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年間,由於佛教之衰敗,以致使丁福保這樣的佛教大居士都無法弄清哪些佛教論著是邪知謬見,對此邪論之流布,印光法師甚為痛心,為續佛慧命,弘揚正法,印光法師展開了對當時社會上流行的知見不正的邪論的大力批判。
1、《彌陀衷論》。印光法師不僅極力破斥偽佛教經典,對那些知見不純之邪論亦展開大力批駁。清代正定佛教居士王耕心著有《佛說摩诃阿彌陀經衷論》(簡稱《彌陀衷論》)(1)一書,是對邵陽魏源會譯的《摩诃阿彌陀經》一卷本的注釋,對一些佛教信眾頗有影響,受到部分佛教居士的贊揚。如民國佛教居士周孟贊其識見“痛切”。此論“雖強調修證念佛三昧於往生西方的重要性,但其根本已背離了淨土信願往生的宗旨。不但抹殺、否定了未至一心者往生西方的可能性,而且還極易造成輕藐古德著述和追求境界的弊端”。(2)所以印光法師斥責其“壞亂佛法,疑誤眾人”,雖“有功於淨業行人”,但開“後人妄作排古之端”,過失遠大於益處。王耕心又謂自蓮宗以來,無一識經者,指斥紫閣、雲棲、蕅益等佛門高僧少見少聞,其本意是說其親得聖師真傳,為淨宗第一人,故印光法師責其“輕蔑古德,開我慢之道”。(3)“著魔發狂”,“任意操筆,肆口大開,抹煞一切。雖有弘法之心,實任壞法之咎”。(4)
王耕心《彌陀衷論》,不識如來權實法門,不識眾生根機差別。凡有與己不合者,皆指之為誤,抹殺千五百年諸善知識,獨推出一省一大師,以顯己之由聖師傳得佛真宗。雖曰弘法,實伏壞亂佛法,疑誤眾生之深弊。(5)
此論亦曾受到楊仁山居士的批駁,仁山先生之批駁,多在文言,而印光法師之批駁多在大體及心病上,只有從其知見上批駁才能扼殺其對多數佛教信徒的危害性。
2、《念佛四大要訣》。此書系戀西大師玉峰古昆所集,所謂四大要訣者:一不貪靜境,二不參是誰,三不除妄想,四不求一心。玉峰法師認為:“一貪靜境,必定以輕安靜坐為奇特,極力持名為平常;一參是誰,必定以開悟聰明為奇特,見佛往生為平常;一除妄想,必定以別法巧念為奇特,老實記數為平常;一求一心,必定以一心不亂為奇特,開口散念為平常。以正為邪,以非為是,豈不顛倒之至。此四大病,稍有犯者,必難往生”。認為“只要至誠懇切,每日限定多少數,念到死,必定往生西方”。(6)此書的宗旨和《彌陀衷論》正好相反,走向另一極端,四訣其意抹殺了淨宗法門自力往生信念,凸顯他力往生之思想特點,從而背離了佛教勤修戒定慧除滅貪瞋癡的根本宗旨,“極易造成念佛人對信願行三者之間關系的偏頗理解而導致退墮懈怠”。(7)所以印光法師駁其背離經教,違古德義。
玉峰法師行持雖好,見理多偏。其所著述,依之而修,亦可往生。但其偏執之語,未免有大妨礙。即如《念佛四大要訣》,其意亦非不善,而措詞立論,直與從上古德相反。不除妄想,不求一心,全體背謬。經教人一心,彼教人不求。夫不除妄想、能一心乎?取法乎上,僅得其中,豈可因不得而不取法乎?若以不得而令人不取法,是令人取法乎下矣。大勢至雲:“都攝六根,淨念相繼”。彼極力教人散心念,不贊揚攝心念。念佛雖一切無礙,然欲親證三昧,能靜固好;不能靜,亦無妨即動而靜。彼直以靜為邪,謂大違執持名號憶佛念佛之旨,其過何可勝言?且念佛一法,圓赅一代一切法門。而靜之一字,尚隔其外。豈可謂淨宗真善知識?(8)
丁福保曾將此書收錄在自己編著的《學佛捷徑》一書中,印光法師見之,勸其刪除玉峰法師的《念佛四大要訣》,以免贻害他人。
