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摘自元音老人《心經抉隱》
一百法內,第一個是“心法”,稱之為“八大心王”。前六大心王就是我們講過的眼、耳、鼻、舌、身、意。這六種心,產生六種識。眼睛能看見色相,叫眼識;耳朵能聽到聲音,叫耳識;其它鼻、舌、身、意四根對香、味、觸、法四塵所生的識,就是鼻、舌、身、意四識。還有兩個心王,是末那識和阿賴耶識。第七識是末那識,義為“我執”,相宗稱為“染淨依”,是專事傳導輸送的。相宗有一俗語:“弟兄八個一個癡,其中一個最伶俐,五個門前做買賣,一個往來傳消息。”往來傳消息的就是這個第七識。其中“一個癡”就是“第八識”,它是含藏識,不問好與壞,只要由第七識傳來,就都儲藏在裡面了。五個門前做買賣的就是眼、耳、鼻、舌、身,這兄弟五個專對外境,應付事宜。“其中一個最伶俐”就是第六識,即意識,其勢力最強,一切事情都靠這個第六識來分別取捨。假如第六識不動,那麼眼睛對境的時候,就和鏡子照物一樣,是現量的。現量者,就是這個東西是個長的,你看著就是個長的;那個東西是短的,你看著就是個短的,絲毫不加任何美丑、好壞、惡善、是非等分別。假如第六識隨五識一起啟動,就生起了善惡、美丑、好壞、得失等種種事端。所以說,一切善惡都是第六識(意識)所造作的。第七識染淨依,是依六識淨而淨,六識染而染,它只給第八識傳送消息而不加揀擇分別。第八識接收第七識傳來的消息,不分好壞,只管儲藏起來,所以它最癡。這八個識,即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賴耶,被稱為八大心王。
阿賴耶識的功能分為四分:一、見分;二、相分;三、自證分;四、證自證分。
證自證分就是真如,就是唯一真心,也就是佛性。
自證分是未破無始無明而猶迷的佛性。即使佛性雖然在迷,但終究能夠證道,即自體自證自用,所以叫做自證分。
相分是由於真如不守自性,妄動而自生疑,迷住了本來智光圓明的自性,以致使本有的無相真如變成虛空四大的妄相,這虛空四大的妄相復變為山河大地、日月星辰、草木叢林了。所以說,這山河大地、日月星辰等等,看起來是器世間,但卻均是我們第八識的相分變現出來的。因有無明之故,使我們迷失了本性,佛性被無明包裹住,鑽進軀殼裡面,而執著這個少分的四大為自我,只認取這個身體才是我,才是自身,卻不識一切事物都是我,外面的器世間——山河大地、日月星辰、草木叢林等等,都是我們法身四大種性所變現,都是我們自己,都是八識的相分。把身外的多分的地水火風四大一切物境都認為是身外之物,不關我事,只識得色身為我,而不知空寂為我,把本來的智慧光明,變成為能見的妄見,豈不冤苦!倘若你精進用功,打破了無明,反璞歸真,識得本來面目,方知你的自性是盡虛空遍法界,一切境物無不是你心王的王土。佛性無相,能大能小,大而無外,小而無內。山河大地、日月星辰那麼大,但並不在我性之外,俱是我們的圓明真性所顯現,屬於本性的相分。既然在我性之內,那麼不是我又是誰呢?既然是佛性所現,那麼山河大地、日月星辰、草木叢林等器世間也是佛!
所謂見分,就是我們能看見事物的功能。但若看見事物,就執著在上面,則變為妄見了。如看見張長李矮,就住在張長李矮上,而不肯放手,這就是妄見了,這個妄見就是見分。
雖然是妄見,真如在迷中,迷失了本性,但佛性是不減的。只要我們精進用功,是能夠自己證到本體的,這就叫自證分。證自證分就是恢復我們本來,證到真如佛性。這就是八識的四分。
上面簡單介紹了“心法”,接下來,我們講講“心所法”。心所法又叫心使,是心王應用的侍從,猶如富人家的傭人、奴僕一樣。心所法有五十一法,共分為六位。
第一、遍行心所。“遍行”就是無時無處不在運行,即一切時一切處都能遍,任何根性都能遍。遍行又分為五法,就是意、觸、受、想、思。假如不是這個遍行五法作祟,我們本來是一點不動的,本是靈明圓融,本是智光圓滿,本是不生不滅的。我們的眼耳鼻舌身五根本來是八識的精明,由真如佛性映著五根起照見妙用的。它就像鏡子照物一樣,朗照而不加分別美丑好惡,這就是現量真心,是本性的常寂智光。壞就壞在這個遍行五法上,因為這五種法是一切善惡最初的動機,由於這遍行五法的作用,觸境生心,分別取捨,造業受報,而落得個生死輪回,受苦不了。
第七識執著第八識的見分為我。它根據眼睛所看到的東西,耳朵所聽到的聲音,鼻子所聞到的氣味,舌頭所嘗到的味道,身體所覺到的感觸,就分別好壞美丑,思量不停,但第七識根本是虛假的,它只是虛有其位。因為它只能接收傳送,只是隨著六識染淨轉移而已。但它執著第八識的見分為自己,因而恆審思量,起惑造業。所以,第七識不能修行。有些人弄錯了,認為第七識是清靜識,能修行,其實不是這樣的。假如不是遍行五法作祟,六識也是智慧光明朗照。因為第六識雖然能分別好壞美丑,但是它不趣向外境,它只是待緣,就是碰到事緣之後,它才分別;碰不到事緣,它並不分別,所以它也沒有善惡。壞就壞在這個遍行五法上,由於遍行五法“意、觸、受、想、思”的把持,六識就著相了,意觸受想思是無相的,看起來是無,實際上就是一念。一個念頭往往是造一切罪業的根由。
古代有一則公案,徒弟問師父:“如何是一念?”師父答:“不覺成山丘!”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倘若沒有遍行五法,第六識本是慧光圓滿、現量昭然。這慧光圓滿、現量昭然就是大定。不要認為定住了,象木頭、石頭一樣,才叫定。那是死定,不是大定。當我們明明白白,不為境所迷惑、動搖,就是大定。既然是大定,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就能任運起用,而沒有妨礙。但是,由於我們的第八識裡面含藏了無量劫來的一切善惡種子,而這些種子藏在八識田裡面,往往是薰發鼓動,使我們在不知不覺當中動了念,這就是遍行五法中的第一個——“意”。
