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現在醫學的說法,我們的身體,起初是由男性的一個精蟲,和女性的一個卵子,兩相結合,產生一種“生命的動力”,古人叫它為“氣”,也有叫它為“風”。因此在母胎中分合變化,將近十個月而完成為一個胎兒,出生以後便叫嬰兒。他雖禀受父母兩性的遺傳,還只是其中的一個因素。碰上精蟲和卵子本身的強弱好壞,又是另一個重要的因素。住胎時期,母性的生活、飲食、情緒、思想,以及父母兩性的生活環境、外界的時代背景等,非常復雜的種種因素,湊合一齊,幸而出生入世,變出一個人身。但是他內部的結構,血肉、神經、骨骼等,形成所謂五髒(心、肝、脾、肺、腎)、六腑(膽、胃、膀胱、三焦、大腸、小腸),以及外形的眼、耳、鼻、舌、身體。全盤聯結在一起,大如外形軀體,細如每一毛孔,整個系統,自己都具有一種觸覺的作用,這是生理的、物理的反應。當觸覺的反應交感與知性的知覺相結合,便形成為心理、意識的種種感受。由此配合“所知”發生作用,便成為人之所以為人的行為。
歷來關於《中庸》開始的第一節,人多數都把喜、怒、哀、樂當作心理的狀況,加以解釋,那是絕對錯誤的。不管他是古聖賢或今儒家,錯了就是錯了,實在不敢苟同。喜、怒、哀、樂是情緒,屬於修身范圍,不屬於修心的心、意、知性范圍。還有一點更重要的,就是讀《中庸》一書的“中”字,固然可以把它當作中心的中,中肯的中來理解,但可能是不完全准確的。《中庸》的“中”,應該以古代中州音發音;例如以太行山為中心的山西、山東,以及中州的"河南"音來讀,等於南方人發音的“種”字音就對了。所有中原地帶的人,對於某一件事,某一個東西,認為是對了,便說是“中”(音種)。如果你有這樣的了解以後,對於《中庸》的道理,“雖不中,亦不遠矣”。所謂“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是指“情緒”沒有發動的境界。換言之,是並未動情,更未引發“意氣”的情況。但人到底是有情的動物,“無情何必生斯世”,“天下誰能不動情”,只要“發乎情,止乎禮義”。“知止而後有定”,便能做到“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了!因此子思把“中和”的境界和作用,高推到“大地位焉,萬物育焉”的聖境上去,是多麼的真善美,而且又很切實於人情的平凡狀況,這就是人道的真現實,並不外於人情。
可是,我們了解了這個道理以後,再回轉來看“大學之道”,要教化社會上的人,上至天子,下及任何一個平民,都須具有這種儒者的學問修養,才算是完成了一個國民人格的教育標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