3、《一行居集》。清彭際清所著,共為八卷。印光法師認為,彭際清最信扶乩,所錄扶乩之語,與佛教比較吻合,若能以此行之,當得大利益,贊此書為“淨宗之一大護衛”。(9)此書雖“若文若理,通通皆好,唯《禅宗秘密了義經跋》,為醒醐中含有毒味之作”,應當予以刪除。其文“悉取《華嚴》、《法華》、《楞嚴》、《圓覺》之成文,並《六祖壇經》,及合會禅淨語錄中文。大通家看之固有益。不具眼者,謂此經乩壇中出,金口親宣,由茲逐謂乩壇中經皆是佛經。古有閉目誦出之經皆不流通者,恐其肇杜撰之端耳”。(10)扶乩必有違教之處,故不可托扶乩而匯集經文,印光法師將此火焚,以滅“禍胎”,斥責彭際清差別智未開,不知以邪說作正教之流弊。
4、《海漚集》。本空法師,俗名張曙蕉,出家前著有《綠天簃詩詞集》寄印光法師,印光法師言“其聲調意致,實不讓古人。但只是詩人之詩,其衷曲愁怨,似絕未聞道者之氣象”。(11)受此觸動,四年後皈依印光法師,賜名“慧超”,又依太虛大師後,賜名“聖慧”,祝法後依根慧法師,賜名“本空”,字又如,號弘量,被人稱為才女。其《海漚集》中有《秦始皇論》一文,大贊始皇之謀略及其焚書坑儒,受到印光法師的批評。印光法師說,秦始皇“欲愚民而焚書,非恐其邪說誣民而焚書也”。(12)所焚邪說者固然有功,但秦始皇所焚者是不附己之書,不值得贊頌。
5、《禅淨言行錄》。有川僧著《禅淨言行錄》,印光法師見其禅淨宗旨不明,“以禅為淨,以淨為禅”,使念佛者不致力於信願,而致力於參究,實為不明淨宗信願往生之本意。“縱有所悟,由無信願,不能仗佛力往生西方,由未斷惑,不能仗自力了生脫死”。“其偈居半,似有道理,但宗旨混濫,亦可令無知之人種善根,亦可令真修淨土人棄信願”。(13)其雖名禅淨雙修,實則以禅破淨。類似此書者還有《指歸淨土》,印光法師斥其“禅不禅,淨不淨”,(14)以禅淨之名,而不肯以淨土之信願,實為破壞淨土之書。
6、《自知錄》。川人劉侶青皈依紅螺山資福寺住持寶一法師,寶一法師住持的北京極樂庵有湖南二女居士,其一胡姓,劉侶青受胡女士之托偽撰《自知錄》,“專門以大菩薩所得不思議境界,為此女人所經歷之境界。意欲由此抬高其師之聲價,其師亦於頂格批之以流通”。此書流出後,反響很大。民國十三年(1924)四月,上海羅濟同居士印一千本流通,丁桂樵居士更欲廣為流布,寄往印光法師,期望法師作序,以便大量流通。印光法師閱後批雲:“此書萬不可流通。雖無外道話,但專談自己所得之境界,絕不說如何用工。初心人看之,均想此境界,必至著魔。此女人既能得此境界,何得不知誤人乎?祈通通燒之,勿再送人”,(15)“以滅禍胎”。未及一月,又有杭州王謀鳳得此《自知錄》,不勝歡喜,亦印千本而流通,後受印光法師之勸誡,方才停印。民國十五年(1926)春,余姚一居士又想印此書流通,後受印光法師勸誡而停印。對於此類大言己得境界的貢高我慢之作,印光法師指出其中的弊病。
以初心人率皆不在一心至誠憶念上用功,而常欲見好境界。倘一見此書,不去按胡女士之真實用功上學,專欲同胡女士見好境界。以急切之狂妄心常作此念,必至引起宿世怨家,為彼現彼所慕之境。及乎一見此境,生大歡喜,怨家隨即附體,其人即喪心病狂,佛亦不奈何彼矣。(16)
此魔子著魔發狂之論,以魔心所感之魔境為聖境,初心人看之,均想此境界,必至著魔。“凡外行人看之,無不欣躍欲為流通。而不知其為著魔之過多,令人真修之功,被此境界所阻。如置毒於醍醐之中,食之則必至殺人”。(17)不但毀己,更乃壞人正信,此劉女士後受果報,吐血而死。再次印證了印光法師所說“以虛名而獲實禍,至於永劫沈淪”之果報。
印光法師斥其“完全捏造”,(18)應當制止流通,以免贻誤後人,“從來淨土知識開示人,但只在法門行相上講談,絕不將自己之境界搬出來與人作則,彼既不知此之利害,則其工夫殆多虛設”。(19)凡大言其所得聖境者,均為名聞利養所趨,欲讓後世奉為法身大士而已,此類現象皆憑空偽造種種事實,以眩惑無知,壞亂佛法,疑誤眾生。
