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始
釋昙始,是關中(屬陝西)人,自從出家以後多有奇異神跡。晉孝武太元末年,帶著經律數十部前往遼東(屬遼寧)宣揚教化,公開傳授佛法,訂立歸依的戒。晉義熙初年回到關中,開導“三輔”(京兆、左馮翊、右扶風)地區。昙始的腳比臉白,雖然赤腳踩踏泥水也不會沾濕染污,天下人都稱他“白腳和尚”。當時長安(西安)人王胡,他叔叔死了好幾年,忽然見他現形回來,帶著王胡遍游地獄,示現所有因果報應。然後王胡要返回,叔叔對王胡說:“既然已經知道因果,就應當去拜‘白腳阿練(對僧人昵稱)’為師。”王胡遍訪眾僧,只見昙始腳比臉白,因而跟隨奉事。晉末年北方匈奴赫連勃勃(十六國時夏國皇帝),攻破關中斬殺無數。當時昙始也遇到敵人加害他,而刀刃不能砍傷,赫連勃勃很感歎,就赦免所有僧人都不殺害,昙始於是潛逃到山中草澤修頭陀行(苦行)。後來拓跋焘(十六國時北魏皇帝)收復長安威震關中、洛陽,這時有博陵(屬河北)的崔浩,年少時就修習旁門左道,猜疑嫉恨佛教,既然當上輔佐的大臣,受到拓跋焘的信任,就與天師寇謙之(道人國師)去說服拓跋焘,以佛法教化無益,對民眾有不利影響的緣由,勸拓跋焘下令廢除佛教。拓跋焘被他們蠱惑,於是在北燕太平七年毀滅佛法,派遣軍兵燒掠佛寺精捨,統治地區內的僧尼都逼迫還俗,其中有逃逸的都要追捕,抓到必定殺死,結果國境內完全沒有僧人了,昙始唯有閉絕在軍兵不能到的幽深地方。太平末年,昙始知道拓跋焘壽命將盡,在元旦這天忽然杖錫來到官中,主管官吏報告說:“有一僧人腳比臉白,從大門進來了。”拓跋焘下令依軍法處死,但怎麼斬也斬不動,屬下急忙回報拓跋焘這個怪現象。拓跋焘大為震怒,親自用自己的佩劍去砍,昙始的身體也沒什麼異常,只是劍碰到的地方有細痕如線而已。當時北園有籠養老虎,拓跋焘就命令把昙始喂老虎,但老虎們都爬著,始終不敢靠近昙始,試著讓天師寇謙之近前,籠中老虎就吼叫起來。拓跋焘這才終於知道佛家教化尊崇高貴,是道家所不能比的,於是請昙始上殿,頂禮拜在他腳下,忏悔自己的過失。昙始為他說法,明辯因果,拓跋焘生起慚愧恐懼心,不久患上了瘟疫惡瘡。崔浩後來被腰斬滅族,寇謙之發惡病死了。昙始後來不知去向。
法顯
釋法顯,俗姓龔,是平陽郡武陽(屬山西)人,有三個兄長都是在童年而亡,他父親恐怕禍事延續到法顯,三歲就把他剃為沙彌。在家住幾年,病重的要死,於是送回寺院,住兩晚上就好了,不肯再回去。十歲時父親去世,叔父因他母親守寡不能獨立生活,逼他還俗,法顯說:“本來不是因為有父親在才出家啊,正是要遠離塵俗,所以才學道了。”叔父理解了他的話。不久母親去世,法顯盡孝超過常人,安葬完畢仍舊回寺院。曾經與寺院同學數十人在田中收割稻子,當時有饑餓的賊要搶奪他們的稻谷,其他沙彌都跑掉了,唯有法顯獨自留在原地,對賊人說:“如果需要谷子隨意拿吧,但你們過去沒有布施,所以現在饑餓貧困。如今又奪取別人的,恐怕來世饑餓更嚴重。