“意”就是意識。就象一條魚潛到水底,竄動不已,水波也就隨之翻動不停了,所以也叫做“作意”。作就是造作,它時時刻刻在動,無事生非,不管是善,不管是惡,使這個心總是不停地起念。作意就是生心動念的開始。眾生無始以來,從來沒有離開過念頭,就是由於作意在搗亂、在起作用,就是由於我們的習氣種子在八識裡面鼓動,引心向境,使得心趨向於境界、粘著於境界。所以說,壞就壞在這個作意上。假如沒有作意,我們就慧光朗照、現量昭然了。因此,我們修行最要緊的就是要截斷這個意,使作意不動。淨土宗念佛,禅宗參話頭,密宗三密加持等等,其目的都是要截斷這個意。假如這個意不動、不起,那麼我們盡管對境遇緣,也不會迷惑動搖了。所以,修行最要緊的就是要截斷這個意,使這個意不動。
“觸”就是接觸外境。當你作意了,心動了,就引心向境,把這個心引到境界上,和境粘滯到一塊了。境又分為兩種:一個是內境,是種子,稱為習氣,這習氣在裡面薰第八識;另一個是外境,由無明因緣變現為境。六識攬之則發起現行。譬如:有人愛好聲色犬馬,這個習氣就在八識裡面鼓動,薰發第八識,使他不知不覺地時時向往著聲色犬馬(內境),一旦他碰到了聲色犬馬的境界(外境),就不免有所舉動,隨之而行,這就是現行。於是,他的心就被這個境界粘住了,滯在境界裡而不捨了。這個已經發生了的外境,反過來又觸他的心,和其心接觸、粘滯到一塊去了,這就叫做“觸”。
“受”就是接納、領受的意思。這個妄境一顯現,他就接納、領受境緣,而不能自已,捨不得離開了。於是他就跟著這個境界來鼓動,隨著境轉,執著不捨,不肯放手,而且加上許多名相,這就是“想”。心想不停,一發不能捨棄,所以思潮遷流不息,生起現行造善、惡諸業。因此,“思”就是遷流不斷,驅心造業之義。
這遍行五法都全了,就成為維系善惡的一面,但這一面是非常非常微細的,不是用定力觀照可以看得到的,所以它叫“流注生滅”。所謂流注,就象永無休止的流水一樣,而這水流不象大海中的驚濤駭浪,也不象江河的波濤滾滾,而象靜靜的小溪水微微細細地流。其實它流動得很快,快到極點了,反而不顯其動,你也就看不見它,以為它是不動的。實際上,“流注生滅”就是心裡所起的或善或惡的一念,僅僅是念,還沒有作為,還沒有造業,它才剛剛啟動。正因為如此,這正是人天交戰的關鍵時刻,也是我們做功夫的關鍵時刻。我們要了生死,就必須斷這個流注生滅,就必須斬斷這一念。即使此心已被境界引動,將要造業之時,假如良心發現,知與道德相違,而能夠當下回心轉意,停止惡念,不去造業,那麼這一念妄心也就消滅了,業也就造不成了。所以,我們做心地,就是要能夠當下止息,斷除這一念。倘若,我們能夠時時斷離這一念,我們就恢復常住真心了。我們作功夫修持,就是要把這個心時時地攝在所修的法上。比如念佛法門,就是要用佛號攝住六根不動,而不可有口無心地散心念。由此我們就可以知道,大勢至菩薩教導我們,念佛須“都攝六根、淨念相繼”是確切不移、無可改變的至理名言了。參禅的人之所以要起疑情,就是要攝心不起。修密法的人,要身口意三密相應,也是為了斷除這微細的一念。《起信論》曰:“離念境界,唯證相應。”說的也是這個道理。我們在理上明白、清楚了,就須遵循這些確切的教導和指示,精進地用功修行,這樣才能成道。
上面介紹了五十一“心所法”中的五個“遍行心所”,下面我們接著講一下心所法的第二位——“別境心所”。“別境”就是個別著境,即每個心的緣境,也就是著善、著惡的心,進而要造業了。一旦到達“別境”時,那就止也止不住了,就要造業了。別境心所又分為五法:欲、解、念、定、慧。
“欲”就是我們的欲望。因為大家皆執著這個色身,所以都希望享樂,這就是樂欲。當我們遇到了自己所喜歡的、心愛的境界,就很希望到這境界當中去,有所作為。這就是要去造業的心。譬如愛財的人,一旦看見了很好的發財機會,就會起發財的欲望心。要發財,則必然要去造作。不去造作,財怎麼能夠到手呢?所以說,這個“欲”是必做之心。接下來是“解”——理解、勝解之意。譬如,理解了在什麼樣的形勢與環境中,怎樣做才能發財,不然的話必遭失敗。這就是說,當他理解了什麼境界對自己有利,事情怎樣辦才能成功,於是就下定決心去做,要他停不干,那是不可能的了。這就是“解”。“念”就是念念不忘,牢牢記取了成功與失敗的經驗。“定”是專一之意。不是修道入定或戒定慧中的定,而是專注事緣境界,執著不捨,專心致志地去做他的粘著生死的事業,這叫做定。“慧”是慧黠之意,不是佛法的般若智慧(般若智慧是通達世法與出世法,一切圓融無礙,究竟的智慧),而是世間所說的世智才聰,是他在認為可以做的事業上,了然不疑,從而積累了經驗,即對某種事情怎樣做才能成功,否則就會失敗,這叫做慧。上述就是五個“別境心所”的作用。
假如沒有別境五心,縱然有前面的意、觸、受、想、思善惡之念,也不會成為事實。這個別境五法,不但世間的一切善惡事業需它成就,就是出世修行,也需要此五法,方能夠成就。我們修法欲成大道、欲離生死、欲度眾生同出苦海,這不是“欲”嗎?因欲成道,故先須理解佛說的經義,次須摸清修行的道路,怎樣修才能成功,且收事半功倍之效,而不致走冤枉路,這就是“解”。“念”就是修道要念念不忘,專心致志地將整個身心撲在道業上。不論修什麼法,皆要朝於斯,夕於斯,流離於斯,顛沛於斯,念念不忘地修去,才能成就。念佛的人不是說二六時中都要執持名號,不可稍懈嗎?所謂二六時中,即二六一十二個時辰,也就是二十四小時,須將這佛號時時安在妄心中,念念不忘地執持不捨,這樣死心踏地地用功,才能將妄心變成佛心。念佛是在心地上用功夫,是在生死最切近處下手,所以最易成就。任何事業,乃至十法界都是唯心所造,造貪、嗔、癡惡業,就落六道輪回。反之,念佛、念法、念僧就能成佛。所以修法要念念不忘地修,才能有所成就。