7、《法華經力》。《法華經力》系近人劉演宗所著,書中雖標榜贊歎《法華經》六十五種不思議力,將其一一與淨土思想相對舉而論其勝劣,不但與《法華經》之宗——“開權顯實”相違背,更破淨土信願往生之旨。劉演宗將此書托丁福保代為送人結緣,丁福保遂將此書寄往印光法師鑒定。印光法師批駁說:“此書之害,有不堪詳言者。雖贊《法華》,不得贊之之道。其悖叛《法華》,已屬可焚”。(20)又言:
演宗居士一片婆心,極力推崇《法華》不思議力。奈未能詳知其所以然,遂援引經文,剖判優劣,不但與三世諸佛究竟普度眾生之法門相反,即本經本跡開顯之義亦屬背戾。徒費好心,贻誤自他。(21)
印光法師後來亦曾致書劉演宗,陳其書之弊害,劉演宗初不以為然,後在印光法師的努力下,《法華經力》最終未許廣為流傳。
8、《三時系念》。《三時系念》此書今日之佛門亦廣誦之,但印光法師言其為後人冒充中峰國師之名而作,不合佛教助念之道。淨土法門,以助念為佛事,臨終助念,以念佛號為主,而《三時系念》是法師升座連念帶講一段,大眾聽完念一次佛,此乃“以將說為重,念佛為助”,(22)所以不合淨宗助念之道。又如《觀音忏法》一文,丁福保居士曾將其准備刊刻本寄往印光法師,以求鑒別真偽。印光法師認為“乃無知俗僧,剽竊《梁皇》及《水忏》中成文而為之。以文理不清,欲為更端,遂致有事理與教相違處。其內函四本,多半皆屬乩語,不堪流通。彼自以為至精至當。其外函六本,多屬菩薩感應事跡。雖不無濫收之弊,然於世道人心實有大益”。(23)
9、《道味錄》。晉蘇所著。泉州大同放生會曾不遺余力推崇此書。印光法師認為,“佛法具足世間出世間一切諸法,毫善弗遺,唯煉丹一法,絕不言及”,而此書“以煉丹運氣之長生法作佛法”,“雖不謗佛法,亦得謗佛法之咎”。
觀《道味錄》晉蘇先生自敘,至以抽添火候口訣,為佛門了性了命之道,會三教以同歸,亘萬古而不絕,離乎此道,即為外道,出乎此門,即為旁門,此先天道脈,歷代一貫相承,自達摩初祖,移西過東,至白馬七祖,衣缽傳於火宅等,則是借佛法名目,而傳煉丹法,且反謗毀佛法。(24)
10、《五宗原》和《五宗救》。明漢月法藏鑒於曹洞宗抹殺五家,僅單傳釋迦拈花一事,不知五家宗派之源,故著《五宗原》,書成後,其師密雲圓悟著《九辟》、《三辟》以辟之,漢月法藏之法弟木陳道忞亦著《五宗辟》以駁斥,後漢月法藏法嗣潭吉弘忍挽其師說而著《五宗救》,密雲圓悟又著《辟妄救略說》以駁其說,清雍正皇帝撰《揀魔辨異錄》痛斥漢月法藏及潭吉弘忍之邪說,亦下敕毀版,不准刊行。印光法師亦對此邪知謬見大加駁斥。他說,“法藏宿世固有靈根,即現生之悟與見地,亦非卑淺。但以我慢根深,欲為千古第一高人,特意妄立種種宗旨名相,著《五宗原》。以企後學推尊於己,竟成魔外知見”。潭吉弘忍“著《五宗救》,挽正作邪,以邪為正,謗法謗僧,自誤誤人,較之法藏,更深十倍”。(25)印光法師斥其師徒是“慢幢高豎,護短飾非”,欲得超師越祖,流芳百世之虛名,其實乃為“妄引盲眾,相牽入火”之邪魔外道。
11、《一心念佛即得往生論》。守培法師著。論中稱一心念佛即得往生,此一心念佛,“已包括一切,不但信願在其中,則六度萬行一切諸法無不具足”,故一心念佛,當下即是清淨國土。而所謂“信願念三如鼎之三足,缺一不可”。為古人一時逗機之談,不可作普通語,若決定執著不融通,則甘露反成毒藥。對此印光法師引靈峰之語駁斥說,“無信願,總屬自力。雖則功夫純笃,尚未至於業盡情空。無信願,則不能仗佛力。未至業盡情空,則自力亦不能到彼佛菩薩境界之極樂世界”。又,“凡修行人,無不持戒修善,盡綱常倫理之道。故大小乘律中,皆有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之略文。今謂一心念佛者,皆無其德與道,則此一心念佛之人,為泥塑木雕耶。為仍著衣吃飯,與世人無異矣。若著衣吃飯,何可無戒善綱常乎。又既著衣吃飯不礙一心,然則生信發願,何為便夾雜而不一心乎。一言以蔽之曰,只知說大話,未曾實行故”。(26)此論確背離了中國淨土宗信願行三者缺一不可,自他二力圓融無礙傳統。
