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寬運法師《因緣集世間》
愚癡者,不是指愚劣蠢鈍、絕無所知的人,而是指邪見、顛倒見者,是故愚癡又名邪見業。盡管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七曜五行,醫方異術,樣樣精通,過目不忘,世智辯聰,樣樣過人,但不信三世因果,不信六道輪回,信人死神滅,認為世間無可招結果之原因,亦無由原因而生之結果,故惡不足恐,善亦不足好,此種無有後世等撥無因果斷滅謬見,是名愚癡,是邪見中之最邪者。
以定命論或宿命論為因果關系之終極,認一切世間物理現象的色法和精神現象的心法為定數,是故一切事皆聽天由命,不思進取,守株待兔,如初期之袁了凡先生,聽了熟習《邵子皇極數正傳》的孔先生為他推算終身休咎,知道妄想無益,故心如止水,澄寂無念,便為數所拘,不明白不定業是可以轉的道理,亦名愚癡。
信世間由神主宰控制,於是殺生祭祀鬼神,求趨吉避禍,或求生天上,不行正法,亦名愚癡。佛在《長阿含經》卷十六中說:「即使奉事日月水火神,得到眷顧而生梵天,最後都不得究竟的好處。」世尊亦說有智慧的人,不會相信外道說上帝能主宰及創造萬物,否則修善何益?苦行自餓自殺亦不能逃離苦惱,只會制造苦因。又以占卜算命,推盤定斗,祈禳祭神來推算命運,亦是愚癡的行為,如時節星宿,命理八字能支配一生命運的話,那麼世上同年同宿出生的人,或孿生的兄弟姊妹,他們的命運遭遇及樣貌應該是一樣的,為甚麼會產生不同性別、性格、貴賤呢?為甚麼孿生的人,會一人受苦,一人受樂呢?為甚麼同時同宿的執政者,會一人失國,另一人則可以保衛疆土不失呢?同年同宿的天人及阿修羅,為甚麼有些做阿修羅,有些卻生梵天,戰斗時出現不同的勝負呢?其實命運好不好絕對與天干地支,命理八字無關,眾生之禍福實緣於業力,修正見受於安樂,修邪見則受大苦惱。
愚癡又即無明,是精神情態,不解佛教道理之世俗認識,不肯捨離五欲享受,常被六根所纏,生無明煩惱,亦名愚癡,無明煩惱幽微不易察知,隨逐眾生,眠伏於第八阿賴耶識之中。
能生煩惱的煩惱本,其實是我們平常說的「佛性」,也就是成佛的根本,「法性」就是成就一切事物的根本,這根本就是我們的覺性,沒有這本性,一切作用不能生起。比喻水是菩提,煩惱就像水裡的波浪,無水不成波浪,有水遇風才起波浪,去掉波浪,水也沒有了。瞋恚其實是我們的菩提本性在起妄用,所以菩提本性是煩惱的根本。諸經論雲:「煩惱即菩提」即是道谛,不是說我們整天在煩惱就會得到菩提,而是指生起煩惱的根本就是佛性,能把煩惱息下來,本有的菩提本性就恢復了。罪福也沒有自性,受罪享福都是由我們的妄心造成,做善事,造福,受福報;做惡事,造罪,受罪報。自作自受,不是由誰來主使的,所以罪福性空,唯由心造。太上感應篇雲:「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禍福相伏,是自然而然的因果律,不可尋覓,也無法尋覓,我們只須隨緣任運,不住不著地做善事,但毋須刻意做好事求福報,以免墮執著於相上,影響大道的成就。
蜚聲禅門的五百年野狐精公案,是破執著於相的例子。
百丈和尚每次講經時,都有一老人在座聽法。有一次,和尚講經完畢後,老人不退座,並對和尚說:「我非人類,乃一野狐,在迦葉佛時,曾住此山,因有人問我:『大修行人還落因果嗎?』我答:『不落因果』,後來一想,佛說因果不空,我說不落因果,不是錯了嗎?在疑惑的當下,死後落了狐狸身,修行五百年,因有善根,所以能化人身。我現在有一個問題要請教禅師,到底大修行人,還落因果嗎?」百丈禅師想了一想,答說:「不昧因果」,老人聽了之後,就豁然省悟,得到了解脫。然後向和尚頂禮說:「我現在已脫野狐身了,明天山後巖下,有一死野狸,請你按亡僧之禮荼毗。」百丈和尚答應了他的請求。其實不昧因果與不落因果相去甚微,倘心空無住,一切法破,即能來去自由,卻因執著,即落狐身,死後還要執著以亡僧之禮荼毗,固執實未捨除。
老人因著於相而墮惡道,故說執著亦是愚癡。特別年長之人,更易於執著己見。孔夫子有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戒之在得的意思是說步入老年後,人也變得固執,堅持己見,執著「務得」,應當戒除此隨年齡而建立之缺點。
當人逢絕境之時也未必全無益處,除了可能逼出背水一戰的潛能外,最重要的是逼出捨棄執著。危急之中,會忽然明白甚麼才是根本,平時沒想過要放棄的東西原來竟是負累,路愈是難行,便愈要捨棄種種執著,不難發現,不通的絕境竟然又見一村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