至於“定”和“慧”,我們學佛修行的目標是開大智慧成道。要開智慧先須得定,若不得定,對境迷亂,為境牽引,覆障本性,怎能開得出智慧?但是要得定,先須識得一切聲色貨利皆虛幻不實,猶如空花水月不可取、不可得,方能捨之而得定。為捨離幻境,故須戒。戒為定母,慧從定生。戒、定、慧三學是佛教的基礎、根本要理,不可缺少。五別境心所,看起來不是好東西,是造善惡業的禍端,就象前面講五蘊中所說的那樣,雖是造生死業之本,但我們如能善用它,則能用來成就佛道,救度眾生。
心所法的第三位是“善法”,是我們修行成道的資糧。共有十一種:信、慚、愧、無貪、無嗔、無癡、精進、輕安、不放逸、行捨、不害。
“信”是信仰,乃一切事業成功之母。尤其修道,首重信仰,如信心不堅,即無成功之望,故為首位。
“慚、愧”二字,我們平常都是連在一起說的。譬如說某個人犯了錯誤,毫無慚愧之心,毫不知羞恥。其實,慚、愧有不同的意義,是有區別的。“慚”是自慚,自己感到羞慚,深受良心的責備,於是自覺地不做壞事。“愧”是愧他,愧對他人,對不起人家,像欠了人家一筆難以償還的債,內疚不安,所以不敢做壞事。
接下來是“無貪、無嗔、無癡”。我們知道,貪、嗔、癡三毒是六道輪回的禍首,一切過患的根源。反過來,無貪、無嗔、無癡就是善了,非但人人能成聖賢,修道者也能證成大道了。因為一切作意都是由貪引起的,都是由於我們看見了可欲境、可樂境,而心生貪念,總想取到手,於是不擇手段,乃至造殺、盜、YIN種種惡業。所以說,貪為害最大,是個首惡。如果沒有貪就不會造業,一切惡業都止息了。那麼,“無貪”當然就是善了。嗔指嗔恨心,是由於事情不合己意、不順己心,或別人比我好,或因貪取不能得等等而引起的。此心一生,即怒氣不息,煩惱不休,非但修道不成,做人也就失群寡助了。如果“無嗔”,處處自謙自責,虛懷若谷,為道安有不成乎?貪和嗔根源在癡。芸芸眾生,因追逐外境,昧卻本真,不識世間法都是空苦無常,而誤認為實有,求取不已,隨業流轉,才成貪心,求而不得,又生嗔心,妄造惡業。如果“無癡”,打開般若大智,知道一切皆空,不可得,不可取,又貪個什麼呢?若無貪,嗔從何來?所以說,癡乃三毒之根也。
“精進”是努力不懈、勤奮進取的意思。無論做什麼事情,如果不精進努力地去做,都不會成功的。例如,我們上次去體操訓練館,親眼目睹了體操健兒的訓練情況,為了完成體能訓練達標的任務,幾位小運動員倒立在那裡,黃豆般的汗珠不斷往下滴,體能已達到極限狀態,即一般人已不能再忍受的程度,可是他們還是咬緊牙關,艱難地苦練下去。看了這種情形,真使人感動不已。世間法尚且如此,何況我們學佛修法是要了生死,成就亘古亘今不變之真常大道的偉大事業,我們的目的是要證成佛果,如此宏偉的目標,怎麼能不倍受艱辛地精勤地修練呢?理應比世人更努力精進,他們用十分力,我們就應該用百分力。念佛的人,尚且要二六時中,精進不懈。參禅的人、修密法的人更要加倍努力精進,不然的話,終身無成。即或參禅修密的人開悟了,仍要精進不懈。為什麼呢?因為多生歷劫的習氣尚未消除光,只有把習氣消光,度生功德圓滿,才能圓成果地佛。而且,如果不時時刻刻地自勵鞭策自己,反而放逸懈怠的話,還是會悟後迷的。所以,稍一懈怠,就不會圓滿成就。而精進、勤奮是治放逸、懈怠等懶惰病的良藥。由此而知,精進、勤奮是成道之本,是非常重要的。
“輕安”是輕松、安逸、自在的意思。我們若能離開貪、嗔、癡三毒,就會象放下了千斤擔子一樣,如釋重負,身心輕松愉快。所以,修佛的人身心輕快安逸、逍遙自在。倘若還感覺不到身心輕快安逸,可以說還根本沒有上路。因為你的心還執著在世法世相上,放不下所負的重擔,不肯捨棄它,所以得不到身心輕快安逸的自在感。那就必須狠狠地斥責自己,鞭策自己,努力精進。一切放下,才堪荷負如來家業的重擔。
“不放逸”。放逸是自己的身心言行放縱,毫無顧忌,不受任何約束的意思。放逸就是懈怠、因循、敗事的禍首,也是貪嗔癡三毒之所依。放逸必定是閒閒散散地貪戀境樂,而不思上進,把自己有限的精力與時間浪費在聲色犬馬玩樂的愛好上,而白白地來世上做人一次,毫無建樹、成就,豈不飲恨永世!“不放逸”就是防止懈怠不前,敦促大家努力用功,精進不懈,勇往直前,成道才有希望。
“行捨”是捨棄的意思。我們只有捨棄了貪嗔癡,使心平等正直、無所粘滯,方可入道。倘若我們心有所住,粘著東西不捨,妄心如何能轉為清淨,又怎麼能平等正直呢?所以說,念念捨處,就是念念入處。捨棄了世法上一切虛幻不實的名利權勢、榮華富貴,就能念念入道了。就象人走路一樣,假如前步不捨,站住不動,後步能跟上來嗎?這樣能前進嗎?所以,修道要“行捨”,要勇於無畏地施捨,一切不住,妄心才能夠寂淨、不昏沉、不掉舉,才能定慧等持,證入大道。
反之,若粘著在世法上,妄心就必然象五蘊中的行蘊一樣,念念遷流不停了。這樣一來,修道不是昏沉,就是掉舉,又怎麼能夠定慧等持,開大智慧呢?所謂掉舉者,就是念念不停地胡思亂想;所謂昏沉者,就是打瞌睡、昏昏入睡。這些都是因貪嗔癡三毒惡習薰發妄想所致。我們要行捨,不但是指身外之物要捨,即使自己的身心都要捨,這樣才能真正入道。