民國年間,凡此邪論不甚其多,如葉錫鳳“一介儒生,經文血脈語意尚不了明,便肆無忌憚,謂古之作是注者誕妄不經,無理之極,殊足令人發一大噱。彼作此說,亦以凡夫知見,測度如來不思議境界,而經文絕未明了而致然”。紀大奎注《阿彌陀經》及《華嚴經》,以己意附會佛說,印光法師指責其欺師滅祖,誹謗佛法。(27)無垢子的《心經注》,似是而非,以“用宗門之言句,作煉丹之表示”。(28)江神通之《佛教總說》,“知體而不知用,得根本智而未明差別智,……若上等人聞之,當必汲汲以求其戒定慧空。若下等人聞之,或致欲人其人,火其書者,相繼而起”。(29)又如《雲游集》、《哀挽錄》,等等。凡得印光法師所見所聞者均予以大力批判,斥其為魔說,責人當地焚燒,不要流通。
邪知謬見,壞亂佛法,贻誤後人,罪極大極重。“佛言:世間有二罪人,一是破戒,二是破見。破戒之罪尚輕,破見之罪甚重”。(30)特別是那些偽佛經把邪知謬見以傳統經典的形式公諸於眾,讓佛教信仰者以其為佛說,所以偽佛教經典對佛教的危害是最大的。要使得佛教之正法傳統得以延續,首要任務就是要掃除這些偽佛經典籍的流布。印光法師從民國佛教的歷史與現狀出發,陳其偽濫,責其流弊,大有力挽狂瀾之勢,其對偽佛教經典的批判和對佛教精義的把握,具有典范意義,值得當代佛教加以總結和學習。印光法師對偽佛教經典的批判仍有其時代精神和現代意義。
注釋:
(1)此論被收入《卍新纂續藏經》卷22。
(2)周軍:《印光法師研究》,四川大學博士論文。
(3)印光:《復永嘉某居士書二》,《文鈔》卷1,頁63。
(4)印光:《復永嘉某居士書四》,《文鈔》卷1,頁66。
(5)印光:《復丁福保居士書四》,《文鈔》卷4,頁501。
(6)玉峰:《念佛四大要訣》,引網絡版。
(7)周軍:《印光法師研究》,四川大學博士論文。
(8)印光:《復丁福保居士書十》,《文鈔》卷4,頁518519。
(9)印光:《復永嘉某居士書七》,《文鈔》卷1,頁102。
(10)印光:《與徐蔚如居士書四》,《文鈔》卷2,頁174。
(11)印光:《復張曙蕉居士書一》,《文鈔》卷5,頁678。
(12)印光:《復張曙蕉居士書一》,《文鈔》卷5,頁690。
(13)印光:《復謝慧霖居士書二十五》,《文鈔》卷5,頁681。
(14)印光:《復謝慧霖居士書二十六》,《文鈔》卷5,頁681。
(15)印光:《復謝慧霖居士書二十五》,《文鈔》卷5,頁681。
(16)印光:《復李少垣居士書二》,《文鈔》卷6,頁978。
(17)印光:《復陳士牧居士書四》,《文鈔》卷5,頁747。
(18)印光:《復倪慧表居士書》,《文鈔》卷5,頁775。
(19)印光:《答徐蔚如居士問〈自知錄〉書》,《文鈔三編補》,弘化社印。
(20)印光:《復丁福保居士書十二》,《文鈔》卷4,頁522。
(21)印光:《復丁福保居士書八》,《文鈔》卷4,頁514。
(22)印光:《復德培居士書三》,《文鈔》卷5,頁717。
(23)印光:《復丁福保居士書十五》,《文鈔》卷4,頁528。
(24)印光:《與泉州大同放生會書》,《文鈔》卷2,頁230。
(25)印光:《〈揀魔辨異錄〉重刻序》,《文鈔》卷8,頁1148。
(26)印光:《駁守培法師一心念佛即得往生論》,《文鈔三編補》,弘化社本,頁204206。
(27)印光:《復丁福保居士書五》,《文鈔》卷4,頁503504。
(28)印光:《復陸培谷居士書》,《文鈔》卷4,頁587。
(29)印光:《復張伯巖居士書》,《文鈔》卷2,頁187。
(30)印光:《復智正居士之母書》,《文鈔》卷6,頁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