我是預先為你們擔憂而已。”說完就回寺院,賊人放棄稻谷而去,眾僧莫不歎服。受大戒後志行明確敏捷,儀軌整齊,常感慨經律不准和缺失,發誓要尋求更多的經書。晉隆安三年,與同學慧景等,從長安出發西渡西域流沙河,西域的路常有熱風惡鬼,遇到必然死亡,法顯隨緣任命,經過危難險阻到達蔥嶺(帕米爾高原)。嶺上冬夏都有積雪,有惡龍吐毒,有風雨狂沙,上山的路又艱危,峭壁陡立有千仞(一仞八尺高),總共度過了七百多級階梯。然後到小雪山(阿富汗蘇納曼山),遇寒風暴起,慧景發抖不能向前,對法顯說:“我就要死了,你還可以去,不要都死了。”說完氣絕。法顯撫按屍身哭著說:“本來的願望不能實現,是命啊有什麼辦法?”接著自己孤獨前行,過了雪山險路,共經歷三十多個國家,將要到天竺(古印度)時,距離王捨城(佛教聖地)三十多裡有遠一座寺院,法顯在那裡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法顯想去耆阇崛山(靈鹫山佛說法地),寺裡僧人勸說:“道路很艱險,而且有很多黑獅子,經常吃人,怎麼能去呢?”法顯說:“遠途跋涉數萬裡,發誓要到靈鹫山。身命無常,呼吸難保不斷,豈能使多年的志誠,到這裡而廢呢?雖有險難我也不怕。”眾人沒有能止住他,就派遣兩位僧人護送。法顯到了山中,太陽將要夕下,於是想要留下住宿,兩僧人害怕危險丟下他急忙回去了。法顯獨自留在山中燒香禮拜,心中感念舊跡就像看到了佛的威儀。夜裡有三頭黑獅子來蹲在法顯面前,舔嘴唇搖尾巴(要吃人),法顯誦經不停,一心念佛,獅子就乖乖地伏在法顯腳下,法顯用手撫摩它們念咒說:“如果想害我,就等我誦完經,如果是試探我,可以走了。”獅子良久才離去。第二天早晨回返,路窄草深難走,止有一條小道通行。走了不到一裡忽然遇見一位僧人,年紀大概九十歲,容貌服裝粗陋而神態氣質超逸不凡,法顯雖然覺得他神韻高尚,但不悟他就是神人。隨後又遇見一位年少僧人,法顯問:“剛才那位年長的人是誰呢?”回答說:“頭陀迦葉,佛的大弟子啊。”法顯感到十分惋惜悔恨。到中天竺(五天竺之一)在摩揭提國(中印古國)的首都波連弗邑城的阿育王塔南天王寺,得到《摩诃僧祇律》,又得到《薩婆多律》,抄寫《雜阿毗昙心論》、《方等泥洹經》等。停留二年再得到《彌沙塞律》、長雜二《阿含經》及《雜藏》,都是漢地沒有的。事後搭乘商人的大舶船沿海路而回,舶船上有二百多人,遇上暴風雨,眾人都惶恐不安,就取雜物扔到海裡。法顯恐怕他們扔掉他的經像,只有一心念觀世音菩薩及歸命漢地眾僧,結果舶船順風漂流沒有受到損壞。於是南下京師(南京),和外國禅師佛馱跋陀在道場寺,譯出《摩诃僧祇律》、《方等泥洹經》、《雜阿毗昙心論》,約有一百多萬字。法顯譯出《大泥洹經》,流布教化使人們都能見聞。有一戶人家不知他們的名字了,住在朱雀門(正南門)附近,世代奉行正法教化,自己抄寫一部讀誦供養,沒有多余的經室與雜書書房。後來別家忽然起大火蔓延到他家,家中財物全部燒光,只有《泥洹經》依然存留,而且灰燼不沾,紙色也不改,京師互相傳言都感歎神妙。法顯其余的經律沒有譯出來,後來到荊州(屬湖北),在辛寺圓寂,享年八十六歲。