講到做“行捨”功夫,也是有層次的。初步是捨離世法,一切不住。但因曠劫執著的舊習難除,盡管想要用力斬斷,但並不是一朝一夕即能斬得斷的,須長時間與之奮斗,才能漸漸除盡。因為做此功夫必須用力,故稱有功之用。功夫慢慢做得精純了,捨到一念不生了,住著世法之見已除,就需進一步捨離佛法了。倘若還有法見在,執著佛法不捨,那還是不究竟。故所謂“行捨”,須世法、出世法一概皆捨,方為究竟。功夫做到佛法也捨離,不可得了,即由有功之用進入到任運自然的無功之用了。無功之用方為大用,從而自然合道。任何人修道都必然要經過這幾個階段,不可能一下子就會任運到無功之用。修道人初步皆是用力捨。要肯捨,否則就不能入道。修淨土宗的人要肯捨離才能往生,假如不肯捨離娑婆世界,仍戀著不放,那又怎麼能夠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呢?古德曾雲:“念佛一念,欣厭具足。”欣是欣往西方極樂世界,厭是厭離娑婆世界,而厭離就是要捨棄的意思。修淨土宗如此,修學佛教任何宗派、任何法門莫不如此,都要行捨。
同時,行捨就要善巧方便地做功夫。妄想起來,既不要討厭它,也不要壓制它,更不要怕它,而是不理睬它,不跟它走,不隨它跑,將它轉空,就自然輕安入定了。假如壓制念頭不起,就如搬石頭壓草,石去草又生,終不是究竟法。而且難免要落到無記中去,象木石一樣,無有知覺,終不能成佛。所以,行捨不是盲目地胡來,而是要善巧地做功夫。念佛的人只要提起佛號;參禅的人只要提起話頭;修密的人只要提起咒語,妄念自然就消失了。這是行捨的妙法。
“不害”是慈憫眾生、饒益眾生而不為眾生所煩惱的意思。它是專門對治我們的嗔恨心的。如果我們沒有嗔恨心,就不會傷害他人,同時也潛在地增長了自己的慧命,並在無形之中消除了自己的業障,所以這是自善。佛教有一條重戒是不殺生。不殺生則隱隱地滋長自己的慧根,這和儒教宣揚的仁義一樣。這十一個善法我們就概括地介紹到這裡。
善法只有十一種,而惡法呢?有“根本煩惱”六種,“隨煩惱”二十種,加起來有二十六種之多。可見世間的眾生為善少而作惡多。言之,怎能不令人慨然長歎!
惡法也謂之煩惱法,我們先講“根本煩惱”,這是心所法的第四位。所謂根本煩惱,就是大隨煩惱、中隨煩惱、小隨煩惱的根子。它共分為六種,即“貪、嗔、癡、慢、疑與不正見”。這六種煩惱就是“人我”和“法我”兩種我執的根本,也是分段生死和變易生死的根本。一切大隨煩惱、中隨煩惱、小隨煩惱的所有枝葉都是從此而產生的。“貪嗔癡”三毒前面已重復講了許多,這裡就不多講了。“貪嗔癡”三毒是最壞的東西,是傷害法身、斷除慧命的罪魁禍首,所以把它們放在首位。
接下來是“慢、疑、不正見”。這三個煩惱是障道的根本。為什麼這樣講呢?我們先從慢說起。“慢”是貢高我慢之意。因為慢認為我頂好、頂高,那怎麼會無我呢?當然是有我了。既然“有我”,就障“無我”,就是無我的障礙了。《金剛經》曰:“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只有我、人、眾生、壽者四相都沒有了,都破盡了,才能斷人我執,進而破法執,斷法我。人、法皆空,才能了兩種生死。而我慢是執著有我,障了無我,生死如何能了呢?
“疑”則不信,故障正信。世間或出世間的一切善法均以信為首。只有信心堅固,才能不怕任何艱難困苦,勇往直前,做起事來才有力量,才能成就。一切眾生皆在六道輪回中枉受生死之苦,而要出這苦海只有相信佛法,虔誠修道,別無他途。所以,淨土宗的修行要訣是“信、願、行”。首先要信得真、信得切,才能發願修行。信仰堅固,發願才能深廣宏大,修行才能精進、勤奮,才能有所成就。其他宗派無不以信為首。如果疑而不信,以為人活著是有,死了就沒有,結果疑真認妄,追逐貪取虛幻的名利權勢、榮華富貴,造業受報,所以“疑”為害甚大。人們總以為死了就沒有了,殊不知人活著也是沒有。因為世上一切事物都是因緣所生,都是依他起,本無自體,本來皆空。說有者,不過是假相,而不是實有。若執為實有,不是癡嗎?還有人問:“人死了如有識神離體,有誰看見過呢?”如果說眼睛看得見的才是有,看不見的是沒有,那麼,世間上眼睛看不見的物質多得很,你能說它沒有嗎?譬如X光射線、紫外線、紅外線、分子、原子、中子、質子、電子等等,人們通過科學實驗,逐步觀測證明了它們確實存在著,大家還能否定它們的存在,而說沒有嗎?所以,不能因我們的眼睛看不見,而否定它的客觀存在。我們更須知道,一切作用、一切功能、一切現象都是從你眼睛看不見的真心——佛性而發起的。如果沒有佛性,我們這個身體猶如木偶,那又怎麼談得上做任何事呢?所以,我們要堅信不疑,佛法是科學的。依照它的方法去做、去修持,是會得到驗證的。念佛證到念佛三昧,參禅參到開悟,修密證入無相悉地,即能親自驗證到這無相而妙用無邊的真性。所以,信為諸善之首、成功之母。反之,疑而不信,你還肯去做嗎?就是勉強去做,也是顧慮重重、畏首畏尾地沒有力量,絕對談不上鼓足整個生命的力量,全身心投入地去做,其結果必然遭致失敗,學道也必然一事無成。所以說,“疑”是個惡法,為害甚大。
“不正見”,就是撥無因果的惡見。《法華經》中所說的十使煩惱,就是五種思惑和五種見惑。五種思惑為根本煩惱中的貪、嗔、癡、慢、疑。五種見惑即是根本煩惱中的不正見,又分為身見,邊見、邪見、見取見、戒禁取見。思惑又稱為五鈍使,見惑又稱為五利使。“鈍”者即是難斷、難除之意,就是說貪、嗔、癡、慢、疑是不容易除掉的習障,須不斷地歷境練心,方能見境不動,而漸漸地除盡它。“利”者是容易了除的意思。五種見惑屬於見地、見解,可用正智判斷,所以容易改正除去。所謂“使”者,就是說這十使煩惱能使眾生飄流苦海而不得歸家,故名為使。眾生受這十使煩惱的困惑,而造業受報,輪回生死不了。所以,修行必須斬斷這六種根本煩惱。
