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土》雜志2015年第4期 文/張國娟
“不可思議”,梵語acintya,又作不思議、難思議。其具體所指在各經典中有不同的內容,如,《增一阿含經》中的“四不可思議”,即指世界不可思議、眾生不可思議、龍不可思議、佛土境界不可思議。《大寶積經》中有:業、龍、禅、佛等四種境界為不可思議。《大智度論》中有:眾生多少(眾生無增無減)、業果報(一切差別由業力而生)、坐禅人力(由禅定之力而現神通)、諸龍力(龍之一滴水,則可降大雨)、諸佛力(佛陀圓滿成就十力)等五種不可思議。
在印光法師思想中,“不可思議”感應的內涵大略有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對“不可思議”最直接的表達即是“使知佛菩薩之境界,決非凡夫所能測度。”(《印光法師文鈔三編·觀世音菩薩本跡感應頌題辭》)這裡主要指的就是不可以心思,不可以言議的佛菩薩境界。首先,是劃清凡聖界限。其次,眾生與佛菩薩之間感應的呈現方式不可思議,主要有六種:“其感應之跡,有顯感顯應,冥感冥應,冥感顯應,顯感冥應,亦冥亦顯感而顯應,亦冥亦顯感而冥應之不同。”(《增廣印光法師文鈔·石印普陀山志序》)主要是以不可思議的感應事實使人明理。再有,佛菩薩度化、救脫眾生,所采用方法上的不可思議。這一點主要表現在對觀世音菩薩度化眾生時,所作的方便示現:“菩薩所現,尚不止唯有情身,若夫山河城池,樓台屋宇,橋梁道路,樹林禾稼。隨彼機緣,亦皆示現。怡山所謂疾疫世而現為藥草,饑馑時而化作稻梁,足征菩薩慈悲之心矣。(《增廣印光法師文鈔·觀世音菩薩三十二應發隱》)在此,“不可思議”感應主要體現了佛菩薩的神通應化,借此使人啟信。
“不可思議”感應信仰是佛教度化眾生的重要方面,對於佛教的發展有著重要的意義,應該引起我們的重視。然而,“不可思議”感應涉及到佛教的宗教性領域,很難用理性的邏輯證明其真實性,但在印光法師的思想當中,“不可思議”感應有著非常現實的具體表達,這主要表現在“不可思議”感應的世俗關切上。
二
印光法師一生專弘淨土宗,而“念佛待死”是印光法師宗教修行的准則,甚至在他的寮房還貼了一個大大的“死”字。近代,面對傳統“山林佛教”、“死人佛教”觀點激蕩的背景下,“念佛待死”的修學態度往往致人誤會。
一般人都將其視為消極出世,不合時宜,並以“積極入世”與之對舉;但在印光法師的信仰中,念佛並非是消極的行為,念佛作為一種宗教修持,其本身也具有救國的社會功用。正如弘一法師所倡導的“念佛不忘救國,救國不忘念佛”,印光法師一生曾多次捐助救災並設立社會救濟機構,也可以說是念佛不忘救國之實行。但他更強調的則是“念佛即是救國”的理念,“救國”作為一項具有政治意味,同時也需要相當投入的事業,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機會和能力參與,因此印光法師主張,只要念佛、念觀世音菩薩,即是救國的究竟方法,法師開示:“護國息災,但何以方能達此種目的?余以為根本方法,在於念佛。”(《印光法師文鈔三編·上海護國息災法會法語》)這就是印光法師所認為的“念佛所重在往生”,但也“非念佛於現世了無所益也”(《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復四川謝誠明居士書》),因此“念佛”的宗教修持也具有積極的世俗意義。
印光法師“不可思議”感應的功用,不僅體現在對於救國釋難上,更具體體現在佛教對個體生命的關懷上。對於個人而言,不可思議感應的功用:“小之則逢凶化吉,遇難成祥。大之則業消智朗,障盡福崇。以迄超凡入聖,了生脫死也。”(《印光法師文鈔三編·觀世音菩薩本跡感應頌題辭》)透過《印光法師文鈔》,還可以看到“不可思議”感應對個體的關注,涵蓋了人生的整個過程。