慧遠
釋慧遠,原本姓賈,是雁門(屬山西)樓煩(北方少數民族)人。年少而好讀書,十三歲隨舅舅令狐氏游學許昌、洛陽一帶,所以很小就成為秀才。博學儒家六經,尤其精通莊老學說,性情氣度弘偉,風度鑒識俊拔,即使老儒學家和精英達人,沒有不佩服他的深遠境界。二十一歲時想去江東與范宣子(當時名流)共學,當時石虎(十六國時後趙皇帝)已死,中原戰亂,南去的路阻塞,不能如願。這時沙門釋道安在太行恆山一帶立寺,弘贊佛法,聲名遠播。慧遠於是前往歸依,一見面就十分崇敬的斷言“真是我的老師啊”。然後聽聞道安講解《般若經》,豁然而悟,便與弟慧持落發剃度,歸命佛法。出家入道後卓然不群,常想總攝綱領,以大法為己任,精思誦持,日以繼夜,旅居貧困,衣食常缺,而兩兄弟恭敬佛法,終始不懈。有位僧人昙翼,時常供給慧遠燈燭的費用,安公聽到後高興地說:“昙翼真是了解人啊。”慧遠二十四歲就開始講經說法。曾有聽客聽講,難以理解佛法實相奧妙,反反復復費時費力,卻越聽越疑惑。慧遠就引用莊子的道理來類比,聽客頓時明白了,從此安公特許慧遠借用俗家書來方便講解佛法。道安有弟子法遇、昙征,都是風采照人,志向清敏,也都推重敬服慧遠。慧遠後來隨安公南游襄樊,前秦建元九年,秦將苻丕進攻襄陽,道安被朱序(晉襄陽守將)拘禁不能離開,於是分遣徒眾各自隨意去向,臨行都被教誨,只有慧遠沒有得到一句話。慧遠就跪下說:“唯獨對我沒有訓戒勉勵,恐怕不合常例。”道安說:“像你這樣的人,哪裡還用擔心呢?”慧遠於是與弟子數十人,南到荊州(屬湖北)住在上明寺。後來想去羅浮山(屬廣東),路過浔陽(江西九江)見廬山群峰清淨完全,可以息心淨修,才住到龍泉精捨。這裡距離水源本來很遠,慧遠就用杖叩擊地面說:“如果這裡可以停留安身,應當使腐朽的土壤出泉水。”說完清水湧出,很快流成小溪了。不久浔陽大旱,慧遠到水池旁邊讀誦《海龍王經》,忽然有巨蛇騰起在水池上空,須臾下起大雨,於是當年有了收成,而精捨就號為龍泉寺了。陶侃(東晉名將)鎮守廣州時,有打魚的人在海中見到神光,每晚發亮,經過十天後越來越亮,打魚人感到奇怪就告訴陶侃,陶侃前往細看,原來是阿育王像,隨即接歸送到武昌(屬湖北)寒溪寺。寺主僧珍曾經到夏口(屬湖北)去,夜晚夢到寒溪寺遭火災,而這座像的屋子卻獨有龍神圍繞,僧珍醒後急忙回寺,寺已經燒光了,只有放像的屋子還在。陶侃後來調移鎮守,覺得像有威靈,派使者來迎接,幾十個人才抬到水邊,上了船船又沉沒,使者害怕只好把像返還原處,竟然不能接走。當慧遠建寺院完成後,誠心奉請像時,就飄然輕松,來回沒有障礙。於是率眾修行佛法,早晚不絕,釋迦佛留傳下來的法化,在這裡復興了。慧遠居住在廬山三十多年,身影不出山,足跡不入世俗,每次送客或散步常以虎溪為界。晉義熙十二年八月初圓寂,享年八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