因不正見能障正見故,所以為害甚烈。因此,我們有必要把這五種見惑簡略地講一下。身見是執著肉身為我,為實有。因其習氣深重之故,死後還執著這四大假合的身體不忘,就有了中陰身。中陰身著境、再入胎,所以生死輪回不了,皆是著身見之故。邊見是偏於一邊的惡見。在有、無二邊,不是著有,就是著無,總是倒在一邊。如活著說有,死了就說沒有(斷見);人死之後仍為人,馬牛羊死後仍為馬牛羊(常見)等等。其見解都偏於一邊。邪見是邪而不正的見解,如謗因果之理。見取見就是對於上述三種不正見,執以為是究竟至極之真理。戒禁取見就是執行或受持非理的、或外道所修的邪戒,如塗灰、斷食等等。
二乘人雖斷了貪、嗔、癡,但還有慢、疑與不正見。他們只知人我空,不知法我空;只知無“人我”之假我,不知有“常樂我淨”之真我;他們認為有法可修,有生死可了,這些即是“不正見”。以為自己斷了分段生死,出了三界,成了聖果,而芸芸眾生仍是受苦凡夫,即是“慢”。佛說《法華經》時,有五千人退席,就是“疑”。所以說,二乘人還沒斷慢、疑與不正見三種根本煩惱。外道就更不行了,邪見更深,修行難證真心。這都是根本煩惱作祟之過。所以,要想修行成就,就必須斬斷這六種根本煩惱。
接下來我們講講“心所法”的第五位,即“隨煩惱”。所謂隨者,就是說這些煩惱是隨著根本煩惱而生起的,隨逐於心,隨心而起,所以又名“枝末煩惱”或“隨惑”。隨煩惱又分為小隨、中隨、大隨三種。小、中、大是由下面情況而定的:(一)各自為主。(二)不善。(三)一時聚起。若上述三種情況俱全,即是大隨煩惱。假如只有後兩種,則是中隨煩惱。只有前一種,就是小隨煩惱。小隨煩惱有憤、恨、惱、浮、謊、谄、驕、害、嫉、悭十種。這些煩惱形象粗猛,個別而起,並不是甲因乙而起,乙因丙而起等等,它們是各自為主的,故名小隨煩惱。這十法,我們從字面上,就可知其含義了。“憤”、憤怒、光火。“恨”,不如己意而起嗔恨心。“惱”,惱怒。“浮”,浮淺不明,浮躁不安,因之昏昧,智慧光明被覆蓋住了,而盲動不定。“謊”,說謊、騙人。“谄”,谄媚、谄谀。“驕”,驕傲,驕慢,驕橫,驕縱。“害”,損害,殘害。“嫉”,嫉妒。“悭”,吝啬。中隨煩惱有兩種,即“無慚”、“無愧”。因一切不善心都由斯而起,一切煩惱也都隨之而來,故為中隨。假如有慚愧心,則不會做壞事,也就沒什麼煩惱;反之,無慚無愧,做起事來,勢必損人害己,而遭他人指責,因之不勝煩惱。大隨煩惱有八種:不信、懈怠、放逸、昏沉、掉舉、失正念、不正知、散亂。它們由無慚無愧的中隨煩惱所引起,因是一時聚起的,不象小煩惱是個別生起的,故名大隨煩惱。“不信”,不相信,不信仰。“懈怠”,松懈懶惰,不堅持,不努力。“放逸”,身心任意放縱閒散。“昏沉”,頭腦迷糊不清。“掉舉”,胡思亂想,妄念不斷。“失正念”,失去了正確的信念。“不正知”,不正確的認識。“散亂”,散漫混亂。這小、中、大隨煩惱二十法與六種根本煩惱合起來為煩惱法,與善法相反,故為惡法。
心所法的第六位是“不定法”。所謂不定者,就是說它們不一定是善,也不一定是惡。亦善亦惡、非善非惡,故名不定。此法有悔,眠、尋、伺四種。為什麼“悔”是不定呢?譬如,為惡的人悔過自新就是善人。惡行一經悔改即變為善行,悔過向善,歷來為人們所稱許。佛法更是這樣,積極向上,才會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大氣魄。但為大眾謀福利做了善事,後來卻因自己的利益受了損失,懊悔了,善事不做了,那就壞了,這個悔就變為惡行了。所以“悔”有兩面性,故為不定。
“眠”是睡眠,是人們恢復精神、解除疲勞的重要行為,人人都需要,個個離不開。我們學佛修道,也同樣如此。假如睡眠不足,精神不振,用起功來打瞌睡,做功夫就不得力了。由此可見,睡眠是善。但睡眠過多,身心則昏昧了。所以,貪睡的人,頭腦是昏沉沉的,心是暗昧的,做起事來無精打彩,懶洋洋的。那麼,睡眠又成了重大習障。前面講過,我們的心之所以不發光明、不發神通,就是因為有五種蓋障,睡眠就是其中之一。復次,睡眠要做夢,心靈昏昧,則障觀照。同理,打座觀照時,昏沉睡著了,還觀照什麼?所以,睡眠又不善了。但是,如果功夫做得得力緊湊,睡時宛如入定一樣,似睡非睡,若昏若昧,時節因緣到來,忽然“囫”地一聲,冷灰爆豆,打開本來,則睡眠又是善法了。說到這裡,我們不妨講一則公案,有助於大家認清這個問題,從而加緊用功。
天童寺密雲圓悟禅師的弟子三峰禅師修法時,善信供養他七十兩銀子,供他閉關修行。但他閉關以後,一上座就昏沉、打瞌睡。開始,他強撐硬熬,把眼睛睜大不閉,硬頂住不睡,弄得頭面俱腫,還是堅持不住,昏沉得厲害,功夫做不上去。後來,他索性放開身子睡,睡了七天,睡足了,再上座,功夫馬上就得力了,猛聽窗外劈竹子,“啪”地一聲,就打開本來,見性開悟了。所以,他在禅錄裡告誡修行人:參禅用功,須睡足。不倒單、不睡覺,精神不夠,參禅無功。所以,睡眠也是初用功人要事之一。我們在修道時,如何用睡眠調節身心,應視各人的身體情況和功夫進展的不同,進行適宜的調節。身體好、精力充足或者功夫用得好、定力足、慧力強,睡眠就可減少。反之,就多睡一點。總之,減少睡眠不要勉強,以培養定力為主。定力足,睡眠自然減少。真正證到無出入的大定時,那就盡管呼呼大睡,睡中還是常攝在定。
又例如四祖道信禅師度牛頭懶融禅師時,懶融禅師不睡覺,一夜都是坐在石凳上打座。而四祖卻照睡不誤,還呼呼鼾聲大震。但四祖雖然睡了,卻比沒睡的牛頭懶融還清醒。四祖聽到了懶融禅師身上的兩個跳蚤打架,其中一只掉下來,把大腿摔斷了,在地上喊痛。牛頭禅師卻絲毫不知。所以說,睡眠和定功,均不在外相上,睡眠亦好亦壞,非好非壞,就看我們怎樣適宜地安排了。
