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經中說,人死之時,四大分離,如生龜脫殼,痛苦不已。一般人面對死亡時,大多是各種不淡定。那禅師們面對死亡時,又是如何的呢?
在講述禅師們故事之前,請允許我先介紹一下背景:
我們知道禅宗的祖師們傳法時都有付法偈,表示傳法與囑托。
到了唐代,各種詩偈各種流行,簡直是張口就來,連街邊的婆子都是出口成詩的。可見當時詩偈的流行程度,堪比現在的微信、微博。
到了宋代,禅林之中有個不成文的習俗,那就是禅師圓寂之前,都會留下偈子,一是表示囑托,二是對自己一生修證的總結。
開始時是好事,禅師們留偈為後學指點了修學的路子。後來就變成了一種風氣,弄得禅師們如果臨終之前沒有留下偈子,都不好意思圓寂了。因為徒弟們會相當沒有面子,在禅林裡抬不起頭來。
我們要講的三個故事中,前面兩個故事就發生在這種背景下。
故事之一:
主人公:宋代靈巖山的大本禅師
大本禅師八十歲時,在靈巖山中即將圓寂。
臨去之前,門下弟子對他說:“師尊,您的門生弟子滿天下,臨去之時,怎能不遺下偈子供大眾留念呢?”
大本禅師看著弟子們許久,然後歎了口氣後說:“癡兒!我平時尚且懶得作偈語,今天又何必特地而寫呢?平時我也是要坐便坐,要臥便臥,又何必臨去之前還要做作,特地坐著而去呢?”
他頓了一頓,然後說:“也罷,取紙筆來!”
弟子們以為他想要留下偈子,於是趕緊取來紙筆。
禅師拿過筆來,筆走龍蛇,留下了五個字。
弟子們圍上前一看,只見白紙上留著五個字:“後事付守榮。”這是說,禅師離開之後,以後領眾的責任就交給守榮禅師了。
大家看完後,知道禅師主意已定,不再留下偈子,不由得失望不已。
禅師見弟子們如此,歎了口氣,拋下筆,右脅而臥,就像睡著了一般。
過了許久,弟子們見禅師沒有聲息,上前輕輕搖了搖禅師,發現他已經圓寂了。
故事之二:
主人公:宋代大慧宗杲禅師
宗杲禅師圓寂之前,對大眾說:“我的後事就依照叢林的規矩辦就好,不必太過鋪張。沙彌們不得披麻帶孝痛哭失聲,那樣做和世間之人又有何區別?”
又對自己的嗣法弟子們說:“今年夏天到秋天,我一直不思飲食,雖然表面上沒有什麼痛苦,但是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
也許我的世緣將盡了。
你們既然已經繼承了我的衣缽,就應該堅持度生的大願力,廣化眾生以報佛恩。這就是我對你們的期望了。
我就要離開了,臨別之前就以這幾句話相贈,請務必謹記。”
弟子依照叢林規矩上前請禅師留下偈子。
宗杲禅師看了他們很久,厲聲喝道:“沒有留下偈子就死不得了嗎?”(不要以為禅師是因為不谙文墨才不留偈的,他的著作也曾收入在大藏經中。)
弟子們苦苦哀求。
宗杲禅師歎了一口氣,不得已在紙上留下了這麼一首偈語:
生也只恁麼,
死也只恁麼。
有偈與無偈,
是甚麼熱大?
大意是:
生也只是那麼回事,
死也是那麼回事。
臨行前有沒有留下偈子,
哪又如何呢?
因為一生的寫照,都印在大地上了。
禅師寫完之後,投筆於地,吉祥而逝。
故事之三: 主人公:洞山良價禅師
洞山禅師臨圓寂之前示疾,學僧前來探望他。
禅師問學僧道:“人一輩子都和這個色身打交道,當離開這個色殼子的時候,在什麼地方與我相見呢?”
學僧無語應對。
洞山禅師歎了口氣,做了一首偈頌:
學者恆沙無一悟,
過在尋他舌頭路。
欲得忘形泯蹤跡,
努力殷勤空裡步。
大意是:
學禅者多如恆河沙,卻沒有一人能夠覺悟,
那是因為他們沉溺在古人的言語窠臼之中,
禅是活潑潑的,並不是死板板的。
想要了解禅的真正意趣,除去知見上面的障礙,
還是要努力殷勤,覺悟空性才是根本啊。
禅師說完偈子之後,讓人為他剃發,隨後沐浴更衣,撞鐘告知全山,辭別大眾,然後端然坐化。
當時全山大眾恸哭不已,久久不止。
禅師突然睜開眼睛說道:“出家之人,心不附著於物,才是真修行。生時勞苦,死時惋惜,悲痛又有何益呢?你們在我座下多年,為何還是看不透啊!”(死而復生,死生自在。畫外音:嚇死本寶寶了。)
於是讓主事僧人辦愚癡齋,以了世緣。
大家知道這次禅師是真的要離開了,心中不捨,於是磨磨蹭蹭地,這堂齋拖了七天的時間才辦好。
齋飯准備好了,禅師也隨大眾一起過堂。
齋後,禅師看了看大眾弟子悲痛的臉,良久沒有說話。
最後,他對大家說:“僧家沒有大事,臨去之前,不必喧嘩恸哭。”
說完,回到丈室之內,端坐而逝。
這次,他是真的離開了。
結語:
禅師們圓寂之前,大多不以俗事為念,而系心佛法傳承之事,為門下弟子的法身慧命,也是操碎了心。
前面兩位禅師不願泥俗,但是為了門下弟子,也只好隨順留下了文字。
洞山禅師更是為了對治門下弟子的執念,死而復生,再留七日,真可謂悲心切切。
但無論如何,禅師們的功夫都已經打成一片,死生自在。
生與死在他們面前,不是難以逾越的鴻溝,而是一念之間來去自在的通途。
而我們呢?是否已經准備好足夠的資糧來應對無常的考驗了呢?
願與大家共勉!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