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句名言:“有心無相,相由心變。有相無心,相隨心轉。”一個人思想轉變了,形態就轉變,譬如我們說一個人快發脾氣了,是怎麼知道的呢?因為從他相上看出來了,他心裡發脾氣,神經就緊張,樣子就變了。所以,看相是科學。有人說,印堂很窄的人度量一定小,印堂——兩個眉尖中間的距離——很寬就是度量大,這是什麼道理?有人天生的性格,稍遇不如意事,就皺眉頭,慢慢的印堂的肌肉就緊縮了,這是當然的道理。
我們看相把印堂這裡叫明堂,常說明堂亮不亮等等。有些人明堂很寬,有三個指頭那麼寬,一定度量寬宏;那個明堂窄的,不要問,脾氣又急度量又小。再加上眉毛打結的,一定犯法。有幾個同學兩眉之間很窄,我說你把它夾寬一點吧!我們罵人常說,你搞什麼明堂呀?那個明堂就代表你心裡頭想些什麼,大概這些話還流行的。
孔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學而》篇中說“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一個人一生沒有人了解,雖有學問而沒有發展的機會,還是不怨天、不尤人,這種修養是很難。所以君子要做到“坦蕩蕩”,胸襟永遠是光風霁月——像春風吹拂,清爽舒適;像秋月揮灑,皎潔光華。內心要保持這樣的境界,無論得意的時候或艱困的時候,都是很樂觀的。但不是盲目的樂觀,而是自然的胸襟開朗,對人也沒有仇怨。像包公、趙清獻都做到這樣的境界,這是“君子坦蕩蕩”。
至於小人呢?“小人長戚戚”,小人心裡是永遠有事情的,慢慢就變成狹心症了——這是笑話,借用生理的病名來形容心理上的病態,小人永遠是蹩住的,不是覺得某人對自己不起,就是覺得這個社會不對,再不然是某件事對自己不利。我們都犯了這個毛病,有時候:“唉!這個社會沒得搞的。”言外之意,我自己是了不起,而這個社會是混蛋。這也是“長戚戚”的一種心理病。心裡憂愁、煩悶、痛苦。所以這兩句,可以作座右銘,貼在桌旁,隨時注意自勵,養成坦蕩蕩的胸襟。
人生的見解、眼光、思想、見地;每個人的氣度、知識、范圍、胸襟,都不同。你要成大功、立大業,就要培養自己的器度,像大海那樣大;培養自己的學問能力像大海那樣深。你要修道,要夠得上修道材料,先要變成大海一樣的汪洋。所以佛經上形容,阿彌陀佛的眼睛“绀目澄清四大海”,又藍又大,就像四大海一樣。而我們的眼睛太小了,有時連眼白還看不見呢!當然,觀點和氣魄都不行了。
有一位老朋友,脾氣很暴躁,來台灣以後,我問他脾氣好些沒有,他說脾氣更大了,問我有沒有辦法。我說有一個辦法很簡單,你做到的話,包你有用處。當你要發脾氣的時候,你趕快做個氣功,把嘴巴一張先吐一口氣,再用鼻子吸口氣,咽下去,再說要不要發脾氣。他照做了,過了一個多月來看我,他說:“嘿!你的話真有效。當我要發脾氣的時候,我把嘴一張,吐口氣,再把氣一咽,就沒氣了。”這是個好辦法,當你要發脾氣時,你告訴自己停一秒鐘,忍一下,忍不住的,你干脆做個氣功,嘴一張,呼一口氣。那真有氣耶!人生氣時,硬是有一口氣,不是假的。人一生氣,氣機就變了,經脈也亂了。
如果心境比較寧靜,比較柔和,你看你自己氣色也變了,身體精神也好了。如果平常總是多思多慮,所見甚小,一點家庭小瑣事也放不開,表面上呢?非常謙和,實際上呢--內心剛強化不掉的,胸襟狹窄,害得自己百病叢生。所以要痛切反省,痛切地忏悔。
心量要盡量擴大,一念清淨,就是華嚴觀。現在我給你們顯一下華嚴境界看一下,但並不是耍把戲。修行人一般都在身上搞,很難超脫。現在我告訴你們一個超出身體的方法,把心念從頂輪拋出虛空,上升到無邊際的高空,同時下降到無邊際的下方,旁邊前後左右也是無邊無際,把身體的觀念空掉。就是這樣坐下去,身體的痛苦,知是知道,可是不去管他,痛苦自然減輕,久之可以得定。這時虛空即是我身,我身與虛空無二。我們這個身體不過無盡虛空中一個微塵。要離開這個身體去修,可是也要借著這個身體來證。這樣修久了,心量自然逐漸擴大,慢慢就可以與諸佛相接了。
若以神而言,神的度量都比人大多了,“聰明正直,死而為神”。往往人的度量反而最窄了,有時鬼的度量都比人的度量大。量大,福才大,沒有量則沒有福氣。
歷史上的英雄們,思想、意境、度量都特別寬大,就是所謂的“意量恢拓” 。我覺得現代的家庭、學校,培養這一代的年輕人,特別需要注意這四個字。現代的青年人,差不多都胸襟狹隘,眼光短淺,他們沒有志在天下,也沒有志在千秋萬世,所以今天的青年,看起來都不可愛。我們現代的青年,生當國家世界多難的時代,如想負起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責任,沒有高度的修養,以出世的胸襟,做人世的事業,就當然會被現實所困,流於胸襟狹隘,私欲煩惱叢生的陷阱了。
所以性情要養得通達,胸襟不可那麼狹隘,不要有一點事就想不開,一句話就放不開,否則成就就太有限了。其次要處事果決、剛毅,下了決心,又能堅定不移,才不會受環境的影響。
整理自《論語別裁》《我說參同契》《莊子諵譁》《孟子與離婁》《一個學佛者的基本信念》《孟子與公孫丑》《習禅錄影》《禅宗與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