所謂“尋”、“伺”就是計度、籌劃、思量、考慮問題。“尋”就是搜尋,把與問題有關的各方面搜尋出來,加以考慮。“伺”是伺察,細細地察看所考慮的問題是否周到,有無漏洞。“尋”是粗粗的,每一樁事情先粗粗地想是“尋”。“伺”是入細了,進一步深入、具體地安排和解決。考慮解決的是什麼事,隨著這事情本身的好壞,而決定這尋、伺二法的善惡,故為不定法。
“心所法”的六位,我們簡略地介紹完了。
“遍行”五法,“別境”五法,“善”十一法,“根本煩惱”六法,“隨煩惱”二十法,“不定”四法,加起來一共是五十一個心所法。何謂心所法?就是心王所持之法。八個“心法”是八識心王,相當於主人。“心所”是識的所屬,相當於僕人,為心王服務、做事情,所以又叫做心樹(心王的分支)、心跡(心的痕跡)、心路(心的行處,心行的一條道路),還有的經裡說是客塵、染心、煩惱等等。八識心王是識的自性,是不會造業的,會造業的都是心所。煩惱就是心所擾亂自性而起的作用。古德雲:“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心本清靜,本來沒有任何事情,完全是“心所”在擾亂、搗亂之故。猶如在清靜的水中投進一點沙土,水立即變渾濁了,渾濁就是煩惱。《楞嚴經》曰:“如澄濁水,貯於靜器,靜深不動,沙土自沉,清水現前,名為初伏客塵煩惱。去泥純水,名為永斷根本無明。”假如修行人壓制自己的思想,不讓妄念起來,那麼縱然得了禅定,也並沒有真正斷除煩惱。就象沙土沉到底下,雖然清水現前,但這並不是根本清淨,只要稍一攪動,稍一翻騰,水仍然會渾濁,煩惱仍會生起。只有去除泥沙,水才能徹底澄清,心才會真正清淨,這樣修才可稱為真修。我們已知道了一切事物根本空無所有,都是因為我們的妄想執著,才蘊集而有,就象空中之花,是根本沒有的。不去執著,不去追逐,也就不會受報。妄念動,是“遍行心所”的“作意”鼓動內心之故,是多生歷劫的積習翻騰之故。明乎此,妄念起來,就不隨它轉,而是一起即覺,一覺即空,或者一起即提起佛號、密咒,把妄念照破、化空,不讓它停留,心水自然就清淨了。這樣做功夫,就不至於壓制妄念,這就是清除泥沙、斷除煩惱的徹底辦法,這才是真修。我們知道了做功夫的訣竅,就要善於用功,時時觀照。這部《心經》的“觀自在”三字,就是教導我們要時時刻刻觀照自己的本來面目,在本位上不動搖,這是最重要的成佛法門。
相宗說了這麼多法相,就是教人們識破妄相,從而妙悟本有真心,並不是叫我們入海算沙、歷數名相。不是叫我們搞系統知識,增長知見。現在很多研究相宗的人,都鑽在名相圈子裡出不來,這就失去了相宗的宗旨。
上面說了八大心王,五十一個心所。這五十一個心所都是由八大心王生起的。雖有王、所之分,但總屬八識的“見分”。接下來,我們要說說“相分”了。相分有十一個色法,就是眼耳鼻舌身五根,加上色聲香味觸法六塵,共計十一個色法。
一般人總以為這個器世間是沒有知覺的,是身外之物,不屬於我們自己。殊不知一切色法都不離我們的自性。假如真性不為無明所包裹,納在這個四大合成的軀腔裡面,那麼,我們的眼耳鼻舌身也和外面的土木金石一樣,不會起見聞覺知的作用,現在能起作用全靠真性的功能。外界的山河大地,草木叢林也是由四大合成,只因無明包裹了真心,執著少分的四大為自身,而遺棄了多分的四大為外界,這就發生了上述的錯覺。
說到這裡,我們不妨引一段《楞嚴經》的經文來證實一下:“迷妄有虛空,依空立世界,想澄成國土,知覺乃眾生。”這幾句話很清楚地告訴我們,本來圓明的真心,只因無明妄動,而轉成阿賴耶識。所謂轉者,就象一個好好的人,因喝醉了酒,而糊塗了。人並沒變,只不過是一時糊塗,做起事來,就越出常軌,而犯錯誤。本來是靈明的真空,則變為頑空了,於頑空之中妄動,就由清淨四大凝結成地、水、火、風四大妄色了。故曰:“迷妄有虛空,依空立世界。”這個世界乃是妄想凝結所成的國土,由於轉為四大妄色,使本有的智光轉為妄見。妄見是能見、所見之見,是相對之見,於是變諸種妄色為所見之境。妄見既久,因執著之故,就摶取少分的四大為我。於是,這個妄見就被地、水、火、風四大妄色所包裹而成為我身。四大本來是無知的,無論是我們身體的四大,還是山河大地、土木金石的四大,都一樣是沒有知覺的。因妄見執著這個身體為自己而為有知,也就是說,四大假合之身之所以為有知,是因妄見執著了這少分的四大為自己的緣故。真心本來是無量無邊的,盡虛空、遍法界,只因無明,就被封固了。就象水本來是流動的,但結成冰後,則變為滯礙不動了。真心被無明封固,潛入四大則為心,即色雜妄想,想相為身,是為五蘊之眾生。故雲:“想澄成國土,知覺乃眾生”。這個知覺不是自覺之覺,而是妄知之覺,五蘊和合,遂為眾生。
既然我們知道了這個四大色身和外面的山河大地是一樣的,那麼,我們只要將妄心化空,回復真心,就能遍一切處,真正證到一切法皆是我自己。生公說法,頑石點頭,也就是經中所說的“情與無情,同圓種智”也。故內五根、外六塵統統是八識的相分,無一不是自己。請看,誰有這麼富貴?而今既已聞到佛法,再不好好用功,豈不辜負了佛、菩薩和你自己?!因此,無論是參禅、念佛,還是修密,要成就則必須內脫身心、外除世界,才可以把相分和見分除掉,而返本還原。反之,倘若執著身心、世界,則生死永遠不了。我們用功的人,功夫做得好,這個虛幻妄身勢必會消融無存。所以宗下常說:“妄想消盡幻身融。”妄想沒有了,這個幻身也就沒有了,幻妄身心無存,這個影子世界也隨之而消。故而,見性時,虛空粉碎、大地平沉,一切都不可得。但在不可得當中,並不是斷滅空,而有個了了靈知在。這個了了靈知,是無能知、無所知的。經雲:“般若無知”,這個無知是無所不知之真知,乃吾人之本來面目也。
