差別:情欲是分別我執,性是俱生我執。簡單說,就是情欲是因有了後天分別才出現的,而性是先天的。所以,只有人類才有情欲,低等動物只有性——這是高等動物和低等動物的標志區別。
於是,也就明白了,為什麼動物只有在發情期內才交配,而人類,沒有這個局限。因為,既然純粹的性,是先天自然的,那就一定符合自然的規則。自然有春夏秋冬,有白晝黑夜,那麼性,也存在發情期和非發情期。而,人類的情是產生在思維邏輯的基礎上,是後天的,非自然的,是人為的,於是它不受自然控制,完全是自我的驅動。
自從人懂得了裝飾,後天就勝過了先天。
自從人懂得用衣服美化自己,情欲就開始與日俱增。
這是文明的代價。是進步,也是墮落的開始!老子說:智慧出,有大偽。哈哈,正是如此。
在天主教裡,這個結論以一個形象的故事來講述。
伊甸園中有棵禁止享用的果樹,叫分辨善惡樹,是上帝為考驗人的信心而設置的。據說撒旦原是上帝的天使,後來墮落成為魔鬼和惡靈的首領。有一天,他以蛇的形狀向夏蛙顯現,並以十分狡詐的口吻試探夏娃說:“上帝豈是真說不許你們吃園中所有樹上的果子麼?!”……
兩顆果子好象強力劑注入了混饨蒙昧的兩顆心。二人的精神世界頓時澄清了,明晰了,他們的眼睛明亮了。他們開始分辨物我,產生了“自我”的概念,他們無比沮喪地發現,自己赤裸著身體,是羞恥的事情。於是他們用無花果的葉子為自己編織了裙子,來掩飾下體。
天黑下來,有了涼意,他們聽到上帝的聲音,上帝來到了園中,他們就藏了起來,上帝看不見他們兩個。可是,上帝喊亞當,問他在何處,為何藏起身來。亞當答道,他聽到上帝的聲音,但很害怕。上帝說:“如果你害怕,那一定是吃了我禁止你們吃的果子。”
人類因為發揮智慧而創造了文明;因為濫用了智慧而受到詛咒。
從此,上帝失落了人;人也失落了上帝。(創3:8一3:24)
智慧未開,人們生活在伊甸園;開了智慧,有了分別執著也就有了妄想——那條蛇,人類失樂園。
本來是搗衣聲,夢中的你卻認為是敲鼓——自心別做他物。同理,本來是一個身體器官,迷夢癡亂中的你卻認為是強烈的情欲標號。
世間的財色名食睡,那些引起我們癫狂的外境,其實都是我們在別作他物而已。欲是幻想出來的,又被它控制。《楞嚴經》說“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我們所有的執取,所有的貪嗔癡,屏幕上那一大波性感美女,曾經的三寸金蓮的風情萬種,不過是我們內心幻化制造出來的一個影像而已。我們制造出一個影像,又被這個影像所控制,這不但是麻煩,且是一件恐懼的事。想起了美國電影,好像叫《未來世界》吧,說人類制造機器人來為人類服務,但後來機器人反倒控制了人類,最後人類只好逃離地球。
我們制作出一個精致的手铐,然後自己戴上。這就是所謂的異化。我們最終無處可逃。
那該怎樣做,才能回到最初的天真狀態呢?也是自由的狀態?那個生命的伊甸園?耶稣說:要做回小孩子。老子說:絕聖棄智,民利百倍;……見素抱樸,絕學無憂,少私寡欲。
這兩種方法其實是一個意思的不同表達而已。能做到嗎?可以做一些,但很難做到全部。絕聖棄智、絕學無憂,不可能呀,已經形成了文明,再要拋棄,是不可能的;見素抱樸,倒是可以實施,但並不徹底,只能保證不造惡,但也不能解脫呀。
佛陀的方法就可操作,並更徹底:四大皆空、五蘊無我。不必去掉智慧,而要利用智慧這把利劍,看破一切。《楞嚴經》:若棄生滅,守於真常,常光現前,根、塵、識心應時銷落。想相為塵,識情為垢。二俱遠離,則汝法眼,應時清明,雲何不成無上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