在對“生”的關切上,印光法師提倡婦女生產時念“觀世音菩薩”以助產。“臨產念觀音,是助生者母子離危險。近數年來,屢聞生產之苦……故常與一切人說之。” (《印光法師文鈔三編·復方耀廷居士書一》)不僅如此,印光法師還親自作《禮念觀世音菩薩求子疏》以滿足世人求子的希求。當面對人生中的各種苦難與災禍,印光法師也以佛菩薩之不可思議的感應化解危難:“凡遇刀兵,水火,惡病,惡獸,怨家對頭,惡鬼,毒蛇,種種危險者。果能至誠稱念南無觀世音菩薩,即可蒙菩薩加被,轉危為安。”(《印光法師文鈔三編·普勸全球同胞同念觀音聖號啟事》)
人生在世,幾乎人人都有病苦之經歷。印光法師雖不習醫,但對於醫藥之事非常關心。在《印光法師文鈔》中可以看到許多關於治療大麻瘋、戒煙、治瘧疾等病的藥方。並認為“無論何病,若能懇切至誠,念南無阿彌陀佛,及南無觀世音菩薩聖號,決定可以消除宿業,增長善根,病自可痊。即令壽盡,則死後當生善道,不致墮落。”(《印光法師文鈔三編·復章道生居士書一》)為滿足信眾的需要,印光法師於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開始以大悲水、大悲米、大悲灰的方式解決信眾的病苦,並均有不可思議之奇效。(詳見羅鴻濤《印公大悲米神驗記》,李智樹《印公大悲米靈驗紀實》等文)
老死是人生必然的最後,對於這樣一個重要的階段,印光法師非常重視。為逝者超薦近代最為流行的方法即是誦經、拜忏、做水陸法會等。印光法師自述一生未參加過經忏活動,認為“薦亡之法,唯念佛最為第一”。(《印光法師文鈔續編·復崔德振居士書五》)認為“以念佛利益,多於誦經拜忏做水陸多多矣。”(《增廣印光法師文鈔·復黃涵之居士書一》)故主張以“打佛七”的形式追薦亡靈。對於將死之人,根據淨土宗阿彌陀佛臨終接引的教理,印光法師更是提倡念佛和臨終助念。印光法師還特作《一切念佛人往生及不往生之證據》,說明往生與否的標准,以解決人們對念佛往生的疑惑。
三
在佛教看來,生、老、病、死不僅是人生的自然現象,也是人生之苦所在。“不可思議”感應解決人們現世生活的諸多問題,體現佛菩薩的靈驗,使佛菩薩的神聖性落實到了世間;同時,也體現了佛教度眾生出苦海的宗教意蘊。而且在戰亂頻仍,朝不保夕的時代,“有感即應,無願不從”的神聖承諾,對世人內心的安撫無疑是巨大甚至不可替代的。
對於普通民眾來說,信仰宗教的目的主要在於能夠在現實生活中趨吉避凶、消災免禍。但是,在印光法師看來,感應即因果,他說:“須知感應雲者,即因果之謂也。修如是因,得如是果。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若欲免惡果,必須修善因。倘或造惡因,斷難得善果。”(《印光法師文鈔續編·歷史感應統紀序(民十八年)》)也就是說,“不可思議”感應可以滿足人們的世俗需求,但此種感應的產生是有條件的。印光法師指出:“須知佛力不可思議,法力不可思議,眾生心力不可思議,唯在人之能虔誠與否耳。”(《印光法師文鈔三編·上海護國息災法會法語》)並強調:“又念佛人,要各盡己分,不違世間倫理,所謂敦倫盡分,閒邪存誠,諸惡莫作,眾善奉行。若不孝父母,不教子女,乃佛法中之罪人,如此而求得佛感應加被,斷無是理。”(同上)因此可以說,“不可思議”感應的獲得,並非是一個佛菩薩單向拯救的過程,也需要個體的努力。
印光法師“不可思議”感應信仰雖然關注現世人生,但其最終目的,誠如他在《增廣印光法師文鈔·觀世音菩薩本跡感應頌重刻木板序》中所言:“眾生之心,與佛無二。雖迷真逐妄,背覺合塵,起貪瞋癡,造殺盜YIN,輪回六道,了無出期,而其寂照真常之本體,仍然如故,毫無損失。以故佛視一切眾生皆是佛,憫其業障深重,不能直復本體,故以種種方便,令種善根,先以欲鉤牽,後令入佛智。”滿足眾生的種種現世需求並非不可思議感應的最終目的,而是佛菩薩度眾生的方便法,最終的目的是令眾生入佛智。