上面說的是十一個色法,相宗還有二十四種“不相應法”。不相應法是心法、心所法和色法的分位,也就是與心、所、色等法皆不相應、不共同的法,故又稱“心不相應行法”。因為它既不著善、又不著惡,故與心、所、色等法不同。不相應法有得、命根、眾同分、異生性、無想定、滅盡定、無想報、名身、句身、文身、生、住、老、無常、流轉、定異、相應、勢速、次第、時、方、數、和合性、不和合性二十四種法。這二十四種名相,顧名思義,即可知曉,而且對用功關系不大,這裡就不多講了。多講恐怕妨礙諸位用功,也許有的人就會落入名相中出不來了。
前面講經文時,提到了五蘊。五蘊中的色蘊攝十一個色法,受、想二蘊攝五十一個心所法,行蘊攝二十四個不相應法,識蘊攝八個心王法,加起來,總共九十四個法,叫做“有為法”。所謂有為者,乃眾生生死之法,是妄識所寄,有造作故,也就是世間法。百法中另外六種是無為法,即:虛空無為、擇滅無為、非擇滅無為、不動無為、受想滅無為、真如無為六種法。這六種法和上面講過的九十四種有為法不同,是心法、心所法、色法、不相應法四個法的實性,是出世間法,故名“無為法”。
這六種無為法,雖然說是出世法,但並不完全是大乘法,它還通小乘聖人法。下面我們簡單介紹一下。
“虛空無為”,是用虛空來比喻我們的一真法界的空性。真如佛性量同虛空,沒有妄想、沒有雜染,盡管現一切相,起諸般妙用,而無絲毫住著,宛如虛空一樣無所作為,故名虛空無為。這種無為,實際上是指我們用功修行,進入無修、無得、無證的境地,圓滿了一真法界的神用。
“擇滅無為”,是以無漏之智選擇相應的法門,斷掉種種障礙,滅掉種種雜染,從而體現真理、證入菩提。此法是權教菩薩用的分斷分證法,教下叫做“無明分分破,法身分分證”,不象大乘圓頓菩薩是圓斷圓證的。
“非擇滅無為”,是指實教菩薩不用選擇某種方法來分斷無明,而是如實觀照。就是觀照法性本來寂滅、本來無為、本來如此,並不是選擇某種法門,經過修煉,方變得無為的。所以,非擇滅無為和上面的擇滅無為是完全相反的。擇滅無為是要選擇某種佛法來修證,從而斷掉諸種障礙、雜染,方證得無為。非擇滅無為識得法性本來如此、本自寂滅、本來無為,完全不須選擇某種法門來修證而成,故名“非擇滅無為”。
“不動無為”,是指功夫修到離開了三禅天、進入四禅天的境界後,沒有歡喜、快樂等等來動搖其身心,而且水、風、火三災對其也奈何不得,故名不動無為。它是小乘聖人所證得的有余涅槃。
“受想滅無為”,是四空天的無所有處。受想不行,通滅盡定,而不是無出、無入的大乘定,故名受想滅無為。受想滅無為和不動無為均屬二乘人所證境。
“真如無為”,是眾生的理體、我人的佛性。它本來非真非妄,不變不易,法爾如此,故名真如。依相宗說來,要證這個真如妙體,須修三觀:一是凡夫的遍計所執性。凡夫執著、追逐外境,昧卻本來,認假作真,無所不要,無所不著,故為遍計所執。二是依它起性。因修觀而明一切事物皆無自體,全是因緣合成,依靠它物而有。如草繩無有本體,依草而有,繩不可得,故空卻諸相而證入本性。三是圓成實性,即真如佛性。這三觀是相宗的實修方法。從“依它起”觀空,了卻“遍計所執”,即證入“圓成實性”。這一心三觀也是很妙的方法。宗下是從八識起修,直截指示你認識真如本體,即八識之中本有之覺性,就是本覺,即《起信論》所說的真如門。認識了真如本體,還沒有證到一心——清淨法身。所以,還需綿密保任、除盡妄習,才能圓證菩提。
法相宗把一切有為無為、有漏無漏諸法,都歸納在“百法”中,以總括宇宙萬有。其中,“心法、心所法、色法、心不相應行法”四法所包含的九十四種法是凡夫所執的“人我”和“法我”,六種無為法是二乘和菩薩所執的“人我”和“法我”。同是我、法二執,卻是有粗有細。粗的是分別我法二執,細的是俱生我法二執。這兩種執著從凡夫開始,至外道二乘,經過三賢十聖,到等覺菩薩,才可淨盡。凡夫因執著五蘊四大假合之身為我,則有分段生死。外道執取“陽神”、“神我”,二乘執著“理我”。所以,修到七地菩薩以前,都沒有離開俱生我執,也都還有變易生死之苦。
“法執”即我所執之法。凡夫誤以為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思想是實實在在的,以為這個身心世界是實有的。身內五根為“正報”,身外六塵、衣食住行等等為“依報”,這就是凡夫的法執。外道所執的是妄想涅槃。二乘所執的是偏空涅槃。菩薩所執的是取證真如(以為真如可證)。所以說,二乘和菩薩雖然已經有所修證,但仍然是迷悟相對,還在生滅裡。就是修到了第八地菩薩,已經證到平等真如,也還有執著,叫微細法執。這一切都是一個“執著”,這都是“法”,都因為“有所得”、“有所證”。《心經》雲:“以無所得故”,這才是究竟法。生滅消匿,凡聖情盡,方見一心之用。直到最後,一切都沒有了,禅宗裡叫“一絲不掛”,那才是“歸家穩坐”。只有破盡人我、法我二執,才能顯現一心,是名為佛。佛教的理論分析起來是很細密的,修行方法也很多很深。但是,我們不能光去分別名相,執著在名相上,記取名言,那就離道更遠,而且大家分別爭辯也就更多。我們要知道“即相即性、即性即相,相就是性、性就是相”。只有領會了性相不二,才算真正得到了佛法的要領。
聽了上面所講,有些修道人會說:“這樣微細的佛法,又很深奧,看來是很難修成功的。我們何時才能圓滿成就呀?”大家不要這樣想,不妨舉一個公案供大家參考。
《楞嚴經》雲:“汝與眾生,亦復如是,寶覺真心,各各圓滿。如我按指,海印發光;汝暫舉心,塵勞先起。”
