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看無念、無住、無相。了解了這個,就把六祖整體的修行體系都搞清楚了。
師示眾雲:“善知識!本來正教,無有頓漸,人性自有利鈍。迷人漸修,悟人頓契。自識本心,自見本性,即無差別,所以立頓漸之假名。”
善知識!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無相者,於相而離相。無念者,於念而無念。無住者,人之本性。於世間善惡好丑,乃至冤之與親,言語觸刺欺爭之時,並將為空,不思酬害,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後念,念念相續不斷,名為系縛。於諸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此是以無住為本。
首先講無念,無念就是般若,就是盡管起念,起念的時候要清楚了達它,這個叫做無念。不是說把這個念打死叫無念,不是不要念,是盡管起念,起念的時候不隨著這個念轉,念過去就拉倒了。這叫什麼?叫無念。念而無念才叫無念。
“於諸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此是以無住為本。”這就是無住啊,不住現在、過去、未來,不住所有的事情。
有這麼一個公案,講的是優婆離和犯戒比丘的故事。優婆離是佛陀的十大弟子之一,他的持戒第一。他修持戒律能到什麼程度呢?比如日中一食,要求吃得不能過飽,他吃得過飽的時候,他能做到把這飯吐出來。從這一點就知道他對這個戒律要求有多麼嚴格了。當時有兩個比丘犯了兩個大戒:一個比丘殺了人,一個比丘強奸了婦女。按照戒律的說法,這兩個人都得下地獄,對不對?這兩個人犯了戒之後,趕緊跑到優婆離尊者那裡,說,我們犯了戒,想忏悔,恐怕下地獄等等。優婆離就說,行,你們跪下好好忏悔吧。就這樣,他們倆就開始在優婆離這兒做忏悔。
二人正忏悔的時候,維摩诘過來了,就問他們干什麼呢?他們回答說,我倆犯戒了,在忏悔呢。維摩诘一聽就開始痛斥優婆離。怎麼痛斥呢?他說,你這個優婆離,還讓他們忏悔,你哪裡能算是會持戒的人啊!這麼著吧,你先讓忏悔的這兩個人給我說說自己犯了什麼罪。兩個比丘一個說殺人了,一個說強奸婦女了,都犯有大罪。
維摩诘就讓他們倆把所犯的罪拿出來看一看。這時候兩個比丘找了半天,強奸、殺人的罪業在他們的腦海裡想啊觀察啊,從開始到最後,找了半天什麼也找不到了。最後他們就跟維摩诘說,這個罪業現在找不到了。
維摩诘說,找不到的這個心,就是你們的本性。而且你們所有的業力也是了不可得的,罪障也是了不可得的,所有的起心動念都是了不可得的。
這兩個比丘聽完開示之後,馬上就證羅漢果了。所以說維摩诘的智慧無與倫比。
維摩诘用的就是這種無住的智慧,讓本該下地獄的人證果了,獲得解脫了。這種能把業力變成道力,就是無住的力量。嚴格講,要了知過去、現在、未來這些都是平等的,過去就是現在,現在就是未來,能夠做到這一點就是無住。
善知識!外離一切相,名為無相。能離於相,即法體清淨。此是以無相為體。
善知識!於諸境上,心不染,曰無念。於自念上,常離諸境,不於境上生心。若只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絕即死,別處受生,是為大錯。學道者思之。若不識法意,自錯猶可,更誤他人;自迷不見,又謗佛經,所以立無念為宗。
善知識!雲何立無念為宗?只緣口說見性,迷人於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見,一切塵勞妄想從此而生。自性本無一法可得,若有所得,妄說禍福,即是塵勞邪見。故此法門立無念為宗。
六祖這是指出了一種禅病:“若只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絕即死,別處受生。”我們老是無念、無念、無念……,容易做到念頭沒有了,其實這是把念壓死了,這叫什麼?叫做無記空。我們在座的有人也會產生這些問題,這樣不是正確的禅定。
正確的禅定應該是什麼樣的?在沒有念頭的時候要有一個明。如果是把念頭壓住的話,就不會產生出這個明來,要空還要明,這時候就是等持。如果沒有明會出現什麼現象呢?就昏沉了,因為沒有照了嘛,昏沉嚴重了就睡著了。比如有的老禅修啊,修著修著氣力不足了就昏沉了或者睡著了,看似是一坐一夜,還以為他是不倒單。這哪裡是不倒單啊,實際上他早就靠著睡著了。瞇著睡著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久而久之養成了一個什麼習慣?就是這種無記空。
