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勒教法的現實性
佛教有人、天、聲聞、緣覺、菩薩五乘教法,包括世間法和出世間法。人、天二乘是世間法,聲聞、緣覺、菩薩三乘是出世間法。彌勒法門包含世間法和出世間法,但更偏重於世間法。彌勒本身修持菩薩乘,屬於出世間法,因受釋尊授記為未來佛,成為“一生補處菩薩”。據彌勒經典記載,彌勒在兜率淨土和未來的人間淨土說的都是三乘法(聲聞、緣覺、菩薩)。可以說,彌勒菩薩是大乘菩薩道精神的典型代表,他在兜率內院為天人說法,廣度天界眾生,未來下生人間成佛後又將於龍華三會說法普度人間眾生,這種累生累世從天上到地上廣度眾生的悲憫情懷和行持恰恰體現了大乘菩薩道的積極入世精神。但從信眾信仰的角度而言,彌勒法門的教法卻屬於世間法,因為彌勒的兜率淨土和人間淨土都沒有出三界,只攝受人天行果的眾生。
彌勒教法的現實性集中體現在“施樂”上。原始佛教是人類苦難的產物,佛教的一切教義皆建立在“人生是苦”這一宗教認識論基礎之上,“苦”也是佛教人生觀的理論基石。原始佛教的全部教義教理就是由苦、集、滅、道“四谛”演繹而成的。因此,一般的佛教法門側重於“救苦”,如釋尊的教法、觀世音法門和地藏法門都側重於“救苦”。彌勒法門卻具有獨特的文化性格,即救苦與施樂並存,而側重於施樂,有別於佛教其他法門的教法。
學界對於彌勒法門的“施樂”精神多有論述,普遍認為彌勒是“樂”的表征。但對於彌勒法門同時也具有“救苦”精神卻多有忽視,稀有提及。實際上,據彌勒上生經和下生經所描述,彌勒菩薩不僅是一位大慈施樂的菩薩,也是一位大悲救苦的菩薩。彌勒法門的“救苦”精神是由原始佛教的“人生是苦”這一基本教理決定的。彌勒作為釋尊的繼承者,他要度的眾生是釋尊未度完的眾生,其教法是對釋尊教法的承傳,與釋尊的教法一致,其基本教義仍然是原始佛教的“四谛”說。
如《佛說彌勒下生經》中說:“爾時,彌勒與諸弟子說法:‘汝等比丘!當思惟無常之想、樂有苦想、計我無我想、實有空想、色變之想、青瘀之想、膖脹之想、食不消想、膿血想、一切世間不可樂想。所以然者?比丘當知,此十想者,皆是過去釋迦文佛與汝等說。令得盡有漏、心得解脫。’”
可見,彌勒佛說法與釋迦牟尼佛當年說法一樣,以“四谛”說為根本教義,宣說的還是人生是苦、無我無常、離苦得樂、涅槃解脫等佛教義理。差別在於,釋尊是在五濁惡世中度眾生,故強調“救苦”,而彌勒是在太平盛世中度眾生,故側重於“施樂”。兩者的差異只是各人所處的社會環境不同,救度對象的根性不同,因此度眾生所采用的方法和手段也不同,但他們的最終目標是一致的,皆是為了救拔眾生脫離六道輪回之苦。從這一點上說,彌勒法門也像佛教的其他法門一樣,具有“救苦”精神。
佛教的最高宗旨是使眾生斷業滅惑,解脫人生苦難,離苦得樂。而佛教所說的“樂”不是世俗意義上的幸福快樂,而是涅槃之樂,即跳出三界,脫離生死輪回的究竟解脫之樂,這樣的“樂”是泯滅了痛苦與歡樂界限的超然寂靜之樂。但這種涅槃之樂,因境界太高是一般人無法修證到、體驗到的。世間凡人總是追求塵世間的幸福快樂,避苦趨樂是人與生俱來的本性。彌勒菩薩以其大慈心順應世人的本性,特別護念和攝受娑婆世界的眾生,在未來世將在娑婆世界建立起依正莊嚴的人間淨土,使凡夫俗子不離娑婆、不出三界也能離苦得樂,享受人間淨土的豐饒富樂。
彌勒信仰的現實性的“施樂”精神在佛教信仰中確實是少見的。在《彌勒菩薩所問本願經》中,釋尊告訴阿難:“彌勒菩薩本求道時,不持耳、鼻、頭、目、手、足、身命、珍寶、城邑、妻子及以國土布施與人,以成佛道,但以善權方便安樂之行,得致無上正真之道。” 釋尊接著告訴阿難,彌勒菩薩求道本願是:“使其作佛時,令我國中人民,無有諸垢瑕穢,於YIN怒癡不大,殷勤奉行十善,我爾乃取無上正覺。” 由此可見,彌勒信仰的“施樂”精神是由彌勒在因地所發的願心決定的。彌勒不像釋尊那樣在五濁惡世中成佛度眾生,而是要待來世的人間淨土中成佛度眾生,這是彌勒菩薩的本願所致,釋尊授記彌勒為未來佛並非隨意所為,而是以彌勒菩薩在因地的本願為依據的。
中國民間的彌勒信仰比印度的彌勒信仰更具現實色彩。五代以降中國民間的彌勒信仰以相傳為彌勒化身的五代時期浙江奉化的“布袋和尚”為信奉對象。布袋和尚是彌勒信仰中國化的產物。從此中國民眾心目中的彌勒形象由佛經中描述的相貌端莊的彌勒菩薩轉化為心寬體胖、笑容可掬的布袋和尚,使中國的彌勒信仰日趨世俗化,也更具有樂觀向上的精神特質和文化內涵。布袋和尚亦聖亦凡的形象特征,是主張凡聖平等、人佛平等的大乘佛法平等觀的彰顯。彌勒形象的由聖轉凡和凡聖結合顯示了中國民間的彌勒信仰注入了更多人本主義思想和人性內涵,也更加增添了彌勒教法的“施樂”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