有一次,潭州東明遷禅師和真如庵忠道者在一起閱讀《楞嚴經》,至“如我按指,海印發光”處,忠問:“如我按指,海印發光,佛意如何?”遷禅師說:“釋迦老子好與三十棒!”忠問:“為什麼如此?”師喝道:“用按指作麼?”(為什麼要按指呢?難道只有按指才放光,不按指就不放光了嗎?這放光不只是佛顯神通,放出大光明,震動十方世界,也不是另有一個寶物——海印。而是用海印來比喻我們的自性、比喻一真法界。這一真法界無時無刻不在放光。絕非有所舉動,它才放光,才見性的存在。無動作時,性也沒有隱沒,也在發光。我們的佛性,時時都在各人面門放光,從來沒有間斷,真性沒有退隱的時刻。我們的一切言談舉措都是一真法界的妙用,這也是海印放光。即便我們不見、不聞、不行動時,也沒有失掉它的妙用,它仍在發光。因為它是湛然不動、不生不滅的。)忠道者接著問:“汝暫舉心,塵勞先起,又作麼生?”(雖然佛性時時都在發光,但一舉心動念,就把本性光明遮蔽不見了,這又怎麼解釋?)遷禅師厲聲猛喝:“也是海印發光!”大家注意,這句話非常重要!大家不要以為起心動念或有所舉動,就是塵勞妄念,把心光遮了。那是斷章取義,割裂經文,誤解了。經裡不是明明說“寶覺真心,各各圓滿”嗎?要曉得,這言談舉動正是真如佛性的妙用!我們在前面曾多次講過。昔異見王問婆羅提尊者:“性在何處?”尊者說:“性在作用。”王問:“是何作用?”尊者曰:“在胎為身,處世為人,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舌談論,在手執提,在足運奔。”因此,所有一切舉止行動都是我們真心的妙用,都是真心的顯現,不要當作妄想妄動。
臥輪禅師曾作了一首偈說:“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六祖聽到這首偈後,說:這首偈還未真正明白佛法真義。如果依據這首偈來修行,就死掉了。對境心不起,認為這是功夫好,是錯誤的。要曉得:我們修道成佛是成活佛。絕不是死在那裡,變成金木土石,那還成什麼佛呢?那樣不能起用,不能度生,一點價值都沒有。所以,六祖也作了個偈子:“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惠能沒伎倆”是針對有伎倆而言的。所謂有伎倆,即是有功夫,心有所住,不空蕩,著在功夫上了,這就是法執,是不行的,要把這“功夫見”打掉。修到八地以上才進入無功之用,方是大用。八地以下都是有功之用。“不斷百思想”,思想就是識神。前面我們曾說過,一提起識神,大家都害怕了。識神本是個壞東西,是生死根本,但我們認識了本性之後,識神就變為妙用了。識神是為主人工作的僕人,真如猶如主人,主人指揮做什麼事,識神就做什麼事,方見妙用無邊。所以,思想用不著斷,斷了就不能起用了。真心和識神,如水和波,除掉了波,水也沒有了。真心發起思想,才能應緣接物、隨緣起用,才能神妙無邊。假如斷除了思想,象一塊木頭、石頭,那還有什麼用呢?所以“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不起心動念,怎麼能起用呢?譬如,我們說法,也要起心,也要動念呵!聽法也不能不起心動念。雖起心動念而不著相,等於沒有起心動念。正起心時,也不見有話可說,有理可得,這就叫做不起而起、起而不起,歸於空寂。真性起妙用,就是雖比量而現量,雖分別而不分別。絕不是一切都不知道、死而不動,而是了了分明、妙用無邊。所以,“對境心數起”正是起用時。“菩提作麼長”,菩提是妙明真心,不增不減、不生不滅,即使修成果地佛,也沒增加一分,怎麼會有所增長呢?臥輪禅師聽了這首偈,翻然改悔,從而證入大道。
遷禅師對忠道者說:“也是海印發光!”就是告訴我們,應緣接物之時,正是真心妙用之處,即海印發光。不要當作起心動念,即落入塵勞。只要隨起隨滅,不住、不停留,正起之時,也不見有心可起,那就是真如的妙用。若以為不起心動念就是大道,那就錯了。住在黑山背後,就不能成道了。我們要能隨緣起用、應緣接物,一切事情都可以做,這正是我們的大機大用,這就叫做“無為而無不為”。
剛才我們已提到,要破五蘊,看起來不容易。因為它含一百法,單是色蘊就有十一個色法。但只要把道理搞通,破起來也非常容易。如果識得這一切色相都是虛妄不實,都不可得,則不去執著、不計度分別、不妄自議論,那麼,一切色法、一切作為就都是妙用。所以,《心經》說:“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們不僅要認識到色無自體,系因緣合成而有,色的當體就是空,色和空是一而二,二而一的;而且還須更進一步認識到,這個空是妙有真空,即我們的真性,不是空無所有的空。這一切色相皆是我們的真性所示現、所造作,皆是自性的影子,皆是我們的化身。那麼,還有什麼可分別執著的呢?這樣,就能空卻色法、破除色蘊了。
舉一反三,色蘊一破,下面的受想行識四蘊,也就隨之紛紛而破了,因為同樣都是虛假不可得的幻影。色相既不可得,還受個什麼呢?無受,想又從何生起呢?依次,行和識也就都不存在了。於是,一破一切破,統統破滅無余了。因此,《心經》說:“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受想行識四蘊是心法,含受、想兩蘊所攝的五十一個心所法,行蘊所攝的二十四個不相應法,識蘊所攝的八個心王法,共計八十三個心法。五蘊是總法,是一切法的總攝、總體。色蘊既為空性所變現,那麼,受想行識四蘊,亦不外如是之理。即受想行識也是真空妙性所顯之用。真空就是受想行識,受想行識就是真空。一切攝歸為自心,無點滴余法存在。一破一切破,八十三個心法,也就消滅無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