所謂無記空就是時間過得很快,睜開眼什麼都不知道。這種狀態容易去到哪裡呢?容易轉生到石頭、草木。因為沒有見到本位,入不了聖,又沒有往生西方的願望,所以說就墮入到這個裡邊。
參禅一定要走正路,為什麼?永明禅師在《四料簡》裡邊講:“有禅無淨土,十人九蹉路,陰境若現前,瞥爾隨他去。”就說我們光修禅定的話,如果沒有得到正路,又沒有求生淨土的話,(中陰時)出現境界就隨著這個境界轉了,做不了主了。沒有明眼善知識引導,沒有正確的方法的話,就容易墮入到禅病裡。
《圓覺經》裡面說有作、止、任、滅四種禅病。本來這個禅應該是“生而無生,無生而生”。但我們修行常常是造作地修禅,或把這念頭熄下來壓住,或讓這個念頭任運,或把這念頭滅掉。這些都不對,這就是修禅的四種過失。我們一定程度上還都存在這些現象。大家一定要知道,六祖大師講的這個無住、無念、無相呀,在禅法當中是最透徹最了義的。
善知識!無者無何事?念者念何物?無者無二相,無諸塵勞之心。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即是念之體,念即是真如之用。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真如有性,所以起念;真如若無,眼耳色聲當時即壞。善知識!真如自性起念,六根雖有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故經雲:“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
“真如有性,所以起念”,真如指佛性,為什麼說有性?它的作用、性質是要起念的,這是從用的這面講的。我們的佛性必須要用呀,不用那跟死人有什麼兩樣,不用不成死的佛性了嘛,要運用眼、耳、鼻、舌、身、意,這才能夠體現出我們真如的光芒啊!對不對?所以要明白這個道理,要念而無念,無念而念。
“六根雖有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這一句話就完全代表了解脫的最圓滿的境界,這麼修下去就是和六祖一樣了。我們在座的,你啊盡管起念,盡管運用,而起心動念時非常清楚明白,過去就拉倒了,這個就是六祖要求的解脫的境界。我們知道起心動念的時候都是光芒的顯現,既不廢妙用,又在妙用當中得解脫,這麼修是最殊勝的,我們馬上就自在了。
打坐老是要求不起妄念,而座下又不知道用,實際上座下正是最好的修行時。證體是為了什麼呀?是為了用啊!要明白最後還是為了用,那用又是為了什麼呀?應該行菩薩道才對。我們開始老追求這個體,追求明心見性,一旦認識體了,老安住在這個體上不用就像死人一樣。我們還得在這個世間做事情呀!所以一定要知道,認識體是為了更好地用,而一切用要以菩提心為根本,這樣修六度萬行而又遠離一切執著,這才是佛陀的真實義。
“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維摩經》裡邊講的“善能分別諸法相”就是對萬法都非常了知,非常通達透徹。“於第一義而不動”就是在本位、本體上,要做到水上畫圖。能夠做到這一點,你盡管起心動念,盡管做任何事情,哪個事情跟佛性沒有關系呀?從早上起來到現在,我們的佛性是不是一直在放著光啊,它一直在支配著我們做事,除了佛性之外,能找到誰是主人嗎?主人就是佛性嘛!那我們現在為什麼不解脫?就是因為不知道主人在起作用,你了達它是性在作用的時候,就是“於第一義而不動。”這就解脫了嘛!在座的若是真知道這都是性的作用,都是真如的顯現,而且又是在“二六時中”,那麼不管做任何事情,包括吃飯、穿衣、散步,肯定都是解脫的。
為什麼打坐那麼久還是不行,是因為平常生活中還不會修行。座下時時刻刻都知道一切都是自性光芒的時候,那稍微坐一下就能入定,因為本來就是在定裡。其實座上和座下是有關聯的,比如座上慧力多一點兒的時候,那座下觀照的力量也就會顯著一點兒。
實際上,在座下看東西或想東西的時候,那些細的甚至微細的起心動念,還是不容易了知的。所以修行這個過程,不管是粗的、細的、微細的起心動念,都要了知它,要不斷增加、增強這種了知的能力,這能力越穩定越細,說明覺悟就越來越深越來越廣。換句話說,見惑、思惑、塵沙惑、無明惑這些惑斷得越多,明了的能力就越穩定越細。這些惑是靠什麼斷的?都是靠這種細致又細微的了知力和洞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